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红火【修】
黄婶子当天晚上回来, 带来了好消息。
黄婶子的父母,终于决定要去北地了。
已经在村子里放出口风,家里的几亩地要卖出去, 今年的收成来不及了收, 都折算成银钱。还有家里的三间草屋, 虽然不值钱,但是能遮风挡雨,准备要价五两银子,看看能不能寻到买主。
张老汉家里东西多, 打算买一头毛驴,主要是舍不得老婆子跟着走路,有一头毛驴,也能歇歇脚。
十月一想, 张爷爷一家绝对是他们这一行人中的大户了。
“张爷爷怎么忽然想通了?”十月纳闷的问道。
“哪里是他自己想通了,是狗子。狗子这孩子比我爹和我大哥都强, 是个有主意的。”
狗子自从在十月这边帮着盘了三天炕,又听唐开泰教阿平他们背《三字经》,把压在自己心里的想法和自己的爹和爷爷说了。并且说,要是他们不去, 他就自己跟着姑姑家一起去。
这孩子很少对一件事这么坚持。
“当初我嫂子抛家弃子跟人家跑了,还卷走了家里的地契,我爹娘和大哥就想着怎么把日子再过起来, 没顾得上狗子。哪知道这孩子这些年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次铁了心要去北地,说是在村子里没人愿意和他玩,都笑话他。我大哥舍不得孩子, 想着自己这些年过得窝窝囊囊的,不能让自己儿子也跟着在村子里被人瞧不起。也跟说要去。我爹娘他们, 看着强势,其实也疼孩子,再加上我也走了,他们寻思了一番,也就答应了。”
黄婶子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既高兴又有些难过。
大哥一向没什么主意,但是这次他很坚决。年轻时大哥听父母的,娶了媳妇听媳妇的,媳妇跑了,他又听父母的。能够为自己的活一回也是好的。
这些年张大壮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
这次也是因为狗子说,“不想像爹似的活得那么憋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儿子眼里是这样的。
他总以为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可是狗子十岁了,再过五年都能娶妻生子了。他们家在村子里,因为媳妇走了,名声不好。又穷,拿什么给狗子娶一个好姑娘。
这样一想,他心里觉得难受的不行,觉得自己无能,亏欠孩子的。
他想着,儿子才十岁都觉得自己到北地能活,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还有盘炕的手艺,他又怕什么呢。
在他们爷俩的坚持下,老两口松口了。
张大壮特别高兴,这还是第一次,父母按他的意思做决定。
他想,到北地一定好好干,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给狗子娶一个贤惠的好媳妇,好好孝敬父母。
十月也为去北地又增了新成员感到高兴,不过她现在心思更多的是在自己的卤下水和煮串上,再过两天就是集了。
考虑到没有那么多的碗筷,而且煮串会滴汤汁,拿着不方便,还容易弄到衣服上。
十月让黄大叔帮忙弄来不少竹筒,把竹筒一分为二。煮串从汤汁里捞出来,稍微沥一下水,再撒上自己自制的作料,然后放在开口的竹筒里,这些人就在这附近吃,吃完了,把竹筒放回一个木盆里,散集了再一并拿回去洗。
这两天都在准备这些东西。
别看摆个摊子,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赶集日到的前一天,牛大夫过来给唐开泰的腿拆夹板。
十月仔细问了牛大夫,唐开泰的腿,现在情况怎么样,这个时候拆夹板是不是适合。
牛大夫犹豫了下,说,“当然最好还是带着夹板多养一段时日,可是他这不是着急嘛。”
“那先别拆,什么时候养的可以了,什么时候拆。唐大哥,不急于一时。”十月认真的近乎严肃。
“……我们月底就要去北地,总不能一站路带着夹板。”唐开泰说。
“那也是能养一天是一天。万一拆了夹板,腿长歪了怎么办。再说,张爷爷不是说要买个小毛驴吗,到时候你可以坐毛驴车上。”十月声音越说越小,他知道唐开泰肯定不希望这样,可是她也不希望唐开泰的腿有问题。
唐开泰没说什么,暂时听了十月的。
他想,去北地的时候肯定要拆夹板的。他这么大的人,怎么好坐车上。现在他若是坚持,十月又有很多道理给他讲,他说不过她,就先听她的。
十月见唐开泰答应了,眯着眼睛笑了下。
牛大夫直接给换了药,说恢复的不错,基本没问题,让他们不用担心。然后带着十月给的一碗卤肥肠回家去了。
尽管没有拆夹板,唐开泰还是和十月一起去了集上,还有黄婶子和金金。金金主要卖布偶,黄婶子帮着一起发煮串和回收竹筒。
因为卤味好闻,大家也没吃过,看十月把肥肠、猪心这些都串成串,煮着卖,都觉得很新奇。
十月卖的价格不贵,两串素菜一文钱,一串下水两文钱,一个卤蛋两文钱。大家都是五文钱五文钱的买,一串肉,一个卤蛋,两串素菜。这相当于一份荤素搭配的菜了,才五文钱,委实不贵。
还有不少人买了馒头、馍馍,然后到十月这来买煮串就着吃。也有人自己拿了食盒,让十月把签子上的蔬菜和下水放在食盒,自己带走了吃。还有穷苦人家,就只买一两串给孩子尝尝,孩子就边走边拿着吃了。
这是第一次卖,准备的不多,差不多五百多串,没用上一天就卖完了。十月粗略算了下,大概赚了四百文。
这坚定了十月继续卖的决心。
因为这边人一直不断,布偶也跟着卖出去不少,这次拿来二十个,还剩下两个,十月决定不等到散集了,直接回家。站着忙活了好几个小时,也很累,而且回去了,还要洗洗涮涮。
金金还想等等把布偶卖了,十月没让,“你不想回去看小鸡崽破壳啦?”
十月这样一说,金金也不坚持卖布偶了,跟着大家一起收拾东西。
这次是推着手推车过来的,十月和黄婶子一起推回家,省力不少。
阿平没有跟着去,主动要求要在家里帮着看着三三,三三醒了就叫二哥给喂奶,要是三三哭,他就去集市上找黄婶子回来喂奶。
三三像是知道大家忙一样,醒了两次竟然也没有哭。
其实,阿平说看着三三是假,在家里看小鸡破壳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今天早晨,有一个鸡蛋壳被小鸡崽给敲碎了,拿到耳边能听到鸡崽一下下敲鸡蛋壳的声音,还能看到蛋壳一块块掉下来。阿平觉得新奇,想在家里看小鸡崽破壳。一会儿就掀开被子瞧瞧。
可是等到十月他们回来,小鸡再也没有出壳。
晚上十月随便煮了粥,炒了一碗豆芽韭菜。又就着卤下水的汤汁,继续卤了些青菜和鸡蛋。
正想要和面,摊几个薄饼,隔壁李婶子带着小女儿过来了,给十月送了六个小碗大的野菜馅粗面包子。
“婶子这包子送的正是时候,我们正要吃饭,可得尝尝婶子的手艺。”
李婶子不善言辞,见十月他们准备吃饭,拉着女儿准备要回去。
十月让她等等,把碗腾出来,顺便从锅里捞了四个卤蛋放在碗里。
“婶子,这几个卤蛋,回去给大丫二丫吃。”
李婶子没想到十月会又拿了鸡蛋给她,她非常不意思,推辞了两下,推辞不过,红着脸拿了回去。
第二天郑婶子送来了一碗炒黄豆,说是给阿平当零嘴。
十月还真是忽略了给阿平和金金买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她想,等以后日子好了,可以给她们做一些小饼干,小蛋糕之类的,这俩孩子,连糖吃的都少。
她始终记得前世看《活着》,福贵的外孙子就是豆子吃多了撑死的。
这一碗炒黄豆,十月给阿平和金金每人一把,没让多吃,只说不好消化。
俩小的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这炒黄豆他们没吃过,但是也不贪嘴,十月不让多吃。金金给每人数了二十粒吃了,其他的放在一个小碗里。
十月看着这俩小的这么懂事,欣慰又心酸。
第52章 出事
这天晚上十月几乎没怎么睡, 不少小鸡崽都敲碎了蛋壳,但是又没有完全出壳,她有些不放心。一会儿就醒来看看。
有出壳的, 就把小鸡崽挪到早就准备好的篮子里, 篮子里面铺着一层棉布, 上面撒着一些泡过水的小米粒,让小鸡崽吃。
一晚上有二十几个出壳的。
接连四天,三百多个小鸡崽破壳。
十月把第一天出生的小鸡崽单独放在地上,地上铺着干草, 四周围着木板,小鸡崽在里面喝水吃米粒,每天打扫。三天之内死了两只,其他的都个个活泼好动, 经常从围栏里跳出来。
十月告诉黄大叔可以卖小鸡崽了,黄大叔也早就准备好了。他把第一天出壳的三十多个小鸡崽担着到城外的村子里卖。
小鸡崽的价格定在四文钱一个, 黄大叔那十月给他算两只五文钱,卖的价格他自己定,差价都算他的。但是小鸡崽要是在卖的路上死了的话,算黄大叔的。
黄大叔乐呵呵的同意了。
一天就把三十个多个小鸡崽卖掉了, 都是买的四文钱。这给十月很大的信心。
或许是郑婶子和李婶子帮着宣传,这几天也偶尔有几个人过来问是不是卖小鸡崽,来这里买的都是城里人家, 家里地方小,养鸡也养的少,买个三五只。但是一天来几个也卖出去十几只。
所有小鸡崽都破壳, 一共三百九十三个。破壳之后死掉四五只。还有十几个是直接胎死壳中的。整体来说成功率还是不低的。卖四文钱一个,能赚一两多的银子。
现在还有两百多只小鸡没有卖出去, 十月有点着急,虽然黄大叔慢慢卖也能卖出去,但是每天都要花时间照顾,费粮食也耗费时间精力。
又到了赶集日,这是这个月最后一个赶集日了。这次全家出动。
早早的摆好了煮串的小摊子,边上是布偶和一篮子小鸡崽。
唐开泰、开元和十月主要负责煮串的摊子。黄婶子因为要哄着三三,就带着金金和阿平负责布偶和小鸡崽。谁腾出功夫来,就在煮串的摊子打下手。
日头上来,人渐渐多了起来。
集市上人头攒动,但是细看还能能看出有的地方人多,有的地方人少。
十月的摊位上是人比较多的,在周围小范围的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流拥堵。
生意好的很。
这次她还提前做了五十个发面饼,准备做肉夹馍。十月做的面饼比较大,一个面饼两文钱,加上两串菜,一共三文钱,很多人买。还有不少人一口气买四五个。
因为数量有限,一时间人多的不行。
唐开泰切卤肥肠,十月做“肉夹馍”,递煮串,然后报钱数,让开元收钱。
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人多了,就有顺手牵羊的。
当金金大声说“哎!不买不要拿”的时候,开元已经闪身到那人跟前,伸手去抓人了。
十月正把几串装好的猪心和蔬菜递给一个大娘,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色旧衣服的高个子男人在前面跑,开元在后面紧追不舍。
唐开泰叫了几声都没叫住,刚想追过去,那条还绑着夹板的腿戳在地上,他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幸好十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把他手里切肥肠的刀拿过来。
“你别着急,我去看看。市场人多,不会有事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人群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
十月只觉的脑子嗡嗡作响,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唐开泰已经一拐一蹦的冲了出去。十月回头把刀递给黄婶子,看了眼围在他们摊位上的人群,快速的说。
“各位相亲,肉夹馍暂时不卖了,忙不开。大家买煮串的不要挤,慢慢来。我马上回来。婶子,帮我照看下,你收钱,金金你给大家拿煮串撒调料,慢着点,别着急烫到了。阿平,你就在婶子身边,照看三三。”
十月快速的嘱咐完,顺着人群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唐开泰已经到了现场。
大家自动的围成了一个大圈,中间趴着一个人。正是刚才偷煮串的青年,从他脖子处流出好多血。
开元左手拿着一根串煮串的竹签,右手不知为什么拿着一把切肉的尖刀,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地上流血的人,又看看手上的刀。
他有些害怕,也不太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唐开泰好不容易拄着棍子站好,看到开元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拿着一把刀,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才稳住。
“开元。”他气喘吁吁,声音有些颤抖。
开元转头看向唐开泰,他的身子在抖,显然也是怕的。
“你哪来的刀?”唐开泰看着刀上的血迹,心里的不安在扩大,又看看血泊里的灰扑扑的男人,整个人都开发抖。抬头看着开元。
“哪来的?”开元忽然头疼的厉害,用手狠狠的捶打自己的头,一遍遍问“哪来的?哪来的?”
唐开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开元,生怕他手上的刀伤到他自己,赶忙上前,狠狠抓住开元的手臂,可是脚下一不稳两人都倒在地上。
十月过来的时候,唐开泰和开元都倒在地上,边上还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前前后后不过两分钟,怎么就变成了这种状况。看到地上的刀,她也懵了。
地上开元还在用手锤自己的头,嘴里不断的问“哪来的?”
唐开泰不顾自己的腿,伸手去拦他。
十月几步上前,一把将开元的头按在地上,大声喊他,“开元,唐开元,你在干什么!”
开元不动了,她伸手悄悄在开元头顶处摸索了几下,刚才开元狠狠的用手锤自己的头,她好害怕他头顶的三根银针因为这么大的外力锤下去,再有什么不好的作用。
唐开元终于被十月一嗓子给喊住了,他呆呆的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嘴里还在念叨“哪来的”。
十月看着正在艰难爬起来的唐开泰。唐开泰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他说,“他不知道这刀是哪来的,我问一句,他,他就这样了,从没这样过。”
唐开泰顾不得身上都是土,爬起来坐到开元身边,伸手去摩挲着开元的头。
“别碰他头。”十月忽然出声,有些紧张。
唐开泰有些疑惑看着她,十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解释。
唐开泰低下头,用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开元的后脑,“开元,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害怕。”
感觉到手下开元的脖子不再用力的挣扎,十月松开手,看着人群。
第53章 被带走
十月心里有里一股无名火, 熊熊烈烈的,压都压不住。
开元追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为什么这会儿手上会有一把刀?是谁递给他的,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个阴谋, 还是只是巧合。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事的时候, 她直接到受伤男子跟前,地上已经有一摊血,男子的脸和衣服前襟都泡在血泊之中。
她仗着胆子,伸手去试探这人的鼻息。
因为她这个动作,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
还好,还有呼吸,十月松了一口气。
看着男子半侧的脸,下巴处有一根竹签, 从下到上戳了上去,血应该就是从这个伤口流出的。
十月深呼一口气, 用手扳着男人的肩膀,将他从地上翻转过来,随着她的动作,男子的身体跟着抽搐了两下, 口中有声音传出。
男子仰躺在地上,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男人的下巴和脖子上各插着个竹签。幸运的是位置不是正在咽喉处。一个在下巴靠前的位置,看样子不深, 十月目测应该有两厘米的样子。另一个是在脖子右侧,从前到后,在脖子的五分之一处插了进去, 这个伤口较深,如果竹签再锋利一点, 可能会将脖子串透。这个位置靠近动脉,但是看血流的状态,应该没有伤到动脉。
如果是在现代,这人肯定不会死,可是在这个医学极度不发到的古代,十月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能活下来。
但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做杀手的这些年,见过太多人受到外伤,养个三五个月还能生龙活虎的。
她小心的把男人下巴上竹签上的萝卜块捏碎扔一边,她能看到自己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男子身体有轻微的颤动。
许是见她还敢碰这个人,周围的人也渐渐的出了声响,一个老伯走过来看了眼。
“这还能不能活了呀?”
接着又有一个年长的老奶年围过来,在男子身边走了两步,一拍大腿。
“哎呀,作孽啊。这是不是东郊那个瞎老太的孙子呀?这就是吧?春花她娘,你看看他是不是。”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远远的回答,“娘别看了,咱回去吧。”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一会走过来看看,市场都是土路,走路带着灰。
十月抬头皱着眉,忍不住肚子里的火气。“都站远些,别乱走,地上都是灰,呛死他你们也
这时,唐开泰和开元也过来了。
十月看了眼人群,又看了下开元。“开元,你去叫个大夫来,我和唐大哥先给他止血。”
十月想把开元支走,不管那把刀是怎么到他手上的,都趁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可是开元人还没有转身,就听见外面有人哭喊着“我的孙儿啊,我的宝儿啊,你到底怎么了呀?”
十月和唐开泰对视一眼,心想“完了”。
同时十月也很疑惑,这人刚受伤,怎么奶奶就来了,是不是太巧了。
“开元,去!”唐开泰看着开元,目光急切。
开元直觉自己不应该走,但是他这时候也懵的,于是直接往人群外走。却被人拦住了。
“你不能走,杀了人还想跑。”说话的人隐在人群里,十月一时间没找到人在哪。
“喂,你们说话注意点,这人还活着呢,他只是去找大夫。而且你亲眼看见他杀人了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十月怒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见人群里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看他的衣着破旧且前襟油乎乎的,似乎是个普通的卖肉小贩。可是看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满是阴鸷,对于当前发生的事,似乎有一种兴奋。
这人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十月没来由的厌恶。她在心里问另一个十月,“这人是不是不对劲?”
半天不见回应,十月猜想她估计是隐身了。
这时老太太已经走了过来,老人家衣着破旧,满头白发,双眼眯着,走路习惯性的先伸出两手在前面,她摇摇晃晃的向十月这走过来。
“我的宝儿,你在哪?”老人家认错了人,伸手去摸唐开泰的头,刚摸上去,就撤了回来。
“你不是我的宝儿。我的宝儿,你在哪呀?”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边上说,“瞎老太,你大孙子被人打死了,在地上躺着呢,没见到地上红呼呼的吗。”
十月冲着声音方向,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们。
她气的牙根痒痒,这人一看就是那种街边小混混,和刚才的男人不同,这就是个普通人。可是依然可恨。
“老奶奶您别慌,他是被竹签戳到了,还活着,您别害怕。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唐开泰出声安慰老人道,可是显然他的话,对于一个看不清周围事物的老太太来说,无济于事,她一遍遍的叫着她孙子的乳名宝儿,场面让人忍不住想哭。
周围指责声又起来,周围闹哄哄的,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巡防的来了。”
听说巡防的人来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有的人已经躲开了,在远处观望着。但是显然谁都不想错过这个大事件。
一下子过来四个巡捕,还有集市大门口的一个收费登记的人,五个人上前就把他们围住了。
巡防的人接到报案说有人在集市上杀人了,他们附近的两队人赶快过来。
一看地上有刀,有人受伤流血,生死不明。这情况一看就是发生了严重的斗殴事件。
“来人,都带走。”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色阴冷的巡捕。
十月没想到他根本不听人说,直接就要抓人。
“等一下,大人怎可平白无故抓人。我是见这人在流血,想帮忙止血。为何也要抓我?”
十月看了眼唐开泰,然后站在离他稍远的一点的地方。
巡捕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男人。
“他怎么受的伤?”
“他自己拿着这竹签串着的煮串,跑的时候摔倒了,恰好被手上的竹签戳进脖子,这样受的伤。”
在没有人说出事实真相之前,十月快速的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自己摔倒的?”巡捕说。
十月点头。“是的。”
“不是,那个小子拿着刀追他,要杀了他,他害怕才摔倒的。”
刚才那个故意说难听的话给老太太听的年轻人又接话说到。十月觉得这人应该是刻意为之。正常人谁会在这种时候接话。
“我没有!”被指着的开元一下子火了,他只是想要把煮串要回来,没想杀了他。
“刚才我们都看见了,你手里拿着那么长的一把刀。”小伙子不依不饶。
“我没有,不是我的刀。”开始急切的解释,可是头又开始疼了。他抱着头难受的不知如何十号。
唐开泰怕开元继续自残,一直叫开元的名字。
场面一时间又乱了。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巡捕已经不耐烦了。
“赶快带走,有什么话,衙门里说去。”
巡捕一声令下,其他三人立刻上前。一个人想要抓十月,十月一个闪身站了起来,那人连十月的胳膊都没碰到。
十月很慌,往人群中一看,恰好看到牛大夫。她心中一喜。
“牛大叔,你快来,这有个人流了好多血。”
十月蹦起来,向牛大夫打招呼。
然后又向刚才下令抓人的巡捕说道,“大人,这个人身受重伤,应快些止血救人。等他醒来听他怎么说,再抓人不迟。”
巡捕皱着眉头想了下。回头对一个捕快说,“你在这看着。”又转头看着其他三人,吼道,“是让你们来看热闹的吗?”
三人立刻反应过来,直接冲过来抓十月他们三个。
“喂,大人,我与此事无关,不过是仗义执言说一句,你们就要抓我们去衙门,这青山县还有没有王法啦?”
十月想绝对不能被抓住,否则三个孩子怎办。
这时牛大夫叫十月,“丫头,快来帮我一把。”
十月见捕快没来抓他,看了眼唐开泰转身向牛大夫走去。
唐开泰费力的站起来,看着这集市上越来越多的人,又看看自己这条腿,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你们抓我吧,放了我弟弟。”唐开泰大声喊道。
可是没人听他的话,冲过来抓他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唐开泰本来没站稳,这下直接摔到在地上。
捕快直接用膝盖抵在唐开泰的后背,反剪双手,唐开泰痛呼出声。腿被折断那晚的恐惧再次袭来他拼命挣扎。
十月见这些人如此暴力,也不帮忙了,快步过来,“喂你们这是……”“暴力执法”四个字还没出口,就见开元手上拿着一把刀,不要命的冲着唐开泰背后的捕快冲了过来。
“不要抓我大哥!”愤怒的开元,挥刀就去砍人。
开元的忽然暴起,惊到了十月,也吓到了人群,人们哭喊着后退,生怕被开元手中的刀给伤到。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十月已经冲过去,挡在了捕快身前。
快速一蹲,侧身躲过开元的刀,一只手敲击开元手腕,另一只手去夺刀,她本意趁开元手腕脱力的时候,将刀夺过来,只要不伤到人都好说。
可是紧急情况下没有计算好准头,左手去抓到,半个手掌划过一小段刀刃,她还没感觉到疼,刀刃上已经滴血了。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两秒,人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十月一只手抓着刀,刀血顺着刀刃流下来。
被夺了刀的开元,似乎瞬间清醒了,看着十月流血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十月。
“点翠?”
“我……”十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忽然看见开元头顶隐约有血流出来,她正要上前,两个捕快已经将开元制服。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
刚才差点被开元一刀砍中的捕快,吓得从唐开泰身上滚过去躲开了那一刀,现在还没缓过来。唐开泰已经自己爬了起来。
他很平静,看着被抓走的开元,而此刻的开元一声不吭,甚至没回头。
又看了眼十月,还没说什么,就被捕快推了一把。
“走,有话衙门里说去。”
或许是十月刚才救了捕快,没人再来抓她了。
她跟在唐开泰后面,看着他那条受伤的腿,一下一下戳在地上。她一下子流下泪来。
“唐大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你照顾好自己和开元,他的头流血了。”
唐开泰回头深深看了十月一眼,点了下头。
然后一拐一拐的向前走去,甚至为了赶上开元,他还蹦了几下。
第54章 怀疑
发生了这样的事, 煮串的摊位是不能再摆了,还好剩下的东西不多。几人快速收拾一下,推着手推车从集市上提前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十月已经和大家说好都要做什么。
让黄婶子找下二黑子, 问问有没有人认识东郊瞎老太的孙子, 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让阿平出门去找小豆子, 问问小豆子的那些乞丐小伙伴有没有在集市上的,看没看到是谁给开元递的刀。又交代金金在家里焖一锅米饭,她在县衙放衙之前去给唐开泰和开元送饭。
他没拦着唐开他跟着一块去,就是怕开元到时候再闹起来, 说不清楚情况遭了罪。
她在青山县这么长时间,对青山县还算了解。县令不是一个多么清正严明的好官,但是也不坏,至少县城里的治安是很好的, 也很少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
人们虽然整体不富裕,穷人乞丐不少, 但是也没人驱赶他们,虽然过的不好,但都还不至于饿死。
她想,如果针对唐开泰他们的人, 手没有伸到县衙里面去,只要药堂那个青年没死,他们兄弟俩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进屋子里拿了几乎所有的钱, 到牛大夫那去,先看看伤者如何了。
如果这人愿意说出事实真相,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她更想知道的是, 到底是谁在故意陷害唐开泰兄弟几个。
沉睡在身体里的原身灵魂已苏醒,只是一直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十月问。
十月在自己下意识的拦住开元的刀的时候就知道, 凭她自己,根本拦不下那把刀。
“唉……我现在也很迷惑,唐开泰他们一家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啊?”原身说。
“我也不懂,要说杀人灭口吧,明明派几个高手过来,杀了他们轻而易举。可是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把他们赶尽杀绝,却又留了一丝余地。如果真像义父说的那样,不想让他们去京城找他们的父亲,那就更没必要了,他们已经换了户籍,在去北地的名单上了。”
这是十月想不通的地方,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人心难测,又多变,也许一开始只是不想让他们去京城,现在就想让他们死了呢。晚上去陈府看看,唐开泰他们在青山县没有任何仇家,唯一有点联系的就是陈家了。”原身说道。
“好。”
到了药堂。瞎老太坐在药堂门口哭,身边有几个人在劝着。
十月停了停,但还是没说话。越过几个人进了药堂,直接向后院去了。
后院人也不少,除了牛大夫还有两个人大夫,一个巡捕。
牛大夫正在用汗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见十月进来,皱了下眉头。
“你这丫头,这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吗?”
十月哪里顾得上这个,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子,竹签已经拔出来了,并且也包扎好了。
“牛大夫,这人,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啊?”
“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唐开泰他……”
牛大夫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可是因为缺药材?”十月问。
“伤在要害,血虽然是止住了,但是终究伤了元气。再者,这人身体底子差,要是能弄到年份大的人参是最好的。好好养个三五天,醒来不成问题。只是,我这药堂药材够全,但是珍贵的药材少。年份大的人参,城中大户人家或许有,但那也是留着给自己保命的。”
缺少药材,短时间内谁也没有办法。无论是现代十月,还是原身十月都在治病救人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经验。
因为时间紧急,十月不能在药堂待太久的时间,她留下二两银子给牛大夫,让他尽管用一些好点的药材。牛大夫几番推辞不过还是收下了。
官府或许会给一些基本的治疗费用,但是长期治疗的钱肯定不会给的,牛大夫的药堂不是善堂,不可能拿自己的药材免费为这个青年治疗。
十月也不是圣母心,她只是希望这个人但凡是醒了,有一点感恩之心,能为开元说句公道话也是好。
从药堂出来,瞎老太已经不在了。
十月去了集市上,在这里摆摊几次,也认识了几个人,她想问问看,有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
可惜在集市转了一圈大家都说没注意,听到有人说杀人了,远远的看一眼,具体情况不知道。
从集市出来不久,她发现有人跟踪她。
她和原身确认了一下,确实是有人在跟踪她,她故意转身进了一个巷子,想看看跟踪她的是谁。
没想到是一个小乞丐。
衣服破烂烂,头发乱糟糟,小脸也是黑乎乎的,对于跟丢了她很是气恼的抓了抓头发。
十月走到小乞丐跟前,蹲下来看着他。
“你在跟踪我?”
小乞丐点点头。
“我看见那个大哥哥从哪里拿的刀,我告诉你,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
小家伙很直接,他直直的看着十月。
“好,只要你告诉我,我就给你三十文,好不好?”
小乞丐一个劲儿点头,看来他的判断是对的,这个姐姐有钱。
“是一个卖肉的大叔给的,那个哥哥跑得慢,大叔拉了他一把,说‘你拿着刀’,那个哥哥直接拿着就继续追了。”
奔跑的时候,有人递了一把刀过来,正常人或许会想一下,可是开元当时只想着把煮串要回来,可能根本什么都没想,就接过来了。
时间太短了,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你知道那个大叔的摊位是哪个吗?”
十月急切的问。
小乞丐点点头,十月从荷包里一股脑倒一把铜板递给他。
“谢谢你,小弟弟,你带我到那个摊位去,我把剩下的钱给你。”
小乞丐捧着铜板开心不已,他认真的数了数,“二十五个。”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条,把这二十五个铜板串在一起。带着十月向市场走去。
摊位上只有一个人在卖肉,可是小乞丐说不是这个人。
十月向卖肉的郑屠户问了这个摊位是否有别人在。
郑屠户今天早晨家里有事,他让经常帮他守着摊位的钱猎户照看了个把时辰儿。他刚回来没多久,听说集市上出了人命。
他听钱猎户说,今天那个打架的孩子,是从他的摊位上拿的刀。钱猎户觉得自己没有看好摊子,把今天送来寄卖的两只野鸡就留给他就走了。郑屠户是个粗枝大叶的,不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心里可惜了那把刀,自己用了好多年了。
十月又打听了钱猎户,郑屠户也不知道钱猎户去哪了。也是经过十月一问,郑屠户才发现,自己对钱猎户并不了解,不知道他家里住在哪儿,也不知道家里都有什么人,只知道这人是打猎的。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两人认识半年多,也就是互相帮忙,倒也没出过岔子。
十月知道从郑屠户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带着小乞丐离开集市,又仔细问了小乞丐,那递刀人的样貌。十月直觉那人应该就是在集市上说开元杀人的男人。
只是茫茫人海,短时间内,怕是找不到这个人了。
她认真谢过小乞丐,给了他剩下的五文钱。问小乞丐愿不愿意帮她作证,开元没有伤人。小乞丐说给钱就去,作证要五十文钱。
十月点头说好。两人约好了,需要他作证就来集市这里找他,
看了眼天色,十月急急的回了小院。
院子里二黑子小豆子也在。金金已经焖好了饭,黄婶子来又炒了鸡蛋。十月快速的把炒鸡蛋、米饭和今天卖剩下的几串素菜,分别装在四个竹筒里面。
这期间黄婶子和她说了自己打听到的信息。
受伤年轻人姓王,叫王宝儿,十七八岁,没什么亲人,是奶奶人称瞎老太的给拉扯大的。他是前年才来到青山县的,在东郊一个破院子里住着。王宝儿被奶奶惯坏了,小偷小摸是有的,但是人没有多坏。左邻右舍家里有啥活他也知道帮着干,然后混一口饭吃。
而且听说他也是要去北地的。
十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了县衙,门口的衙役倒是没有为难,十月问他回答,很是痛快。
唐开泰和开元被关在衙门口面对大牢了,今天县太爷不在,师爷说等受伤那人醒了再审。
十月松了一口气,给了衙役五十个铜板,衙役也没推辞,给她指了指路。
十月拎着竹筒直奔衙门后面的牢门。
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牢房,一想就是阴森恐怖的地方。
她说明来意,递上五十个铜板,门口的衙役接过铜板,却不让她进。只说可以帮忙把东西带进去。
十月好说歹说,又递上五十文,才让她进去,并且只能在里面一刻钟。
县衙的牢房并不像电视里说的样恐怖,但是里面确实很阴暗。
十月也不顾不上看牢房的细节,就被带着到了一间牢房门口。里面关着五六个人,唐开泰和唐开元坐在一个角落里,和其他人隔开了一些距离。
十月没想到他们会和别人关在一起,只带了两个人的饭菜,她有点担心他送过来的饭菜,会不会被抢去。
唐开泰见到十月,并不意外。勉强站起来走到门口,开元也跟着走了过来。
十月把竹筒和快递给他们。“你们怎么样,有没有挨打?”
唐开泰见十月一脸急切,摇摇头。
他接过竹筒,和开元一起吃了起来。
十月身后还跟着衙役,时间有限,她快速的说今天下午自己查到的信息。
“受伤的叫王宝儿,现在还没醒。但是牛大夫说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另外,给开元递刀的是一个猪肉摊的帮工,那人不知是什么身份,我也没寻到。现在也不是找他的时候。明天县太爷回来,就会问这个事情,只要能证明竹签是他自己不小心戳进去的,县太爷就会放人的。”
唐开泰吃了两口饭,看了眼十月身后的衙役,他知道有些话,十月没办法明说,他们都担心有人手伸到了县太爷那里,但是这话不能明说。
“辛苦你了。”
十月摇摇头,“我已经在找人帮忙作证了,你且安心。”
十月又去看开元,开元头上没有血迹,应该没事。
注意到十月的目光,唐开泰出声说道,“开元,他平静多了,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唐开泰看着十月,眼里暗含这探究。
今天他清楚的听见开元叫了十月点翠,十月没有反驳。而且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功夫。
“那就好,他的头……不要再磕碰到了,我觉得他的失控可能和头有关系。”十月含糊说了一句。
之后她叫了开元的名字,开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十月问唐开泰。
“我可以信任你吗?十月,或者点翠。”
十月一愣,这时开元也看过来。
“我……你知道了什么?”
“开元想起了一些往事。我看到了他头上的伤。”唐开泰看着十月,说道。
十月心里一沉,开元想起小时候的事。唐开泰怀疑她了。
“我可以信任你吗?至少这一次。”唐开泰又问。
十月目光直视他,认真点头。“可以。”
唐开泰倾身到牢房门边,让十月附耳过去。
就听见他轻声说,“我床下有一封信,信上说了一些事。若明天不能如愿出这牢门,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便将那信上所说之事,传出去。”
第55章 跟踪
十月走后, 唐开泰和开元坐在牢房的一角。
开元手里还捧着两个竹筒,一口菜一口饭的慢慢吃着。
他看了眼正在发呆的唐开泰,心里有些忐忑。今天他闯祸了, 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闯祸了。这会儿头不那么疼了, 他一边吃一边在想今天的事, 在脑子里一点点的缕今天发生的事。可是怎么想都不懂,为什么他会被抓起来。
唐开泰此刻心里异常平静,脑子里一遍遍想着今天的事,想的最多的是十月, 刚才十月听到他说开元想起了一些往事时,她那一刹那的表现出了紧张和无措。
他的怀疑没有错,十月身份非常不简单。
她会武功,能够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 拦住开元手上的刀。当时她动作的太干脆利落了,而且没有一丝慌乱。当时的他只是心里庆幸开元没有真的伤到巡捕的人, 没想那么多。
后来开元叫了点翠的名字,她当时的样子似乎并不意外。
开元不止一次叫过她点翠,他只以为开元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或者十月和开元记忆中的点翠长得像, 现在看来,十月就是点翠。
让他对十月加深怀疑的是,十月对开元的态度, 今天她多次刻意的护着开元的头顶,开元头顶因为几次磕在地上,头皮破了, 渗出了血迹,是她第一个发现。
他刚才查看了开元头顶, 没有明显的伤,但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开元头顶一个凸起,开元疼的叫了起来。
开元说有天十月给他梳头的时候,也碰了那里,不让她碰她还碰了好几下,弄得他很疼。
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开元的头顶,三个小凸起,像是头皮下有什么顶了出来。
那一刻他很慌,他疑惑为什么开元头顶的这三个凸起,没有人注意到。而十月在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帮开元梳了头,梳头是假,她想看的应该就是这个异常的凸起,十月是否知道什么?
他问了开元头顶这个一碰会疼的小凸起从什么时候有的。开元说很多年了,每次洗头碰到都会疼,他以为大家都这样。
“大哥,你没有吗?”当时开元歪着头一脸天真的问他,就像小时候一样。开元还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又在自己头上摸了摸,自言自语道,“原来只有我才会疼。”
唐开泰又问了开元关于点翠的事,开元这次说的多了些,说点翠很厉害,会爬树,三两下就上去了,还能用一个小石头就把树上的鸟打下来。
这些信息联系起来,唐开泰有理由怀疑,在开元很小的时候,身怀武功的十月,就在他们家,时隔多年,她再次出现,并且对开元的头格外注意,是否这三个异常的凸起和十月有关?
他不敢往深了想。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十月对开元的关注和关心要多过对其他人,他还曾悄悄因此而感到失落。
原来,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现在他们兄弟都在牢房,他赌自己的判断,赌这段时间十月对他的关心和帮助是出自真心而不是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他问十月他还能信任她吗,他知道这样问会很伤十月的心,但是他不能有所怀疑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想看看十月在面对她的怀疑时会怎样说。
她说了可以信她,他就信,哪怕只有这一次。
可是她说了可以,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还是很难过。
十月从牢房出来,心里也不平静,唐开泰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多少?开元又都想起了些什么呢?从唐开泰对她的样子来看,他似乎还是信任她的,但是这信任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值得信任,还是因为现在他们身边没有其他可以相信。
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十月甩甩头。
无所谓了,她的事,唐开泰迟早要知道。
这件事一了,她就把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大家若还能一起北上,那就继续,若不能,各走各的。反正唐开泰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还有黄婶子一家和她娘家一家人一起,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好这些,十月快步向小院走去。她要先看看唐开泰说的那封信上是什么内容。
从县衙后院绕过来,十月看到一驾马车在停在县衙门口,边上还站着四个家丁。
这个时间,衙门口几乎没什么人,这轿子一定是青山县某个大户人家的。
十月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个时候什么人会来县衙。张望了好几眼,看到有人从县衙出来。
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大叔,有点微胖,看起来很慈祥的模样。不过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这人十月认识,是在集市上说开元杀人的那个穿着油乎乎衣服的男人,也就是小乞丐描述的那个给开元递刀的人,郑屠户口中的钱猎户。
她一下提起精神来,他们肯定是为了唐开泰他们的事情进的衙门。
眼见着两个人进了马车,家丁赶着马车走了。
十月眼睛一直没盯着马车的方向,人走到衙门口,对着门口站岗的衙役问道,“这是哪个老爷呀,好漂亮的马车。”
衙役看着十月,眯了下眼睛,认出来是刚才去天牢看人的姑娘。
“陈老爷家的马车你都不认识。陈老爷可是咱们县的首富,和咱们县太爷曾经是同窗呢。”
十月一挑眉,“那刚才出去的人是陈老爷?”
衙役看十月像是看一个傻子一样,“当然,陈老爷的马车当然陈老爷坐了。”
十月点点头,胡乱的应了一声,顺着马车的方向跟了过去。
十月远远的跟着马车走了好长一段路,在一个宅子门口停了下来。
这时候天已经暗下来,这个时间可不是访友的时候。
十月眯着眼睛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个人,被门房恭敬的请了进去。
她想也没想的绕到宅子的后面。估摸了一下距离,这宅子不大,应该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十月在围墙外面隐约听见里面小丫鬟的声音,离这边非常远。
她抬头看了眼四周,路上没有人,她纵身一跃,跳到墙头上,在一个茂盛的杏花树后面躲着。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引着刚才下马车的陈老爷和钱猎户在往院子里走,正房门口一个人笑着和陈老爷打招呼,很快三人一起进了正屋。
十月小心的从围墙上小跑几步,快速的跳到一个厢房上,左右看了下,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三人所在的屋顶,身体几乎全部趴房顶上,耳朵紧贴在瓦片上。幸好天色已晚,并且有点阴天,屋后一棵大树的树荫正好遮挡了趴在房顶上的十月。
屋里的声音不大,但是十月听的清楚。
先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什么,宏儿怎么会忽然要去害那孩子?”
钱猎户说,“杜少爷……他说,给他们点教训。”
“胡闹!”
这时另一个声音说道,“杜兄,今日之事,你当真不知?”
“陈老弟,我骗你作甚,我若是知道怎能让那混小子做这种事。这……真我家宏儿让你做的?”
十月大概知道了,这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是陈老爷,一个是杜老爷。
钱猎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低沉阴暗的感觉。“杜少爷说给他们制造点麻烦,本来说找人砸了他们的摊子,想这样太明显了。就说找人买煮串说吃了坏肚子,好把他们抓起来。今天恰好有人来偷煮串,我答应了帮杜少爷这个忙,所以就制造了点麻烦。本意是让唐家小子拿着刀,我动手下手脚,让那小偷受点小伤,造成持刀伤人的事件。哪成想,那小子自己摔了跟头,偏巧不巧的竹签插到脖子上。唐家那小子直接吓傻了。今天是杜少爷派人叫来了巡捕的人。”
十月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攥了拳头,下面这人说起伤害别人的事,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仿佛和摘了一朵花踩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
钱猎户讲完这个事情,屋子里一阵安静,杜老爷先出声,“所以,其实的也没人知道是小儿让你们做的,且你们也没有出手,那这就是唐家小子和那小偷之间的事啦。”
陈老爷点头,“也可以这样说,如今这事还没有闹大。今天来找杜兄,是希望杜兄管束下宏儿,别再去招惹那唐家小子了,唐家小子身边有个小姑娘,那小姑娘貌似来头不小,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他们很快就会离开青山县了。”
趴在房顶的十月,有些心惊,陈老爷怎么知道她来头不小,义父不是说斩千军已经彻底被朝廷毁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十月还没理清是怎么回事,就听陈老爷又说,“杜兄,你我相交多年,若早知道宏儿对我家二娘是这个心思,我无论如何不能给二娘早早定下亲事。如今孩子们大了,宏儿也定了好人家。可莫让他做下错事,让杜兄在亲家那里没法交代啊。”
杜老爷一听这话,心里不大高兴。
忍了忍,还是说,“我家我了解,这孩子事冲动,听风就是雨,怕也听说了什么才会这样做,不然给他十个脑子也想不出来这法子来整人。这小子我定会教训一番。只是老哥还是有一事不明。既然唐家那几个不是陈老弟你那好友家的孩子,你这般着急又是为何?”
这一问,也问出了房顶十月的疑惑。十月心里寻思着,莫非他们误会陈老爷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坏人?
正想着就听见陈老爷说。
“杜兄,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今天的事吗?”
“今天我本来在四季酒楼和朋友吃饭,听见隔壁包厢几个孩子在闲聊,是你家宏儿亲口说的,还说是为了给我家二娘出气,这话能随便说嘛,我家二娘的名声不要了?这话让宏儿岳家听了去,你们又该怎么解释?再加上姓唐的孩子确实被我家不懂事的门房请进过我家门,这事儿要是串传开可就说不清了。”
“你当我是为了唐家小子吗,我是为了我闺女和你儿子的名声呀,杜兄。”
十月皱了下眉,这话真真假假的,不能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到现在她大概理解了,这件事应该是杜家的儿子为了给陈老爷的女儿出气,找人给唐开泰找麻烦,就赶上了这么个事情。
陈家老爷呢,恰好听见了这事,怕影响自己女儿的名声,就忙着处理了。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十月总觉得这不是事情的全貌。
“唉,我家宏儿胡闹,让二娘名声受累。陈老弟放心,我定管束好家中宏儿,不让他再胡来。”
“那就好,那就好啊。那杜兄,老弟就告辞了。”
“好,我送老弟。”
十月在趴在房顶,看着陈老爷带着那个钱猎户从杜家院子离开,没一会儿也从房顶下来,避开人跳出院墙,继续跟着陈老爷。
陈老爷和钱猎户两人在杜家门口分开,陈老爷坐着马车回去。钱猎户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十月一直跟着钱猎户,见他进了一个院子,进院子之前,还左右看了看,很是谨慎。十月想了想没再跟过去。
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猎户,说不定是个亡命之徒。现在救唐开泰他们要紧,只要这人不来找她麻烦,她就懒得管他身份。
这样想着,十月直接回了小院。
十月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小院里她的屋子还亮着灯。听到开门的声音,阿平率先推开门出来了。没看清人,先是出声问了句,“十月姐姐?”
“是我。”十月回了句。
就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跑了过来。阿平过来往十月身后看了看,大哥和二哥没有回来。
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他擦了擦,又抬头看着十月,伸手牵十月的手。
“十月姐姐。”
十月弯腰把阿平抱了起,向屋子里走去。
“哎呦,阿平沉了不少啊。”十月故作轻松的说
阿平嘿嘿笑了两声,动了动小身子,小脑袋搭在十月肩头不说话。
“别害怕阿平,大哥和二哥明天就回来了。”
阿平嗯了一声。
门口黄婶子带着金金还有小豆子二黑子都在。他们看着十月抱着阿平,谁也没说话。
这一刻,十月无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责任,她必须要把唐开泰和开元带回来。
第56章 夜探陈府
十月和黄婶子他们简单说了牢房里的情形, 让他们不要担心。
又仔细问了小豆子,他的小伙伴们是不是有在市场的,有没有人看到是那个王宝儿自己摔倒的, 是不是可以来给开元他们做个证。
小豆子拍着胸脯说, 好几个人都看到了, 他们都很讲义气,都可以来给唐二哥作证。
十月笑笑,说他们都是好孩子。
这一天大家精神高度紧张,也没再说其他的, 十月就让大家赶快去洗漱,她去了唐开泰的房间。从他的被褥下找到了一个布袋子,扁扁的袋子里装着不少东西。
一份是他们原来的户籍,折叠的户籍中间, 夹着一个信封,写着“陈忠义亲启”的字样。信封下面是一张已经写好的信, 没有装信封,只是折叠着放好。
十月打开信。
入眼的是一页整齐的小楷字,以十月这个不懂书法的人来看,只能用“惊艳”和“赏心悦目”来形容, 反正她写不出来。
竖行的书写,再加上一些繁体字,十月读的并不顺利, 但是对里面的内容理解的七七八八。
这是唐开泰写给他父亲唐尹的一封信。
信中他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家人接到父亲考中进士要他们举家进京的消息之后,发生的改变他们命运的多个事件。许是过去的时间久了,对于家仆偷了钱财出逃, 遭遇劫匪,母亲为他挡刀受伤, 不治身亡,两位姨娘先后失踪,这些事都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反而着重邪写了自己带弟弟妹妹来青山县投奔未来岳家,被告知亲生父亲已经昭告天下母亲和他们均已遇害身亡,并且父亲已经续娶了京城里的一位县主。也写了获知这个消息当天晚上,他被人打断腿,而救他的人说,打断他腿的人,来自权贵之家。
行文到这里,都是客观描述。但是不难看出,他对于他们兄妹四个明明活着却被父亲说已经死了非常介意,也不难看出,他对于打断自己腿的背后凶手怀疑。
尽管如此,前面的是所有描述,情绪都是冷静而克制的。
可是,在此之后短短五行,全是质问。
质问父亲可还记得是母亲一个人操持了爷爷的身后事?质问他为何没有见到尸体就认定母亲和他们已经身亡?为何没有为母亲守孝一年就再娶他人?
就差在信中写他父亲枉为人子,枉为人夫,枉为人父了。
这是十月第一次这么全面的了解到唐开泰他们的经历。之前零星的知道一些,拼凑了大概的故事,但是没有人和她说过,原来他们的母亲竟然是为了救唐开泰被山匪刺伤身亡的。
一个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杀死在自己眼前,这会给他造成怎样的心里创伤,十月不清楚。但是她想,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这是无疑的。
怪不得唐开泰会因为自己被照顾那么不自在,只要有一点好的,他都想着给开元他们,尤其是开元,他对开元比对金金阿平还要紧张。
他不仅把自己当做一个哥哥,更希望自己能代替母亲呵护好开元。
这些文字,十月不知道唐开泰是一气呵成,还是字斟句酌的。
这短短几百字,就把他们这一年的经历写完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流落街头的窘境,被打断腿时绝望,这些事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笔下淡淡的铺陈开来,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
十月忽然好奇,一年以前的唐开泰是怎样的。他是否也无忧无虑的,是否也像阿平一样开心了就咯咯大笑,难过了就悄悄抹眼泪。
唐开他给她的感觉,很多时候他比现代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还要沉稳。以至于她总是忘记,他也才只有十五岁。
而这封信的内容,后面的几行质问,一下子让十月看到了一个十五岁少年应该有的情绪。他压抑着的失望和愤怒,在这几行字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看这封信,十月根本无法想象,唐开泰内心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她忽然有些遗憾,没有在更早的时间里遇见他。
从她遇见他们,他就是一副安静的汁源由扣抠群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模样,他表达出的情绪,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没有愤怒和抱怨。
他把那个充满愤怒的自己隐藏的那么深,一定很累。
又看了一遍这封信,十月想,这封信若是原封不动的寄给他的父亲,在这个时代,怕是一定不孝的帽子少不了了。
所谓子不言父过,作为子女是不可以责问父母的,即使是在现代,依然有很多人对父母的问题闭口不谈。而在这个封建的古代,能够有这种批评父母的思想是很难得,也很危险的。而唐开泰不仅有这样的想法,竟然还写了下来。也是个胆子大的。
他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哪一天会想到把这封信的内容公布于众吧。
今天竟然想到了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也是把孩子给逼的没办法了。
十月想,如果按照唐开泰信里的内容,全部公开,也就只能说明他是京城唐翰林的儿子,虽然有助于他们免受牢狱之灾,他的渣爹是个翰林,县令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管真假,大概率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他如此说自己的父亲,一顶不孝的帽子下来,以后想走仕途根本没有机会了,还会影响到开元和阿平。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敌损一千自伤八百”的惨胜。长远来看,对唐开泰的负面影响更大。
今天在牢里,唐开泰问她还能不能相信她,并不是问她能不能帮他们出去,而是把自己所有的过去和这大逆不道的思想都向她毫无保留的敞开了。想到这,十月心里有些小开心。
十月把信折好又放回原位。
她想,按她今天在杜家听到的看到的,明天应该用不到这封信上的内容来帮忙了。就让这秘密永远留在唐开泰心里吧。
犹豫了一会儿,十月又打开那封给陈忠义的信。
这封信是唐开泰的母亲写的。
信中写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上京,没想到遭遇山匪,自己受了伤,不能亲自上门,请作为亲家的陈老爷对儿子女儿施以援手,感激不尽云云。
这封信里十月看得出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和求人者卑微祈求的姿态。
她一下子就想起遥远的记忆中,那个在她饿了三天之后,救下她给她吃的的年轻妇人。
那是一个非常柔弱善良的女人,没想到,最后竟客死他乡。一想到这,十月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坐在唐开泰的床沿边,十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把信放进信封里。轻吐出一口气来。
“还是要去陈家,哪怕弄点银子也好。”她自言自语道。
陈府。
陈欢儿的房里,母亲刘氏正在和她说话。
“欢儿,娘的话你可都记下了。明年给你请的女夫子就来了,你就在家里好生学规矩。你父亲过段日子要带你去京城,准备在那边给你相看人家。可再不能随便和其他家的公子小姐们聚会了。”
陈欢儿无可无不可的点头,没说话。
“娘和你说话呢,你瞧瞧你现在,像个什么的样子?”陈夫人看着女儿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说的太过,孩子大了。
“你给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陈欢儿咬了咬牙,抬起头。“娘,我听说,洛城的唐公子并没有死。”
陈夫人疾言打断陈欢儿的话,“胡说,再不许说唐家。你爹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唐家公子已经死了,你再说娘可要罚你了。”
“娘?如果他真的死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就告诉女儿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陈夫人看着女儿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一叹。
怪她教的太好了,欢儿这孩子太听话又死心眼。
“孩子,咱们和唐家是有缘无分了。唐家遭了难,唐夫人被山匪给……已经死了,那几个孩子听说都被杀了。虽没见到尸体,但是唐翰林亲笔所言,不能作假。那群山匪也已经砍了头,谁还能再去追查这些呢。就算他们侥幸没死,他们也回不到唐家了。唐翰林已经娶了县主,县主若是生了儿子,你说她怎么容得下前头妻妾生的孩子。”
“可是唐翰林他难道就不想孩子们吗?”
陈夫人轻哼一声,“想孩子?他还年轻,还可以再生。孩子,男人若是狠心起来,妻子孩子又算得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唐翰林亲笔写信解除了与咱家的婚约。你弟弟要继续考科举的,以后要靠着唐翰林的地方还多着呢。你的婚姻大事就听爹娘的安排,我和你爹一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娘没别的想头,只要你能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就好。”
陈欢儿不再说话。
“还有,杜家的姑娘,以后别再来往了。杜家的小子是个憨子。从小跟在你身后头,说话做事没头没脑的,小时候还不会怎样。现在他已经和府城的李家定了亲,娶了他们家的庶女。你们要避嫌的,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话都说。你就说说,听说今天集市上那个摆摊的小子出了事,这里头还有他的手笔。还在酒楼里大声嚷嚷说是为了给你出气。我和你爹都要气死了。”
陈夫人叹息一声。
“陈宏他为什么去为难一个摆摊的?”陈欢儿有些惊讶。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和你爹置气,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个冒充洛城唐家的后生,从咱们家出去后被人打断了腿,传出来不少难听的话。就连你都觉得是你爹所为,还什么话都和杜家姑娘说。杜宏那孩子一根筋,定是听他姐姐说了什么,以为你关心那个姓唐的小子,心里有气,就那人家出气呗。也不知道杜家是怎么教的孩子。”
陈夫人一脸头疼。
陈欢儿眼睛转了转,陈宏从小就这样,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人,他就会去找麻烦,替她教训。长大了,他还是这个样。但是又有不同,她只要说了谁家公子人不错,他回去准找人家麻烦。
圈子里的小姐妹都说陈宏这个混世小魔王,谁的话都不听,就听她的话。
想到这,她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陈宏就是傻乎乎的。”
“你还笑,你已经是个大姑娘啦,这样的事再来几次,你的名声不要啦。”陈夫人头疼的不行。
十月在房顶听了母女俩一番对话,听的腻烦,没什么重要信息,准备去找陈家的库房。
做了这么久的杀手,还没有做过小偷,她自己也忐忑的很。刚准备离开,就听见陈欢儿问陈夫人,“娘,唐家定亲时给的信物,我还能继续戴?”
十月又附身下去继续听。
“哎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你这孩子,这东西可不好再留在你手里了。”
“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很喜欢那个玉佩,可以把玉佩留下吗?”
“留什么留,那一副头面戴着倒还不显,玉佩是一对儿,另一个在唐家,你那里可是万万不能再留着了。”陈夫人伸手推女儿。
“快去,把东西给我找来。我这就拿走。”
陈欢儿有些不情愿,吩咐小丫鬟去库房里,把那幅珍珠镶金的头面和那块百年好合的玉佩找来。
十月一看机会来了,跟在小丫鬟身后,直奔库房去了。
第57章 受伤&释放
库房门口还有一个家丁, 小丫鬟说了要给小姐取东西,直接拿了钥匙开门进了库房。
院子里有一个水缸,十月躲在水缸后面。
那个家丁站站在门口正和小丫鬟说着话, 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转头出来看, 什么都没看到,想了想,又要往门口走。
十月又往远处扔了一颗小石头,家丁疑惑着向小石头落地的方向走去, 四下看了下,什么都没发现,这时候小丫鬟也出来了。
“秋月你好啦!”家丁热情的问了一句。
叫秋月的小丫鬟正在锁门点了点头,没说话, 快步走到走廊上。
家丁有些奇怪,忽然发现这人穿的根本不是陈府丫鬟的衣服。
“来人啊, 有人进库房偷东西啦。”
十月一见被发现了,把珠宝匣子塞在怀里撒腿就跑。
这一嗓子,陈府后院的家丁几乎全部出动了,十月跳上屋顶, 快速跑起来。看着下面家丁一个个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很开心。
这是现代十月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因为知道这些家丁追不上,她跑的不紧不慢, 还在心里人原身十月聊着天。
“你是不是经常被这样追着跑?”
“这都不算是被追着跑好嘛,这是和他们玩呢。”
十月笑了起来,原来做坏事的感觉并不坏。
“这东西要怎么办?惊动了陈府的人, 怕是没法到当铺里换钱了。”
十月忽然想到这个,又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不直接拿点银子呢。
正想着,正前面迎来一掌,十月利落转身,后退几步,一抬头,是一个黑衣人,那气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是那个钱猎户。”十月认出那人来。心里砰砰跳。
“搞得定吗?”她问原身。
“有点困难,我最近不知为何……”话没说完,对面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幸好十月今天出门换了衣服,还很像回事儿的给自己系了面巾,遮了半张脸。不然就露馅了。
来不及想太多,十月和对面的人交起手来。
几个回合,那人忽然出声,“你是浮云山的传人?”
十月不知道什么浮云山,她的功夫是师傅教的,师傅叫什么名字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这一身功夫来自哪门哪派。
见十月不说话,那人下手越来越狠,招招致命。
这还是十月第一次意识清晰的和人对打,虽然原身功夫不错,但是她自己是个渣渣呀。心里慌得一批。
对方一个个狠招下来,十月明显感觉自己不是对手,不再还手,逃命要紧。
感觉怀里的匣子要掉下来,奔跑中她伸手往里推了推,她忽然想起来衣服口袋里有银针。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摸出银针一回头,直接射了出去。
后面的人躲避不及,手臂被银针射中,这更激发了他的怒意,根本不顾自己的伤,一口气提上来,从十月头上跳过。
十月一看院子里都是家丁,知道今天要危险,下去也跑不快。伸手再去拿银针,已经没有了,她只能虚晃一招。
与此同时“钱猎户”的手掌也砸了过来,十月转身逃避,一掌砸正在十月后胸,她只觉得一口咸腥涌上来,身子晃了晃,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晕,耳边嗡嗡响,她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这一掌和济慈庵那晚被人砸的一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十月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这就是内家高手吧?
一瞬间她想,她今晚不应该来的,救了唐开泰他们出来再来陈府也不迟。
如果她今天在栽在这里,明天唐开泰出来之后找不到她会着急的。
他们会被顺利放出来吧?
如果没有被放出来,没有人帮他们了。
她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十月稳了稳身子,一回头,正准备去和后面的人对打,结果发现钱猎户不知何时竟然也倒在屋顶,痛苦的出声。
十月有些懵,钱猎户一双眼睛直盯着十月,“你到底是谁?解药在哪里?”
她有些害怕,后退一步,没再犹豫换个方向继续逃。
十月觉得自己是真的拼了命在跑,几次都感觉上不来气了,从陈府的高墙上跳下来,她然没站稳,扶着墙缓了一口气,撒腿继续跑。
幸运的是陈府并没有人追出来,她想,原来自己银针是有毒的,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死人,她的身上可不能沾上人命,这是一个现代灵魂的底线。
跑了很久,发现没有人追上来,为防万一,十月还是在县城里东拐西拐的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着了,把脸上的面巾扔了,才往回走。
小院已经熄了灯火,在漆黑的夜里,看着竟有些陌生。
她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这那一掌没有要了她的命,得感谢原身的功夫底子。她费力的推开院门,刚关好门,只觉得心口一痛,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许是她发出了声音,黄婶子点了灯。见十月没在屋里,披了件衣服推门出来。
院子里漆黑一片,黄婶子心里很不安生,“十月丫头,是你在外面不?”
十月喘了一口气,应了一声。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声音如蚊子一般,黄婶子根本没听清。
黄婶子隐约看见门口的人影子,壮胆走了过来,见是十月,灯光下十月的脸色苍白,她吓坏了。赶忙扶着她进屋。
十月昏昏沉沉的被黄婶子扶进屋,张了张嘴,说了几次没事,不知道黄婶子是不是听清了。
她感觉到金金小声的问话,也感觉到黄婶子要给她换衣服,可是她护着自己的胸口,黄婶子也没再动作,帮她散了头发,擦了把脸,就让她合衣睡了。
这一觉十月睡的很不安稳,那男人的掌风一次次的砸下来,惊出她一身身的冷汗。
终于天亮了,她被黄婶子叫醒,人还有些昏沉,但是想到今天县衙可能要提审唐开泰和开元,她无论如何要去县衙。
咬着牙爬起来,简单洗漱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些。
十月收拾好一个人准备出门,走之二黑子帮忙到牛大夫那里看看昨天的王宝儿有没有醒来。嘱咐黄婶子看着金金和阿平,别让他俩出门。
刚出门,遇见大清早过来的黄大叔,他手里还拎着一个拐杖,是十月之前托他帮忙给唐开泰做的。
“这么快做好啦!谢谢黄大叔。”十月接过拐杖,打算直接带到县衙去。
黄大叔一脸担忧,看着十月,张了张嘴,还是回头问黄婶子,“听说昨天……”话没说完,就让换婶子给打断了。
黄婶子看着十月,满是担忧。
“十月丫头,咱不着急,先到牛大夫那去看看,我见你这脸色实在吓人。”
十月扯着嘴笑了下,摇头。“不用,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就好。”
她受的是内伤,牛大夫治不了。而且这也不是一时就能治好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唐开泰他们接回来。
走去县衙的路上,十月在心里呼唤了好几次原身,都没能把她叫出来。
她有不好的预感,她想起原身曾说要走了,或许是因为共用一个身体的关系,十月觉得她们分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忽然感觉难过。
县衙门口并没有十月想象的那么多人。昨天集市上的持刀伤人,过了一天,好像被大家遗忘了。
十月站在衙门大堂外面,逆着光,外加现在她眼睛时而模糊,根本看不清坐在堂上的县太爷的脸,不过听力没影响。
小小青山县,没什么大事,好几天的案子累计在今天处理。
县令先是处理了几个类似“张家的鸡跑到李家院子被扣下”、“王家的院墙占了刘家的路”这样的小事,终于到了集市持刀伤人案。
让十月意外的事,这件事并没有原告,只是一个巡捕简单说了昨天有人上报衙门说集市上有人持刀伤人,经查,是王宝儿自己摔倒了,被竹签伤到,现在王宝儿在牛大夫的药堂养伤,已经醒来了,持刀伤人的两人还在天牢。
听到巡捕说王宝儿已经醒了,十月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没有出人命总是好的。
紧接着又些担心,若是王宝儿反咬一口,这事儿还是有点麻烦。
她抬头看着县太爷,见他低着头,似乎是看着手上的一页白纸,上面应该是巡捕写的案子简要吧,十月猜想。
好一会儿,县太爷下令把唐开泰和开元带上来。
开元手脚都被带上了脚铐,唐开泰腿上有伤,走过来时特别艰难。两人上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十月,开元还笑着叫了她一声,仿佛一点都担心自己。
十月心里笑了笑,有些心酸。
县令见到他们两个,又沉默了片刻,开始例行询问。
唐开泰简单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十月听了没有遗漏,正要听县令爷怎么说,就听见后面有人说王宝儿带到了。
十月回头看,先是看见了牛汁源由扣抠群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大夫和他的伙计扶着脖子上缠着纱布的王宝儿。不远处是昨天集市上用三十文换了消息的小乞丐,还有小豆子以及其他几个孩子,都在县衙外面不远处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她说不上为什么,眼睛跟着就红了,冲着几个孩子挥挥手。看着牛大夫他们带着王宝儿进了大堂,她也把注意力又放在了大堂上。
见唐开泰和开元回头看她,十月冲着唐开泰笑了笑,无声的说了句“放心”。
可是唐开泰竟然怔怔的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县令问话才回过头去。
王宝儿现在说话费力,但是也说明了是自己摔倒受的伤,和别人没关系。
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听到县令宣布释放唐开泰和唐开元,身后的小豆子他们高兴的蹦了起来,咋咋呼呼的县令是“青天大老爷”。
十月也有些激动,一直撑着的身体有些软,晃晃悠悠有些晕,二黑子见她这样,快步上前扶着她。
“十月姐,你没事吧?”十月摇摇头,眼前有些看不清,轻声回了句着,“我没事。”
开元扶着唐开泰走向十月,人还没到跟前,唐开泰急急的问道,“十月,你怎么了?”
十月故作轻松的回道,“我没事,昨天睡得太晚了,有些累,咱们快回去吧。金金和阿平等急了。”一边说着,将手里的拐杖递给他。
刚往前走两步,忽然想起来。
“唐开泰,今天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子孙后代科举为官什么的?”
唐开泰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又回到大堂上问询了一番,师爷笑着说,这事儿不能消档,但是错不在他们,不影响子孙后代科举为官。
但是十月坚持要给消档,师爷看了眼县太爷,见他没反对,笑着给消了档,说是不会记录在今日审理案件的卷宗里。
这下十月放心了。
一群人围着唐开泰和开元,欢欢喜喜的往小院里走去。
第58章 离开
十月原本想着唐开泰和开元顺利从牢房出来, 她要好好做上一顿好吃的,大家庆祝一番。结果没想到,她人还没到院子, 就直接在路上晕倒了。
她记得自己在路上晕倒时唐开泰紧张到发白的脸, 看到自己摔到在他怀里时, 透过他肩膀看到的蓝天白云和路两侧某户人家的屋檐。这画面,特别像小时候,她在奶奶怀里看到的镇子里的景象。
那时候小小的她,三四岁吧, 非要跟着奶奶去赶集,走不动了,耍赖圈着奶奶的大腿,要奶奶抱着走, 奶奶生气的骂她麻烦精,但还是弯腰把她拎起来, 抱在怀里,边走边唠叨,说她不是个乖孩子,是个麻烦精。
她想, 现在她好像也是一个麻烦精呢。
晕倒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十月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
她好像一直在跋涉着去不同的地方,脚下的路, 一会儿是满地泥泞,一会儿是干裂硌脚的土地,一会儿是深水荡漾, 她几次跌进水里沉沉浮浮。
最可怕的是此刻,她处在一个圆弧状的坡上, 不断不断的下滑,周围漆黑一片,她不知道自己下滑了多久才停下来。
在一片漆黑中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是爸爸,那个记忆中从来没有对她笑过的男人。
他好像在和谁说着话。
“月月?这是醒了吗?”是爸爸的声音,声音忽远忽近的。
“大夫你看她这是要醒了吗?眼珠在动了。”
十月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漆黑一片,又闭上眼睛,把手放在眼皮上,感受着自己眼珠的转动,想象不到怎么能看到一个人的眼珠在动。
她很累,就在这黑暗中躺一会儿吧。
尽管周遭的一切都很奇怪,但是十月潜意识觉得这些并不可怕,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些声音画面,都是自己的梦境,不必当真,醒了一切都消失了。
“哎,快俩月了,就一直这样,眼珠好像是动的,有时候还流眼泪,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这是爸爸的声音,声音里满是担忧。
紧接着有有道女人的声音接过话来,“就是醒了,也是遭罪。大夫说她以后就只能坐轮椅了。”
只能做轮椅?十月想想,我果然是摔残了呀,好挺可怜呀。
接着又听见有人说话,“她这样还不如直接就……活着也是遭罪,还拖累你们两口子。”
这是谁在说话?十月记不清这声音是谁的,好像听过,又想不起来。
“这说的什么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是当爹的,总归是盼着她好的……唉!儿女都是债啊!”
呵,十月心里有一股巨大的悲伤。
“儿女都是债”?从小就无视这个女儿的存在,眼里只有儿子的爸爸,说她是他的债。
我不想当你的债,也不想当你的女儿。
十月有些气恼的想,反正还有三十多万存款,死了的话,就当做还他给了她生命。
哎,这一世和亲人的缘分都尽了,没见过妈妈,给奶奶送终了,爸爸,至少留了些钱,大家彼此不欠,也没什么留恋了。
以后就在这大昭朝,做一个农家妇,种好多的田,养好多的猪鸡鸭,做一个能拥有庄园的大地主。
我不需要父母了,我自己也可以活的很好的。
这样想着,十月又昏睡过去了。
再次清醒,是被人叫醒的。
“嗯?”十月没看到人,周围依旧漆黑一片。
“是我。”
十月松了一口气,是原身。
“太好了,原来你也在。”
“我要走了。”
“走?”十月问完,自己愣住了。是呀,原身很早就说自己要走的。
“原谅我,十月,我是一个坏人。”
十月有些莫名,想了下,理解了。她是在为自己曾经是个杀手而感到抱歉吧。
“没关系的,你也留下了一身功夫给我,以后不怕被人欺负了。”十月故作轻松的说。
“对不起啊十月,对不起。”
“没关系啊,我们都没得选嘛,老天的安排。”十月说。
“不是的。”原身声音淡淡的。
“嗯?”
“我走了。让这具身体完完整整的属于你,你作为你自己,活下去吧。如果是你,也许命运会不同。”
“什么命运,你知道什么吗?”十月问道,她猜想原身或许是看到了未来什么的。
“都不重要。十月,你比我好,你有爱。”
十月第一次听人这样说自己,有爱?多多少少都是有点的吧。
“你也很好啊,别在意过去啦,去投胎之后,就是新的人生,把这些就都忘了,你也会有全新的开始的。要认真生活呀,如果你出生在我的时代,若是能带着一身功夫的话,你可以做警察保家卫国,也可以做运动员,为国争光。”十月替原身设想未来的人生,她不停地说话,只是想掩盖自己此刻的慌乱和悲伤。
“谢谢你,十月。”
“不要谢我,你能不能先……”不要走。
十月话还没说完,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像是从顶上撕扯开一道口子,周围骤然亮起,十月眯着眼睛,隐约听见了声音。
“啊!月月醒了,快叫大夫,月月醒了。”这是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是惊喜的。
月月醒了。原来,是互换灵魂吗?
可是,在那个世界已经没有爱十月的人了,已经残疾的十月,要怎么活下去?
“不要去,不要去,你会很受伤,很难过的。”
十月心里阵阵痛楚,这感觉太真实了,是非常真切的痛,她双手抓着胸口,仿佛这样能缓解痛楚一般。
伴着喉间涌上一股热流,十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终于睁开眼,可是咳嗽却停不下来,仿佛心肝脾胃都要被咳出来。
身边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帮她坐起来,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十月才注意到,自己坐在一辆板车上,身下铺着被子,两边放着三四个背篓和几个包袱。
在他身后的是黄婶子,车边探着身子过来的是阿平。
“你们……咳咳,我们这是去哪?”
阿平递过来一个竹筒,“姐姐喝点水。”又从怀里把自己的小帕子递给十月,让她擦擦嘴。
十月看着板车,前面是一头毛驴,一条土路上,前面远远的有三五成群的人,路两边的田地里种着庄稼,大概一尺高的样子。
又看向毛驴车的后面,他们这是离开青山县了?隐约可以看见青山县土黄色的城墙。
咦,那个大树下,那是谁?唐开泰和金金!对面还一个,姑娘?
十月压下自己心里的惊讶,先接过竹筒,从车上下来,蹲在路边,喝水漱了口。
拿着阿平递过来的有些皱巴的小帕子,这还是之前黄婶子做布偶的时候专门给他做的。
她将小手帕用水洇湿,展开后在脸上擦了下,青色的小帕子上能看到血迹,来回洗了几次帕子擦了脸。
“脸上干净了吗?”十月问边上一直帮着拿竹筒的阿平。
阿平点点头,一双眼睛亮亮的。他总是这样,喜欢在十月边上,帮忙做点事。
或许是因为睡的时间久,又吐了几口血,十月觉得自己身体轻松了不少,只是有些晕,很虚弱。
她扶着板车站了起来,迎着风吹了一会儿,身心舒爽。
“黄婶子,有吃的吗?”
黄婶子也下车了,从篓子里翻找出几个粗面饼子,递给十月。
十月吃了两口喝了点水,阿平快速的爬上车,也去篓子里翻了翻,然后拿出一个鸡蛋给十月。
“姐姐吃这个,煮好的。”
十月没客气,她拿过鸡蛋几口吃了下去。
这会儿才缓了一口气过来。
“咱们这是出城了吗?”十月问。
黄婶子点点头。
“你这晕倒了三天了。唐大郎他们从县衙回来第二天,县衙就贴出告示,说迁往北地的人,这个月都得走。原本说的三个月内接收,现在改成两个月了。今天这一趟是巡捕最后一次护送了,再晚就得自己走。”
黄婶子满脸愁苦,他们走的太仓促了。
“姐姐,你好点了吗?”阿平小声问道。
十月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阿平的小脑袋,又看了眼大树下的三个人。
“三三和开元呢?”十月问道。
“三三在车上,还在睡呢。”黄婶子笑着说,十月看着车上,三三正在他们平时用来给他晒太阳的小篮子里,睡得一派天然,她心里一软,伸手在小娃脸上摸了一下。
“二哥和张爷爷他们一起,在前面呢。张爷爷张奶奶和狗子哥,小豆子和他爷爷,他们在前面,你看,就那个车。”阿平指着前面已经有点看不清一群人。十月转头看了下,再往前的路两侧有树林,那边会比这里凉快得多。
“那个人来送唐大哥?”十月问道。
阿平点点头。
“那个姐姐来送大哥,我也不认识,不知道是谁。”阿平气鼓鼓的,他有心里着急,怕一会儿赶不上了。那个姐姐还要拉着大哥说话。
十月皱了下眉,她就昏迷了三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这样匆忙上路,她心里很不安。转头看了下树下的三个人,心里一股烦躁。
阿平见十月的样子,立刻说,“我去叫大哥过来。”说完就蹬蹬的向大树下跑去了。
十月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看着黄婶子,“婶子你会赶车?”
黄婶子点点头。
“没事的,他们走得慢,咱们一会儿快点走,半个时辰就赶上了。”
十月点头,问黄婶子车上都带了些什么。
黄婶子说能带的都带着了,除了小鸡崽,她男人和大哥今天去买最后一次,卖完了晚上赶过来。
“唐大郎还让牛大夫给你专门配了好些药,也一并带上了。这个毛驴和板车也是唐大郎托牛大夫给买的。”黄婶子有些欲言又止,唐大郎也是个大手大脚的,听说是把卖衣服样子的钱都花了。
十月一听就有些心疼,唐开泰手里的银钱有多少她大概知道,买一个毛驴和板车怎么也得四五两银子。
板车虽然有些坡,但是不小,她之前一直躺在车上,篓子包袱摆满了一车,她粗略看了下,锅碗米粮都在,东西应该也都齐全了。
行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次向大树下看去,唐开泰带着金金和阿平已经往车这边走了,他腿上的夹板拆了下来,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走得快的时候,能看出来两条腿不协调。十月有些担心,这一路上,他的腿不知道是不是受得了。
再往远处看去,树下的女子戴着帷帽,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几乎一瞬间,十月就知道了那人是谁。
第59章 坠子
唐开泰带着金金和阿平走了过来。
想到之前在牢房里, 唐开泰的问话,他对自己的怀疑,十月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开泰。
昏迷了三天, 让自己暂时躲过了唐开泰的质疑,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现代人,难道还怕了这个小古人不成。
她站在车边上,看着阿平小跑在前面,冲着十月挥着小手, 头发被风吹起来,露出圆圆嫩嫩的小脸。金金跟在后面,大声叫着十月姐姐,也是不管不顾的向她跑过来。
在后面唐开泰有些担心的叫他们慢点, 自己脚步也在加快。
看他们欢快的样子,十月的心安定下来, 心里无端的生出一股愉悦来。
走到近前,金金比阿平快了几步,直接抱住十月的腿,“姐姐你终于醒来, 再不醒来,我们就到北地了。”
十月笑笑,刮了下金金的小鼻子, “姐姐想你们了就醒来了。”
阿平也过来,小手攥着她的衣角,也开心的笑着。
等唐开泰走到近前, 十月眼睛一直看着他,他还是那个沉着温和的少年。或许是因为拆了夹板, 他可以自由走路,十月明显感觉唐开泰整个人的状态比以往轻松了些。
十月冲他笑笑,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唐开泰先出声,声音低沉,表情很温和,问她,“感觉怎么样?”
十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她下意识的捻了捻手指,“好多了。”
只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唐开泰点点头,“气色好了些,但你还是再休养休养,这一段路都是好走的路,我们有了板车和毛驴,你坐车上,能省不少力气。”
十月点头,她没有逞强,现在虽然醒来了,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力气。她爬上车,继续坐在铺好的被子上。冲着金金和阿平招手。
俩小的都摇头,说他们走累了再坐车。
唐开泰走到黄婶子跟前,“走吧婶子,咱们趁中午前到下一个县城,还能在那吃点东西。”唐开泰轻声说。
黄婶子说好,小鞭子一挥,毛驴缓慢的走了起来。黄婶子还稍微控制着速度,这样走着的唐开泰他们不会被落下很远。
十月看着远处大树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树下那个戴着帷帽的姑娘一直没走。
陈欢儿,她来送唐开泰了。
唐开泰知道这是他的未婚妻吧?他们会说什么呢?单纯的告别,还是说些“我等你”的誓言。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李十月啊李十月,你想这些做什么呢!
“金金,阿平,我躺下啦,你们累了就上来哦。”十月冲着已经走在前面的金金和阿平说。
俩小家伙仿佛一身力气用不完,走在毛驴前面,跑一会儿站在路边等他们,再跑起来。十月心想,看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还有没有力气跑了。
她看着车边的唐开泰,笑了下,然后躺在铺盖上。
边上围着大背篓和包袱,但是依然可以看见天高云阔的美景,偶尔一两只飞鸟从空中飞过,黑色的影子一闪即逝。
“天空不留下飞鸟的痕迹,但它已飞过。”她不自觉的念出泰戈尔的这句诗来,然后笑了起来。
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清风,听着小毛驴的蹄子踏地的声音,车子颠簸时发出的嘎吱声……
这一刻她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黄婶子,我这几天一直都没醒过吗?”十月闭着眼睛问道。
“醒过两次,但也就是睁睁眼,什么都没说,你可把我们吓坏了。”黄婶子声音洪亮。
十月弯了弯嘴角,说不上为什么,她此刻莫名的很开心。
忽然想把自己的这份开心表达出来,她睁开眼睛,看着一直走在车后面的唐开泰。
唐开泰没想到十月会忽然睁开眼,被她撞见自己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脸有点红。
十月却笑着说,“唐大哥,我现在很开心。”
十月并不怎么爱笑,但是偶尔的几次笑容,都让唐开泰心里突突跳的飞快。
他没再看十月的弯弯的眉眼,但也跟着笑,“我也,很开心。我问过巡捕的人,说是天气好的话,我们六七天就能到了,要是遇上不好的天气,最慢十天也到了。”
“嗯,到了北地,就是新生活了。”
“可不是嘛,一想到过几天就到北地了,我是又开心又担心的。”黄婶子插话道,脸上也都是笑。
还不到一个时辰阿平和金金就累了,但是他们俩谁都没说要坐车。十月知道他们是舍不得毛驴太辛苦。
正好这时候三三醒了,十月立刻上前,把三三从小篮子里抱起来,笑着哄着他。
三三也不哭,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十月,小嘴巴哦哦啊啊的像是对她说话,然后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十月想,今天是一个幸福的日子,所有的人都是带着笑的。
她忍不住低头在三三的小脸上亲了几下。
“我的三三,姐姐真是太喜欢你了。”
三三醒了,黄婶子也停了毛驴车,金金和阿平都围了过来。
阿平也想亲三三,十月把三三递过去,让阿平亲,阿平只是抓着三三的小手,玩一样啃了两口,惹得三三咯咯地笑。
一时间这一辆板车上都是欢声笑语。
唐开泰看着车上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想,往后的日子无论怎样,若大家总能这样笑着,那便是好日子了。
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的望向十月,他知道她有很多的秘密,他等她告诉他。
他的怀疑,在她晕倒的那一刻,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身上有太多的可疑之处,可是她从未伤害过他们。
他知道如果他问,她会告诉她所有的答案,但是他知道,那样的话,他们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了。
他也想,如果她接近他们真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把她留在身边才更好。假如,假如她要伤害弟弟妹妹们,他拼了命也会护着她们的。
但是他相信,她不会。
三三和大家玩了一阵,开始哭闹了,黄婶子笑着上前抱起他,背对着大家,撩起衣服给三三喂奶。
金金悄悄和十月说,她想要尿尿,十月也正好也有此意。
这条路上前后都没有人,路两侧和庄稼地之间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土沟,土沟两侧长满了蒿草,人蹲在下面,在路上根本看不见。
十月带着金金从马车下来,跨过土沟在庄稼地和蒿草间的空地方便。唐开泰则带着阿平去了另一侧。
十月刚帮金金理好衣服,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听声音离他们不远,而且速度极快。
十月赶忙爬上来,黄婶子也把三三放下,怕毛驴在路边碍事,正要去牵它再往边上靠一靠。可是小毛驴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是被这忽然而至的马蹄声给惊到了,竟然开始往路中间走。黄婶子用力的拉着缰绳,又回头看着车上的三三,生怕他磕着碰着。
这时十月和唐开泰也都从土沟上爬了上来,两人同时上前,在两边帮忙拉着毛驴。
而此时,那十几个骑马的人,大声喊着让一让,却毫不减速,直接冲了过来。
这十几匹马竟然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毛驴受惊,更大力的左一下右一下的往前冲,眼看着就要到路中央了,这时马匹经过,被疾驰的马儿们一带,它拉着车直向着十月这边的土沟冲了过去。十月被拉着往前走了两步,她一回头,看到车上三三的小身子被车给颠起来,情急之下松开了手,转身去抱三三,生怕车翻了把三三摔下去。
可是这边的黄婶子和唐开泰没松手,毛驴失去平衡,脑袋往唐开泰和黄婶子这边一摔,在前面的唐开泰,身子往后一仰,没能站稳,顺着土沟滚了下去。
随着他滚下来的,还有一个背篓,和背篓里的东西,零零散散撒了一地。
幸好有一棵树卡住了车辕,再加上黄婶子大力的扯着缰绳,一直没松开,车子才没全翻。
金金正往上爬,就看到大哥和衣服背篓一起滚了下来,当下跑了过去,顾不得蒿草打在脸上,远远的伸手去扶人。
阿平也从那一边爬了上来,看到半个车身都进沟里了,叫了声大哥,就冲了过来。小家伙显然吓坏了,但是却没哭,小身子利索的往下一蹲,几步就蹭到土沟下面。
十月抱着三三,见唐开泰已经站了起来。
担心的问道,“唐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都是土,没摔到。”唐开泰在沟下说。
金金和阿平扶着唐开泰,脸上都是紧张。“大哥你腿疼不疼啊?”阿平问,金金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他伸伸胳膊和腿,没哪儿特别疼的。十月在上面看着他动作轻松,不像是受伤,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她都没反应过来,幸好大家都没事,一摸额头,自己不知不觉惊出一身汗来。
抬头看路上,那几匹马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为啥这么着急。
这会儿毛驴也安静了,黄婶子拉着毛驴回到路上。又从车上把之前准备的青草扔了两把,先喂它吃点。
唐开泰带着金金和阿平收拾散落在沟里的东西。
倒在地上的背篓,装着十月的东西,有她的衣服、户籍,还有她那天晚上带回来的木匣子。
黄婶子安抚好小毛驴,接过已经被十月哄好的三三,十月就要下来帮着收拾东西。
刚下来就见金金拿着一个什么东西递给唐开泰,“大哥,这有一个耳坠子,就只一个,我们再看看,应该还有一个的,这个是一对儿。阿平你也看仔细点。”
十月一看金金手上的耳坠子,一下子怔住了,那是三三娘的遗物。
她紧张的看着唐开泰,暗暗祈祷他一个男孩子不会注意到女人的首饰,同时脑子也在想要怎么分散唐开泰的注意力。
可是没用,唐开泰几乎在看到这个耳坠子的第一眼,就呆住了。银色的坠子镶着绿色的翡翠,下面挂着五片叶子状的薄银片。唐开泰拿着耳坠子反复看了两遍,抬头看着十月。他的眼里有惊喜,但是很克制。
“十月,这个,这个耳坠子,你是从哪里买的?”
十月看那个耳坠子在蒿草之间晃来晃去,就像是在一个清秀妇人的垂上摇曳,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初到这个世界,遇到的那个一身狼狈的女人。
再去看唐开泰,他的眼中分明含着泪,她心里叹息一声。
第60章 三三他娘
十月怀抱着三三, 站在路边。看了眼坡下明显失态的唐开泰,正在野草地里认真捡东西的金金和阿平,正在喂毛驴的黄婶子, 又低头看着正努力歪头去看毛驴的三三。
手无意识的一下下的抚摸着三三的背, 终于向唐开泰看过去。
此刻唐开泰已经收敛了情绪, 眼里都是探究,看了眼手上的耳坠子又看了看三三。终于听到十月说。
“这个是三三他娘的遗物。”
唐开泰的眼睛盯着三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看向十月, 已经掩下去的泪又有流出来的趋势。
这时阿平忽然欢快的出声,“十月姐姐,我找到了另一个耳坠子啦。”说着举起小手拿给十月看。
阿平这一声打断了唐开泰的沉思和十月的挣扎。
唐开泰伸出手,从阿平手里拿过另一只耳坠子, 把两个都放在手上,抿了抿嘴唇, 然后转头看向远处的庄稼地。
好一会儿,他回过头才。
“金金,阿平。收拾差不多了,咱们上来。”唐开泰看着脚边的背篓, 周围在没有其他东西,他拎着背篓率先爬上土沟。
十月伸出一只手接过背篓,两人一人提着一边, 把背篓放在路边。
黄婶子过来把背篓拿过去放在车上,唐开泰回头拉着正往坡上爬的金金和阿平。
三人都上来了,四个人, 哦,算上三三是五个人, 站在路边,谁也没说话。
金金和阿平看着十月和唐开泰,不能理解当下这个奇怪的氛围。
“大哥,我们走吗?”阿平毕竟小,七恶群每天整理,欢迎加入气六留五零爸吧贰捂虽然觉得大哥和十月姐姐不说话有点奇怪,但是没多想。
唐开泰点点头,“走,等毛驴吃好了,我们就走。”
唐开泰说完又安静下来,看着手上的一对耳坠,想犹豫了一下,递给十月,“先收起来吧。”
十月没拒绝,把三三交给他,自己到车前,把刚才翻到的背篓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把一对耳坠又塞进荷包里,这个荷包她几乎没有拿出来过。里面一直装着三三他娘的耳坠子和当初的那八十三文钱。这八十三文在小沟村给三三喂奶花了十五文,剩下六十八文。后来因为在尼姑庵得了一些钱,就再没动过了。一直装在荷包里,她贴身放着。
昏迷这几天黄婶子帮她换衣服的时候,直接给收了起来。
她回头,唐开泰果然在看她,看见她手上的荷包,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掩去了。
十月收拾好,又把包袱背篓都好好的摆了摆,免得颠簸掉下去。对黄婶子说,“婶子,走吧,咱们慢点。”
然后转头叫金金和阿平,“你俩来坐车上,走了一个时辰了,免得脚疼。”
金金和阿平看了眼唐开泰,见他点头,两人坐在板车边缘,双腿在外侧晃晃悠悠的,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好不快活。
金金和阿平第一次做这样的车,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坐的是带门窗的马车,之后再没坐过车了。
十月嘱咐她俩小心点,别从车上掉下来。俩小家伙笑着点头,然后转头去看前方,两人说着还有多久能碰上二哥他们。
十月没上车,让黄婶子也坐车,赶车慢点,她和唐开泰在后面跟着。
黄婶子看了两人一眼,笑着点头,一挥鞭子,小毛驴漫悠悠的走了。
十月和唐开泰不远不近的跟在车后面。
“你还好吧?”
“你还好吧?”
安静了好一会儿,两人同时出声,十月噗嗤笑出了声。
“我好多了,之前太累了。”
“嗯,那就好。我也还好。”
之后两人又安静的不说话,见唐开泰看着自己,十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哎……我骗了你们。三三不是我捡的。我从悬崖上摔到一个山沟里,醒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她。那会儿三三刚出生,她身体很虚弱,我们一起从悬崖底下爬上来。”
十月停下来,唐开泰急切的问,“她……”
想了想没说什么,等十月继续。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悬崖下面,她没说。爬上山顶了,她说她走不动了,让我帮忙带着孩子下山,她家在山下的村子,让我下山找人去接她。我带着三三先下山,再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头撞在石头上。我回去晚了。”
十月缓慢又简单的讲完了那一天的经历,故意漏掉了孙姨娘说去村子里找一个叫唐开泰的人这个信息。
“她,她留下什么话没?”
十月摇摇头,看着前面马车上的三个人,这么一会儿马车已经离他们十几米远了。金金正冲她笑,她也回她一个笑容。
“那,她,她……”唐开泰的声音有些哽咽,低下头快速的擦了下眼角。
“我和村子里的人把她安葬在小沟村的后山上。我不知她姓名,她……让我叫她孙婶子……那天,她穿着褐色的袍子,长的很好看,眼角有一颗小痣。”
十月看着前面的路,麻木的说着这些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莫名的流下来。
她用手擦了擦,然后吸了吸鼻子,“我来抱三三吧。”十月伸手去接三三,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唐开泰,她愣住了。
十月冲三三伸手,可是三三小手抓着唐开泰的衣襟,不愿撒手,一双眼睛看着他,咧嘴发出两声啼哭。
唐开泰回过神来,看着三三闭着眼睛哭的样子,又看着他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襟,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最后十月还是把三三抱在自己怀里,三三的小手还伸向唐开泰。
十月想,这才一个多月的小孩子,怎么就对唐开泰那么依赖呢。
十月的只言片语,唐开泰已经都清楚了。十月没说,但是他猜想,娘一定是对她提过他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他们就遇到了呢。只是现在他不想探究更多。
此刻他的心很乱,又很镇定,不悲不喜,但是眼泪止不住。
看着还在哭的三三,他不着急,也不想去哄
YH。
如果三三是娘的孩子,那么三三的生父是谁?
他们从洛城出来没多久就遇到山贼,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都在赶路,娘一直都和他们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他脑子里把过去一年的事都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
他记得过年的时候,他们在安阳县,娘在路上晕倒的,他们在一个寺院里过的年。寺院里的住持给娘诊过脉,住持说娘没事,娘那几天情绪很不好,经常哭,对他们都很凶。
因为这一路上娘总是偷偷的掉眼泪,他便以为娘只是气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所以难过。
其实,那时候她是因为自己怀上了三三?
娘一路上都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而他们竟然也粗心的一直都没发现。
他仔细想了娘失踪前几天发生的事,他想过无数次,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她只是不喜欢说话了,总是很累,偶尔看着他们的眼神让他有些难受,像是厌恶,冰冷又陌生。
因为她抱怨过他不得父亲的喜欢,所以他们才会这样,他偶尔在心里也对娘有了情绪。看到她的眼神以为她是厌弃了他们,就像是秦姨娘一样,嫌弃他们,所以她失踪之后,他心里一边担心,一边也在想,她会不会和秦姨娘一样,故意丢下他们一个人走了。
原来他错了,他错的离谱。
唐开泰紧紧握着拳,恨不得一拳拳打死自己。
这时后面又传来马蹄声,这次是两匹马,十月伸手拉着兀自失神的唐开泰,让他靠近路边,然后大声的对黄婶子喊道,“婶子,靠边停下。”说着直接跑向驴车。
车在路边停好,他们靠在路边看着两匹马从路中间疾驰而过,留下飞扬的尘土。
十月护着三三的口鼻,怕呛到他。
唐开泰却盯着两匹马出神。
忽然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上,他握拳的左手狠狠的砸在地上,压抑着哭声,一下下的用力的砸向地上。
他想起来了,是那一次,那一次娘被欺负了。
金金和阿平吓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就要去找唐开泰,被十月阻止了。她把怀里的三三交给黄婶子,冲着金金和阿平摇摇头,一个人向唐开泰跑过来。
蹲在兀自用拳头砸地的唐开泰跟前,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因为手掌有伤口,一用力就疼,没能阻止唐开泰的动作。
看着压抑着痛苦的唐开泰,她不管不顾的双手抱住了他。
因为十月的这一抱,唐开泰愣住了,轻轻挣了一下,但是十月没让他挣脱。
“唐大哥,唐大哥。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十月以为唐开泰会放声痛哭,可是他只是将头抵在十月的肩头,无声的抽泣。
“都怪我,都怪我。”
“不是的,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十月不会安慰人,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说着无意义的话,试着伸手在他后背一下下拍着。
“我好恨啊,好恨我自己。”
他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对娘不够关心,恨自己没做好一个儿子,也没做好一个哥哥。
……
在母亲去世,秦姨娘偷了他们的银子走了之后,唐开泰一行人只剩下几两碎银子,雇不起马车,只能步行一路向京城走去。又因为不认识路,问来问去总是走错。
深秋的一天,他们在去往获嘉城的路上,走在后面的开元被一辆马车撞到,衣服刮到马车上被拖着走了十来米。本是马车的错,可车夫却不依不饶,非说是开元耽误了他们赶路。车夫拿着马鞭就来抽打开元,他替开元挡着,两人被打的更狠。
娘带着金金和阿平一直乞求放过他们,可是她们的乞求无济于事,反而激起了车里人的怒意。
唐开泰想起当时那车里传出来的男人粗哑且缓慢的声音,那声音现在想来,竟让他忍不住颤抖。
那人说,“反正我迟了,肯都要被教训,凭什么放过你们,多打几下听听声,让我心里快活快活。”
当时他护着开元,被打的满头是血,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紧紧护住开元,嘴里喊着“快走”。
他想让娘带着金金和阿平快点走,这些人他们惹不起。
后来,他听见娘跪地磕头的声音,听见那个男人说,“带上来让我瞧瞧。”他听见金金大声的哭喊,听到娘一直在说“求求大人开恩。”
他自己在奋力的挣扎叫喊,但是不知道都喊了些什么,之后头上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娘一边哭一边给他擦脸上的血。
娘说他只昏迷了一小会儿,那些人已经走了,走之前还扔了一锭银子。
娘说她跪着磕了两百个头,他们终于放了他和开元,只是磕头没有伤到什么。
他后来问过金金和阿平,金金和他说,娘被抓到车上去了,跪在车里一直磕头,她在车厢外面都听到声音了。她和阿平也求了,但是没有用。那些人说要是她和阿平再哭再求就杀了娘。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叫“贵人”,是“大人”,他们都是贱民,在那些“贵人”“大人”面前,他们猪狗不如,什么尊严、性命,没人在意,哪怕他们被当街打死,也没有人会为他们出头。
贵人们可以打死他们,也可以像施舍乞丐一样施舍他们一点银钱。打他们一顿给一点钱,就像是花钱看了一场残酷的表演。
母亲教他们,人要自尊自爱。娘又教他们,无论如何也得活下去,没有尊严被人看不起也要活下去。
只是,最终她也没能做到。
当时娘额头上青紫一片,他以为是因为磕头伤到了。
原来她被玷污了,还怀了那人的孩子。怀着三三的那十个月里,她一定无数次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但是最终,她也做不到。她生下了那个受辱得的孩子,自己却不愿意活下去。
她像所有的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也像所有良家女子一样,把贞洁看的比命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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