第081章谈话
封雪峰上柔柔地飘着雪, 让她的墨发之间也夹了些许的白,然后又融化,化作清凉的水汽, 依偎在她发间。
孟易觉瞳孔微微放大, 但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便被来者揽进了怀里。
她的呼吸停靠在她的肩上,伴随着她生命的跳动, 化作温暖而又湿润的白雾, 然后扩散、蔓延到孟易觉敏/感的脖子和耳垂上。
“我好想你。”
对方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你回来了, 真好。”
她回来了, 这样自己就能感受到她鲜活的温度、她冷淡的眉眼、她吐出的情绪。
她回来了,真好, 千倍万倍地好过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漆黑的洞穴、光秃的墙壁、无穷的回环。
只可惜,步思帷这样直接的身体表达, 孟易觉并不承情。
她扳着步思帷的肩膀把她推开,不满地说道:
“干什么, 别动手动脚的。”
步思帷比孟易觉要稍稍高一点, 从这个角度, 她刚好可以看见对方皱起的眉毛, 和为了要看向自己而略微向上抬起的眼睛——
步思帷伸出手去,手指搭在了孟易觉的眉毛上。
那种温暖的感觉叫人流连忘返,沾上雪而变得冰凉的手指好像在这一刻都完全活过来了一般。
孟易觉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她直接一把抓住步思帷的手,唇角挂着危险的笑意:
“叫你别动手动脚没听见是吧?”
步思帷这才如梦初醒,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和孟易觉碰一下就会羞涩得不行的那个步思帷了, 她只微微笑了下,手指顺势从孟易觉的指间穿过, 同她十指交缠在一起,撒娇一般地说道:
“见到你太开心了,能原谅我吗?”xzfsc
正说着,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便显出一副被雨淋湿的小狗一般的可怜兮兮的感觉来,直看的孟易觉脸上发热。
孟易觉嘴角微微抽动,毫不犹豫地甩开步思帷还黏黏腻腻牵着她的那只手,没有半分留念地转过身去,理也不理还一个人矗立在雪中的客人,只留下冷冷的一句“把门关上”,便自顾自地离开玄关去了室内。
步思帷向前一步踏进玄关之中,将身上落下的雪细细掸去之后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孟易觉脚后跟后就进了客厅。
孟易觉还是老样子,也不管步思帷跟在自己身后,径直就坐到了自己方才坐着的位置,步思帷跟在她的后面,没有想太多,就像有分离焦虑症一样想要坐在她旁边,结果却被孟易觉一下给打断了:
“停,你别坐我旁边,你坐那边。”
孟易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和她整整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
客人看了看那个位置,又看了看孟易觉,方才在门外就用过的招数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只可惜孟易觉是何等人也?她现在已经免疫了步思帷动不动就挂上的可怜脸,虽然内心里还在想着要把教她这些东西的人腿打断就是了。
“停,别天天装着个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别动不动就抱过来,乖乖坐到那边去。”
孟易觉很冷漠也很坚持,步思帷就算再委屈,也只能听从主人家的命令,乖乖坐到她最不想坐的那个位置上去。
眼见着对方好好听话了,孟易觉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离开前之所以觉得不知道怎么应付步思帷,就是因为现在的步思帷是这副样子,撒娇、示弱、黏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错了,自从那天一时心软抱了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到像以前那样克己复礼的样子,如果上天能再给孟易觉一次机会,让她再回到那个时候,她一定……好吧,她说不定还是会给她一个拥抱。
孟易觉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水,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最可怕的不是步思帷表现成这样,最可怕的是她自己真的吃这套……
“在我之前,有人来过了?”
声音骤然传入孟易觉的耳中,打断了她不合时宜的忧郁。
步思帷一向观察力很强,自然不会忽略桌子上除了孟易觉和季星成的专用杯子以外,还在冒着白雾的另一杯热水。
那是小咪在说话的时候,孟易觉顺手为它倒的一杯水,它还连一口都没有喝过。
“……那个和你没有关系。”
听到这个回答,纵使不让人满意,但步思帷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知道孟易觉不会撒谎,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因为的确不想将访客的身份告诉自己,而非她刻意表现出来的那种冷硬。
她端起水壶,非常自然地为自己也倒了杯水。
“你不是在闭关吗?”
孟易觉突然发问道。
“我有每天都在关注你的消息,听到你回来了,就立刻赶来了。”
“是吗……”
孟易觉点点头,看来修仙界新闻的时效性并不是很强,要不然步思帷也就不会错过对她的“审判”了,平心而论,这是件好事,孟易觉不希望步思帷或者是季星成哪怕一个人掺和到这摊浑水之中。
“外面的消息,都是怎么说我的?”
她状似无意地发问,收获得却只有沉默。
当一个人想向亲密的人隐瞒什么事的时候,她多半会选择沉默,孟易觉是这样,步思帷也是这样,所以孟易觉并不意外步思帷会陷入沉默之中。
“外斗外行,内斗内行,是吗?”
杯中的水被喝完了,孟易觉伸手,将本在步思帷近前的水壶拿到自己手里:
“将人间八百里地拱手让与魔族,自己屠戮一百余号战友,对吗?”
热水被从壶中倒出,孟易觉一贯喜欢比温水更高一点的温度。
“他们只是在胡编乱造……”
步思帷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早在几十分钟前,她就已经为这份不合理的评价而感到愤怒过了。
先且不说消息的真实性和孟易觉是否有苦衷在其中,就算孟易觉真的这么做了,她也不能原谅那些人口中那些无理的词句。
所以她做了孟易觉永远不会认为她有可能去做的事情。
暴力。
事情一旦牵扯到孟易觉,她好像就变得格外冲动,但她更愿称之为:
坚定。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这就足够了,她也从不感到后悔,这难道不够吗?她难道还需要为自己的“坚定”而自我忏悔吗?
难道她往前二十年还没有在深夜中忏悔够吗?
忏悔自己无法达到父亲和师尊的要求,忏悔自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忏悔今日表现得不像是他们所希冀的样子……现在,她找到了自我,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难道这时候,她还需要忏悔吗?
“那无所谓,”
孟易觉强硬打断了步思帷解释的话语:
“我也不是很在乎他们的评价。”
水壶被放到桌上,像一片羽毛飘落一般静谧无声。
“我想知道的只有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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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舆论中心紧紧地注视着步思帷的眼睛,吐出话语时的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轻松,就像她放水壶时一样,力度掌握得很好。
“师姐,你在想什么?”
那个词,步思帷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不知道为什么孟易觉要突然提起她们之间的师姐妹关系。
“我换个说法吧,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孟易觉古井无波的视线钻进了步思帷的眼睛之中,一直顺着她的神经、血液,到达她的心中。
——孟易觉不会分辨错恶意的目光。
从这一点来讲,她的父母给她取名叫“易觉”或许还是蛮正确的。
就像现在,孟易觉也不可能错过步思帷刚刚眼睛中一瞬间闪过的暴躁和杀意。
和那天她在擂台上时一样,如同毒蛇,紧紧咬住对方就不松口,但更像疯犬,莫名的执着,叫人心惊胆战。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师姐、这个人,变成了这副样子呢?
“我……”
步思帷张口,吐出了一个音节后便又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当她那个一向以亲善、温和、有礼而闻名的师姐看着她时,那双剪水秋瞳又恢复了以前的平和,如同她们小时所见过的,泛着荧光的湖水。
难怪,难怪她没有发现。
孟易觉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本以为,步思帷是被在长明时发生的事刺激到了,才会短暂性的有些偏执的表现,但在程沉同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她才知道——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
步思帷的心理防线早就岌岌可危了,她早就已经陷入到过于极端的情绪之中了,她早就……过度沉迷于孟易觉了。
这不好。
谁都知道这不好。
过度沉迷一个东西,人的心就会被那样事物所支配,会变得脆弱、危险、不堪一击,孟易觉自然是不希望看到步思帷变成那副样子的,特别是……在她沉迷的事物本身就很脆弱、危险、不堪一击的情况下。
但,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孟易觉揉了揉眉心,有点犯难,她实在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在这个时刻,她竟然出乎意料地和付询有了一丝丝的共情。xzfsc
对面的人只是低着头,对她的询问不置可否。
“你……”
孟易觉刚张开嘴,就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眉头皱起,一脸不满。
反倒是步思帷,听到了这阵不太礼貌的敲门声以后就仿佛听到了救世主的福音一样,“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便说道:
“我去开门!”
孟易觉没有起身,仍旧坐在原地,任凭屋外的人越敲越急。
“停。”
她只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便成功让已经迈开了脚步的女人僵在了原地。
门外的敲门声已由小雨转变为大雨,而且隐隐有变为暴雨的趋势,孟易觉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里突然变得这么受欢迎,她饭还没有吃一口,访客就一个接着一个地登门。
但无法,她也只得站起身来去开门,要是重要的心理疏导谈话在噪音中进行的话,怎么想也不会成功吧。
“我去开门,你在这里坐着,不准乱动,好好想想我刚刚说的话。”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连看都没有看重又坐回到座位上的步思帷一眼,孟易觉便走出了厅堂。
虽心有不安,但步思帷也只好听从主人家的命令,乖乖地坐着等孟易觉,毕竟,如果乖乖听她话的话,说不定就会有奖励了呢?就像之前那个她主动给予自己的拥抱一样……
可惜,命运注定不会给步思帷停下思考的时间。
孟易觉走还没半刻,空气便一阵扭曲。
一只猫头鹰突兀地出现在了厅堂之中,正对着那杯多出来的茶水。
没有在意被架到脖子上的剑刃,它凌厉的视线直直地看着步思帷,张口便是:
“步思帷,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和我谈谈?”
第082章好孩子
“孟易觉, 吞海殿下已经醒了,它在找你。”
冷酷的剑者仅仅抛下了这样一句话后,就毫不留情地转身“逃离”, 或许“逃离”这个词看上去不太准确, 但事实情况的确如此, 不然他为什么一直把手紧紧握在剑柄上,还以一种电光火石一样的速度迅速飞走了, 这不是“逃离”是什么?
望着门前的一片萧索, 孟易觉的大脑还没有转过弯来。
对方的话说的太急又太快, 以至于有种仿佛他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的错觉。
所以说……现在她孟易觉的形象已经成功成叛逆反骨人变成了滥杀的疯子了吗?就连来通知她个消息也要战战兢兢的?
一想到冷酷的表情、暴躁的敲门声, 和脚底抹油的动作混合在了一个人身上,孟易觉就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已经是蒙蒙黑的时辰了,既然吞海醒了, 那她自然要第一时间去看它,只是这样, 便没法再招待现在还在自家厅堂里的那位了, 看季星成那副颓丧的样子, 百分百也没法让他起来招呼客人,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让步思帷早点回去了,至于谈话……就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再好好说一说吧。
虽说心中已经下了这样的决断, 但孟易觉仍旧是头疼。
她怎么可能会有自信,只靠耍耍嘴皮子就把步思帷歪掉的三观给掰回来呢?如果没办法掰回来,那么挑开了谈也只能是将对方的伤疤掀开, 除了带来疼痛,什么也无法改变, 但是现在的她,除了苍白空洞的话语以外,又能做出些什么呢?
暂时性或是永远地离开她?
那不可能,光是自己还在步思帷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呈现出道心不稳的征兆了,如果这时候再一声招呼也不打的离开……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孟易觉讨厌这种逃避的行为,问题如果不去解决,就永远都只会是问题,逃避只是胆怯,不敢去面对,而非冠冕堂皇的“冷处理”,让头脑冷静是有必要的,但如果抱有着能够逃一辈子的想法,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干脆答应她……和她在一起?
这个选择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被孟易觉给否决了。
她不能和步思帷在一起。她无法给步思帷幸福,也无法同她白头偕老,她甚至……危楼已至,登仙不远,又或是,死亡离她也并不遥远。
孟易觉像是某种具有成瘾性的药物,是必须要戒掉的东西,而非,与她共存……
这个话题只想到一半便被她自己给强硬地熄灭了。
门外的风雪倾斜进来,直叫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修仙者感到丝丝的冷意,她烦躁地摇了摇脑袋,甩去借着这个机会沾到自己身上的那些雪花。
一不小心就发呆过了头,自己还要去看吞海,可不能在这里继续蹉跎时间。
孟易觉迈开步子,再一次回到温暖的会客厅内。
“……你在干嘛?”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明显心里有鬼的步思帷。
“没、没干嘛啊……?”
步思帷看上去并不太冷静,甚至欲盖弥彰地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就算三观已经歪成这样了,但她依旧是那个受着良好家风成长起来的好孩子,撒谎对她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让孟易觉一眼便看出了破绽。xzfsc
孟易觉挑挑眉,没有深究对方的行为,左右步思帷也不可能干出不利于自己的事,就算干出了……自己估计也不会很在意吧,孟易觉是这样想的。
“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是早点回去还是在这峰上休息一晚?”xzfsc
孟易觉一边从架子上拿起自己的外裳,一边漫不经心地同步思帷交谈着。
“你要出去吗?这么晚了?刚刚敲门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孟易觉听到了步思帷站起来的声音。
“没什么,吞海醒了,去看看它。”
这话不是和步思帷说的,而是和还停留在这间房间里的另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说的。
只需一眼,就足以发现,自己之前顺手倒给猫头鹰的那杯水少了一点,很明显,这不可能是步思帷喝的。
“啊,还有……”
步思帷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想要帮她将衣服上那些因为过于匆忙穿上而挤压出来的褶皱抚平。
孟易觉转身朝向她,两人离得很近,但孟易觉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危险距离,只是一字一句地警告她道:
“不管这个房间里,有谁蛊惑了你什么,都——不准照着做!”
步思帷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时之间也忘了反应,直到听见一声不耐烦的“听见了没”,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虽然不知道孟易觉是怎么知道刚刚有人妄图驱使她做一些原本的她不会做的事情的,虽然不知道孟易觉是怎么知道她的确……有被蛊惑到,但本能指引之下,她还是对孟易觉所说的任何事都表以了肯定。
“嗯,”
孟易觉满意地点点头,没再看着步思帷的脸,又一边低下头去将刚刚没有整理好的衣袖给拉平整,一边问道:
“所以你是想和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她的眉毛一瞬间皱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旁边呼呼大睡的三只妖兽。
大白和小黑是因为玩累了,九九是哭累了,总之现在它们都睡了……这样说出来可能会有些尴尬,但是……
“呃,还是留在这里……帮我照顾下九九它们?”
以前步思帷也并非没有帮忙照顾过九九它们,也并非没有在封雪峰上留宿过,至少在比武招亲结束后的两个月里,这种行为还是……比较频繁的,但不知为何,孟易觉现在说出来这句话,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刚刚还在想着怎么甩掉人家,现在竟然就好腆着脸……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渣女,于是孟易觉干脆就不想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怎么说?”
“我……”
步思帷的眉心微微蹙起:
“我留在这里吧,我也……不太想回去。”
的确。
孟易觉了然地点点头,自从比武招亲那件事情过去以后,步思帷的确除了她这儿哪儿都不想去,之前那两个月中,常用的也是这个理由。
“但是,”
孟易觉冷淡的目光看向那杯不属于她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茶杯: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相信任何话,也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小咪为了让步思帷这个危楼层帮它突破禁制到底会用什么样的话术,无非就是梁旅落威胁到了她孟易觉的个人安全,它与步思帷同仇敌忾之类的话。
如果是孟易觉,她当然是能够把这些话都当作耳旁风的,但若是换作了步思帷……那可真是不一定。
是而临走前,仍旧不放心的孟易觉还狠狠地虚空瞪了胆大妄为的猫头鹰一眼以示警告。
……
步思帷一直送孟易觉到玄关前。
“等等!”
就在孟易觉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推开时,步思帷突然开口挽留道。
“嗯?”
孟易觉回头,表情并不友善。
步思帷张开双臂,意思不言而喻。
孟易觉看着她,眼睛中流露出半分无奈:
“来的时候不是抱过了吗?”
“被你推开了。”
步思帷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整个人坦诚得可怕。
两个人就这么在玄关处僵持了半晌,最终还是孟易觉败下了阵来。
“好好好,行行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生无可恋地抱了上去。
老实说,抱步思帷的感觉并不差,孟易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享受在里面,毕竟温香软玉在怀,又有什么人能感觉不好呢?
常常有人说,拥抱有利于解压,如果放在以前,孟易觉肯定会嘲笑那些人太傻,相信这种没由头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好像、真的,有些认可这个说法了。
对方的怀抱里暖融融的,从这么近的距离,孟易觉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心脏的跳动、她娇嫩皮肤下血液的流淌、她呼吸的温热……这常常给孟易觉一种错觉,就好像、就好像……在步思帷环绕的双臂之间,她拥有了她的整个世界,不仅仅是步思帷这个人,还有步思帷的过去、步思帷的现在、步思帷的未来,在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里……孟易觉却感觉到了许多。
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连孟易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错觉,太过光怪陆离,太过让人满足、让人想要沉浸下去。
这让洒脱如孟易觉,都不自禁感到害怕。
“喂,该放开了吧,我要走了。”
孟易觉拍了拍步思帷的背,示意她放开自己,谁曾想换来的并不是松手,而是脖颈边越发粗重的呼吸和越发束紧的手臂。
“你……”
还没等孟易觉来得及发怒,脖子上的压力就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正好温柔地落在了孟易觉的侧脸。
轻柔的如同一片雪花,却又比雪花温暖的多;柔软的如同一团棉絮,却又比棉絮坚定的多……如同错觉,但孟易觉又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那份触感——即使现在对方的唇瓣已然离开,也依旧……如同彰显存在感一般,停留在孟易觉的脸颊,和她骤然变快的心跳中。
“步!思!帷!”
孟易觉双眼睁大,毫不留情地瞪着步思帷,这恐怕是她这么多年来眼睛睁得最大的一次了,就因为这个人刚刚莫名其妙的轻薄行为。
“再见,一路顺风。”
步思帷温柔地挥着手,同恼羞成怒的孟易觉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够看出她脸上也同孟易觉一样,残留着羞赧的红。
“啧……!”
气了半天,孟易觉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来一句训斥的话,也没能打出来一个反对性/骚/扰的巴掌,只得愤愤地重重关上门,于风雪已停的夜中找吞海去了。
步思帷呆呆地在玄关处看着那扇被关起来的门好一会儿,这才强忍着心中因挂念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产生出的失落感,抬脚迈回室内。
厅室内,原本消失了的猫头鹰又一次出现在了座位之上,优雅地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口道:
“孟易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那副样子,但是着实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嗯,”
看见神出鬼没的猫头鹰,步思帷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顺着它的话点了点头:
“的确,比我要……好得多……”
不仅比她要好得多,而且还是是她所喜欢的,她所爱慕的,她所想要永远留在身边的……那种最好的……好孩子。xzfsc
第083章剑祖
当吞海又一次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 孟易觉正坐在它的床边,百无聊赖地揪它那仅余半片的完好皮毛。
即使看到它醒了,孟易觉也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犯罪行为, 只是懒懒地问了一句:
“醒了?”
缩成一团的小猫疲倦地点点头, 带着点睡眼惺忪的味道。
妖兽的体魄较之人类要强大许多, 像吞海这种程度的伤,换作一般的修仙者, 可能还真够呛, 但对于吞海白虎来说, 无非也就是睡几觉的功夫, 虽然可能一觉就是百年……
为了加速恢复,吞海还特地恢复成了小猫的形态, 这样可以减少灵力损耗,让更多的灵力得空去修复血肉。一百多年前, 当它从一片火海中逃出来的时候,它也是这么做的。
蜷成一团的小猫连伸懒腰的力气也没有, 小脑袋搭在自己的前爪上, 眼睛半睁不睁的, 但还是费心地问道:
“你还好吧,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孟易觉淡定地收回揪人家白毛的手,回复道:
“如果他们为难我的话,我还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吗?”
“嗯……万一他们就为了糊弄我, 特意把你放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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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一定瞬间就跪下来和你哭诉,毕竟我可不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乖孩子。”
听见孟易觉这打趣的话语,吞海难得地笑出了声, 但笑过以后又是一阵阵眩晕冲上大脑,催促着它赶快陷入沉睡之中。
并非它不想陷入沉睡, 而是……现在的情形,实在不允许它陷入沉睡。
那天,孟易觉被修仙界的救援人员发现的时候,它也在场。
那些救援人员眼睛里的惊悚与恐惧,它也是切切实实看到了的。
从那个时候起,它就知道,大事不妙。
孟易觉,很可能不死在外敌的手中,而是死在……这些“同伴”的“审判”中。
这让它忧心又焦躁,但偏偏自己一到了安全地方便瞬间昏了过去,也不能为孟易觉帮上些什么忙。
不过好在,梁旅落虽与它缠斗,却始终未下死手,就如同戏弄鸟雀的猫儿一般,一直戏耍着它,虽伤痕处处,但终究没有一处危及生命,草草恢复了之后吞海便就醒了过来。
它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孟易觉在哪里,直到见到孟易觉本人时,它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
“我还以为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半会对你温柔一点,没想到竟然是想在我醒来之前将你给审判掉,真是……”
吞海有些难以言喻,终究它还是对修仙界太抱有幻想了。xzfsc
天生具有“真知眼”的吞海白虎一向代表着“公正”,虽然在人间这么些年,吞海早就已经不是以往那个在族群中一无所知的“殿下”了,也能够理解“欺骗”与“谎言”了,但它仍旧不能理解那些人类的短视。
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孟易觉对于吞海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为了孟易觉,吞海能够豁出性命来去阻挡魔尊,这难道还不够明示吗?
还是说……他们知道,只是太过傲慢。
傲慢于觉得一只小小的吞海白虎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傲慢于根本不将近在咫尺的魔尊放在眼中,傲慢于……为了那么一点点利益,就足够牺牲一个,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
吞海一向无法理解这些,从前也是,往后也是。
就像它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梁旅落那么复杂。
她明明在火炉前朝着宛采露出了谁也没见过的笑容,明明眼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宛采,就算毛毛就在宛采暖烘烘的怀里,她也从来没有分出一丝视线来给它,可是她却仅仅留了一座墓碑给她,又在百年之后,从地狱之中爬出,挂着那张丑恶的嘴脸,用深情的名义做出自私的举动。
每个人都很复杂。
吞海理解不了,吞海的族群也理解不了,所以它的族群消失在了冰原无柴自燃的火海中,只剩下它一只,无依无靠,流浪到宛采的身边,栖居在她的怀里,然后又被梁旅落夺走了归处。
“我还以为……”
吞海欲言又止。
它还以为修仙界会因为他们对吞海白虎们做出的事,而在面对它时,至少心虚地稍微收敛一点。
可是他们没有。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易觉一脸淡然,在已经能够伸展开了的小猫旁边削着苹果。
她的刀工不好,果肉牵连着苹果皮就这么掉到垃圾桶中,让人看了不得不心疼。
“我习惯了,那地方我可熟了,而且现在也已经完全解决了,不是吗?”
孟易觉将削的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吞海,恍然发现它现在这个小爪子没办法吃苹果,于是又只好将已经伸出去了的手给收了回来,自己啃起了苹果。
吞海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它一点也不想吃那个被孟易觉削得破破烂烂跟被人啃了几口一样的苹果,天知道在剑道大宗里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连水果刀也用不好的人。
“也是,既然我醒了,那他们也就不敢对你出手了,这件事估计就会这样不了了之了。”
“嗯。”
孟易觉啃了一口苹果,不置可否。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个,最后做出了决定的人……是谁?”
吞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话,那么这场审判,本就不应该举行了才对,毕竟对方一锤便定音,根本没有一个人敢给出反对意见……但是偏偏,这个人在最后关头才登场……到底……
“你一个小猫咪,想这么多事情合适吗?”
孟易觉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本就已经所剩不多了的苹果,随意地说道。
想不明白的事她干脆不想,免得让脑细胞白白死去,这次的乌龙也一样,她早就放弃思考了,结果吞海一个病号,竟然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想帮她搞清楚这一团浑水里的缘由,孟易觉都想大喊一声“这就是母性的力量吗!”了。
“是你太不关心自己的事了。”
小猫咪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无语。
“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要想?”
孟易觉很是理直气壮。
吞海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小猫脑袋,洒脱是好,但也不能这么洒脱吧?看上去就跟对人生失去希望了一样。
“没事的,吞海‘殿下’。”
孟易觉突然一脸正经,手也搭在了小猫平放在病床的猫爪子上。
“怎、怎么了?”
吞海看了看自己小小爪子上那个大大的手,一时之间有点懵。
孟易觉表情凝重,语气严肃道:
“我绝对不会让你的脑细胞被白费的!”
“啊?啊、啊?”
“我决定了,我要向剑祖申请一枚‘我的英雄母亲’奖章,然后颁发给你,用来回报你对我的关心!”
孟易觉两只手握住小猫的爪子,一脸诚恳地趴在了病床前,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吞海,但却没让吞海感觉到宽心,反而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头疼,都快要把它的太阳穴给冲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孟易觉这个一个好大儿的“英雄母亲”无奈开口道: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母亲了?而且剑祖……”
一句“剑祖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一瞬间卡在了喉间,不知怎地就是发不出声来。
“你……你描述一下那个老者的样貌特征……”
“嗯?”
孟易觉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别在那儿装可爱了!叫你说你就快说!”
吞海催促道。
“呃……看上去挺老的,白胡子飘飘,还挺仙气的,还有就是……”
“是不是剑意天成,不必携剑便能成剑?!”
吞海急迫地打断了她。
“好像是。”
在孟易觉的记忆中,对方好像的确仅仅凭借眼神,就在付询跟前划出了一道剑痕,但孟易觉记得不太清楚,毕竟她一向不是什么会好好听课的孩子,至于付询讲的话,那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也没带记得的。
“那就是了,”
不知为何,吞海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了许多。
“那个一锤定音的人就是……”
——
“剑祖。”
即使脖颈上被搭着一柄剑,梁旅落仍然保持着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
“修仙界如今当之无愧的最强者,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思齐宗的老祖,出现在尘世上的时间也太多了吧……”
“你变了很多。”
身后的阴影无情地打断了她口中滔滔不绝的褒奖。
“是吗?”
梁旅落笑了下:
“看来剑祖自以为对我很了解呢?”
阴影静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道:
“毕竟你我二人有缘。”
“有缘?怕是孽缘吧,我可从来不想见到你。”
魔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冷淡,眉心之间隐隐冒出黑气:
“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盯着我一个人,每次我一有什么事你就出关了,怎么?我就这么招你喜欢?”
阴影没有说话,只有手中的剑仍旧坚定地架在魔族的脖子上,虽然就连一分毫也不敢挪动,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把铁器不过是虚张声势。
“算了,我们就别说这么不开心的话题了吧,”
最终梁旅落还是自己开口道:
“剑祖大人这次来,是想做些什么?”
“回到你的魔界去。”
剑祖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连这句话,也比他的剑要冰冷的多。
很明显,这没能威慑到梁旅落。
她脸上挂着笑,慢慢地在剑刃的威胁中转过身来,面朝着那扇阴影。xzfsc
不敢见她的人躲在那扇阴影之中。
她嘴角的弧度被勾得更大,开口道:
“剑祖大人,您的剑,钝了很多啊,我记得,一百多年前,当您把我母亲的首级毫不犹豫地斩下来的时候,可不是这般的模样啊。”
她还记得那天,那颗头颅,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咕噜咕噜地就滚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她在遇见宛采之前,夜夜的噩梦。
第084章如果
“果然没有……”
翻开了在场的最后一具尸体后, 孟易觉自言自语道。
她的感觉没有错,在场的所有尸体中,无论是被她所杀的, 还是被支援团的弟子所杀的, 没有一个人, 是程沉和明晨。
这也就说明,很有可能, 程沉和明晨逃过了这一场人祸。
程沉倒还好说, 修为高, 又没有什么道德感, 想明白是魔尊的手笔以后该逃就逃了,但是明晨……孟易觉明明在梁旅落所放出的投影中见过她, 那时她端着长枪,绝望地便迎了上去。
那样的她又怎么可能, 在那些弟子将方舟上的老弱妇孺全都屠杀殆尽之前就逃走呢?虽说凭借她的修为,她的确有这个能力, 但对于明晨这样一个将责任看得极重的家主来说, 这种独自一人逃生的情况, 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才对……
孟易觉站起身来, 没有再管脚旁那具被灼烧得面目残缺的尸体。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中原与北境的交界之处,也就是当时的方舟陨落之处, 修仙界的援兵,就是在这里,发现她亲手扭断了一个支援团弟子的脖子。
正是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送孟易觉上了审判所。xzfsc
然而当思齐宗的剑祖出面保释了孟易觉以后,一切愤怒的、呼唤正义与道义的声音却又全都归于寂静, 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现在,在几天前还被他们誉为“无情无爱无仁无义”的冷血之人不仅不用被追究任何责任,而且还能够在她曾经扭断过无数人脖子的土地上行走,而这仅仅是因为那位剑祖的一句话。
这个事实着实引人发笑。
孟易觉走着,只觉得嘴角不自觉就要扬起来了。
此次出行,她没告知任何人,就连吞海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其一是,这地方靠近魔族正在活动的区域,在上一次的战役中,魔尊对孟易觉的兴趣可见一斑,如果孟易觉提出要前往这里的话,一定会遭到大部分人的反对。
其二则在于,如若被多心之人听到点消息,有关她只在仅仅几天后便前往魔族活动的区域,那不要说她的声誉会进一步被诋毁,就连天玄联盟,也会对她孟易觉更起疑心,万一给人抓到把柄,落实了原先那个莫须有的“入魔”猜测,可就不好了。别说是她,就连吞海、步思帷、季星成等人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虽然孤身一人前往梁旅落魔爪可及之地着实危险,但她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来了。
因为她必须要让自己心中的疑问得到解决,那就是:明晨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那她如今身在何方?
此时,孟易觉正一边走着,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指向清晰的地图。
上次她来的时候,不过是坐在吞海的背上一闪而过,根本没空弄清楚这里的地图,再加上飞行靶子太大了,碰上魔族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所以从天空中观察地形分布这个方法也被否决。
现在她只能费力地分辨东南西北,并且尝试代入明晨的想法,搞清楚对方最可能往哪儿逃了。
如果她要逃难的话……
从来没有做过追踪任务的修仙者皱起眉头,很少见地犯了难。
应该会往中原方向逃吧,也就是往反方向,免得撞见魔族,但是,万一是那种情急之中搞错了方向的情况呢?万一是被逼着往别的方向逃了呢?万一……xzfsc
可能性太多,扰得孟易觉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一样。
她收起地图,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总之,在看了半个小时地图以后,孟易觉还是决定先向中原方向走,如果明晨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的话,也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喀嚓——
鞋底与碎裂的砖石相接,发出清脆的响声。
眼前是一处被打到破败的村庄,四处可以看见碎裂的砖石、木头、尸体……原本的生活气息被暴力给粉碎成了灾难的味道。
孟易觉刚刚舒展开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她默不作声地穿过这座被魔族洗劫过的村庄。
魔族的喜好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那些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如同尘土,无人渴求,反倒是那些挂在自家门口的肉食、圈养在后院的牛羊,以至于瘫倒在地上,涂抹着大片血红的尸体……看上去经过了激烈的争夺。
孟易觉在其中穿行,她踮起脚尖,尽量不踩在任何一具尸体上,但在路过同明晨体型相近的尸体时,她还是要不免惊扰逝者安宁地翻看一番。
脚下的土地已经不再是如冰一般的坚硬,它们已经变得柔软、温和,在它们的怀中,能够孕育明日的希望。
这不是因为春天到来了,而是因为,孟易觉早已走出了北境。
魔族……扩张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或许是在有梁旅落带领的原因下吧,也可能是在它们自己欲望驱动的原因下吧,不过孟易觉被囚禁的寥寥数日,它们便向前挺进了数百里。
在面对强大而暴虐的魔族时,脆弱的人间界根本没有半分相抗衡之力,除了撤退还是撤退,稍有不慎就可能全军覆没,只有修仙界,能够挡住魔族不要命的突袭,但是修仙界……至少在孟易觉的眼里,他们好像并不想打这份白工。
要说为什么,其实是因为,在这一路上,孟易觉都没看见过多少灵力留下的痕迹。
那些隐居在尘世各处的修仙家族们信息闭塞,不知道魔族入侵或者无法按时赶过来也很正常,但是对于天玄联盟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来讲……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在装聋作哑。
虽然不知道那群老不死的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装聋作哑就是装聋作哑。
根据孟易觉的沿途所见,他们根本就没有一点阻拦魔族进攻的想法,魔族几乎可以说是蝗虫过境般的吞噬了这片区域的所有生命。
孟易觉现在的心情并不好受。
再怎么说,她也只不过是在和平羽翼之下成长起来的现代人,又哪里见到过这些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就算是那在明烛城守城的日日夜夜,她也不曾见过……这么多手无寸铁的平民、人类,就这样一个个被遗弃在路旁,如同没有价值之物……
孟易觉几近不忍再看。
纵然平日中表现得再洒脱,她也终究是脆弱的,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她,就算是循环往复的心理催眠也不能消除这种脆弱……
啪——
突然地,一直默默低头赶路的修仙者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声音清脆,足以见力度之大。
挨了一巴掌以后,脑中危险的想法才被停下,但萧索的心情却终究怎么也无法消除了。
“真是……”xzfsc
孟易觉低低自语道。
她的心里有不能触碰的东西,即使是自己,也从来不被允许。
就在这时,远处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似乎是……哭号声……?
没有思考超过三秒钟,修仙者毫不犹豫地腾空而起,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去。
——
不远处,一座小山丘的背面,几只魔族正不耐烦地撕去自己身上零落的人皮。
其中一只吼道:
“这也太麻烦了!非得装成人吗!就不能直接打过去吗!憋屈死你老子我了!”
另一只稍微沉稳一点的魔族没有理会同伴的无能狂怒: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你能忍住,我们用得着换人皮吗?唉,人皮弄脏了事小,万一这批人没死在大人指定的范围内,我们可就死定了!”
一想到那位魔尊大人的手段,就连刚刚还狂妄地露出獠牙的魔族也不自禁颤抖了起来。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不、不会吧……”
他是见识过魔尊大人是怎样将惹怒她的魔族剥皮、抽筋,再放于火上燎烤的,甚至于他就在现场,还分到了一口肉吃。
但那对于日常茹毛饮血的魔族来说,还不算什么大事,最可怕的是,那位魔尊大人,不知从何处掌握了灵魂操纵的能力,当他们吃那个魔族的肉时,那个魔族就在他们头顶望着他们,两个眼窝中流着血泪,一声又一声地惨叫着……
即使看着这种场景,那位魔尊大人仍旧美丽且优雅,像一个人类一般,没错,像一个人类一般,脸上挂着亲切但残酷的笑意,就好像死亡只是一出引人发笑的戏剧一样……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立刻浑身打了个冷颤。
“在,正好,再差一点就不在范围内了。”
一旁蹲着的魔族回过头来,给狂妄者打了一剂强心剂。
“呼,还好还好……”
这下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于是又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那,这下总算可以开始开心开心了吧……”
还没等这句话说完,不知从何而来的尖锐灵力便直射他的咽喉部位,还是旁边那个沉稳的魔族出手拉了他一把才让他免于当场毙命,只用了一条胳膊作为代价。
“啊啊啊啊啊!!!”
相貌非人的魔族大叫道,血液从手臂断处飞溅而出,衬得他愈发可怖起来。
有修仙者步踏云霄,睥睨着这三只魔族,以及他们身旁,散落一地的断肢碎肉,和刚刚咽了气,还没来得及被玩/弄的其他尸体。
孟易觉只感觉自己内心的愤怒根本无法压抑。
按理来说,将三只魔族活捉能问出更多的信息,但是她现在,偏偏就只想——
赶尽杀绝。
冷笑一声,修仙者举起自己那双也曾沾染过谁人鲜血的手,澄澈的淡蓝色灵力在其上汇聚,如同天空的颜色。
一瞬间,就连断臂的魔族也忘却了疼痛,他们抬手望去,只见巨大的星辰——
——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昏暗的地下,有谁这样念叨着,一声比一声狂躁,一声比一声疯狂。
这是一座祭坛,浸泡在鲜血之中。
或许那不是鲜血,或许那是苦难的具现化,只要仔细看,便可以隐隐看出,有痛苦的脸颊在其中徘徊、游荡、嘶吼、尖叫。
叫人心惊。
但在祭坛的最中央,却摆放着同这座祭坛、这池鲜血,甚至于这间地下室都完全不合的美丽事物——
千乘珠。
它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在那其中好像包含了无数世界之景。
这般美丽之物,如今却被祭池中仿若鲜血的液体给映衬得鲜红。
那人还在不停的念叨着:
“如果我能……如果我有……如果我可以……”
骤然,她拿起自己身旁的剑,猛地划开自己的手腕。
血液落入祭池之中,没有激起半分涟漪,如同被吞噬了一般平静。
有两滴血液溅到了珠子之上,不知千乘珠能不能趁这个机会,看清楚那人的血,究竟是什么颜色,会不会像她手中那柄剑一样,是完全的黑色?
第085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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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孟易觉的眼睛不觉睁大了,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其离谱的事情一样。
昏暗的大殿,仍旧如她少时的记忆一般,仅仅燃着寥寥的几根烛火, 除此以外, 再无他物, 只不过,这次坐在殿上主位的人, 不再是付询, 而是那位剑祖, 付询反倒成了在一旁陪侍的。
“孟易觉,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但这就是天玄联盟做出的决定, 你要理解他们的难处,以大局为重。”
“理解?”
孟易觉又重复了一遍。
剑祖随意地坐在上首, 看上去很是慈祥,但是周遭散发出来的、令人心颤的上位者压力, 却是较付询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可以理解成, 我们的抵抗毫无意义, 天玄联盟最终做出的决定, 就是要将人间界白白让给梁旅落吗?”
“梁旅落不会对整个人间界出手,她只需要一部分的土地就行,等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她会自己收兵的。”
主座上的老人不厌其烦地为孟易觉解答着,看上去倒真就有几分谆谆教诲的意味。
“呵,”
孟易觉被气笑了:
“那死去的那么多人该怎么办?”
她想起断肢、血泊、哭喊、尸体, 而这些都将在天玄联盟的纵容下一笔勾销。
“孟易觉,仇恨是在不断的传递中深化的, 要终结仇恨,就只能由我们来放弃仇恨。你要从整个大局来看,不要被个人情感左右了大脑。”
“被个人情感左右了大脑?我可是无情道诶?”
“从某个层面来讲,无情道是最冲动、最容易被个人情感左右头脑的。”xzfsc
比如梁旅落,她的一生中,就从来没有让理性占据过自己的大脑,一直都全凭感情用事,所以才那么脆弱,稍稍一点推力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最近千年以来最有天赋、最值得称道的无情道,由此可见,无情道的“无情”,真不过笑话一句。
但是梁旅落是如此,他又何尝不是?
如果他没有被感情所操纵,或许梁旅落的母亲不会死在她眼前,如果他没有被感情所操纵,或许梁旅落也不会杀妻证道后再自杀,如果他没有被感情所操纵,或许……这时他也不会选择纵容梁旅落……就像他曾经纵容梁旅落的父亲一样。
罢了。
高高在上的剑祖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陈年旧事。
阶下的孟易觉仍旧桀骜不驯:
“……但是梁旅落仍然在杀戮,我带回来的影像能证明,她在派遣魔族深入中原地区实行暗地里的屠杀。再者,为什么一定能相信,梁旅落达到了目的就能停手?还有,要达到她的目的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这些我们全都不知道。为什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天玄联盟就能这么轻易地做出放过梁旅落的决断?”
“孟易觉,”
剑祖的眼中透出怜悯:
“你不必想那么多的。”
这句话竟然与那天孟易觉在吞海的病床前说的一模一样:
“既然天玄联盟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就一定有它的考量。在他们那个位置上,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需要考虑,有时候,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什么需要考虑?”
孟易觉反问道:
“有什么东西会比人的命还要重要!”
年轻的修仙者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浑身颤抖,早在心里将所有人都骂了个遍。
她实在是不懂,到底有什么东西,比切切实实摆在眼前的、鲜活的生命还要重要?到底有什么东西,比阻止苦难蔓延还要重要?
还是说,其实天玄联盟和梁旅落,本就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因为就算是从自身利益出发,多疑的修仙界也无法容忍有人酣睡于自己枕侧,更别说是梁旅落这种几乎快要把他们枕头给掀了的行为了,但偏偏,天玄联盟选择了退让,选择了像个老父亲一样看着梁旅落作。
在修仙界的历史中,可哪怕有一刻,他们对待魔族有这么温柔过?不都是满怀厌恶地驱逐对方吗?为什么到了梁旅落这里,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气愤这种情绪一旦涌了上来,就再也无法消减。
孟易觉只感觉自己已经能一块一块拼出天玄联盟放纵梁旅落的缘由了。
四分五裂,非但威胁生命,无人合作;利益至上,不到威胁自身利益之时,死几个人也无所谓;隔岸观火,乘火打劫;以及……一定有谁,在包庇梁旅落……
那个人会是谁?
孟易觉抬首望去。
隐藏在阴影之中,剑祖似乎有点在发呆,他的眼神不复在灯光下时那般凌厉,反倒透出几股老人的浑浊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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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孟易觉抬头的一瞬间,一道剑气猛地袭来,深深刻入她足前那片昂贵的石砖之中。
“孟易觉!”
孟易觉扭头,只见到皱眉的付询:
“剑祖在和你说话,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孟易觉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施了一礼,道歉道:
“抱歉,刚刚有些走神了。”
可以看得出来,剑祖并不在意这点小细节,他略微摆了摆手,没再追究,但是付询,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竟然紧揪着这点不放。
他愠怒道:
“自从进入到大殿里来以后,你便一直出言不逊,眼下竟还敢在剑祖尊上面前做出这种事!孟易觉,你实在是自视甚高、目无尊长!作为你的师父,我实在无法忍受你这无理的举动!你简直就是在丢我整个师门的脸!”
只说着,凌厉的剑气便扑面而来。
孟易觉无语极了,只觉得心中的无语都已经盖过了愤怒。
她当然知道付询为什么突然发难,还不是前几日审判的时候孟易觉在剑祖面前让他付询丢了脸面,他实在气不过,又不好在剑祖面前没事找事,所以只能趁这个机会以“教育”的名义报私怨。
另者,他估计还存着一个出这么一手就能让孟易觉收敛半分的心思在里头。毕竟他被剑祖当众呵退,无论是作为师尊,还是作为宗主,都可以说是丢脸丢大发了,若是不寻个机会再立尊严,只怕他那宗主之位……不能够再像往日那般稳固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付询挥剑之时,剑祖也未加阻拦,他们两人……不,应该说是他们三人,都对这背后的因果心知肚明。
姜还是老的辣,剑祖不可能为了孟易觉让付询一直憋屈下去。
但是孟易觉自己可不是这么想的。
付询的速度很快,不过半秒,剑尖就已经到了她身前,但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付询单手掐诀,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孟易觉看了看被淡蓝色灵力挟持住的剑刃,轻笑一声,指尖轻弹,那柄剑瞬间就如同废铁一般被弹去了殿中无人知晓的角落。
她抬头看向满面惊愕的付询:
“你以为你还能再捅我一剑?”
事实上,即使是在比武招亲那天,如果不是孟易觉灵力耗尽,外加付询是偷袭,他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就将剑插进孟易觉的胸口。
要知道,孟易觉的危楼层,要远比他们这些原住民的危楼层强得多。
“你……!”
付询手指着孟易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好!”
他拔出挂在腰间的那一把他真正用得惯的剑,当即就想从台上飞下来给这个孽徒一顿教训,却被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剑祖给拦住了。
剑祖没有再用那样威慑性强的方式拦住付询,他只是轻轻伸出了一只手臂,就让付询不敢再动作半分。
他看着孟易觉,笑道:
“你师父有些过于暴躁了,他的教育方法,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认可,虽然他的确一心一意为了你们,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下方法的,你说对吗?”
这是在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任谁都看得出来。
付询接下了这个台阶,脸色好转了不少,但孟易觉……孟易觉只是眯起了眼睛。
但好在剑祖说完了话以后也不在意孟易觉是什么反应,只继续说道:
“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件事……孟易觉,你还要再仔细考虑考虑,再好好想想,看问题的角度不能只局限于一方,但是没关系,成长是年轻人的权利,我们不会怪你,毕竟你还有思齐宗在护佑着你,所以你可以去试错、可以去成长。仔细想想今天我说的话,等你冷静下来了以后,我们再说这件事吧,好吗?”
他的语气并不强硬,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但孟易觉偏偏就是在其中听出了一丝傲慢。
她动了动嘴唇,目光从付询转到剑祖,又从剑祖转到付询,两个人的表情可以说是完全不相同,但在孟易觉眼中,却又带着相似的味道。
“呵。”
孟易觉咧出一个笑,没有回话,头也不回地,拉开殿门便走了。
——
一直等到孟易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剑祖脸上的笑意才完全冷了下来。
“你太冲动了,付询。”
他训斥道。
听见这话,付询立马单膝跪地:
“可是……!如果再这样纵容孟易觉的话,恐怕会酿出大祸!就像……就像……”
付询想说雪落尊上,但他却不敢说出口。
“不,不会,”
老者的语气很是自信,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
“孟易觉和梁旅落不一样,她们没有一点一样的地方。”
“孟易觉永远也不会做出像梁旅落一样的事。”
“她只是表面上难以操纵,其实内里并不难。因为像她这样的人,做事往往有着自己的一套原则和底线,只要你能找到她的逻辑,那么‘引导’她,就并不难……”
“付询,”
他带笑的目光重又放回到付询身上:
“你的一生都太过顺风顺水了,总是把太多事情都想的过于简单粗暴。听好了,你还有很多要学。”
付询低着头,只感觉一阵寒意侵袭全身,叫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啪嗒。
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坠落,摔至石砖之上。
砸成粉碎。
第086章道心
当孟易觉挂着满身风雪疲惫地回到封雪峰那座小屋上的时候, 小屋中橘黄色的灯早已亮起来了。
孟易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了方便,让步思帷认证了房子的灵力阵法, 这也就相当于, 步思帷实际上是有这座房子的“钥匙”的。
“呼——”
孟易觉吐出一口浑浊的气, 白雾刚一飞到空中,便被纷纷扬扬的风雪给完全吞噬掉了。
她有的时候还真的讨厌封雪峰上这个总是在下雪的阵法, 虽然她曾经说过自己喜欢雪, 但人总是这样反复无常, 有些时候, 她也不乐意见自己的睫毛上搭满了纯白的乘客。
手指冻得冰凉。
她有冻疮,每到冬天, 妈妈总会提前为她准备亲手织的手套。
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伴随着修为的提高, 冻疮这种小小的烦恼显而易见不再出现在她的身上,她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戴上笨重的手套了, 但是……她却莫名其妙, 总感觉有些惘然,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嘎吱——
孟易觉推开门。
两只狗子的鼻子最灵, 风也似的就冲到她的身前,摇着尾巴求她摸头,然后是慢悠悠踱步踱过来的九九, 和挂着温柔笑意的步思帷。
孟易觉甩掉自己身上的雪,只觉得自己眼前这一幕有些过于眼熟了。xzfsc
只不过以前每次站在玄关处的是步思帷,而不是她而已。这样看来, 最近长期在外的孟易觉反倒成了这个家的客人了。
“今晚的雪好大。”
温暖的感觉包裹住了孟易觉的手。
那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嗯。”
孟易觉勉强地挤出一声作为应答,不自在地将手从步思帷的手中抽出。
“你怎么还在?”
这话听上去并不客气, 甚至有几分逐客令的味道,特别是被孟易觉用冷淡的口吻矫饰过了以后。
“我不太想回去,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了,不行吗?”
步思帷垂下眼睫,嘴角的弧度也减弱了,但眼睛里还是不变的温柔。
“随你。”
孟易觉扭过头去,看也没看步思帷一眼,将地上娇气求抱的九九抱起,就这样径直走进了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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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客厅之中,她又一次愣住了。
“你做的?”
孟易觉眉头皱起,那张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一瞬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事务繁忙,她已经辟谷了数日,所以当眼前再一次出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时,口中津液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起来,但同她此时欢快的嗅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此时万分低落的心情。
步思帷跟在她的背后,孟易觉没有回头,所以她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背影:
“啊,是、是的,借用了你的厨房……不好意思……”
她很紧张,这点从她的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来,声线颤抖又紧绷。
“……没事。”
孟易觉掩下眼中躁动的情绪,轻轻回了一句,抱着九九坐到自己常坐的那个座位上。
九九靠在她的胸口,很安静,它听到了她并不如面上一般平稳的心跳,知道那处在隐隐的疼痛,所以它很安静,像个默默安慰人的毛绒玩具一样。
“季星成还是那副样子吗?”
孟易觉拿起筷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自季星成那天听到孟易觉所带回来的消息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虽然在忙碌的间隙,孟易觉也会稍微担心一下他,但终究,季星成自己的心魔还是要靠季星成自己去解决的,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帮上他。
同样的,步思帷如果想展翅高飞,那也一定不会是孟易觉的功劳,而她孟易觉……也一定不会在步思帷的爱中……
“嗯。”xzfsc
步思帷轻轻地应了一声,坐到了孟易觉的对面。
聪慧如她,不可能察觉不到孟易觉状态的不对,在这种情况下,她变得自觉了许多。
“学做饭,很辛苦吧。”
口中的味道算不上美味,只能说是堪堪达到能入口的程度,同孟易觉所做的饭菜比起来更是相差甚远。
但孟易觉还是一口一口地将其送入肚中。
“抱歉,味道不好吗?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吃下去的。”
“没事,初学者都是这样的,多做,就会熟练。”
孟易觉的声音很冷漠。
从进门到现在,她就连一眼也没有看过步思帷,这让步思帷感觉到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焦灼,还要坐立难安。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孟易觉。
即使是在拒绝她的时候,孟易觉也是温柔的,虽然表面上坚决无比,但拭去她泪水的动作却暴露了无情道真正的内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正在孕育着风暴的海洋,看似平静,实则山雨欲来风满楼。
步思帷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敢说出来,她也只能端起饭碗,沉默地陪孟易觉吃饭。
一时间内,屋内只剩下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孟易觉家里没有食不语的规矩,因为吃饭的时候往往是最放松的时候,没有人想端着那些繁文缛节,只想有一段温馨而又宁静的家庭时光罢了。
所以即使她到了活水层,能够辟谷了,她也依然没有放弃一日三餐。
她在依靠这一日三餐,怀念她的生活,怀念她的家庭,怀念她……作为最普通的、最普通的人类的日子。
她始终不属于修仙界。
她始终是要回家的。
她始终……
是自私的。
轻微的声音传来,步思帷立马抬起了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对面那个已经放下了筷子的人。
她没有表情,但步思帷却又分明从其中看出了哀意,她没有流泪,但不知为何却叫人觉得她在流泪。
就连平日中吵闹不断的大白和小黑也在此时停下了嬉闹。
“步思帷……”
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作着:
“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话语最终还是刺入了她的胸膛,明明是柔和的低语,却比任何一个时候来的更让步思帷无法接受。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在面对着孟易觉的时候,她很少会有这样的表现。
在面对着孟易觉的时候,她总是更像一个人。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时不我待,你说过的,你……不应该做这些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步思帷猛地站起来,走到孟易觉的身边,弯下腰来,双手撑在她身侧,几乎是将她整个人纳入了自己的阴影之中。
孟易觉偏过头去,不看她。
“你看一看我,好吗?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看我?”
女人的声音里几乎塞满了恳求,但她所恳求的那个人仍旧将视线投向别处。
“我应该说过的,你不需要我,做这些讨好我的事……只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你应该把精力放到你更想做的事上……”
“这就是我想做的!”
两人的角色就像是完全反过来了一样。
步思帷在急迫地逼问着孟易觉,但孟易觉却扭过头去不看现实,如同那个夜晚的反面。
“那是……错觉。”
犹豫着犹豫着,孟易觉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太沉迷于我了,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东西。”
她会毁掉她的人生,毁掉她的命运,毁掉她的选择,毁掉她的自我。
“你应该出门看看,这个世界有很多你可以爱的东西。你可以去旅行,去人间界走一遭,感受一下不一样的繁华;你可以去阅读,啊……对,读那些小说,就像在另一个世界漫游一样;你还可以去研究下音乐,音乐……音乐是很美好的东西。你可以干的事有很多……”
所以,求求你,不要再纠缠着我了,不要再给我美好的错觉和希望了。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能转,很快,很快,或许连一年也不需要,你就一定会认识到这一点的。
孟易觉心中被隐藏的东西有时候会静悄悄地上浮,静悄悄地渴求着些什么。
而孟易觉……孟易觉对此感到恐惧。
“我……我不可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伴侣,我无法给你你想要的、你需要的东西。你喜欢我……那只是一种恋爱的错觉,恋爱的错觉会暂时性的美化对方,但是同样的,那种错觉很快就会消散,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我……”
声音哽塞在喉间,无法再发出来一点。
她总是想的过于多了,她一直想要隐藏这一点,一直告诉自己,什么都不重要,这个世界没了谁都是可以的,所以什么都不用去在意。
不用在意对方在与自己的交往中是否感觉到不愉快了,不用在意自己的行为又给什么人带去什么样的影响了,不用在意自己是否表现的够好,不用在意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资格……但是,被隐藏的自我总会慢慢地漂浮上来。
即使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也仍旧是小时候那个敏/感、自卑、想的太多、要求的太多的孩子,除了她的父母以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接纳她。
所以在面对步思帷的时候,她总是惶恐的、不安的。
孟易觉喜欢她的接近、她的爱意、她的善意,但是在距离越来越近的过程中,她却不得不去担心:她真的有足够的东西去回报步思帷吗?她真的能够扮演步思帷最喜欢的那个角色吗?她真的……会一直、一直是步思帷所认为的那个样子吗?
步思帷所爱上的那个她,真的是她吗?当她发现真实的她的时候,真的会……继续爱她吗?还是说,在那之后,步思帷会出于责任感,承担下她所带来的压力……
这些一切,她全都无从得知。
她知道为什么宇宙意识和她说,她最适合做无情道,因为她表现得足够洒脱。
但其实不是的。
但其实不是的!
她……
她只是因为害怕接触这个世界,害怕这个世界排斥她,所以主动断绝了和世界的联系而已。
所以不是的。
她一点也不洒脱,她一点也不像一个无情道,她……
从来没有过的,在此刻,无情道的道心剧烈无比的动荡,就像快要裂开、快要沉沦一样。
道心不稳。
第087章敏/感
孟易觉自小便是个叫人升不起来喜欢之意的孩子。
她的眉毛总是皱着的, 嘴角总是下撇着的,似乎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东西能让她开心到放肆笑上一回,即使到后来, 她知道这种表情是不好的, 她也没能勉强自己像步思帷一样, 每日都撑着温暖人心的笑意。
孟易觉就是这样一个孩子。
但其实她内心很喜欢别人对着她笑,也很喜欢别人重视她、喜欢她、爱着她, 但是她不会说出口。
因为一旦歇斯底里地去要些什么东西, 就代表着那些东西往往最终不会到自己手上。
所以她后来开始相信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这种说法。
但其实她还是想要, 虽然想要就代表着她要去改变自己、要去迎合他人才行,那样会让她很累、很疲惫, 所以她干脆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我不想上学了。”
“怎么了?”
“和人交往太累了, 我做不到。”
“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她们说我太敏/感了,和我在一起, 会很累。”
“……那不是你的错, 人和人之间交往本来就是这样, 对方不可能完全喜欢你身上的所有, 你也不可能完全喜欢上对方身上的所有,很多人一生都只能遇上一个知己,或者完全没有遇上过, 这都是有可能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那么在意她们说的话, 放轻松,别把她们放在心上, 遇见喜欢的人,就靠近一点,遇见不是那么合适的人,就疏远一点,别让自己太累了。”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做到……”
不过青春期的女孩抱住电话,在黑暗的阴影里小声啜泣起来。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响起来的是母亲温柔的声音:
“那,要稍微休息一会儿吗?”
她没有选择休学,也没有选择休息一会儿,只不过一通电话之后,她就又一次回到了安静学习的教室之中。
过强的责任感和道德感总是让她疲惫。
同学们认为她不会变通,老师们认为她有些太过要强了。
所以她尽力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她很在意,什么都很在意。
在意自己的成绩如何、在意自己的前途如何、在意自己在他人口中的评价如何、在意自己所喜欢的人是否也喜欢自己、在意自己所重视的人是否也重视自己……
理所当然的,她的自我纠结让她失去了所有除了父母以外重视她的人。
反抗自己。
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法和自己和解了。
尚且稚嫩的少女是这么想的。
“你最近状态好像好了不少?”
妈妈会这么问她,不知道是心理咨询的作用,还是药/物的作用。
“啊……是……突然释怀了。”
少女躺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随意地阅读着。
“什么?”
妈妈有些疑惑。xzfsc
即使在她的青春期,她也没经历过像女儿这样子的情感变化。那时的她一门心思只有读书、工作,所以当女儿向她倾诉那些烦恼的时候,她的确有些……手足无措。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傻*,这样一想的话就开心多了,毕竟和她们搞不好关系不是我的错,喜欢不上我是她们品味太low的缘故。”
少女直起身子,一本正经地论证着这个无厘头的观点。
那时的她,试图说出这样的话来催眠、麻痹自己,但其实她内心究竟认为的是什么——?
——喜欢上我的人,眼光也太差了。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一点也不洒脱,一点也不自由。”
她总是被自己的责任感和道德感所捆缚,就连剑祖,也要利用这一点,唆使她去杀死梁旅落。
“我很自私。”
付询和步云天在操纵步思帷,她孟易觉又何尝不是?
孟易觉只是把她身为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价值观灌输给步思帷而已,步思帷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所迷惑了而已。
步思帷不会幸福的,在一个和孟易觉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用着孟易觉的价值观,她会很辛苦、很辛苦,她会认为这个世界哪哪儿都是错误的,哪哪儿都是不对的,她会很难过,她会很气愤,她……孟易觉不想看见不幸福的步思帷。
她很自私,她理所应当地要求天玄联盟为了她的道德感而战,理所应当地认为有能力的人应该支援北境,理所应当地……
她……
“我嘴上说的,和手上做的还有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遇见欺凌的时候,她只救了季星成一个人。她其实知道自己应该要每次都出手的,但那样太麻烦了,太容易把脆弱的她摧毁掉了。
“你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真实的我,你喜欢的只是‘孟易觉’这个外壳。”
啊……是啊。
步思帷喜欢的,一直都只是,这个处在修仙界,对什么都处变不惊,有魄力帮助她走出家族阴影的孟易觉,而不是她这个胆小、怯懦、矛盾的孟易觉。
她意识到了。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碎。
她心里有不能触碰的东西,但那个东西一直都存在在那里。
惹人生厌。
“……孟易觉。”
在眼前这个人一反常态地说了一大堆话之后,步思帷终于忍不住了,在对方骤然的停顿之中叫着对方的名字。
但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脸偏过去,隐藏在阴影中,让步思帷看不清楚。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但是,为什么你会觉得……”
步思帷将手放在孟易觉脸颊的两侧,温柔地将她的脸转过来朝向自己,然后她就……
愣住了。
温热的水液一滴一滴地落在手上,然后又向下滑去,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痕。
她在哭。
就像那一晚的步思帷一样。
孟易觉哭了。
“……孟……”
步思帷愣怔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僵硬地试图帮孟易觉抹去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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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不知道……
原来孟易觉也会用哭这种方式来宣泄情感。
“别碰我。”
孟易觉将她的手甩开,自己胡乱将那些不由她意愿而落下的泪擦掉。
这副模样,她从来不想让哪怕一个人看见,但偏偏眼泪就如同不要钱一样往下掉着,一点也不听从她的指令。
“……孟易觉……”
面对孟易觉的烦恼,面对孟易觉的想法,所有的一切,步思帷今天都是第一次才知道。
在心疼之余,虽然很不应该,但她的确有……丝丝的窃喜。
孟易觉向她敞开了自己的内心,她知道了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孟易觉。
一想到这点,她内心中隐秘的一角似乎就被满足给填得满满的了。
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孟易觉那些不自信、那些怀疑、那些焦虑,所以她也只能……抱住孟易觉。
孟易觉的体温,对比起她来说,总是有些低了,现在更是如此。
那具身体在她怀里颤抖着,被她的温度所侵略着,即将不复原来的冷清,但身体的主人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没有推开主动拥抱住自己的那个人。
“……我喜欢你。”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虽然可能有些对不起你,但是我第一反应其实是——我很高兴。”
步思帷在她耳旁轻言软语道:
“你能和我说这些,是不是说明,你也……就算只有一点点,也是喜欢我的?所以你很在意我的感受,在意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对吗?”
“……自作多情。”
那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步思帷轻笑一声:
“我呢,一直都喜欢你,以后也会接着喜欢你,就算你觉得我说的是假话也好,是不能长久的诺言也好,是欺骗自己的东西也好,反正我自己知道,我一定会一直喜欢你的,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
和孟易觉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错觉。
她喜欢孟易觉,不是因为孟易觉是她所憧憬的模样,而是孟易觉带着她找到了这个世界美好的模样。
小时,她一直在一片地方练剑,却从未注意过,那一片的荧光是那么美丽,但孟易觉坐到了她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和她说,她觉得很好看。
自那之后,童年的记忆中,除了枯燥无味的剑法,还多了一片泛着荧光的湖水。
她到现在还记得,女孩的手绞着草叶的模样。
小小的孟易觉百无聊赖地拽着草,但又像害怕将它拽断一般,小心翼翼地让草叶在自己手指上绕着圈圈,看上去就好像是草叶在抚摸这个女孩的手指一样。
后来,也是她牵起了停滞不前的她的手,认可了她的想法,和她一起采摘死生草。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对母亲的私心,并不是一种错误,至少……有人认为那不是一种错误。
再到后来,她又一次牵住了她的手,她帮她站上了擂台,她做到了步思帷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事。
她让步思帷有了发生、选择的权力,纵使那个过程可能不太顺利。
她说,她无法带给步思帷幸福。
但其实步思帷正在拥抱她的幸福。
的确,爱上一个人需要理由,但爱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现在,正爱着孟易觉,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她自认为对她做出了怎样残忍的事,无论她如何担心未来会怎样,她都……
“我爱你。”
步思帷在她耳旁轻轻说道,语气如此轻柔,就像一片羽毛飘到了她的耳畔,但话语中的重量却无比沉重,让孟易觉的心脏被压得疼痛。
耳朵,连带着耳朵周边那一块的肌肤很快都染上了红晕。
“……你都不害臊的吗……”xzfsc
孟易觉的声音小小的,同时还被压在了步思帷的衣服里,直叫人听不清楚。
但步思帷却笑了。
有人回抱住了她,犹豫,但却温暖。
第088章操纵
“我感觉很害怕。”
孟易觉突然沉声说道。
化作了人身的吞海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听到她这话以后无语扭头:
“剥个橘子也能剥出人生体悟来?”
万幸,在她养伤期间,在浪费了差不多快三十个苹果之后, 孟易觉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她不太会削皮这个事实了, 由削苹果改为了剥橘子。
就是不知道那无辜被削的三十个苹果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有,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事。”
“什么事?都跟小美人快快活活搁一块儿甜甜蜜蜜了脑子里还能想事?”
“没有!在一起!”
孟易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拿起刚刚剥好的橘子就往床上的女人口中塞:xzfsc
“你怎么也跟在九九后面叫小美人啊!”
“咚”的一下, 原本漂亮的女人脑袋便变作了巨大的白虎脑袋, 吞下了被强硬送过来的整个橘子之后又若无其事了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吞海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还不是九九每天都过来吐槽你俩现在如胶似漆的, 它插都插不进去, 只能来找我聊天了的缘故。我说,就算谈恋爱, 也不能忽视家里的孩子吧,有点责任心, 不要让可怜的百岁狐狸精感到寂寞好不好。”
眼前的千年妖兽用着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孟易觉,而孟易觉只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都说了!没有!谈!恋!爱!”
这吼声之中多半带了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诶?”
异曈亮起蓝金色的光芒, 吞海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这……诶?这竟然是真话吗?你俩真没在一起?”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孟易觉这才消了点气, 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一旁的吞海此时仍旧在怀疑自己:
“不可能啊?按照九九的说法, 床都该震塌了才对啊?难道是我的真知眼出问题了?这也不可能吧,我可是吞海白虎诶?吞海白虎的真知眼也能出问题?……”
“喂,”
孟易觉的额头上都快绷出青筋了:
“能请你们这群老不羞的妖兽不要随便推测别人的闺房情/事吗, 你们都不……”
“害臊”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方才还气愤的修仙者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紧紧地闭上了嘴, 脸上的红都蔓延到了耳朵上。
“总之,没有在一起, 不要瞎猜测!”
犹豫了半晌之后,她终究还是泄气了,只得这样宣告道。
“为什么,这不合理吧?!”
女人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扳着孟易觉的肩膀就强势发问道。
也不怪吞海那么激动,无论是谁,听过九九的转播之后,都会觉得,别说在一起了,床都震塌了都有可能!
可是偏偏,事实就是不如她们所料想的那般。
“有什么不合理?”
孟易觉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能理解吞海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稍稍问一句啊,你……你喜欢她吗?”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孟易觉几乎不敢去看吞海的眼睛,心跳也骤然加快了几分。
吞海那双奇异的异曈盯着她看了几分钟之后,突然自信地大喊道。
“好!我明白了!”
“你都明白了什么啊!”
孟易觉的大喊紧随其后。
以往都是别人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一天。xzfsc
“这你不用管!那天晚上,小美人又跟你告白了对吧,你的回答是……?”
那天晚上……她怎么回复的来着……啊,对,她好像是说……自己要考虑一下?不对,还是,她暂时没法给她肯定的答案?
老实说,那天晚上的记忆太羞耻了,几乎是被孟易觉全部打包丢进了记忆的角落里。孟易觉现在唯一可以记起来的,除了小屋明显被清洁过的木地板以外,估计就只剩下了步思帷低低的轻笑声。
“你也太没用了吧?”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孟易觉的思绪。
“?”
这话直接把孟易觉悬在了发怒的边缘。
“唉,你已经神思恍惚了一个月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第一次谈恋爱太刺激了所以神思恍惚,怎么也没想到,感情你是告白一次神思恍惚一个月啊!”
吞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平日里见孟易觉冷冷淡淡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人在恋爱的时候会变成这种傻不愣登的感觉,不过现在这副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倒与她那张可爱的脸有半分相配。
“别、别转移话题了!”
孟易觉粗声粗气地打断吞海。
“行行行,好好好。”
听到这话,女人又百无聊赖地躺了回去。
她已经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躺了将近一个月了,对于恢复力强悍的吞海白虎来说,伤早就已经好了个透彻,但偏偏,思齐宗的那群老家伙们就是以“养伤”的名义把她关在这里。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会暴躁,不知道天玄联盟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但是在听了孟易觉所转述的,天玄联盟的决断以后,她便完全躺平了。
与其争夺不可能会有的机会,不如养精蓄锐以待时机,等到梁旅落露出狐狸尾巴的那天,天玄联盟估计才会放弃他们那半点用处也没有的姑息纵容策略。
但偏偏,这一个月里,梁旅落竟然真的,与修仙界相安无事,就连一点侵略的倾向也没有。
这种情形,就算心境稳定如吞海这种千年大妖,也不免有了半分焦躁。
可能,她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梁旅落真的……
她摇了摇脑袋,自己否决了那个可能。
如果真的是那个可能的话,那估计就算真的等梁旅落一意孤行把宛采带回来的时候,她也无法从这个房间逃出去。
“所以呢,你有什么事?”
吞海懒懒地问道,她还不至于要将自己的忧虑让小辈陪自己一同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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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剑祖好像,并不是真的偏向梁旅落,他在引导我,杀了梁旅落。”
“什么?!”
吞海的眉头皱了起来:
“凭你?他是想让你去送死吗?”
的确,这个结论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太过离谱了一些。
就算孟易觉的确是天才,但她也不过才刚刚升到危楼后期,又怎么可能有实力去同摘星层的梁旅落拼刀?
要知道,摘星层之上,浩瀚如海,就连同为摘星层的吞海,也不敢妄语它能同梁旅落相较。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孟易觉犹豫了片刻,终究是说了出来:
“他知道,我有天雷。”
她手心朝上,小小的雷电在她掌中不停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修仙界中是存在有‘天雷’这种东西的,你应该在古书典籍上看到过,是古时登仙时所必须经受住的考验,只可惜我修仙界已有将近千年无人登仙,我们自然也无从得以见天雷威光。天雷之下,无论是活水,还是摘星,都无法逃脱,只有登仙之人,方能直面天雷。”
她到现在仍旧能够想起来,剑祖在对她说这番话时,眼中那莫名让人感觉到寒冷的笑意。
虽然只是一抹雷电,却让大妖感到寒毛直立。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有这种东西了。”
她努力忽视那一抹雷电所对她产生的威慑之力:
“但是就算你有天雷,也太过危险了。”
“是这样,”
孟易觉点了点头,将天雷给收了起来:
“所以,他好像还为我准备了一个帮手……”
淡蓝色的灵力丝线出现在她指尖:
“我突然发现,这里的结界,对我来说,好像格外容易突破。”
“唰”的一下,由剑祖亲手布下、就连吞海也没有办法打破的结界应声而碎。
孟易觉说得没错,这里的结界,就像为她破除这层结界而亲手打造的一样,坚韧无比的表层,破绽百出的回路,只有灵力操纵能力足够强的人,才有能力将其破除。
吞海猛然坐起来,眉头越皱越深:
“所以,你在害怕,他抱有什么不好的目的?”
孟易觉点点头,并不否认吞海的说法。
吞海垂眸,思考了半晌之后,抬起头来,直言道:
“孟易觉,你完全没有必要去送死,但是你知道我的,你既然放出了我,我就一定会去跟梁旅落拼个你死我活的。”
言罢,那双眸子炯炯地盯着孟易觉。
她不在乎剑祖在耍什么小把戏,她只在乎,或者说她只哀求,不要再让宛采落在梁旅落肆意妄为的掌中了,也不要再让宛采重新回到这个艰辛的世间了。
逝者已逝,即使她再悲伤、再愤怒,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而不是如同梁旅落一样,将尊重抛到私心的后面,任性地做出这么多事。
更何况,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脸面见到宛采。
一想到这点,白虎原本闪耀的异曈又黯淡了下来。
她……是想让孟易觉和她一起去的,因为如果只有她一人,无论再怎么谋划,估计也只能被梁旅落挫骨扬灰,但是……
她对孟易觉总是愧疚的。
孟易觉夹在她和梁旅落的中间,承担了太多她不应该承担的东西,而现在,她又要为着她虚无缥缈的愿望……献上自己的天雷、自己的道心,乃至是……自己的性命吗?
吞海咬紧了牙关,不知道该怎么将心中原本打好的劝慰的稿子说出口。
她本也就不是为了什么大义,然而如今,她竟然想用“大义”来打动孟易觉?
太过卑劣了。
“我会去的。”
轻轻的一声,有如一道惊雷,落在了吞海的耳中。
“你说……什么?”
“我会去的,和你一起。”
孟易觉又一次重复了一遍。
“孟易觉,你不该……”
吞海想也没想,直接地便表达了自己的反对,同她原本的想法完全是背道而驰。
“没什么不该的,我早就下了这个决定,不然我怎么会放出你?”
孟易觉打断她,语气中没有一丝犹疑。
吞海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愧疚,还在心中盘桓。
很明显,剑祖成功了。
他知道怎样操纵孟易觉才最好。
一点点道德感,一点点责任感,一点点愧疚,一点点“只能是你”的需求,一点点目睹过的人间地狱,一点点支持自己的伙伴,再来一点点……可能会取胜的希望。
第089章话语
“你过来一下, 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闲暇的夜间时光里,孟易觉突然别别扭扭地从房间中探了个脑袋出来。
一听见这话,家里所有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步思帷兴奋之中又混杂了少许的茫然无措:
“现、现在吗?”
比起羞涩的步思帷, 九九明显就狂放多了。
小小的狐狸直接一跃而上, 跳到餐桌上, 振臂高呼道:
“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们说的!”
桌下,两只搞不清事情发展的狗子正嚎叫着支持它们的“首领”, 可换来的只有孟易觉的怒目而视:
“大晚上的, 给我安静点!”
她叹了口气:
“不是我说, 你们的小脑瓜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些什么啊?只是一些普通的事而已,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哪样?”
九九故意挤眉弄眼地看向孟易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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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脸皮的孟易觉果不其然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明示的说法下脸红了个透彻。
“你、很、懂、哦?”
声音就好像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一听见这声音,九九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神经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完蛋, 大事不妙!
下一秒,仅仅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孟易觉便从房门口猛地冲到了九九身前。
“天天传八卦是吧,这么喜欢八卦, 要不要我帮你把嘴拆成八瓣的?”
孟易觉的手指捏在九九的脸上, 用力地拉长它脸部的皮毛。
“呜呜、呜呜呜呜……”
九九也不是头次遭遇此等“刑罚”了, 但它还是万般排斥, 爪子在空中胡乱挥着,希望能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运气非常好地给孟易觉划出几道血痕来。
疼痛事小,毁容事大啊!
天天这样拽来拽去的, 万一脸真的给拽大了怎么办啊!它可是狐狸精,要靠脸吃饭的好不好!
不过好在,孟易觉是有分寸的, 这残忍的酷刑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了。
孟易觉理了理在刚才的打闹中弄乱的衣服,没有去看小狐狸含泪而哀怨的眼神, 而是转向步思帷:
“所以呢,你现在有空吗?”
步思帷点点头,想上前一步来牵住孟易觉的手,结果没想到,竟然被对方下意识地避开了。
“呃……”
孟易觉只觉得那只避开步思帷的手简直尴尬得无处安放,只得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孟易觉……”
步思帷抬起眼来看她,眼中好似含着泪光,谁见了不得说一声好一副泫然欲泣的美人图景。
孟易觉几乎都要败下阵来了。
她这一个月中都没给步思帷亲近自己的机会,她也有反思过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但……真实原因其实是她也没办法。
不知为何,自从那夜过后,只要步思帷一表现出想要和她亲密接触的意思,她就会有点……心跳加速?紧张不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前世加上现世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过,这种无法控制、无比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但同时,又有点……隐秘的兴奋,也说不定。
但总之,这种不妙的反应一旦暴露,特别是暴露给步思帷,孟易觉八成会羞耻至死。
所以她选择先和步思帷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每次,面对步思帷那越来越熟练的扮可怜攻势的时候,她又总是会忍不住稍微地“安慰”一下对方,这种矛盾心理简直都快要把孟易觉给搞疯了。
是而当孟易觉听到角落里传来低低两声嘲笑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九九那小狐狸崽子皮又痒了”,而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这就代表着,她现在可以用胖揍九九一顿来转移注意力了,而不是逼迫自己接受良心的谴责。
事实上,孟易觉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方法很有用,用户很满意,唯二不满意的只有被打的九九和被忽视了的步思帷。
——
孟易觉的房间中。
步思帷乖乖地仰头看向刚刚还在训斥九九并且告诫它不要偷听的孟易觉。
不出所料,孟易觉又坐到了她的对面——那个离她最远的地方。
步思帷嘴角弯起的弧度一瞬间减淡了一点。
“咳,”
孟易觉先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那个,其实这次我是想说……”
“告白的回复呢?”
只可惜还没等她说出口,就被人强行打断了。
“啊……那个……”
“已经一个月了。”
“是……哦……好像是有一个月了……来着?”
孟易觉眼神飘忽。
这段时间见到了太多原本见不到的孟易觉,这让步思帷内心一刻都没有停下过欢欣雀跃。
“所以答复呢?”
“那个……那个……”
孟易觉的手掌握紧,又放松,又握紧,又放松,但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有可能没法陪你那么久……”
“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你可能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喜欢我……”
“不会的。”
步思帷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的父亲那边……”
“没必要考虑他的意见。”
“我可能没法像你喜欢我一样那么喜欢你……”
“不要紧,我喜欢你就够了。”
孟易觉嘴角抽动着,怎么也没有想过那个自带忧郁气息的、温温柔柔的师姐会变成现在这副眼睛发光、坚定不移的样子,而且还偏偏……还偏偏……每个答案都让她感到满意。
无论是谁,都不会厌恶被用力爱着的感觉。
就算是像孟易觉这样的无情道也一样。
半晌后,一直不敢望向她眼睛的孟易觉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觉得,我或许,嗯,我是说,有这个可能,我并不排斥……和你试试……”
最后的四个字越说越小声,步思帷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她听错了,可是事实证明,孟易觉,的确说了“和她试试”这个四个字。
一瞬间,心脏剧烈跳动。
孟易觉说……愿意和她试试?
但还没等步思帷开心,“但是”就紧接着到来了。
“但是,要等到一个月后。”
孟易觉思忖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段较为合理。
“一个月后,如果我回来了,那我可以……”
那几个字再怎么为难她她都没法再说出来一遍了。
“总之,一个月后,如果我没有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
“你就全当今天是个梦就好了。”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婉转的说法了。
“……为什么?”
“这就是我今天本来想要和你说的事。”
孟易觉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出门……大概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在这期间,你待在思齐宗里,哪儿也不要去,把这峰上的妖兽也看好了,别让它们到处乱跑。”
这话一出,又有谁能不明白孟易觉是什么意思。
“……是天玄联盟那边的意思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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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长久的静默。
升入天堂之后再度坠入地狱,对于步思帷来说,此间的感觉无非如此。
她沉默地站了起来,走到孟易觉的身前。
孟易觉的眉皱了起来,但心底却远远不如脸上表现得那般平静。
她有点害怕步思帷现在的这副样子。
“你……干什么?”
无情道不自觉抓紧了自己身下的垫子。
“孟易觉,”
步思帷俯视着孟易觉,眸子中满是哀婉:
“你在说谎。”
“!”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身为思齐宗的首徒,我比你要更了解天玄联盟的动向,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动作的打算。”
“这是你的一意孤行?还是说有那位吞海殿下和你一起?”
问句如连珠炮一般打了过来,但只换得了一句低沉的、拒绝回答所有问题的答复。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步思帷低笑了两声,俯下身来,用动作无声地强迫孟易觉向后仰去,然后将双臂支撑在了她的身侧。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步思帷好像突然开始格外中意这种能将孟易觉圈得紧紧的、让她无法逃避的动作。xzfsc
那个晚上是,现在也是。
“一定要去吗?”
她的眼睛中写满了哀求。
但孟易觉并没有理会这些哀求
“是。”
她有一定要去的理由,并不单纯是因为吞海所想的那些劳什子大义,更是因为,她敢肯定,梁旅落的计划不会成功,而当她失败之后,她必然会疯魔,而且……等到失败之后,梁旅落一定会知道,导致她失败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她两次都轻易放过了的小无情道。
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来阻止梁旅落,恐怕就连剑祖都觉得悬,要不然他也用不着大费周章地蛊惑孟易觉去杀了梁旅落了。
她这个“罪魁祸首”,又怎能不提前为自己做做打算。
至少,清醒状态下的梁旅落,八成比疯魔厉鬼状态下的梁旅落要好打一点吧?
“如果你要去,那带上我一起。”
又来了,这种讨人厌的坚定。
孟易觉偏过头去,不去看那换一种场景便能被诠释为偏执的眸子。
“可惜,没这种机会了,”
她将封雪峰上的风雪揉进自己的声音之中: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步思帷的话,孟易觉原样地还给了她:
“我早就让吞海给你下了禁制,这一个月间,你也不要想着走出封雪峰。”
静默,又是长久的静默,但这次的静默并不是凝滞的静默,而是因为步思帷在感应自己身体之中的禁制。
“摘星层的禁制。吞海如今已经好透了,单凭你,是没有办法破掉它的禁制的。”
“……的确如此。”
撑在孟易觉身侧的两只手暗暗握成了拳状,但孟易觉并不知道,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好好在封雪峰上待一个月,什么也不要想,如果我回来了……那就皆大欢喜,你也能……咳,如果我没有回来,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能转。”
说到这里,原本对于步思帷这副样子的紧张感好像都已经完全消散了一般,孟易觉甚至还摸了摸对方柔软的黑发以示安抚。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刚刚冷硬的声音如今又软了下来。
“你要学着接受了,不是吗?虽然说,我的确有些对不起你,这点我和你道歉,但是……”
“你对不起我?”
没说出口的话语又一次被强行打断。
步思帷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不能言说的魔力一样,专注地凝望着孟易觉的时候,总让她在不安的同时,又感到稍许的……迷/乱。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这种奇妙的感觉。
“那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不,应该说,一个小小的愿望。”
“……你必须好好待在封雪峰上。”
“不是那方面的。”
孟易觉有些搞不清楚事态的进展了。
除了这个愿望以外,步思帷还会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她和步思帷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见过步思帷对其他物质的东西产生过欲/望,别说死生草了,就算孟易觉把堪称无价之宝的星倾丢给她,她也能一开口就是要把东西还给孟易觉。
但是比起脑子中混乱的猜测,果然还是现在孟易觉在现实中的状态更令人担心一点。
不知为何,大脑昏昏沉沉的。
步思帷在俯身靠近,在……逼近,越来越近,她身上的味道都已经能够顺着呼吸传进孟易觉的心脏中了。
心脏跳得很快,孟易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温柔的声音落到耳侧,带着令人晕眩的魔力,丝毫不见刚才的哀求与执着:
“我想要……一个吻。”
“只要一个吻就好。”
“这点东西,你应该能满足我的,对吧?”
第090章吻与离别
“什……吻?!……等……”
她的吻落了下来。
柔软、轻盈, 带着温热的潮意,令人目眩神迷。
“步……”
孟易觉大睁着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这种亲密的接触,老实说, 她还没有准备好, 但她又不能……又不能推开步思帷。
那人身上悲伤的味道和她的鼻息纠缠在一起, 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放在步思帷肩上、似是想要推开她的手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伸了过去, 环住了步思帷的脖子。
孟易觉闭上了眼睛, 这样她就不用再看见对方那因为不安而轻轻颤抖的睫毛了。
但是……
刚刚才顺从闭上的眼睛又再次猛然睁开, 带着明晃晃的不可置信。
“等……步……!!”
然后剩余的话语就全部被堵塞在了对方算不上强硬的探入中。
舌头是人全身上下最灵活的地方, 但此时孟易觉却感觉那里是自己身上最僵硬的地方。她的后背已经完全贴到了地毯上,墨发无力地披散开来。
退无可退。
步思帷用柔软而湿润的舌向她传达爱意。
触碰她、摩挲她、纠缠她, 让她无路可逃,让她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让她的灵魂都在因为喜悦和快乐而颤抖。
孟易觉以前从来不知道,仅仅只是这样身体某一部位的相碰, 就能让她那么兴奋、激动, 就好像大脑被感觉的潮水所冲刷, 什么繁杂的念头都被彻底地洗刷干净, 唯一余留下来的只有……
过电一般的快/感和更进一步的渴望。
细微的水声在房间内响起,和夜的漆黑相得益彰。
这个吻,早就超过了孟易觉可以忍受的限度, 但孟易觉竟然没有舍得推开步思帷。
当步思帷的唇离开孟易觉的时候,她看见她微微张着口,似乎还没从那过强的刺激中缓过神来, 那两片向来并不温和的唇瓣之间,只剩下了无法自抑的灼热喘息, 还有步思帷刚刚才流连忘返地陪伴过的粉嫩舌尖。
她看见她躺在自己身下,手臂没有使上多少力气,就这么停靠在她的肩上,目光迷离,眼角残余着浅浅的湿意,像是为着夜色和月光所着迷了一样。
于是步思帷又一次凑了过去,轻轻舔舐她的唇角,将那些恋人没能来得及吞咽的津液拭去。
这时孟易觉才骤然清醒过来,原本就覆上了一层薄红的面颊此时因恼羞成怒变得更为涨红。
她用力推开还趴在自己身上像只小狗一样埋头舔着自己唇角的步思帷,只觉得羞耻感就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你……!”
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如同雨点一般。
孟易觉愣住了。
步思帷的泪落了下来,在她的脸上驻足,然后又向下滑去,看起来就好像是她在流泪一样。
就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落泪一样,那人又俯身,用舌头将落在孟易觉脸上的泪滴卷回自己身体之中。
顺势而下。
从脸颊到下颌,再从下颌到裸/露的脖颈。
侵略者没有受到半分阻拦。
步思帷越界了。
孟易觉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从一开始,当她将徘徊的舌伸入孟易觉口中的时候,孟易觉脑中的警铃就已然敲响了,但她就是……没有推开步思帷的勇气。
她的心在纵容步思帷。
潮湿的热气悉数扑洒在孟易觉脆弱的脖颈上,伴随着针扎一般的疼痛感
步思帷先前没有擦去的泪水此时与孟易觉的体温化作了一体,但两人都没有去在意。
就连一刻也没有停歇,对方的呼吸来到了耳畔。
“我爱你。”
步思帷的声音很柔软,和她蹭在孟易觉耳垂上的唇瓣一样柔软,和她悄然无声之间从耳朵吹进孟易觉神经之中的热气一样柔软。
“唔……!”
身体一阵震颤,耳朵只在一瞬间便红了个透彻,犬齿发狠般地刻入手指之中,那一滴含在眼中良久的泪终究还是滑了下来。
“已经……够了,这已经超过……‘吻’的范围了。”
孟易觉就连声音也带着颤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恢复过来。
步思帷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的状态也说不上好,面颊泛着红晕,眼睛中浮着水色。
喜悦与愁苦两种完全矛盾的心情混杂在她的心中,仿佛就快要将她的心扰成一团乱麻。
心脏跳动得太快,此时正在隐隐作痛,急需什么药物来将这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忘却,于是她再次俯下身去……
“咳咳。”
并不算大的咳嗽声终于将屋中奇怪的氛围给拉了回来。
小猫形态的吞海带着半分尴尬,坐在窗前: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
孟易觉一把推开还在自己身上发愣的步思帷,猛地站了起来,胡乱理了下自己身上已然凌乱了的衣服就朝吞海走去。
“那什么,孟易觉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吞海现在不是一般的尴尬,是非常的尴尬了。
已经到了它和孟易觉约定好的时间,结果孟易觉还没有出现,它有点担心她,于是就到她家来找她,这有什么错?!啊?!这有什么错?!至于让她看见这一幕吗?!
吞海此时真的是欲哭无泪,要不是为了维护自己和孟易觉的形象,估计它早就转身从这个让它无比尴尬的地方逃走了!
步思帷被推的一懵,也没有着急站起来,就这么坐在地毯上点了点头。
“那……那我们走了啊……”
吞海突然有点心虚,感觉自己就好像战争时期的征兵士官一样,非要带走人家刚刚新婚的伴侣,说实话这感觉不是一般的糟糕。
所以它戳了戳孟易觉的背后,示意她赶紧救救场。
孟易觉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被弄乱的衣服,抬眼就看见步思帷那一副抑郁的样子。
“步思帷。”
她尝试性地叫了一声,好在步思帷还没到不理她的地步,听话地将头抬了起来。
从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孟易觉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衣服也散乱着,就好像在彰示她们刚刚在做些什么一样……
脸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此时又死灰复燃了起来。
“咳。”
无情道轻咳了一声,试图将这种奇怪的温度掩盖下去。
“那个……再见?”
虽然她不知道步思帷会不会接受这一声“再见”就是了。
出乎意料的,今晚几乎可以说是一直处于一个低落状态的步思帷在听见这句“再见”之后竟然向她展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再见,一路顺风。”
她这么说着。
一如往昔,同她还是思齐宗上那个温柔、和顺的师姐时一样。
就好像所有的反对和执着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一样。
孟易觉愣住了。
直到吞海呼唤她的名字时她才猛地醒过来。
“……嗯。”
无情道迅速地扭过头,不再去看那让她产生了幻觉的人。
是夜,白虎踩着雪花,从思齐宗的天空中飞过,去清算那余留了百年的愤恨。xzfsc
孟易觉骑在白虎的背上,怔怔地抚摸着侧颈上残余的酥麻感。
肯定留下痕迹了。
她这样想到。
这时的她,尚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与身为修仙者的步思帷见面,也是她最后一次,与能够轻松露出温柔笑意的步思帷见面。
此后百年,这一次不同寻常的“再见”就将被残酷而可悲地掩埋在了封雪峰终年累积的雪花之下,只等待着……
——
“你不用担心,我能追上它们。”
鹰隼锐利的目光穿透纷纷扬扬的雪花。
它的羽毛不惧怕雪花,它的羽毛也不惧怕黑夜,它的羽毛中每一片都夹杂着愤怒,每一片都想要迅速插入到梁旅落的咽喉之中,让她的血液尽情地飞溅而出。
步思帷没有回答。
她沉默地站在小屋门前,像一座冰雕一样僵硬,却又毫无生机,就连雪花落满了她的睫毛也未曾在意。
眼见着白虎那小小的影子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鹰隼这才长鸣一声,展开长约几米的巨大翅膀。
步思帷依旧没说话。
但是一声急促的“等一下”却将鹰隼即将起飞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鹰隼转过脑袋。
季星成拿着他的剑,正站在门旁。
“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他紧握住手上那把剑,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只要有这把剑就行了,他只要带这把剑就行了。
“季星成!”
鹰隼的声音不同于寻常的优雅,变得严肃又尖锐:
“你……”
只可惜还没等他说完,便已被心急的少年所打断:
“我可以帮上忙!我一定要去!如果你不带我一起去的话,我……”
少年拔出经过千锤百炼的剑,意思很明显。
他必须要去,他一定要去。
他要回到他的北境,回到他家乡的废墟之上,让仇人的鲜血洒满他全身,以祭家族泉下之灵。
即使不和梁旅落对上也行,即使只是杀几只寻常的魔族也行……他的愿望中带着哀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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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幼稚的威胁,鹰隼还没来得及发言,便被仍望着夜雪之景的步思帷抢了先:
“……让他去吧。”
她的声音淡淡的,有种孟易觉给人的味道,但却比孟易觉伪装出来的风雪要冰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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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隼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
“……上来吧。”
季星成大喜过望,立马矫健地跳上了妖兽宽阔的背部。
——
雪地上,终究只留下了步思帷一人。
她茕茕独立于温暖的灯光前,灯光为她投下一片阴影,让她的身形看起来如此寂寞。
“一路顺风……”
这样微小的话语终究是被撕碎在了雪花与北风的舞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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