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原来是春娘
十月发现, 唐开泰这两天心情非常不错,表现有二,一个是他每天的嘴角好像没有下沉过, 十月有一次和他说话, 他走神间竟然莫名其妙的笑了, 说真的,那傻乎乎的表情出现在带着疑点青紫痕迹的脸上时,她觉得这笑容非常诡异,且有些变态。一个是他走路的姿态, 非常轻盈,好像随时要跑起来似的。
还有一个,黄婶子心情也特别好,这两天, 她们凑在一起做被子,黄婶子也总是笑眯眯的。前一天还会因为给三三断了奶而多愁善感的掉眼泪, 现在已经能没有任何负担的在三三想要吃奶时,笑着找玩具分散三三的注意力了。
这两天十月没怎么出门,把家里的秋菜全都收了,一摞摞的摆放在厨房边上的那个小杂物间兼洗澡间。这些蔬菜, 多数是白菜和萝卜,黄瓜和香菜这些,都被十月腌上了。这些菜一个冬天倒也够吃了。
所以这两天十月几乎都没怎么出门。
她已经把自己和唐开泰家的被子都做出来了。现在在学着做棉衣和棉鞋。
黄婶子王婶子也都带着手上的活计, 一边和十月聊天,一边指点十月给按照鞋样子的形状,一层一层的把棉花蓄起来。
鞋样子是王婶子给的, 十月对小时候自己穿的鞋子也有些印象,还记得奶奶给她做过手工棉鞋, 很暖活。
他先给阿平做,阿平的脚伤快好了,这几天人也活泼了起来。
知道十月给她做棉鞋,没事就过来看,问十月姐姐他的棉鞋做了没?
本来十月还想着自己就随便做一下,做不好也没什么,可是见阿平那么期待,她根本不能允许自己做不好这双鞋子。
三个人一上午,一边做活一边闲聊。
黄婶子说,周大杨已经穿了一双新鞋子,听说是那个姑娘给做的。
周大杨带回来的姑娘,就这么在周大杨家住下了。
“那天我让黑子问了周松他们兄弟俩,说是他们的姨母家的表姐。我看不像。”
“说是表姐就是表姐,咱们可别瞎猜。”十月说了一句。
黄婶子笑呵呵的说,“这不是就和你们说嘛。那姑娘挺好看的。富贵去送席子的时候看见了,说是在厨房给做饭呢,头上还包着纱布呢,看起来也是个能干的。我琢磨着,咱们估计要准备喝喜酒了。”
“要是真的成了,那倒感情好。”王婶子说了一句。
“嘿,咱们这喜事不断呢。”黄婶子笑眯眯的说着,眼睛看着十月。
十月一愣,“黄婶子你确定有啦?”
黄婶子啧了一声,“我说你和唐大郎呢,我这再等等看。”
说起唐开泰她是真的有些生气,这人话放出去了,对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也不是没有表示,这几天他每天出门之前和回来的时候,都会专门来和她说句话。有时候晚上还会把路上遇到的开的不错的花,会摘一把,回来插在不用的竹筒里,摆在她的窗台上。
她第二天才发现。
对唐开泰这种操作,十月是又气又笑。直觉告诉她,唐开泰这一切都是在铺垫。她也很享受这种早起一开门发现窗台上放着一竹筒各色野花的小惊喜。
是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不太在意流言蜚语,很喜欢这种小浪漫。
想到这些的时候,十月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多么的温柔。两位婶子互看彼此一眼,默默笑了,没说话。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
十月放下手中刚蓄完棉花的鞋面,准备去挑水做饭。
王婶子也要一起,黄婶子在这帮忙看着三三,金金已经自觉的去厨房洗菜了。
为了省柴火,金金几乎不自己做饭了,只在晚上的时候尝试做一顿饭,为了让炕热乎一些,也为了自己练手。
十月挑着扁担和在门口等王婶子。
两人汇合后向村里的水井走去。
中午的时候,水井边挑水的人少,村子里不少人家中午不吃饭,一般也都是早晚挑水。自从唐开泰每天早出晚归,挑水的活儿就交给开元了,但是开元吧,经常自己发呆或者作画,就忘了挑水这事儿。
十月和王婶子边走边闲聊家常,还没到水井边就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她们,弯腰在摇动辘轳的手柄,十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村里哪家的姑娘。
说实在的,十月在村子里也住了快三个月了,和大家并没有熟悉起来,周围的邻居还是路上的几乎人家,也没什么机会和别人家有多接触。之前她卖菜的时候,认识几个婶子大娘,但是没有特意去记都是哪家的。之后也没怎么见面。
十月看王婶子,“这是哪家的姑娘?”
王婶子摇头,“不太认得。”
王婶子刚说完,就见前面姑娘正把一桶水倒进水桶里,然后把水桶挂在辘轳边上。一回头就看见十月和王婶子。
她惊讶的扁担差点掉下来。
“十月?”
十月也是一惊。
“春娘!”
十月小跑两步上前,看着春娘额头上还缠着纱布,衣服虽然旧,但是很干净。电光石火间,她意识到,春娘可能就是周大杨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她还没说话,春娘的眼泪成串的流下来。
“原来你来了北地,真好,还能遇见一个认识的人。”
十月也很开心,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快别哭了,这会儿风大,脸该皴了。”
春娘噗嗤笑了,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十月,能再遇见你真好。”
见到春娘是意外的惊喜,可是想到春娘是手上被周大杨带回来的,再见她此刻哭成了泪人模样,十月心里猜测,春娘回家之后的经历,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王婶子这时也已经认出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周大杨带回来的那个人,没想到竟然和十月是认识的。
她看着两人的模样,没上前打扰。
十月给春娘擦了眼泪,向她介绍,“春娘,这个王婶子,我们两家离的很近,下午你来我家坐坐,咱们好好说说话。”
春娘叫了一声王婶子,两人算是认识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十月和王婶子打完水,三人一起回去了。
路上十月一直在说自己去青山县之后的遇到的一些事,和怎么来的北地,没有问题春娘任何事。很快到了家门口,十月告诉她这就是她家,让春娘下午过来一起做棉鞋。
下午春娘来了,看到金金和阿平,更是惊讶。
金金见到春娘觉得这个姐姐很眼熟,但是她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倒是春娘,在这里见到这么多故人,很开心。笑眯眯的问金金,“小姑娘,你是不是叫金金?”
金金微微张嘴,很惊讶这个姐姐竟然也认识她。
“姐姐你认识我?”
春娘笑了,“是的呀,你十月姐姐说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娘,叫金金。”
金金抿嘴笑了,心里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这个姐姐她一定见过的。
边上正在拿着芦苇随便编着玩的阿平也抬头看春娘,歪着头,问她,“那姐姐认识我吗?”
春娘看了眼阿平,仔细想了想,确实不知道阿平的名字,她笑着说,“姐姐认识呀,你是金金的弟弟。”
阿平脸上露出“姐姐真厉害”的表情,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大方的自我介绍,“对的,我是阿平。”
和两个孩子热热闹闹的聊了一会儿,因为三三睡着了,大家安静了下来。
十月和春娘一边做鞋子,一边说着两人分开之后的事。一开始主要是十月说春娘听。俩小的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后,春娘开始讲自己回家后发生的事。
春娘回到家之后,才发现,原来因为自己偷偷离家,娘生了一场大病,两年前人就没了。爹见她回来还是很开心的,但是这个家,不再是从前的家了。
大哥娶妻生子了,再加上她当年任性离开,娘又因此离世,大哥对她不再像当年那般。但是因为爹还在,这个家还能收留她。
可是莫名消失的小姑娘忽然回来,嫂子自然要问询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怎么一直没给家里来信儿。
春娘照着十月建议的,编造了一番,说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生产的妇人,她帮了忙,那妇人便把她收做丫鬟,让她帮忙照看小婴儿。她便跟着妇人去了青州府。没有给家里写信,一开始是因为没时间也不认识人,后来是因为妇人随着丈夫到处跑生意,她作为贴身丫鬟也跟着。今年才会青州府,她实在想家就回来了。
并不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话,但是爹和大哥都没有点破。她就这样在家里住下了。
回家第二天,她就发现,嫂子不喜欢她。
她的小侄子,嫂子从不让她抱,说别累着她。
第五天嫂子就和她摊牌了。嫂子知道她未婚先孕的事,但是她不会说,她希望春娘能听她的安排早点嫁人。
爹和大哥觉得嫂子好心,欣然同意。
媒婆来了几个,爹和大哥给定了一个货郎,前头媳妇难产死了,孩子也没留下。人还算老实本分,很快婚事就定下了。
她也以为自己能安定下来过日子,不成想,再一次所托非人。
第92章 过往&被跟踪?
春娘人生中的第一次婚事非常的仓促.
母亲不在了, 长嫂如母,欢欢喜喜的帮她张罗。婚事定下来一个月,她便被一顶小轿敲锣打鼓的抬进了丈夫家里。
只是, 新婚当晚, 她因没有落红, 被喝醉酒的新婚丈夫一巴掌打到床下。
那一晚她没哭没闹,在丈夫的打呼声,默默流泪。
她想,自己早已没了清白, 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去,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嫌弃的,但是她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被休回家去。不然以后爹和大哥还怎么做人。
于是她便用剪刀刺破了脚后跟,在床上留下了血迹。她想, 明天说丈夫喝醉了误会了,还可以顺便向婆婆告一状。
第二天一早, 婆婆敲门进了屋子。见儿子还在睡,春娘蜷缩在地上,床上有血迹。知道自己儿子又犯浑了,对着哭红了眼睛的春娘一顿哄, 保证为她做主,坚决不让儿子欺负她。
春娘听婆婆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明白了, 自己嫁的这个男人,不是个懂的疼人的。恐怕前头的媳妇也没少挨打。
那一刻她竟有些信命,也许她的命就是这样吧, 或者是她不自重的报应。
回门那天她什么都没说,她想要好好过日子。
只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丈夫不是喝多了酒才爱打人,他平时有点不顺心就要打人。
结婚半个月她莫名其妙被打了三四次。
终于忍不了了,她哭着跑回家。她和爹说她想和离,可是爹和大哥都然不同意。说什么过日子难免有磕磕碰碰的,忍忍就过去了。
她便又被接了回去。
父兄没有给她出头,丈夫变本加厉,公婆觉得她没人撑腰,自己管不了混账儿子,便不再管了,反而张罗着给她们分了家。家分的还算公正,春娘的日子倒是不愁吃喝。
丈夫是做货郎的,交的朋友不少。有一天来了几个朋友过来吃饭,席间说到朝廷现在重视北地,那里百废待兴机会很多,他很想去北地看看。春娘一直在厨房忙活,偶尔听一耳朵,对那人说的北地倒是生出几分向往来。
果然两天之后,丈夫就让她收拾东西,说是他已经登记了要去北地,不少朋友都去。
她很惊讶,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和父母商量,就自己做主了。
他们和别人搭伙雇车上路,快到长宁府的那段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那人去过济慈庵。当时她吓坏了,生怕丈夫知道她的过去。但是怕什么来什么,当晚露宿野外,丈夫在火堆边和人喝酒聊天,回来便对她拳打脚踢,被同行的人拉着才放了手。
丈夫打骂她的时候,说了句,“你这千人枕万人骑的贱人,到宁州就把你卖了。”
那晚丈夫睡着之后,她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打呼声,默默流着泪。耳边无限循环着丈夫的那句话,凶狠恶意满满,让她发抖。
在周围安静地只剩下周围的打呼声和轻微的风声,她动了动酸麻的腿,把随身带着的驱虫蚊的药粉倒进丈夫日常喝水的水壶里。
她很平静,平静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郎中说,这些药粉不能入口,会损伤心肺。她想,就损伤了他的心肺吧,让他没力气打人。
药粉的效果明显,第二天丈夫开始头晕,走路快一些就呼吸困难。
他们很艰难的到了长宁府,在客栈里休息的那一晚,丈夫在睡眠中去了。
她意识到自己杀人了,她很害怕,尖叫起来。惊动了住客栈的人,引来了官府。官兵问了她丈夫的情况,她如实说了。许是这个时间到长宁府的人,病的死的太多了,没人在意他的死因,只当他是一路走来染了风寒。
她在同行人的帮助下,将丈夫安葬在城西一个乱葬岗。
她一个人立了女户,和搭伙的人一起,选了北安县落户,。
只是,没想到,帮她安葬丈夫的好心人竟然包藏祸心,说她早已被丈夫卖给了他,还拿出证据。
她当然不认,两人在大街上拉扯起来。那一刻,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她忽然觉得活够了。宁可死,也不愿意自己被当做一个东西卖给被人,一头撞在街边一个石柱子上。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解脱了,没想到还能活下来。
春娘的经历,让十月意外,一时间心里既担忧又心疼,但是最后都化为对春娘的理解。
春娘没有想杀人,就像是当初她把济慈庵的三个人绑在树下,也并非想要他们死一样。
但是这些人都死了。
十月伸手楼住春娘,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说真的,当一个人的死与我们有关的时候,又怎么会不怕?但是那些人不该死吗?
逼良为娼的老尼姑,家暴妻子的狠心丈夫,从法律上他们罪不至死,但是等到他们罪能致死的时候,对那些受害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十月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受到原身是杀手的影响,还是因为自己经历过尼姑庵那一遭,所以才会这样想。
春娘比她想象的坚强,见十月安慰她,还故作轻松的说她没事,在周大杨家醒来的那一刻,她仿佛自己重新活了,以前种种,都不在意了。现在她只剩下庆幸,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再也不会有人打她,也不用担心被谁卖掉。
“没想到,短短是几月,你竟然经历这么多。现在也算是否极泰来了,遇到了周大哥,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十月感叹了一句。
春娘没听过否极泰来这个词,但是她能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听十月说起周大杨,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和周大杨……她配不上周大杨,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嫁人了。
“十月,我……我能住在你这里嘛,我可以帮你照看三三,洗衣服做饭,也可以一起种田。”
春娘这样说,十月有些意外,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周大哥她……”十月不知道周大杨是否对春娘动了心,但是至少这段时间,周大杨对春娘是很保护的,关于她的事,他从未对人言。只是周松周柏两个小子,言语中叫春娘表姐。
“我和周大哥是清白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配不上他。他只知道我丈夫死了,其他并不知晓。”春娘摇摇头,轻声说道。
十月明白了,不管周大杨对春娘是什么心思,春娘现在对周大杨确实没有想法。确切地说,是对嫁人没想法。
“我这里你当然可以住啦,正好和我作伴。平时就我和三三,晚上唐开泰的小弟小妹也在这边,俩小家伙可喜欢我啦。”十月笑着说。
“就是,周大哥那里……”
“周大哥会同意的。周大哥救了我,我反而连累了周大哥的名声。所以我想尽快离开。”
十月见春娘坚持,便没再说什么,当天就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
春娘做活快,一下午就做好了一双鞋,是给周柏的。她想,以后就把周大哥当做自己的大哥,周松周柏当做自己的亲弟弟。
她见十月做的慢,帮她一起。直到做晚饭的时候,春娘才拿着针线回了周大杨家。
十月在厨房里忙,金金过来打下手,犹豫几番,还是把自己见过春娘的是说给了十月。
“十月姐姐,下午来的春娘姐姐,我在来青山县之前见过她。”
十月正在舀水,听金金这样说,便猜测道金金认出春娘来了?
“在哪里见过?”
“在一个尼姑庙里。”
金金讲了唐开泰带他们在尼姑庵吃了一顿免费的斋饭,并且向慧灵师傅打听孙姨娘的事。
“真的太好了,慧灵师傅没事,在青山县的时候,听说尼姑庵里死了人,我还以为是慧灵师傅。”
金金声音欢快,看得出很开心。
“原来这么巧,我带着三三也到过那个尼姑庵。我和春娘就是在尼姑庵认识的。”
金金张着嘴看十月,小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一个劲儿的问十月是什么时候到的尼姑庵。
十月便捡能说的说了。
她忍不住想,他们这几人还真是有缘分啊,不知道唐开泰回来见到春娘,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唐开泰此刻已经往回走了,脑子里还在想着今天的账目,生怕有哪一笔自己没有记录。
今天是从南方运粮的日子,来的客人也多,着实忙活了一天。他都没时间去裁缝店里看布料。
是的,他虽然准备了五对雕刻的大雁,但是还想再纳采、问名、纳吉的时候,分别准备一些其他的小礼物。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只能选一些实用性高的东西。首先就是衣服首饰,相比较首饰而言,衣服更实惠。当然首饰他也要准备的。
他想,十月针线不好,婚服肯定要请人做,他今天就要从娘留下的衣服样册里选样式,然后让开元设计花样。
一路走一路想,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等唐开泰到家的时候,十月正好在院子里整理这几天打的袼褙。
这还是她在这里学到的新技能,把那些不要的碎布,旧衣服,用浆糊一层一层的粘在一块平整的桌板上,晒干之后,用来做千层底。
做这些的时候,十月觉得自己是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守护人,带着虔诚和小心翼翼,做的很慢,今天终于晒好了,明天就可以用来做千层底了。
真棒,她满意的看着这块平整的袼褙,心里美滋滋。
唐开泰就在十月美滋滋的看着袼褙的时候到了院子里。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十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十月觉得唐开泰现在叫她名字,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在里头,哎……麻酥酥的。
“唐大哥,你今天好像比昨天要早一点。”十月像往常一样,和他说着家常。然后就见他脸又红了。
唐开泰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回来了习惯性的过来和她说句话。
“你还没吃饭吧?”十月问。
唐开泰摇头,他今天走的时候买鹅裙以污而耳期无儿把以了两个包子路上吃了,不过现在其实也有点饿。
“走了那么久的路肯定又饿了,金金给你留了饭的。”
“哦。”唐开泰没什么话说,又不想走。便站在院子里,看十月继续往桌板上刷浆糊。
十月一边干活,一边就把周大杨救回来的姑娘她认识,并且金金说是尼姑庵里的慧灵小师傅的事和他简单说了一遍。
唐开泰记得尼姑庵里那个多给他拿了粗面馍馍的年轻尼姑,但是现在却怎么都想不出她的模样来了。
“这么巧,你也认识慧灵师傅。”
十月手上动作一顿,点点头。
“那天带三三赶路,天晚了没出去就去了那里。第二天我们一起下的山。”
“那,慧灵师傅若是住在你这里,金金和阿平便回来住吧。”唐开泰说道,尽管弟弟妹妹更喜欢在十月这里,可是十月这里只有两个屋子,人多了就有些拥挤了。
十月挥挥手,“那么大的炕,可以睡四五个人呢。哪里就不够住了。”
反正冬天,人多挤一挤更暖和。
唐开泰没说别的,两人又说了几句他在县里的事,他便回去了。
刚走没多远,十月在后面叫住他。
唐开泰心里一喜,他也不知道喜的什么,笑着回头。就听十月说。
“你的被褥做好啦,明天赶车去吧,正好把被子带过去。”
“啊,啊?”
“每天来回太辛苦啦,现在天也越来越冷了。还是住在县里吧。”
“可是家里,就只有开元一个人了。”唐开泰不放心开元一个人住。
“那,要不让开元和你一起住县里,你问问魏老板行不行。”十月给出主意。
唐开泰点点头,然后有些失落的往家走了。
他不太想住县里,住县里就不能天天看到十月了。
但是也知道,住在县里是更适合的,现在天还好,不是很冷,可是到十月天就冷了,天也黑的更早,他一个人走在夜路,确实会有危险。最重要的事,省下来的时间,他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情。
嗯,要努力赚钱,以后让大家都住到县里来。
第93章 宴请
十月不知为何, 这一晚总是莫名惊醒,偶尔听见窗外的风声,竟让她有些害怕。幸好身边还有三个小的, 不然她一个人也是不敢住的。
第二天天刚亮, 十月便起床了, 她推开门,看着外面,发现屋外的地上一层白霜。
她随意的往窗下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好像是有一层浅浅的脚印, 不太明显,若是平时十月可能根本不会在意,可是昨天她半夜醒来两次,莫名不安, 让她心里有些警惕。所以,才注意到这一点异常。
这发现, 让她心里慌得很,莫非是有什么人来寻她了。
原身是个有组织的杀手,虽然组织被朝廷剿灭了,但是江湖中人总有自己的方法活下来, 她的义父不就潇洒的隐退了嘛。那肯定还有其他人也活了下来。
会是谁?
肯定不是师傅,师傅死的时候她亲眼所见,还会有谁?十月在心里翻找原身的记忆, 杀过很多人,但是除了斩千军这个组织里的人,没有人认识她。那么如果有人找她, 必然也是组织里的人。
难道是义父?
可是义父走的时候说要回家去了,他是想要过会普通人的生活了。
难道是陈府那个“钱猎户”?那人和她对打的时候, 忽然倒下,还问她是不是浮云山的传人。当时她自己也受了伤,根本没细想。
现在想来,是她身上的银针有问题,但是她不记得原身的银针有毒,那可能就是打在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在北地这么久了,十月都忘了自己还伤过人。
还要,昨天和春娘见面,也让她想起了尼姑庵里的那三个人,他们真的死了吗?会不会这些人有亲戚在查他们的死因,找到了她。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很不安,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一身武艺了,那次受伤之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如从前一样有力量。不知道是原身的彻底离开,带走了属于她的那份能量,还是被那个“钱猎户”一掌打出内伤,废了武功。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做了早饭,等唐开泰走的时候,顺便让他拿着吃。
唐开泰觉察到她似乎有心事,问她,她只说没睡好。
随着太阳升起院子里的白霜化成露珠,十月再看,已经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周大杨带着春娘来到她院子的时候,她正蹲在窗台下仔细观察,最后确定是自己误会了,应该是昨晚自己睡前因为窗户又声音,过来往窗下塞布条的时候留下的脚印。
这样一想,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笑着让周大杨和春娘进屋,周大杨放下一卷棉花,摸着头顶,笑着说,“阿春姐说你俩认识,我还不信,怎么会这么巧。”
看得出周大杨心情不错,十月心里还有些惊讶。
周大杨也是个直性子,昨天春娘和他说了想要来十月这里住,隐去了和十月在尼姑庵把老尼姑绑起来的事,只说当时自己在尼姑庵带发修行,遇见十月,后来两人下山,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春娘也很直白的说她这辈子不想再嫁人了,也不想住在周大哥家里,连累周大哥的名声。如果可以希望能够认下周大杨这个哥哥。
周大杨听说春娘要走,心里是有些难过的,但只难过了一个晚上,就接受了春娘的建议。
他救下春娘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看见一个女子被逼到宁可撞柱子一死,也不愿意苟活,十分刚烈。他欣赏这样刚烈的女子,他觉得这样的女子就应该好好的活着。
可是春娘在家里住了几天,村子里的流言不少,他虽苦恼,却也生出些别样的心思来。他不介意她曾嫁过人,因为他想要的就是一个能够帮他照顾家里家外洗衣做饭的女人,这样他才能安心在外面赚钱。
但是春娘不愿,他便歇了这点心思了。
春娘说想要拜他做大哥,他觉得的也行,可是一问年龄,才发现,春娘比他还要大一岁。
“那便做姐姐好啦。”
周大杨不太愿意,但是春娘却是很开心,自觉自己是个姐姐,面对周大杨都不像前些天那么不自在了。
原本周松周柏就叫春娘姐姐,对外也说是表姐,如今就按照原来的说法好了。
十月见周大杨坦坦荡荡,并不受影响的样子,心里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在这个时代里,能够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周大杨交代完就走了,他这些天忙着田地的事,他们家三个人分到了六亩地,那六亩地自己拾掇好了,但是还想再开出来几亩荒地来。这里的地多,就算是前两天没什么收成,养一养就好了,反正不用交税。
十月也有心开一些荒地,但是眼前的这些琐事让她分身乏术。便也只能先作罢了,想着忙完了冬衣和棉被,再去弄田地里的事儿。
十月带着春娘把她的东西归拢好,又一起做了春娘的被褥。
春娘原本被分到阳洼村,但是阴差阳错的到了李家坳,她和十月商量着,什么时候一起去阳洼村,看看能不能把她的户籍从阳洼村迁到李家坳。
恰好十月也准备去阳洼村,两人一拍即合,准备把棉被冬衣这些都做完就去。
黄婶子和王婶子知道十月和春娘竟然是旧识,并且唐开泰他们兄弟几个也见过春娘,春娘又是周大杨的远房表姐,只觉得这实在是老天让他们聚在一起,太有缘分了。
于是十月想着,最近大家都不太忙碌,正好一起聚一聚,把春娘介绍给大家。
当天唐开泰回来,十月就说了自己的打算,当时春娘也在,三人就在院子里商量起了请大家吃饭的事。
唐开泰见到春娘,想起她当日对自己的那一饭之恩,心里感激。把阿平和开元他们都叫了来,次道了谢。开元对春娘没什么印象了,但是记得尼姑庵里的那一顿饱饭,阿平已经从金金那知道了春娘就是当时尼姑庵里那个答应帮他们找娘的小师傅,听大哥说这个小师傅还多给他们馍馍,不让大哥饿肚子。几人都认认真真的向春娘道了谢。
知道她刚刚死了丈夫,又纷纷安慰她。
春娘当时就没忍住落泪了,这是她二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这样认真对待。
这种善意让她觉得幸好自己活下来了,因为只有活着才能遇见更好的人和事。
想到他们相遇的场景,那时候的她怎么都想不到,她和这几个人孩子的缘分竟然这样深。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相逢,真的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能够两两相遇已经不易,他们这些人分别两两相遇之后,又重新在这里重逢。
这让她对上天生出无限的感恩,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最近这些日子,难得平静,他们这几家人都有了固定的事情做。
十月和黄婶子、王婶子、春娘,这些女人们,聚在一起做棉衣被子。
王丰收在外面找了活计,有时候三五天才回来,有时候五六天不出门,不出门的日子就在家里忙活田地,或者到黑白河去捞鱼。
黄富贵的炕席编的不错,周围几家人都换上了黄富贵用芦苇编的炕席。大家都说睡觉很舒服,还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大家也纷纷出主意,定价格。
按照当地人家的炕的大小,分三个规格,价格别是五文、八文和十文不等。
都不用他到集市上卖,村子里就有不少人家来定炕席了。
黄富贵如今干劲十足。
十月定了三天后,请大家吃饭,算是正式介绍春娘给大家认识。
这个时节北地蔬菜很少,幸好她自己存了许多白菜萝卜,其他的黄瓜和豆角都晒成了黄瓜干和豆角丝,准备天更冷的时候吃。
还有一些腌制的野菜、萝卜之类的。
这一顿对她们来说,只是缺少肉菜,蔬菜已经算是比较多的了。
第二天十月和春娘到黑白河捞鱼,收获不多,大小加起来有四、五条,春娘说这几天都去,说不定能捞到不少。
北地人不怎么吃鱼,黑白河贯穿北地和蒙匈,根据深浅不同,有的地方鱼多有的的地方鱼少。
李家坳这一河段的鱼不多不少,日常给村子里的人打打牙祭倒也够了。
当天晚上,唐开泰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两幅猪下水,这是十月交代他帮忙买回来的。
好久没吃了,她有些想了,这东西做起来费工夫,但是两副猪下水做完能让他们吃十来天。
这几天难得的平静,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
到了请客那天,十月和春娘早早的起来做饭。不一会儿黄婶子他们也来帮忙。
黄婶子的妊娠反应越来越明显了,闻到猪下水的味道反应非常强烈。大家都笑着恭喜她。
张奶奶还说,不用去城里让大夫看了,这样子就是怀了娃娃了。
虽然大家早有预期,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
午饭大家吃的热热闹闹,唐开泰不在,开元也没过来,阿平喜欢凑热闹,脚腕好了之后,又开始和小伙伴们玩耍了,当然他的小伙伴主要是王家的多谷。大一点的孩子都在帮家里忙活田地,没时间玩。
这一日的午饭,是秋冬时节的好饭菜了,有鱼有肉,大家也吃的开心。
知道十月是为了介绍春娘给大家认识,说明了春娘的情况,丈夫病死在来北地的路上。大家都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哪里都不容易,以后有什么事就说话,既然是十月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春娘看着这些人,心里感动不已,她与这些人并不相识,可是大家对她释放的善意,比她刚回到家时,那个她记忆中的家给的还要多。
第94章 情书
唐开泰定做的第一对木雕大雁已经好了, 做的很不错。他把木雕装在木盒里,用红布包好。回到家,开元还没睡, 见唐开泰拿了盒子, 伸手问他要看。
唐开泰拿出来给他看, 屋子里漆黑一片,其实看不太清楚,开元看了一眼,伸手摩挲了一下, 放了回去。
“我明天在看。”
唐开泰一边换衣服,一边洗脸,还不忘和开元商量到北安县住的事。
“我也要算账吗?”开元问道。
唐开泰摇头,“你不用算账, 就在粮铺呆着哪也不要乱走就行,晚上我们俩一起住在粮铺后院。”
开元想了想, “那行吧。”
“好,那明天我和十月说一下,大集的时候把东西拿过来。”
唐开泰今天和魏老板说了想要弟弟个自己一起住在粮铺后院的事。魏志才痛快的点头答应。
魏志才对唐开泰的工作很满意,孙掌柜也对唐开泰评价不低。这点小事自然不会为难。
十月早晨走的时候, 专门和十月说了魏老板同意开元住在粮铺里的事,说等赶集那天,正好赶车过来, 把铺盖带到县里。
十月正在给三三熬米汤,听唐开泰说完,立刻点头。
“不用非要赶集的时候, 我这两天打算去趟阳洼村,阿春姐迁户籍的事得亲自去办一下, 我也去看看小豆子,顺便看看有没有羊奶可以买。”
唐开泰点点头,没吭声,想着自己在县里做账房,家里的事都帮不上忙,心里有些愧疚。
放在怀里的东西,犹豫了犹豫,还是没拿出来。
十月熬了一锅粥,米汤盛在碗里晾着,粥还在锅里,她见唐开泰没急着走,顺手盛了一竹筒,递给唐开泰。
“拿着路上垫一口,不然走到县城都没力气了。”
唐开泰接过竹筒,想说谢谢又说不出口。于是鼓起勇气,把在自己怀里已经捂暖和了的信封递给了十月。
“这,这个,给你的。”
唐开泰话还没说,脸先红,等话说完了,脸已经像个红柿子一样了。
十月把有些潮湿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手接了过来,看着唐开泰,一下子明白这信封里是什么,自己的脸也不自觉的跟着红了。
唐开泰看着十月拿着信封的手,有些出神。见十月把信封抽走,一下子回神。
偷偷看一眼十月,见她似乎没注意他的失态,赶忙低下头。
“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出去,结果一转头,半边身子撞在后门的门框上,发出“乓”的一声响。
十月抬头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就见他慌忙的挥了挥手,拿着竹筒,几乎小跑着跑开了。
十月刚转过头,看锅里的粥,出神。
不一会儿,听到门口唐开泰的声音。
“我是真心的。你,好好想,一定好好想想。”
十月吓了一跳,专门向门口看去,就见唐开泰见她回头,又不好意思的跑开了。
十月站在门口,看着唐开泰消失的方向,心里有股异样的情愫。她看着镇定,其实心里也很慌,心跳的不停,手都有些抖。嗨,真是没出息呦。
意识到手里还拿着唐开泰给她的信,想了想,把信封塞进怀里,再次进厨房,用小勺慢慢的搅拌着浓稠的米汤,一下一下,像是没有意识一样。
今天没什么事,吃过早饭,春娘就拉着十月,想去她的田里看一下。
十月的田地,之前唐开泰已经帮着翻了地,添加了肥料,但是这几天又出长出来不少野草来,看起来比以前更荒了。
两人顺着田地的四周走了一圈,这会儿看着田地虽然有不少荒草,但是地下松软,倒还不错。
“过几天那些新长出来的草长的高一些了,再去割了,然后在田里烧了,也能肥地。”十月说。春娘也跟着点头。
“北地这边种的东西,不知道和我们那有什么不同。你会种吗?”春娘问道。
十月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在会中蔬菜,但是粮食确实还没种过。
在前世,她在乡下的时候,和奶奶种过水稻、苞米和土豆,也见过别人家种高粱和谷子,但是自己没种过。
可是在这里她还没见过苞米和土豆这俩东西。
这边的人多种麦子和谷子,谷子就是小米。但是小米产量低,她想,还是要到县城或者长宁涪城区看看都有什么种子。
朝廷鼓励大家都来北地,应该会提前规划好种什么,肯定有推荐的作物。
到时候朝廷让种什么,自己就种什么。
春娘小声的叹息了一声,“我也不会种,只是会干这点农活儿。”
“嗨,没事的,你看我种的菜不错的吧,就跟着大家一起种,肯定错不了。”
十月想,自己一个现代人,虽然没有亲自种过田,但是好歹也是一个现代的农村在长大的孩子,种田的基本要领还是知道一些的,虽然不能像别的穿越者那样,可以搞出来化肥,但是自己有化学基础,可以不断尝试。就算种不好,肯定也种不坏。
好在这几三年,种田是不用交税的,收成多少,都不用担心,除非颗粒无收饿肚子,否则应该问题不大,可以多尝试一下。
现在倒是要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唐开泰,这人来这么一下子也太突然了。
唐开泰的那封信,十月在春娘洗碗的时候,躲在屋子里悄悄看了。
看完自己忍不住笑。唐开泰这家伙,就像是中学时代的学渣抄别人的情书一样,只改了几个字,就给心上人送去了。
信封和信纸都是在县城的书铺里买的,很精致,还带着印花和香味。十月觉得唐开泰这做法多少有些浪费了,但也不免有些心动。
一页信纸上写着几行字。
“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卿绝。”
十月一下想起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紫薇对尔康说的那句话。
小时候看电视,觉得这句话深情的不要不要的,专门百度了这首《上邪》的全文。这要是唐开泰换成其他的诗,她估计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看来唐开泰从前怕是读过不少闲书,她记得这首诗没有作者的。古代的读书郎还会去读这些没有作者的诗吗?
这几行字,十月一遍遍的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还专门研究了唐开泰的字,写的比她好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好像也还是有些稚嫩的。
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更容易心动。
想到清晨唐开泰躲闪的眼光,慌乱走开的身影。还有那连说了两遍的“你好好想想。”
是要好好想想。
哼,跟村子里人打架,放出话说她是他的未婚妻,结果现在才向她表明心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月,想什么呢?”春娘说了半天,发现十月一直在走神。
“哦,嗨,刚才走神了。”十月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很不好意思。
春娘以为她在担心三三。
“没事,咱们回去吧,不然三三可能要找你。刚才我问你,你田地边上的那一片一直没人处理的田地,是已经分出了吗?”
十月看了下,点点头。“好像是已经分出去了。”
春娘嗯了声,她想着尽快到阳洼村,把户籍签到李家坳来。只是自己只有二亩地,要是能和十月的田地离的近一些,以后大家一起照看起来也方便。
晚上唐开泰回来,见十月家屋子漆黑一片,想着她估计已经睡了,便低头往自己家里走去。只是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前面一个黑影,他猛地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停住脚步。抬头一看,是十月。
十月噗嗤笑了声。“吓到你啦!”
“没,没,是我走路没看路。”
夜色下十月的笑容还是那么耀眼,唐开泰依然不怎么敢看。但是这次,他目光没有躲闪,认真看着十月。
“十月,我,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见十月似乎只是愣了一下,没说话。唐开泰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会努力赚钱的,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句话,唐开泰不是很有底气,因为他也不知道十月想要的好日子什么样,不知道还要多久能让十月过上好日子。想到这是一句空话,声音又有些低。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这个他可以保证。他会对十月一直好,一直好。
这样的想法,给了他勇气,他抬头看着,很认真,很真挚,还有藏不住的欢喜。
十月从唐开泰刚才忽然的告白,就不知不觉的严肃了起来。
听着唐开泰很笨拙的说着自己的承诺,没了旁观者心态,耳边是唐开泰的声音,还是心里砰砰跳的声响。
她甚至有些心疼,唐开泰明明那么优秀,但是在她面前,好像总是有些不够自信。
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过去的他,也才十五岁,生活给了他太多的磨砺,让他不自觉的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好。”
这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十月自己都有点惊讶,但是并不后悔自己这样说。
看到情书之后的一整天,十月想的都是要抻一抻,给他个小惩罚,谁叫他让她等了这么久才表白。
可是这一刻,看着他脸上有些疲态,却认真的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有光一般。那些想法全没了。
她做不到。
但是有些话,她也要问。
“唐大哥,我有话问你。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唐开泰听见十月说了一个“好”字,人已经要飘起来了,见十月这样认真严肃的说要问他话,他不自觉的挺起胸,站的更直了些。
“我的身世,可能会给唐大哥带来麻烦,即使这样唐大哥也愿意娶我吗?”
唐开泰点点头。
这几个月来,一直是他在给十月带来麻烦,可是十月从来没有嫌弃过。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过伤害过你的事,你还能做到一直对我好吗?”
这一句话问完,唐开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
唐开泰知道十月身份不明,或许和他们家有什么渊源,这些他都想过,但是过去的事情,他和十月都无法改变,至少这几个月来,他看到的十月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过他的事。
“你所说的伤害过我的事,若是发生在今天之前,我不在意。若是发生在今日之后,我想,也许是我做的不够好。”
这句话说完,唐开泰肉眼可见的有些难过,似乎只要想到十月伤害他,都很痛苦一般。
十月忽然笑了,她何必如此一问,一辈子那么长,未来的事,何必假设。
“好,我们不谈过去,不问将来。但是你要答应我。若是有一天,你喜欢上别的姑娘,你一定告诉我。”
唐开泰疑惑地看着十月,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能接受我的丈夫纳妾。所以,如果你喜欢上别的姑娘,我们就和离吧。”
这句话,镇住了唐开泰。
他从未听说哪家女子提出和离的,然后赶忙摇摇头。
“不会的,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声音有点小,但是安静的夜里,十月听的格外清晰。
第95章 纳采
这一夜, 十月和唐开泰在各自的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最后笑着睡了。
第二天,十月早早起来做早饭, 然后熬粥给三三弄米汤, 这些天, 天天吃米汤,小家伙看起来都不怎么水灵了,吃东西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时候还会莫名的哭闹。
十月想, 还是要尽快去阳洼村看看有没有羊奶。
早晨唐开泰出门的时候,又过来和十月打招呼,十月顺手递给他一竹筒热粥,还有一个煮好的鸡蛋。唐开泰对着十月傻傻的笑了, 十月也没忍住,有些脸红。
吃过早饭之后, 十月想着今天就去阳洼村。结果还没出门,就见黄婶子拎着一个篮子笑眯眯的走到院子里。
进到屋里,黄婶子把篮子放在炕边上,坐下来。
“黄婶子, 您捡到金子啦,从您到这儿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十月开玩笑说。
“嗨,婶子没见到金子, 倒是你这丫头,捡到如意郎君了。”黄婶子也是第一次给人做媒人。
今天一大早唐开泰带着东西来的家里,说请她今天正式的替他向十月提亲, 行纳采之礼。
他走后,黄富贵和黄婶子说, “唐大郎虽然年纪小,对这些倒是懂得多。要我说,村户人家哪那么多说道。两家离得那么近,定下日子就办事,省时省力。”
黄婶子听了这话伸手推了他一下。
“你当人人都像你家似的,当年娶我,可是把能省的礼都省了。唐大郎有这个心才难得。”
听媳妇这样说,黄富贵心里也不好受,想到这几个月在李家坳的日子,再回头想想媳妇嫁到家里这些年,他在青山县过的日子,心里还有些恍惚。苦日子过惯了,就不知道甜日子什么样了。
“嗨,当年的事别提了。确实亏待了你,放心,孩他娘,以后我好好干,让你在这穿金戴银。”
黄婶子不过嘴上抱怨一句,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她也不图穿金戴银,但是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是高兴的。
自从来了北地,她明显感觉黄富贵比在青山县的时候对她要更重视了,一来是和自己父兄更近,二来离开他那偏心的爹娘和那两个就知道占他便宜的弟弟,很多事,他自己也能想明白了。
黄婶子这如意郎君四个字一出来,十月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但是还是没明白,黄婶子怎么知道的。
就见黄婶子把篮子里上的红布揭开,里面是一个木制盒子。黄婶子把这个木盒递给十月。
“唐大郎的纳采礼。你们二人的心意我们这些人看的清清的,都是好孩子。这时节没法猎到活雁,唐大郎找人专门雕了一对儿大雁摆件。”
黄婶子说完自己忍不住捂嘴笑了。
春娘在边上看着,不自觉的想起自己的过去,眼睛有些红。
十月,疑惑地接过黄婶子递过来的木盒。
对于古代的这些礼节她也不懂,黄婶子说是唐开泰给的,她的就拿着了,直接打开来。
是用两个红绸布包着的巴掌大的小玩意。
一个个打开,是两个造型不同的大雁,单腿站立,仰着头,伸展开翅膀,两只大雁对着摆,是交颈的姿势。
在现代看两个小娃娃亲嘴的音乐盒都不会尴尬的十月,看到这对交颈大雁,竟然没出息的脸红了。
快速的用红绸布包起来,放在木盒里。
然后看着黄婶子。
“所以,黄婶子这是来替唐开泰下的聘吗?”十月以为黄婶子说到“纳采礼”是送彩礼下聘的意思。
她以前看小说,知道古代男方聘礼多少抬,女方的嫁妆多少抬,都是大富豪的联姻。唐开泰说想要娶自己,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她和唐开泰会有一个婚礼,哪怕只是简陋的形式,她也没有幻想过。
“这也,太……太快了吧。”十月看了一眼春娘。
她还没和春娘说,唐开泰说想要娶自己的事,怎么黄婶子忽然就来下聘了。
“嗨,你这孩子,这可不是下聘。这是唐大郎按照大户人家的六礼来的,这只是纳采,求婚的意思。下聘哪能只一对摆件呀。”黄婶子忍不住想笑,但是想到十月是个孤儿,没人教她这些,又笑不出来了。
春娘拉着十月的手。
“我的十月妹妹呦,你这傻丫头,唐大郎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把你娶回去呢。这才只是开始,是求亲呢,唐大郎应该是得了你的准信儿才让黄婶子来的。之后还有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春娘想自己两次定亲,第一次定亲,还没到后面的三步,就不了了之了。第二次直接下聘了二两银子,就结婚了,把前面的省了。不够两次加起来,也算是完整的六礼了。
十月点点头。
又听黄婶子说,“嗨,咱们乡下人,没几家有这么多讲究的,就是谴媒人来问问,两家都有意,就下聘定日子,到了日子就迎亲成婚。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把这些礼数做全了。”
十月知道黄婶子是在夸唐开泰,心里还觉得,唐开泰这人还挺注重仪式感,也不嫌麻烦。
她美滋滋的,把木盒收起来。
然后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问后面的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是什么意思,需要她做什么。
黄婶子和春娘给她讲了个大概,毕竟她们知道的也不多。
后来还是春娘说,“你还是问唐大郎吧,我们都是乡下人,更多的也不知道了。”
黄婶子说,“回头我问问小翠儿去,看她们那边什么说道。”
她觉得十月没个亲人,很多事不懂,这些礼仪中,很多都需要女方有个长辈来张罗的。现在她作为唐开泰的媒人来了,也不太方便同时做女方的亲人。
这样看着十月,心里不自觉的带着心疼。
十月也想到了这点。
前世的自己,谈过一个男朋友,远远到不了结婚的地步。奶奶知道她谈了男朋友,很是认真的叮嘱她要爱护好自己。说虽然他们是自由恋爱,但是要结婚的时候,也得有个媒人,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少,这样才是对女孩子的尊重。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一开始就什么都凑活,以后就不把你当回事儿了。”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热恋中,体会不到日久天长人心会变。
当年那个说爱她一辈子的人,没有给过她三媒六聘的婚礼,这个相处不到半年的古代少年,愿意用她都不懂的六礼来迎娶。只是那个在乎她,也在乎这些仪式的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这样想起来,不禁有些伤感,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被黄婶子和春娘看到,都冲她看过来。
十月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黄婶子没有待多久,虽然知道自己就是走个流程,但是还是认真问了十月的意思。十月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面上并不扭捏,笑着说,这门婚事她愿意,但是不想那么早结婚,她要等到十八岁。黄婶子笑着拍她肩膀,“你这是要当老姑娘哪,明年十六,正正好。”
说着又问了十月的生辰,十月便按照原身的情况说了。
“顺盈四十五年十月初一……”十月还没说完,黄婶子忽然一拍大腿。
“哎呦,我这一下子把问名都给问了……”
春娘和十月也跟着笑了。
黄婶子走后,十月摩挲着木盒,发着呆。
她忽然有些想王柳啦,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可以是自己的娘家人,那无疑是义父王柳了。
可这天大地大,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炕上三三正在用一双手抱着自己的脚丫在在啃。因为穿了厚一点的衣裤,手抓着脚丫子啃的动作不太舒服,小家伙开始吭哧着发出声音来,气的不行,小腿一蹬,开始哭。
原本看着三三发笑的春娘,立刻伸手要抱他起来,结果这小家伙不配合,利落的翻身,冲着十月开始哭。
十月把木盒放在柜子里,走到炕边,伸手把三三抱起来。三三脑袋窝在十月的肩膀,又开始嘿嘿的笑。
春娘看着十月和三三,心里羡慕极了。
“十月,你准备一直养着三三吗?”春娘问道。
十月挑眉看着春娘,满是疑惑。
“你和唐开泰要是成了亲,也会有孩子的。想过把三三给别人养吗?”
十月摇头。
“三三姓李,是我的弟弟。我会一直养着他的。”十月说着,低头看着正拿脸蛋蹭她的脖子的小家伙,脸上温柔极了。
春娘没再说话,她知道十月会这样回答,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她喜欢小孩子,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吧。
她看着唐开泰和十月这一对年轻人,替十月感到庆幸,她能遇见唐开泰这样的男子。可是她心里也忍不住的认为,十月和她从前一样傻,唐开泰对她的真心,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
这世间男子都是自私的,哪有无缘无故的喜爱,哪有不计回报的付出呢。唐开泰如今对十月的喜欢固然是真的,但未尝不是因为十月能干,又得自己弟妹们喜欢。换其他人家,怕是不会将女儿嫁给唐开泰这个要养着三个弟妹的人家的。
十月不知道春娘心里所想,岔开话题和她说明天去阳洼村的事。
正说着,外面阿平踢踢踏踏的跑进了院子。
“十月姐姐,十月姐姐,我来啦。”声音里都是欢悦,仿佛好久没见十月一般,兴奋又热闹。
阿平晚上住在十月这里,早晨吃过饭会先回家和二哥说说话。所谓的说说话,就是只是他自己说,开元一般不怎么回应他。然后他物料了就去找二黑子他们玩儿,玩累了或者没意思了,就又跑到十月这里来看三三。
小家伙儿人不大,每天的日程排的满满的。
十月见他跑了过来,赶忙开门让他进来。
“十月姐姐,黄婶说咱们家里有喜事儿了。”阿平才五岁,乖巧懂事,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不能明白。
今天他在二黑子家里和看着黄大叔编炕席,一边自己也用废掉的香蒲叶子编着玩。听见黄婶和黄大叔说事儿成了。他歪着头听两人聊天,被黄婶子看见,他就问是什么事儿成了。
黄婶子就告诉他们家有喜事儿了。让他自己问大哥。
在阿平的小脑袋里,他的家里包括十月,问大哥和问十月姐姐是一样的。
他虽然不知道喜事是什么事,但是看黄婶子的样子,是让人开心的事儿。
“什么是喜事儿呀?” 阿平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又问了一句。
十月忍不住捏了捏阿平的长了些肉的脸蛋。
“喜事儿呀,是……姐姐要去看小豆子啦。”
果然,听说要去找小豆子,阿平立刻就在地上蹦了三蹦,拉着十月的手。
“真的吗?我也去,我也去。”
第96章 开元犯病
当天唐开泰回来的比以往早了些。黄婶子一直没有休息, 远远的见唐开泰回来,笑着把今天到十月家里送“大雁”的事情说了一遍,唐开泰认真的向她道了谢。
从黄婶家回来, 就看见屋子里一角放着一个背篓, 里面装着开元日常用的东西。
“你怎么把这些收起来了?”
“明天, 去县城。”
开元歪头说着话的时候,有些迟疑,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忘了要说什么。
“明天就去?”
唐开泰猜想必然是十月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 十月早早做好了早饭,在唐开泰准备出门的时候,和他说了自己打算今天去一趟阳洼村的事。
正好张大叔和张爷爷有个盘炕的活儿,在阳洼村, 打算今天过去。
“一会儿吃过早饭,我们赶车把你和开元的铺盖送到县城, 安顿好开元之后,我和阿春姐直接从县城去阳洼村。”
听十月都计划好了,唐开泰也没有反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家里就十月春娘和几个孩子。
“家里别担心, 周围几家都是咱们熟人。你和开元都在县城也方便。过几天董太医可能会路过北安县,你别忘了抽空到九州客栈去问问,别错过了。”
十月要是不提, 唐开泰还真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我今天中午就去看看。往后每天去一次。”唐开泰说。
“行。”
唐开泰匆匆吃了两个馍,拿着装满热粥的竹筒从家里出来了。
走在路上,天色渐亮, 他脑子里还回荡着早晨和十月的对话。都是很平常的内容,但是他竟然品出别样的温馨来。
都吃过早饭, 十月把三三抱到黄大叔家,请黄婶子帮着照看一天。然后和春娘赶着毛驴车,车上装着唐开泰和开元的铺盖,还有非要跟着来的阿平。车上东西不多,大家都坐在毛驴车上。
这还是他们定居在李家坳之后,阿平第一次坐毛驴车出门。
九月下旬的北地,虽然还不至于穿冬衣那么夸张,但是一阵风吹过来,还是能感觉到风中凛冽的冷意。尤其是两侧没有树木的路段,风吹在脸上有些鼻尖发冷。
“阿平冷不冷,要不要下来走一走?”
十月问阿平,阿平摇头。
“我不冷,十月姐姐。”
十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想着,有时间要给阿平做一顶帽子带。话说这边天渐渐凉了,怎么不见村子里有人给孩子戴帽子,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单独的帽子。她想起前世的雷锋帽,还有小孩子戴的帽子围巾。不过大昭朝应该是穿戴帽兜的斗篷。
想到他们的经济状况,冬衣都还没有做完呢,钱要省着花。也不知道阳洼村养羊的人家,养的是什么养,要是绵羊的话,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羊毛。
到北安县,走了两个多时辰,毛驴车比人要快一些,唐开泰自己走的话,估计要走上三个小时。
这些天唐开泰每天来回走六个小时的路,也不知道他的腿会不会有问题。
这样想来,这个冬天,要注意的事情还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
十月把毛驴车牵到入城门口一块专门看管车马的地方。开元背着两床被褥,十月背着装了换洗衣服的背篓,向四季粮铺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粮铺里正有几辆车在卸货,唐开泰正忙着,让开元和十月把铺盖拿下来放在柜台后面。十月见他忙着,让他先忙着,她带着开元他们先到县里转了转。
家里的牙粉要没了,牙刷也要换新的了。
到杂货铺子,买了两盒牙粉,五支牙刷。又到九州客栈去问有没有一个姓董的大夫来住店。客栈的伙计说没有。
十月没直接说董太医的太医名号,那天那个叫青葵的小厮叫了一声董太医,之后赶忙改口叫的董先生。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太医的身份。不过看客栈伙计的样子,无论是董大夫董先生都没什么印象了。
十月塞了五文钱给客栈伙计,请他帮忙注意点,若是近来客栈有姓董的客人来住店,就到四季粮铺告知粮铺的账房一声。
小伙计没想到自己还能百德五文钱,立刻笑着答应了,说一定帮着看着点。
从客栈离开,十月心里懊恼,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问董太医的姓名呢。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得见。
看了眼正仰着头看客栈房檐一角的铃铛的开元,十月想,和开元相处久了,仿佛也觉察不到他有什么问题。
再回到粮铺,唐开泰正在给其中一个人讲记账的法子。掌柜的,在一边跟着看。
见十月进来,唐开泰还没说话,掌柜的先引着十月他们坐在一条长凳上。让他们先坐一会儿,说唐开泰马上就说完了。
十月听唐开泰在认真的讲记账的一些要点,心里有些着急,怕再不走,今天来不及从阳洼村回来。便把今天买的给唐开泰他们牙粉和牙刷放到开元手里,告诉开元在这里等着唐开泰,她们得出发去阳洼村了。
或许这地方太陌生了,唐开泰又在忙,开元听到十月说要走了,脸上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把东西往地上一丢,坐在长凳上不说话。
东西丢在地上的声音,打断了唐开泰和那个账房的对话,他赶忙告罪一声,从柜台边上走了过来。
开元这一动作着实让十月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唐大哥,开元他……”
唐开泰冲他摇摇头。
弯腰把开元丢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放在开元身边。
忽然闹别扭的开元,抬头器看了眼唐开泰,又扫了一眼十月,这一眼,十月发现,开元就像个受了委屈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高高大大少年脸上露出几岁小孩子才有的表情,那一瞬间的违和,让十月一下子意识到了开元的问题所在。
随着开元年纪的增长,这样的表情,会越来越显得异常。
开元再聪慧,此刻闹脾气的他,都显示出一种精神上的病态来。
唐开泰耐心的问开元怎么了,开元不说话,见唐开泰把东西拿了起来,想要继续丢,看了眼周围,又放下了。
十月走了过来,问开元,这个情况,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她必须走了。
“开元,我们今天要去见小豆子,再晚就天黑了。所以得先走了,你今天和唐大哥住在这里,明天,后天我们再来看你。”
“你说谎,上次说了你就出去走走,回来就教我怎么飞,可是你回来这么久了,也没有教我。”
听到开元的话,唐开泰和十月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开元,你在说什么?”
“你走吧,我再也不信你,也不和你玩了。”开元气呼呼的说。可是眼睛红红的。
唐开泰一下子想到什么。
“开元,她是十月啊。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你院子里的点翠。”
听完唐开泰的话,开元愣住了,一脸茫然,看着十月,又看看唐开泰,他伸出手敲了敲自己的头,仿佛非常难受的样子,然后垂下头,双手捂住耳朵,仿佛周围都是不能忍受的噪音。
唐开泰对于开元这样的状态很熟悉,只是安静的坐在他身边,见开元还是低头捂着耳朵不说话。
他看了眼十月,十月指了指门外,走了出来。
春娘跟在她身后一并走了出来,一直在她身后的阿平却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而是和大哥一起站在了开元身边。
十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开元松开了自己的捂着耳朵的手,然后把刚才给他的东西都拿起来,安静的坐在一边不说话了。看样子,又陷入了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唐开泰轻声和他说了句什么,然后拉着阿平从粮铺走了出来。
“唐大哥,开元他没事了吧?”十月问道。
十月习惯了开元平时不说话,只专注做自己的事的样子,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见。
“他又出现记忆混乱了,以前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这会儿好了。不用担心。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嗯。再晚怕回村就天黑了。我们刚才去了九州客栈了,董先生还没回来,你今天不用去了。我拜托客栈伙计,若是有姓董的客人来,请他来帮忙告知你一声。”
十月把什么都替他想到了,唐开泰心里一阵熨帖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行,我知道了。那你们路上小心些。”看着站在十月身边的阿平,“是不是你缠着十月姐姐非要跟着来?”
阿平见唐开泰模样似乎有些生气,想笑又不敢笑,干脆躲在十月身后,探出头,“我想去看小豆子。”
十月接过话来,解释道。
“之前就答应了要带他去看小豆子的。从县城到阳洼村也有官道,安全的很。正好今天张大叔他们就在阳洼村盘炕,说不定能一块儿回村呢。不用担心。”十月说道。
唐开泰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多生气,只是觉得阿平有些不懂事,十月有些太惯着孩子了。
阳洼村他们都没去过,两个姑娘出门本就不方便,还要带着一个孩子。
“路上注意安全。阿平要听话,不能给十月姐姐惹麻烦听到没?”
阿平从十月身后露出一个小脑袋,“嗯,知道啦。”
十月也没磨蹭,和唐开泰说完,牵着阿平,和春娘一起从粮铺出来。
对于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十月,在这古代又经历过从青山县到北地十来天的徒步,她对于独自出门,并没有什么担心。而且也听张大叔和王大叔说,北地这里女人和男人一样上街卖东西,偶尔也能看到女子赶车进出县城的。相比青山县,北地更开放一些。而且阳洼村还有柳爷爷和小豆子,说不定青山县那些和小豆子一样的小孩子们也在阳洼村呢。
只要路上不出事儿,就不会有什么事。
十月牵着阿平的手从粮铺出来,走出好远,回头见唐开泰还站在粮铺门口,见她回头,冲她挥挥手,然后才转身回到铺子里。
春娘在边上看着,忍不住笑,“唐大郎的眼睛一直黏在你的身上,倒是你,不像他……”看了眼阿平,春娘没再说下去。
十月知道春娘的意思,她不像唐开泰那样对他恋恋不舍。
毕竟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某一刻的心动是真的,但是很难做到像十几岁的小女孩那样,什么都写在脸上。
尽管唐开泰给她写了“情书”,也行了纳采之礼,但是偶尔想起,十月还是觉得自己会和唐开泰在一起有些不真实。
甚至在和唐开泰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心里会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更像是一种,对于两人默认的恋人关系,有些不敢确定。
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实际年龄比唐开泰要大不少的现代人的缘故。
“你呀,太端着啦。”
见十月没吭声,春娘又说道。
十月一愣,“太端着?”
她恍然大悟,自己在接受了唐开泰的心意之后,每每面对唐开泰都有些不像自己,她好像是在努力地把两个人的相处拉回到原来的那个状态,但是她自己本身就无法像从前那样对唐开泰。可是她又不想让唐开泰发觉她的的变化。所以,给人感觉就是在端着。
“端着啥?”走在十月身边的阿平问道。
十月笑着摇头,“没有,阿春姐姐的意思是,我有的时候太严肃了。”
阿平立刻摇头,“十月姐姐不严肃,大哥才严肃,有时候很吓人。”
“怎么会?唐大哥那么宠你们,怎么会吓人,阿平不要怕哦。”
十月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在说到唐大哥的时候,声音异常轻柔。
阿平却很坚持自己的观点。
“大哥不高兴了,因为我会给十月姐姐找麻烦。他总是让我听话,不能给十月姐姐找麻烦。”
阿平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情绪,就是再说一个事实,可是十月心里却很惊讶。
她不知道私下里唐开泰是怎样教阿平的,她想,也许唐开泰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总是告诉阿平不要给别人找麻烦,会让阿平渐渐变得小心翼翼。或许金金这么懂事,也是因为听他这样告诫过。
在所有人都说金金阿平他们听话懂事的时候,她也与有荣焉,觉得这俩小家伙被夸奖了很开心。
但是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
不能为了让小孩子听话懂事,就抹杀掉他们的天性里的开朗自信。
想到这,她和阿平说。
“阿平才不麻烦,唐大哥那样说,是因为他太忙了,不知道我们阿平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帮姐姐做事了。等到了阳洼村,你去帮我们打听里正家住哪里,小豆子住在哪,好不好?”
阿平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好,我一定能找到。”
第97章 小豆子卖身
到阳洼村已经过午, 按照十月的估算,应该是下午两点多钟。天气不是很冷,但是能感觉到傍晚的凉意。
驴车从村口进来, 阿平坐在车上开始张望, 想看看有没有人可以让他问路。
这个时间, 基本没什么人在路上。
阿平看到一户人家在院子里,正在收拾地上晒好的东西。
“十月姐姐,我们到那家人问问吗?”阿平转头问十月。
十月点头,赶着毛驴车, 停在那户人家的门口。
院子里的人见十月他们停在自家门口,都伸头向这边望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站起来,问她们。
“你们找谁?”
阳洼村的人官话带口音, 听起来有点费力,但是也能听懂。
阿平就立刻听明白了。被十月从车上抱下来, 立刻上前走了一步,回道,“我们找小豆子。”
他声音有点小,少年没听明白, 大声问,“啥?”
“我们要找小豆子,他爷爷叫柳爷爷, 他叫小豆子。”
少年歪头想了一会儿,直接说,“你找错了, 我们家不姓柳。”
她低声对阿平说,“你说你找阳洼村的里正家。”
阿平又立刻说, “我们来找阳洼村的里正,他们家怎么走呀?”
两个小孩子对答的功夫,院子里的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听见他们说要找里正,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过来。
“你们是里正家亲戚?”
妇人看眼十月三人,目光冲着梳着妇人头的春娘。
春娘摇摇头,笑着答。
“大嫂好。我们是从外地过来的,不是里正的亲戚,也是阳洼村的人,之前一直在县里没过来。有些事麻烦里正,不知可方便指一下路。”
妇人眼神有些疑惑,但是也没再多问,从院子里出来,指着前面这条路,告诉她们一直向前走,遇到一个路口再往前第三户人家就是里正家。
三人谢过妇人,十月抱着阿平上车,沿着村子里的小路向西边走去。
这个村子人口也不多,六七十户的样子,一条街道两侧分别三、四十户人家。街道南边的人少一些,北边的人多一些。整个村子在一个缓坡上。
村子的最西面,有两户人家,离整个村子有些远,那两户人家的院子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圆形栅栏,十月猜想,那可能是羊圈。但是看不到里面有羊。
她仔细看了看村子里的土路上,偶尔有几个羊粪蛋蛋。想着应该是有活羊的,估计是赶到山里去放了。
赶着驴车往前走,远远的就见有两个人往里正家跑,看样子很急切。
她们到了院门口,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正跟着刚才的两人从院子里出来。
其中一人嘴里还说,“出血了,挺重。”
里正看见十月三人,脚步一顿,十月赶忙上前打招呼。
“里正爷爷好,我是北安县过来的,找您有点事儿,您先忙着,我们在这等您。”
里正也没多问,点点头,回头朝院子里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孙子说,“叫你奶奶招呼俩姑娘进屋儿等着。”
小男孩八九岁,圆脸大眼睛,听见爷爷这样说,有些不太情愿。
“你们进来吧,我爷爷有事呢。”见十月她们还牵着驴车,让她们把驴车拴在门口的木桩子上。
十月抱起阿平,春娘拎着从县里买的几块蒸糖糕,一起进了里正家的院子。
里正夫人是个同样身材消瘦的老太太,听见动静就已经开门站在门口了。见俩姑娘带着个孩子,有些意外,但还是把人迎到屋里坐。
十月也没客气,想着趁这个功夫和里正夫人把自己过来的事说一说,尤其是春娘迁户籍和地的事儿,先探探口风。
“我听你们是县里来的?”
里正夫人坐下,让儿媳妇倒了三碗热水,然后问十月她们。
十月点头,“是的,老夫人,我们从县里过的,我是李家坳的,阿春姐是落户在阳洼村的,之前生着病,一直在县里养着,才过来。”
“这丫头,可别叫什么老夫人,我就是个农家婆子,不嫌弃叫我一声张婆婆就行。”
张婆婆官话说的也不好,语速还快,十月反应了一会儿,笑着叫了声“张婆婆”。
然后和张婆婆说明白自己的来意。
“户籍和地这个事儿,还得问问我家老头子,应是能办的。迁去李家坳,可和李家坳的里正说好啦?”
春娘点点头。
李家坳还有不少田地,最近这十来天,没怎么来人。当初问里正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由于就同意了。哪个村的里正,都希望自己村里人口多多的。
“那得到县里去办,老头子回来问问具体咋弄。”
说完这些,张婆婆问她们原来都是哪里的,十月答了,然后便问起了小豆子。
“我们都是从青山县过来的。和我们同乡的有一户人家也落户在阳洼村了,姓柳,爷孙俩,爷爷叫柳麦,孙子叫小豆子。张婆婆可知道他们爷孙俩安排在哪啦?我这小弟弟和小豆子玩得好,打听到他们落户在阳洼村,一直想着要来看他。”
十月问完,坐在张婆婆身边一直安静没说话的孙子,忽然说,“土根叔说刚才说被打的好像是就叫小豆子。”
“小豆子被打了?”阿平也不淡定了,赶忙从炕沿上下来,拉着十月就要走。“十月姐姐,我们快去看看吧。”
十月也被这一句话给吓了一跳。
她看着里正孙子,“刚才确实说的是小豆子?”
“是的,我听的清清的。奶,我带他们去看看吧。”
里正孙子,本来想跟着爷爷去看是怎么回事,这会儿一看十月她们还认识小豆子,更迫不及待的要带着她们过去。
“他们还说什么赔钱呢。”
张婆婆和十月她们都坐不住了。
“快带着两个姐姐去看看。慢点走。丫头啊,你们也别着急哈。”
十月点点头,谢过张婆婆,拉着阿平就出门了。
春娘把手上拿着的蒸糖糕放在炕沿上。
“今天的事麻烦张婆婆和张爷爷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先收着,我也去看看。”
张婆婆推辞了一下,可是春娘太着急了,说完了话人也出门了。
十月跟着里正孙子,快步跑到西边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靠近村子的最西边,这个时节院子里光秃秃的,只在靠近西边垒了一个羊圈,里面有十来只羊。
十月心里猜测,这家莫非就是阳洼村里的蒙匈人?
此刻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在说着什么,乱糟糟的,十月听不清。
里正孙子抓住一个人问是怎么回事,那人说,“柳老头的孙子把老严家的羊给放丢了两只,被打了一巴掌,这会儿醒了,说是要卖身为奴来赔呢。”
许是刚才和张婆婆聊了一会儿,十月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说的话。她赶忙往人群中央走去。
走到前面,就见一个穿着破衣服的半大孩子,正跪在地上,半张脸都是血。
“严大大,求求了,我把我卖了,五两银子赔您的羊,五两银子给我爷爷治病。”
十月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小豆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平已经穿了出去,一把抱住小豆子。
“小豆子,小豆子,你咋啦?”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常放在怀里的手帕给小豆子擦脸。
对于阿平的忽然出现小豆子是懵的,这会儿他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的,还有些晕,根本看不清人,但是阿平的声音他听得出来。
阿平不管不顾的帮着小豆子擦脸上的血,人群里一个尖细的男人声音响起,“这谁家孩子,快抱走。”
接着又说,“就你这小身板,哪里值十两银子。”
这时十月也挤了进来,眼睛扫了一眼人群,见一个个子不高,但是非常壮硕的四十多岁的男子,见她看他目光有些躲闪。
十月收回目光,蹲在小豆子身边,“怎么回事儿,谁打的你?”十月声音很轻,但是因为他们突然的到来,人群安静了不少。
大家都看着这两个衣着明显要比他们村里普通人要好许多的人,心里暗暗猜测,他们是不是小豆子的亲戚。
“十月姐姐!”小豆子一听十月的声音,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他太害怕了,一直自己撑着。十月姐姐和阿平会忽然来了,他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来了。
十月轻轻的抱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小豆子别怕,我们来看你了。”
阿平也跟着在边上哭。
大家都看着小豆子在哭,一时间也没人打扰。刚才说让小豆子不值十两银子的男人,几次要说话,都被里正拦住了。
小豆子哭着哭着,想起什么,赶忙从十月怀里闪开。他脸上有血,弄到十月衣服上了。
快速的擦了擦眼泪,又伸手去擦十月衣服上的血迹,十月低头看着小豆子满是裂纹的漆黑的小手。
“不用擦,回去细细就干净了。和姐姐说说是怎么回事?”
“十月姐姐,我闯祸了。我把东家的羊给放丢了。我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呜呜。”
十月拍了拍小豆子,站了起来,“能站起来吗?地上凉。慢慢说,姐姐帮你。”
十月转头看院子里,不远处有一段木头,春娘知道她意思,走过去把木头搬过来。
“坐上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老人沧桑又凄凉的声音,“豆子,豆子,你可不能卖身呀,都是爷爷拖累了你。”
院子外有个老头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沟壑,有些脏污的衣服挂在他身上。他身边还有个十月觉得面熟的青山县的小孩子在搀扶着。
才几个月没见,柳爷爷竟然瘦成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柳爷爷。”十月叫出了声。
刚才看到小豆子满脸是血求着把自己卖掉时她没哭,此时看到柳爷爷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她控制不住的声音哽咽。
她从未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柳爷爷和小豆子,她以为最多他们爷孙俩住的差些,日子苦些,没想
忆樺
到竟然是这样。
“十月丫头?十月丫头啊,太好了,你帮我照看好小豆子。”老人家瘦骨嶙峋的手紧紧的抓着十月的手,仿佛在说遗言。只是脚步不停,直直的向刚才那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去。
“小豆子弄丢了羊,我用命来赔给你。”这一句耗费了他太大的力气,不住的咳嗽着。
咳嗽、咳痰,呼吸急促又困难,这是典型的肺炎的症状。
在现代,肺炎不会死人,在古代就很难说了。
小豆子在柳爷爷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到他身边,和另一个小孩一左一右的扶着他。
听爷爷这样说,小豆子一直哭着叫“爷爷不要,爷爷不要”。
才刚八岁的他,根本不知道那两只羊要怎么来赔,但是他知道不能用爷爷的命来赔。
十月走向里正和严家的男人跟前,问道,“里正爷爷,各位相亲,我是小豆子的姐姐,可有了解事情始末的人,给我说说小豆子到底是弄丢了多金贵的羊?被打的头破血流不说,还得卖身为奴、以命相抵?”
第98章 羊奶
见十月这样问, 里正站了起来。
“姑娘,你误会了。什么羊也不比人的命值钱,严秋家没有非要让小豆子卖身为奴的意思。严秋, 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说小豆子不值十两银子的男子叫严秋, 是这家的男主人, 此刻也有些尴尬和生气。
“小豆子放羊不好好放,不知道干啥去了,没看住羊,给弄丢了两只, 丢了羊,也不早点说。也是他自己说要卖身为奴,我可从来没说要买他。”
说来,严秋这个人心地也算善良, 就是人脾气急,有些暴躁。
当初是小豆子说要帮他家放羊, 一天供一顿饭就行,他才同意让他帮着放羊的。他们两口子就一个闺女已经出嫁了,家里就两口,一年种点地, 养了八只羊,在村子里也算是中等人家。
现在秋忙结束了,他们家也不是没人放羊, 他觉得小豆子可怜,这孩子又挺懂事的,他心里挺喜欢, 想着帮他们爷孙俩一把。
谁也没想到小豆子帮着放了半个月的羊了,今天竟把羊给放丢了两只。
这些羊都准备着等过年的时候到集市上去卖呢, 丢了两只,少说也得三两银子呢。偏偏小豆子羊看丢了,还没及时告诉他,自己漫山遍野的找了一通没找到,才回来和他说,他一气之下就打了他一巴掌。哪成想,就那么巧,小豆子所救摔倒到地上,头磕在地上的一个木头桩子上,哗哗流血,小豆子也晕了,当时他吓坏了,还以为这孩子被自己给打死了。
偏巧不巧的,小豆子那个小老乡黄鹤看见了,一通嚷嚷,左邻右舍都知道他打人了。
村子里人,有的过来看看小豆子是死是活,有的说去找里正,有的说去找柳老汉,还有几个帮着掐人中,想把小豆子弄醒。
农村人家,遇见人昏了,常见的操作就是掐人中穴,能快速苏醒。小豆子就这样被掐醒了。
醒来的时候还迷糊着,想着自己丢了两只羊,不知道要怎么赔。他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的路上,遇见的自卖自身的人。
他想着爷爷病了一个多月了,不见好,最近这两天可咳嗽都吐血了,家里也没钱了,他害怕。严大伯家人还不错,他帮着放一天羊,一天给他仨馍馍呢,他给爷爷带回去两个,自己吃一个。他想,就算是卖身给严大伯家当奴才,日子也能过下去。
于是便跪在地上求严大伯买了他。
可是严秋怎么可能买一个半大孩子,他被求的烦了,觉得小豆子这是赖上他了,便说只要羊,羊能卖钱。
他正求着呢,十月就来了。
十月听明白事情的经过,看着小豆子额头上还渗着血,想那得是多重的一巴掌啊。可就是这样,小豆子还想着把自己卖到这家来做奴才。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便问小豆子,都在哪里找羊了,一般都在什么地方放羊。
阳洼村就这么大,养羊的就四五家,谁家偷了羊也藏不住。她估计,除非被山里的野兽给叼走了,否则不可能丢。
于是她对着院子里的严秋说道,“今、明两天我们帮小豆子找,找到了这事儿就了了,找不到,您看看一只羊多少钱,我赔给你。”
严秋对着一个比自己闺女还小的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劲儿的点头说先找,让大家伙都帮着找找。没说赔钱的事。
里正放话,让大家散了,有空的也到山里和甸子里去看看。然后让十月他们进严秋家屋里说话。
十月摇摇头,冲大家道谢,回头又和里正说,“柳爷爷和小豆子一个伤着一个病着,我先送他们回家去,一会儿我出来和大家伙儿一起找。”
其他人都说没事,让小豆子先休息。
十月和春娘一个扶着柳爷爷一个扶着小豆子,往小豆子家去。
刚走出几步,十月还是没忍住。看着里正和严秋说。
“里正爷爷,严大叔,除了找羊和赔羊的事之外,小豆子挨打的事,我也得说说。多大的事,要下那么狠的手打孩子?若是小豆子人没事便罢了,明天我们去请大夫给柳爷爷和小豆子都看看,若是小豆子身体有问题,这医药钱,严大叔可得给出了。”
里正看着严秋,严秋也有些意外,“小豆子人都醒了,就是流了血。”心想,你这是要讹我的医药钱吗?
可是当着十月这个小女娃的面,后面的话他不大好意思说出口。于是看着里正,里正对着十月认真的目光,点点头。
“行,严秋你去请上岗请徐郎中来一趟。”
严秋皱着眉头,不想去请大夫,他看了眼小豆子。小豆子也不想看大夫,他觉得自己好了。
“十月姐姐,我没事了,给爷爷看看吧。严大叔他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把羊弄丢了。”
十月心里叹息一声,忍不住心疼,说,“那就给爷爷看看。”
在青山县的时候,小豆子虽然只是个小乞丐,可是他那时候现在过得无忧无虑,这一趟北地之行,小豆子长大了。只是这样的长大,让人心疼。
十月没再说什么,扶着柳爷爷,带着小豆子回了家。
小豆的家,不出意外的是一个帐篷,在村子中央街道南侧一排房子的前面,在整个坡的最下面。阳洼村里外来的人家基本都住在这里,除了小豆子家之外,还有五六个帐篷。
和小豆子在一起的小男孩比小豆子大,十月见过,但是不记得名字了。
小豆子叫他黄鹤,是个流浪儿,四五岁就在青山县各处乞讨要饭活着,今年十二了。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叫白小米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但是因为长得高,虚报了年龄说自己十五。他们三家凑在一起买了一个帐篷,田地也是分在一起的。就像是一家人一般。
听说白小米去山里砍柴了,这些天白小米都在山里砍柴,一部分留在家里用,一部分卖给村子里需要柴火的人家,若是没人要,就背到北安县去卖。
一路听着小豆子说着,很快就到了小豆子的家。
还没到门口,就见白小米慌里慌张的从帐篷里跑出来,见到柳爷爷和小豆子被好几个人围着送回来,先是惊讶了下。上前道。
“你们去哪了,吓死我啦。我以为爷爷……啊,十月姐姐?”
“还有我小米哥哥。”阿平一下认出白小米,主动打招呼。
这会儿小豆子没事了,阿平也不像之前那么慌乱害怕了。眼泪擦干了,现在满是见到了熟人的快乐。
几人到了柳爷爷他们的帐篷,柳爷爷一路都在咳嗽,每喘息一次,都带着很重的呼哧呼哧的声音,刚才严秋说去找大夫,也不知道上岗是哪,来的快慢。
柳爷爷的这个身体状况,十月有不好的预感。
“小豆子,上岗是哪?离得远吗?”
“是另外一个村子,来回得两个时辰。”
十月点点头,心里算计着,两个时辰之后,差不多晚上六七点了。要是等郎中过来,他们的天黑才能回去了。
“家里有药,我这就给爷爷熬上,喝了就好了。”
十月也不顾上太多,跟着小豆子到帐篷边上平时做饭的地方,帮忙熬药。
“豆子你去和爷爷说说话,我和阿春姐来熬药。”小豆子想说不用,但是也不放心爷爷,就坐了过去。扶着爷爷躺好,就乖乖的坐在边上,黄鹤和白小米都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各自出去忙了。
十月让春娘去里正家把迁户籍的事定下来,顺便把毛驴车赶过来。春娘一想也是,出门便向着里正家去了。
黄鹤和白小米两个人在帐篷后,白小米问小豆子今天是怎么了,被谁打了?黄鹤说了丢羊的事儿。白小米冷着脸,半天没出声。
“咱们也去找羊吧。”
黄鹤点点头,两人和小豆子说了一声,便走了。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柳爷爷、小豆子、阿平和十月。
柳爷爷喝了水,好些了,看见十月,眼里不自禁的流下泪。指着十月,让小豆子叫她过来。
小豆子跑过来,“十月姐姐,爷爷叫你,我来熬药。”
十月摸了摸他的头,向柳爷爷床边走了过去。
阿平有点害怕这样瘦骨嶙峋的柳爷爷,也跟着小豆子,蹲在锅边,看着他熬药。
这会儿屋子里除了柳爷爷偶尔咳嗽的声音,十分安静。
阿平一肚子的话,这时候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十月丫头,老汉没想到还能再见着你。你是个心善的丫头。”
不知为何,十月听见柳爷爷的话,眼睛有些酸,想到柳爷爷如今的状态,她知道柳爷爷要说什么。伸手握着他的手。
“柳爷爷,好好养病,等你好点了,我接你到我们村去住,我现在盖了房子了,很暖和,住着很舒服。”
柳爷爷张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笑,然后又是一阵咳嗽。
“我走不动了,让小豆子去看看。”
十月强忍着眼泪,笑着说,“我们有车,毛驴车。”
柳爷爷摇摇头,“哪都不想去啦,就在这,这就是我的家了。”
十月转过头,擦了擦眼角,调整了下情绪,回头帮着柳爷爷掖了掖被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爷爷喘息了一会儿,轻声说,“丫头,以后,还得麻烦你照看我们小豆子,可别让他像今天这样做傻事呀。”
“柳爷爷,小豆子更需要您在身边看着他。”十月说。
柳爷爷又张嘴笑了,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十月赶忙把放在边上的痰盂递过来,他看见柳爷爷的吐出的痰,几乎是红色的。
好一会儿,柳爷爷无力的挥挥手,躺下了,渐渐睡了过去。
看着床上老人家即使睡着依然愁苦的脸,十月的眼睛还是模糊了,她看不清屋子里的一切,只闻到淡淡的药味。
屋子里很暗,气氛有点压抑,阿平压低了声音,和小豆子说着什么。
十月放下柳爷爷的手,从帐篷出来,站在帐篷外向远处看,此刻她也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远远见白小米正朝这边跑来,隐约听到他在喊 “羊找到了”。
心里跟着松了一口气。
羊找到了,是白小米找到的。在村子西边的蒙匈人家里。
白小米和黄鹤分开找,他往西边的草甸子方向找,正好蒙匈人家的小孩赶着羊群回来。蒙匈人养的羊多,一家一百多只,每天都到草甸子深处去放羊。每次放羊回来,远远地看着像是一团云朵在地上走一样。
看着这么多羊,白小米灵机一动,想,会不会严秋家的两只羊混在这些羊群里了呢?他仔细看了下羊群里的每一只羊,看到有两只不远不近的跟着羊群,那两只的毛色要差一些,个头小一点。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上前问他们羊群是不是多了两只羊。小孩说不知道,到家了让他阿爹给数一数。
果然多了两只,蒙匈人以为是白小米的羊,直接就让他赶走了。以前村子里自己家的羊跟着别人家的走了,很常见,上门找了,数一数,多了就让拿回去,不来找,他们也不主动问。
白小米见这人家这么好说话,直接给赶回严秋家去了。还叫来了里正作证。
严秋去上岗村请郎中没在家,他媳妇去闺女家才回来。听说严秋把小豆子打了事儿,他媳妇不住的道歉,把两只羊赶回羊圈,对里正说,“叔,这事儿是严秋不对,他回来,我俩去给小豆子赔礼道歉去。”
里正捋着胡须笑呵呵说好,白小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匆忙告辞回家了。
羊找到了,小豆子很高兴,但还是有些失落的说严大叔再也不会雇他放羊了。
他也不知道这两只羊是怎么跟着蒙匈人的羊群去了的。他一边放羊一边捡柴火,没注意到蒙匈人的羊群过来,要是注意到了,肯定就到草甸子深处去找了。找到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件事儿了。
小豆子很懊恼。
十月见小豆子情绪低落,岔开话题,向他打听村子里的羊有没有刚下小羊羔的,她想买羊奶给三三喝。
小豆子说羊奶不好喝,但是告诉他蒙匈人家的羊多,有小羊羔,应该有羊奶。
于是十月便也去了里正家,让阿平在小豆子家等她。
路上遇见春娘,春娘说帮她问好了,村子西头两户蒙匈人家,他们家里就有下崽的母羊,他们直接过去买就行,羊奶没人愿意喝,他们肯定愿意卖。
十月和春娘就直接就奔西边去了。
刚才把羊还给白小米的那户人间,见又有人来,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
他们在村子里住了十多年了,但是和村子里的人相处时,潜意识里彼此都有些戒备。
蒙匈人的大昭官话说的还行,十月能听的差不多。
听闻十月要买羊奶,他们很惊讶,大昭人不喝羊奶,还嫌弃他们喝羊奶身上有一股子怪味。
这些年渐渐习惯了大昭的饮食,羊奶一般就给小孩子和老人喝。
听说十月有个才几个月大的弟弟没有奶喝,女主人要免费送她一壶。
十月当然不同意。
最后定下来十文一小木桶,差不多十斤的样子,女主人现挤的。十月付了钱,和她定好,以后每三天来取一次羊奶。
第99章 当初的愿望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买到了羊奶, 比预想的要便宜多了。
十月闻了一下味道,膻味比较重,不是很好闻, 回去煮一煮, 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会好一些。
她心里盘算着, 有了富余羊奶,可以尝试做奶茶来卖。秋天了,天越来越冷了,谁能拒绝秋天里的珍珠奶茶呢。
再回到柳爷爷家, 张老汉和张大壮也在。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就在柳爷爷家不远的一个新落户的人家做工。今天忙活一天弄土坯,明天晒上一天,后天就能开始盘炕。
他们原本准备往家走, 看到了阿平,才想起来十月说, 她们今天来阳洼村,到时候会去找他们。没想到小豆子离做活的人家这么近。
张老汉只见过小豆子,不大记得他模样了,再加上小豆子比以前瘦了, 也不总是笑眯眯的无忧无虑的模样,若不是有阿平在一边,他们都认不出来。
“十月丫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张老汉看小豆子家里的情况,猜想十月她们可能不会很早回去。
“我们还得再等等,柳爷爷病着, 我想等郎中看过了再回去。”
“那行,我们和你一起等等, 正好我们搭个毛驴车回去,省的走路了。”
十月知道他们是担心她两个姑娘走夜路不安全,又怕她拒绝他们陪着等,便说自己要搭车走,她心里记得他们的好,没跟他们客气。天色渐晚,一个多时辰的路,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十月估摸着这会儿得下午四、五点钟了,郎中还没来,就是吃两餐这会儿也得吃晚饭了。便和春娘商量了下,到村子里问问,买点米面蔬菜,给大家做点吃的。
于是便和大家说。
“我和阿春姐去村子里换点吃的。小米,阿鹤,你们帐篷是不是得加固一下?趁着张爷爷和张大叔在,帮你们一起弄弄。辛苦张爷爷啦。”
张老汉连连摇头,说十月太客气了。
白小米和黄鹤听十月这样说,心里自然高兴,见张爷爷他们也没拒绝,连忙点头。
“谢谢张爷爷,张大叔,谢谢十月姐姐。那就麻烦大家伙了。我们有绳子、藤条,就是没多少力气。”白小米说。
他们到的那天候是晚上,帐篷匆匆忙忙的支起来,一直没有好好加固,风大一些,能把帐篷吹歪了。
这段时间他们攒了不少木头,遇到有韧性的藤条也都割下来回家用水泡着,按照柳爷爷教的拧成腾绳,就想着柳爷爷哪天好起来了,大家一起重新把帐篷扎牢固一些。
没想到柳爷爷一病不起,他们的钱也花的就剩下不到一两银子了。
现在也不是和人客气的时候,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
张老汉他们也觉得在这干等着怪不得劲儿,手上有点活儿,大家伙说说话,挺好的。
于是便和白小米黄鹤两人开始加固帐篷。
把之前准备的藤条、绳子之类的都找好,又找了些粗木棍,围着帐篷四周,把粗木棍打入地下,绳子一端系在木棍上,一端系在帐篷的支撑木上,四面都用绳子固定的牢牢的。
这帐篷现在住着还不很冷,但是这还不到十月,北地过了十月冷得很,光是帐篷这一层毡布,够防寒。便和白小米他们说,让他们有空割一些草,晾晒干了,扎成草帘子,放在帐篷顶上,围在帐篷四周,冬天也能御寒。
十月在附近几户人家问了问,买了十斤糙米,二斤粗白面,二十个鸡蛋。
回来的时候,春娘已经帮着把厨房给收拾规整了,还把放在地上的两筐野菜摘了,用水泡上了。
见十月回来,便分别动手开始做饭,两人在锅边忙活起来。
柳爷爷家里存量就只有不到二斤糙米,两筐野菜,小半坛子猪油,听小豆子说,是做蔬菜粥的时候,每人放一筷头,粥就特别香。
家里的作料是没有的,只有猪油和盐。
之前熬药的小炉子腾出来熬粥,粗白面混着八个鸡蛋,加水加野菜丁一起搅拌均匀,热锅放猪油,十月开始烙饼。
饼的香气弥漫在帐篷里,小豆子觉得自己肚子更饿了。
柳爷爷似乎也是被味道给香醒了,十月出锅的第一个饼就让小豆子拿给柳爷爷,让他先吃口饼垫垫肚子,再喝药。
柳爷爷醒来之后,人精神多了,也还咳嗽,但是呼吸比之前顺畅了些。
巴掌大的饼,十月烙完有二十多个。炉子上陶锅里的粥也好了,十月叫大家来吃饭。
没有那么多的碗筷,大家就每人拿了一个饼来吃。
张老汉和张大壮一人吃了一个,说中午东家供饭,他们还不饿。
十月和春娘说来的路上吃了东西,本来就胃口小,一人喝了点粥,吃了半个饼子。阿平说这个饼子好吃,吃了一个便吃不下了。
小豆子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然后转头偷偷擦掉。今天早晨就喝了点糙米粥,他早就饿了。
白小米和黄鹤眼睛也红红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一顿这么香这么饱的热乎饭了。
大家默默吃着饭,都吃完的时候,还剩下十多个饼。
“剩下的留着明天热着吃。”十月帮忙收拾起来。
十月想,回头把家里腌的萝卜咸菜给小豆子他们送点来。
刚吃过饭没多久,严秋就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郎中来了。跟大家介绍这位是上岗村的朱大夫。
朱大夫不太高兴的样子,但是见帐篷外这么多人等着,也没说什么。
屋子里很黑,白小米把油灯点着,凑到柳爷爷跟前。
朱大夫安安静静的号脉,好半天帐篷里没有一点声音,然后又让柳爷爷张嘴,看看他的咽喉和舌苔,之后沉思了好一会儿,问都在吃什么药,可有方子。
小豆子赶忙把之前在县城抓的药给朱大夫看。
朱大夫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眉头松了松。
“药没问题,是对症的药。”
“那还得吃多久能好呢?吃了半个多月了,爷爷今天都咯血了。”小豆子说着,哽咽起来。
柳爷爷在床上刚要说话,又咳嗽了几声。
等他缓了过来,他笑着看朱大夫。
“大夫,我这会儿觉着好多了,人都松快了许多。”
朱大夫点点头,说,“这风寒之症,虽然危险,但是老人家已经挺过来了。药还得继续吃着,我这也没有更好的方子。日常注意别贪凉,少见风,慢慢养着吧。”
柳爷爷点点头。小豆子眼见的开心了起来。
“大夫,你的意思是爷爷快好了是吧?”
大夫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摸了摸小豆子的头,说,“是的,快好了。”
“听说你今天磕到木桩子上了,来老夫给你看看。”朱大夫又说。
小豆子笑着摇摇头。“没事,不小心磕的。”
“来吧,给你看看,不要钱的。”朱大夫笑着说。
十月也推着小豆子站在朱大夫跟前。“今天额头出了不少血,我担心他会不会脑震荡。”十月说,
“脑震荡?姑娘说的可是脑气震动,气闭昏厥之症?”
十月一懵,点点头,她还真不知道脑震荡在古代是个什么病。甚至不知道脑震荡有什么症状。
朱大夫问小豆子,是否有头晕恶心,哪里疼痛,给他号了脉。最后摇摇头,“无大碍。”
十月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严秋,严秋立刻说,“我可是没让先生往轻了说。”
十月抿唇没说话。对于这个脾气上来就打人的暴力男人,十月心里是不喜的。
由于朱大夫只是给诊断了一番,没有开药,十月也不知道上门费应该多少,便问了朱大夫。严秋直接说,他已经付过诊金了。
他没说多少钱,十月也没追问。
眼看天已经暗下来,也没耽搁,嘱咐柳爷爷好好休息,几个孩子注意安全,便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我们有毛驴车,送大夫一程吧。我们送了您之后再回家。”十月说。
天晚了,朱大夫也没拒绝。
小豆子三个一直送他们到村口。
“好好照顾爷爷,平日里喝的水,一定要煮开了在喝。别给爷爷喝生水知道吗?这几天不要去帮别人放羊了。”
“嗯。我知道,一定好好照顾爷爷。”
“也要照顾好自己。姐姐过两天再来看你。”
小豆子用力的“嗯”一声,露出灿烂的笑容。
十月想说点别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三个小孩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十月。回家的路上,白小米开始给大家安排活。
“阿鹤,你明天到西边草甸子那开始割草吧,运回家里来晒。晒好了扎成草帘子把帐篷围起来,不然冬天太冷了。”
黄鹤点头。
“我明天去山里看看之前挖的陷阱,顺便砍柴,有猎物咱还能去县里卖点钱,有柴火也能卖。”
“嗯。那我呢?”小豆子问。
“你在家里照顾柳爷爷。”
“可是……”
“你好好照顾柳爷爷,剩下的交给我们。咱们肯定能熬过这个冬天的。明年咱们种了地就好了。”
小豆子低下头没说话,他知道种地需要农具,他们三个都不会用农具,也没力气。
不过见到了十月姐姐了,虽然她没说让他做什么,但是小豆子知道,十月姐姐最有办法了。
张老汉赶着毛驴车,小豆子和朱大夫坐车上,其他人跟着车走着。
走出村子不远,十月忍不住问,“朱大夫,柳爷爷他真的没事嘛?”
朱大夫深深的叹一口气,“并非他真的没事,而是我无能为力呀。”朱大夫说着,看了眼张爷爷,“这位老哥想是能明白我的意思。柳家老爷子,病已从肺入心,痰中带血,呼吸阻滞,能拖到今日已是不易,只能养着。我看他们给老爷子的抓的药很对症,也是好药。穷人生病,听天由命吧。”
十月猜得到,但是这个结果听大夫说出来,她一时间心里还是很难受。
张爷爷安慰她,说他们村里从前有个老爷子也是感染了风寒,病的比柳爷爷还严重,就一点点的养着,活到七十多岁。
“人的命天注定,咱们尽心尽力就好。”
十月轻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大家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朱大夫生羊奶要煮多久才可以喝,可有什么说道没。
朱大夫听说她要给自己不到五个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月的弟弟喝羊奶,很意外,还夸她。
“羊奶牛奶味道重,很多人不喜,但是对没有奶喝的小孩子来说,却是好东西。处理起来倒也不麻烦,生牛奶用在锅里煮上一刻钟便可食用了。”
这和十月记忆中的差不多,操作起来不难,到时候可以放一点点糖,三三肯定很喜欢喝。
她脑子里开始想记忆中的羊奶制品都有哪些,看看能不能多个赚钱的法子。
她不想看着柳爷爷这样死去,柳爷爷是因为小豆子闹着要北地才决定来的,小豆子要来是因为和阿平玩得好,她当时还给他说了很多来北地的好处。十月总觉得她对这些因为她的建议决定来北地的人有一种责任。
如今,柳爷爷这样,她不可能看着他的身体严重下去。
她总得尽了心,尽了力之后,再听天由命。
她还记得来北地之前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到了北地要多多种田,要成为一个大地主,帮助更多人吃上饭。
难道要让那些一次次闪过自己脑海的想法,只是想法吗?
重新拥有了一次生命,不应该敷衍了事的度过,要把每一个想到的事都做到。这样才不枉重活一次。
别的东西不会做,猪下水在青山县就卖过,这里肯定也能卖。
珍珠奶茶搞起来,煎饼果子手抓饼都可以搞起来。所有想做的事,都要去试试,才能叫做真的尽力了。
第100章 “重操旧业”
晚上到家, 十月把羊奶先煮了,煮完装在干净的小木桶里,让金金和阿平都喝一点, 说这个对身体好。
剩下的等三三醒了喂给三三喝。
第二天十月起来, 让春娘帮忙照看家里, 她赶着毛驴车去了县里。
先去看了唐开泰和开元,开元还是和从前一样安静。店里忙的时候,他也帮着搬一点东西,不忙的时候就在唐开泰他们住的屋子里涂涂画画。
十月简单和唐开泰说了昨天看到小豆子他们的情景, 心里既担忧又愧疚。
“这不是你的错,大家要来北地,是因为在这里可以过得更好。人吃五谷杂粮,难保不生病。柳爷爷会好的。”
唐开泰安慰十月。
十月点点头, 不想让唐开泰也为这事儿担心,也没多说什么。
这两天过来, 看唐开泰的这个粮铺,还是很忙的,她也没多呆,在这里买了五斗大米, 二斗白面,二斗糯米。
唐开泰没有让十月付米面的钱,说直接从他这个月的八百文工钱里扣。
十月算了下, 这些米面,几乎把唐开泰这八百文都花了。想到他们如今也算定了亲事,便也没再纠结, 留了两百文给唐开泰,让他平日子吃饭不用俭省。
春娘正在院子里收拾鱼。金金和阿平也蹲在一边看着, 见十月的毛驴车过来,都站起来,向她跑来。
“三三还睡呢?”十月问。金金回了句是。阿平就开始讲今天村子里的人都去黑白河弄鱼的事。
十月皱着眉头,“你也去啦?”阿平赶忙摇头,上次掉河里,他自己也吓坏了,现在也不大敢去河边。
十月把买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顺手把一个小油纸包给金金,“油炸米糕,你俩吃。”
“谢谢十月姐姐。”金金接过来,心里很高兴,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昨天阿平回来,说了好些小豆子和柳爷爷的状况。
“姐姐以后不用给我买好吃的,我是大孩子了。”
十月摸着金金的小丸子头,笑着说,“姐姐给你们买好吃的,是因为你们帮姐姐做了很多事呀。以后你俩要更辛苦了,金金要帮忙照看三三,看着家。阿平也帮忙。姐姐要开始忙起来了。”
金金看着十月搬下车的东西,看到一个篮子里装着的猪下水,点点头。
“我还能做饭。”
“我也可以帮忙烧火,陪三三玩。”阿平也跟说。
十月挨个夸了句真能干。便和春娘一起把买回来的粮食搬进厨房。
栓好毛驴,东西都归拢好,十月把桩猪下水的篮子拎到前院,和春娘一起忙活。
“怎么这么多鱼?”见春娘边水桶里有不少鱼,问道。
“今天我去起鱼笼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多。我看村里不少人拿着渔网去了。”
“明天咱们也去,要是网到的鱼多,我们就做鱼丸吃。”想想自己守着这条河,都没想到琢磨点吃的来,还是有些懈怠啊。
“鱼丸?”春娘不知道十月说的是什么。
“是,做起来麻烦点,但是可以试试,要是做的多,说不定能卖钱。”
春娘没多问,这些吃食都做法是女儿家的本事,问多了不适合。十月没想那么多,以为春娘问只是惊讶,并不是不知道。
“怎么买了猪下水?”春娘看着十月在处理猪下水,有些诧异,想着他们的日子怎么也不至于吃猪下水呀。
“我还有点银子的,够咱们吃的开春的。”
“不用,我的也够,我准备用这个做点吃食来卖钱。”
“卖钱?”春娘没吃过猪下水,也没见过别人家吃。“这个,洗干净了可不容易。”
“没事,我有法子。”十月说。
两副猪下水,十月忙活了两个时辰,这次洗猪下水,没有用白面,用的是草木灰。
草木灰可是去污的好东西,还能把肠子褶皱里的脏污一起带下来。为了确保干净,十月洗了很多遍,等全都洗完,十月累得腰酸背疼。
但是她没停下来,晚上就用家里的大锅先煮第一轮。
她卤猪下水的时候没有避着春娘,让她跟着一起帮忙。
她和春娘聊起了在青山县的日子,说起了自己在青山县用这个赚了钱。
“这次我打算,一天卤一副猪下水,先在村子里,要是卖不出去,就到其他的村子去卖。到赶集的日子,就到县城里去卖。先试试卖几天看看。反正这时候东西也放不坏,不行就自己吃。”
“没见咱们村子里有人家买菜的吃的。”春娘说。
“也没有人卖呀。有人卖了,就会有人买的。这个卖的不贵,都是肉,我们费了油盐和作料做出来的,他们买上一碗,再就着家里的青菜,重新煮一下,那就是一道肉菜了。在县城里,一个小馆子,一盘肉菜就几片肉,都要八文呢,我想了,在村子里买一碗肉也收八文,在外村就十文。”
因为在青山县成功过,十月觉得,最多就是生意不好,倒也不至于卖不出去。只要味道好,肯定能卖出去。
十月不知道,她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厨房煮肉,周围人家多多少少都闻到了香味。还想着谁家大半夜的不睡觉做肉吃。
煮完了第一论,十月开始正式卤肉,在锅里放上几块木头,小火慢慢的卤着,味道更香了。阿平都迷迷糊糊的问十月姐姐在做什么好吃的。
早晨起来,十月再次加水填火,继续卤,把锅里的所有肉都煮的软烂了,味道散的更远了。
对于秋后农闲时的人来说,十天都不见得有一次肉星,都闻着味道,心里嘀咕,这十月可真是不会过日子,不是农忙,也不年不节的竟然做上肉了。
卤肉出锅,十月给几个不错的邻居,还有里正家里,都各送了一碗,说了自己以后准备卖这个,每天只卖一锅,大概五十碗左右。
十月的厨艺大家在造房子的时候,都见识过了,做的东西好吃,之前也见她做过这个,确实味道好。
问她为啥要忽然要做吃食出去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他们可以帮忙,十月摇头,说想要多赚点钱。明年春天,他们几个人种地忙不过来,到时候得雇人。
一早晨送出去七八碗,但是却没有人来买,十月不着急,今天第一天,自己之前也没宣传,突然就要卖了,没人买也是正常的。
她装了两竹筒卤肉,还有一小坛子酸辣萝卜。想着再等等看,若是一直没人来,她就赶着毛驴车到阳洼村去卖,给小豆子他们送点,顺便看看柳爷爷怎么样了。
一上午没什么人,十月给家里留了三分之一的量,剩下的自己赶着毛驴车去阳洼村了,她想着,不行就沿街叫卖,就不信卖不出去。
春娘不放心十月一个人,跟她一起。
十月没拒绝,虽然她觉得白天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有个人一起,也是好的。
让金金和阿平看家,走的时候请张奶奶和黄婶子来家里做活,说要是有人来买肉,八文钱一碗,若是拿东西换,十月定了鸡蛋四个或者糙米三斤换一碗肉。若是有其他的东西的话,让黄婶子帮着估摸下。十月的碗不小,相当于现代饭碗的两个大。给村子里的价格非常实惠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阳洼村,十月进了村子就开始叫卖。
“热乎的卤猪杂啦,十文钱一碗,又香又下饭喽。”
时隔几个月忽然开口叫卖,十月自己还挺不习惯的。
叫卖了几声,有人家出来问,是卖什么的?猪杂是什么。在村子里卖熟食的很少,大家都很好奇。一看猪大肠、猪肺猪心什么的,都摇头,说猪下水怎么能值十文钱呢。可是一看十月手里的碗,和木桶里传出来的香味,心里又动摇。
有小孩子闻到味道,开始嚷嚷着要吃肉。
十月夹了一小块给小孩尝尝,小孩吃了更想吃。
见孩子家长还犹豫,十月便说。
“我这满满一碗都是肉,再实惠不过了。这些猪杂,我自己在家里洗了一下午,绝对干净。小火慢炖的熬了一晚上,用了不少的油、盐,还有特别贵的香料才才做出来的这个味道。这要是在县城大集上卖,至少十五文一碗。我今天主要是来看老乡,顺便过来卖的。”
大家心里也知道明白,猪下水也是肉,而且十月做的确实香。
“你们家里有野菜、干菜什么的,可以就着这一碗,再加点水和盐,能炖上一锅,反正肉不怕煮的久,越煮越香。”
大家算计着也是这么回事,十天半个月都不吃上一回肉,如县城买肉,十文钱的猪肉可炒不出这一大碗来。
于是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还没走到村子的十字路口,就已经卖出去五碗了。
十月刚进村,就生意就开门了,春娘悬着一路的心,总算放下了。
阳洼村很小,到了之前的十字路口,十月先舀出一碗给里正家送去了。感谢他那天帮小豆子。张婆婆一定要给钱,十月当然没要。拿了空碗笑着跑了出来。
“快回屋吧,张奶奶,我下次再来看您。”
毛驴车没再往前走,直接往小豆子家帐篷那边拐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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