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修士的道侣仪式和凡俗间的婚礼步骤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繁琐又累人。
更何况,陆晴还是天光城陆家的独生女。
饶是陆晴再三表达了希望简单办理的意见,但看陆府这几天忙的热火朝天的样子就知道……这场道侣仪式简单不到哪里去。
无数奇珍异植, 奇石古玩等等一车一车拉进陆府, 花园种上了漂亮的珍稀植物,池塘里换上了新的奇石,所有的房间墙壁门窗都打扫翻新,檐下门台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喜庆灯笼。
……
用陆晴的话来说——她爹恨不得把陆府墙角的蚂蚁窝都装扮一番。
陆晴当然也没闲着, 她忙着定制吉服,商定细节,邀请宾客……甚至都没空和苏白璟卿卿我我。
一直到道侣仪式的前一天, 所有的准备工作终于全部完成, 她才有空好好休息一番。
陆晴靠在苏白璟的肩膀上,翻看着宾客的名单。
天光城各大家族的子弟, 隔壁城池的子弟, 父母本家的长辈, 父母的亲眷朋友……大部分她都叫不上来名字, 也都对不上号。
宾客单子上密密麻麻数页,人数不少,但是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她家这边的宾客。苏白璟竟然一个可以宴请的宾客也无。
她放下手中的宾客单子, 忧心忡忡地望向苏白璟:“……你真的没有任何宾客要请吗?”
苏白璟轻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
陆晴咬了咬唇,就算苏白璟家中遇到了不幸,可总归还该有一些别的亲戚。他十八年的人生岁月里,总该有别的朋友。
大概知道陆晴在想什么, 苏白璟抚了抚她的发顶:“可能是我这个人从小便没什么朋友缘吧。”
“你很介意吗?”他漂亮的桃花眸颤了颤,微微垂下, “我家里没有人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会不会我这人……命运不——”
“你在说什么呢?!”陆晴连忙打断他的话,嗔道,“不许自己咒自己。”
“我有什么介意的?我当然不介意。”
陆晴只是怕苏白璟不开心。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明明是最重要的一天。
一个人的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重要的日子。
可偏偏在这样的日子里,宾客无一人是苏白璟相知相识的,大吉的日子无一人真正为他开心,他该有多难过。
“我怎么会不开心?”苏白璟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托起,四目相对,他眸中的喜悦浓郁得几乎要流淌出来,哪里有一丁点的愁绪,“朋友并不重要,宾客也不重要。”
他凝着陆晴的眸,声音轻轻:“重要的是你。”
重要的是陆晴。
是她。
是他的猎物。
苏白璟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耗了那么长的时间。
终于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终于到了可以品尝猎物的时间了。
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越是到最后的关头,心中的涤荡便越是厉害。
苏白璟在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滋味到底有多煎熬。
陆晴脸上因为他的话而浮现出斑斑点点的红晕,眸中泛起迷离的水色,她悄悄捏紧了苏白璟的衣袖。
“没关系——以后,你就有家人了。”
她就是苏白璟新的家人,以后,她就是他的“第一个宾客”,无论何时,她都会和他在一起。
陆晴附在苏白璟耳边,神秘兮兮:“明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
第二日。
今天的道侣仪式,陆厉然为他们请到了天光城星河真人来主礼。
星河真人是一位慈祥的老者,她无家无族,品性高洁,德高望重,在天光城颇有名望。
陆厉然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请到。
陆家张灯结彩,金碧辉煌。
陆晴和苏白璟被分开在陆府不同的房间换妆,她从红盒子里取出那条崭新的,精致繁复的红色长裙。
长裙层层叠叠,是最珍贵的水织锦制造而成,巨大的裙摆上,用金线密织了一只狐狸。
就在裙摆的正面,一眼可以望到的位置。
当陆晴提出要做一件绣狐狸的吉服的时候,陆厉然和白怡都十分震惊,难以理解。
制作吉服的绣娘也不明白。
明明吉服上可用的花纹很多,可以绣凤凰,祥云,香草,牡丹……但从来没有见过绣狐狸的。
狐狸又不是什么代表吉祥美好的东西。
但不管他们怎么劝,陆晴都坚持,一定要在吉服上绣狐狸。
她自己很喜欢。
狐狸还能代表着她喜欢的小白。
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苏白璟会喜欢。
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她就是觉得他会喜欢。
拗不过她,最终绣娘还是在吉服上绣了狐狸。绣娘的功力很高,狐狸栩栩如生,和她的小白简直一模一样。
这就是她口中的惊喜。
等会苏白璟看到她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眼眸舒展,露出点点期待的喜意,最后从妆匣里取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红色狐狸花钿贴在额心正中。
——和当初苏白璟绘在她额心的狐狸一模一样。
梳妆完毕,陆晴安静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苏白璟的到来。
她有点期待……苏白璟看到她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很快,门外便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好了,苏公子……快去把你的新娘子接出来吧。”
“是啊,快去快去。”
陆晴心脏猛地提起,连忙坐的笔直,紧张地望向房门。
房门轻轻咯吱一声,苏白璟推门进来。
修士崇尚自我,并不拘泥于吉服的颜色,苏白璟穿的依旧是月白色的衣袍,只是稍微改了下形制,用金线绣了些吉祥的云纹做点缀。
苏白璟的长发用发冠简单束起,一双眸子流淌着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之意。
他踏进房门,眉眼望向陆晴——
下一秒。
苏白璟怔了一下,扣在房门上的手轻轻一缩,差点直接把房门捏碎。
他勾着的唇角僵住,深色的眸子暗沉一片。
他看到了什么?
陆晴身上穿的什么?
一件绣着狐狸的吉服。
她头上贴的什么?
一枚狐狸状的花钿。
这就是她口中的惊喜吗?
光是看着陆晴现在的样子,苏白璟就差点没能控制住,更别说,她还娇娇怯怯地凑了过来,一脸羞稔地问他:“喜欢吗?”
能不喜欢吗?
她还真是会勾人,比狐妖还会。
天知道,苏白璟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按耐住陡然爆发的蓬勃欲望。
想变成原型,想变成狐狸。
去他妈的道侣仪式。
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他想叼住她,把她叼回那片雪山。
用尾巴把她整个包裹住,再用尖锐的犬齿,一点点撕碎她身上那条绣着狐狸的红裙。
不。
也可能不会撕碎。
他要把它脱下来,小心收藏,再让她每天晚上都穿给他看。
苏白璟深吸了口气,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他静悄悄,一步步走过去,执起陆晴的手。
“很好看,我很喜欢。”
至于有多喜欢——她晚上就能感受到了。
陆晴因为他的回答扬起灿烂的笑容,她没错过他进来的每一个动作,当然感觉到了他在看到她衣服的时候猛然停滞的呼吸和猛然暗沉的眼眸。
于是她的心里也甜甜的,顺从地任他握紧她的手,拉着她出了房间。
他们要一路在不少人的簇拥下,走到陆家正厅。
这过程有些尴尬,有些羞人,有些紧张……但也甜蜜。
陆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了正厅。
正厅的人就更多了。
到处都是观礼的宾客,陆晴都不知道,她家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客人。
到处都是善意,好奇,打趣的目光,流连在她和苏白璟身上。
从此以后,每一个人都会知道,她和苏白璟,是一对道侣。
陆晴浑身滚烫着像僵硬的木偶人一样完成了一项项,一道道繁复的仪式,终于到达了最后的祷祭天地。
红烛和香早已经点燃,她和苏白璟一同弯腰,向天地行礼。
早已准备好的花童将新鲜的花瓣和彩带洒在礼堂,满目琳琅五彩之下,星河真人目光慈爱地望着她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父母认可,天地承认的同心眷侣了。希望你们日后,生活美满,缠绵岁月,幸福美满,相守一生。”
……
主礼完毕,还有一系列繁杂的副礼,等一系列活动结束,时间也差不多来到了晚上。
陆晴率先回到了房间。
房间被打扮成了婚房,到处是代表着吉祥和合的物品:同心结,双喜烛,
她看着看着就红了脸,在塌上坐下,绞着手等待苏白璟的到来。
很快,房门就咯吱一声打开,苏白璟脚步有些急促,呼吸也失了往日的平和,他匆匆走到她身边。
陆晴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浅薄酒气。
陆晴知道苏白璟不爱饮酒的。
“你喝酒了?”她轻声,“你不喜欢喝的话,不用硬喝的,他们是不是缠着你喝酒了?”
苏白璟在她身边坐下,浸满欲望的目光再也不加掩饰。
他素来厌恶酒味,也没打算要喝酒。
只是……到了推杯换盏,众人起哄的宴上,苏白璟才发现,有的原则,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可打破。
“我只喝了一点点。”
准确来说,他只喝了一杯。
谁让那人端起酒杯的时候说——祝他们俩夜夜好合呢?
陆晴的肌肉在苏白璟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经浑身绷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喝了酒的缘故,他身上的气味,气息,连带着眼神都火辣辣的。
“你饿——”陆晴还没来得及将寒暄的话说完,苏白璟忽得弯下腰,他一手按在她柔软的腰肢,一手按在她的腿弯,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陆晴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嘛?!”陆晴脸颊通红,声音里更多的是羞怯而不是愤怒。
苏白璟轻笑着抱着她走到了床边,他松开揽着她腿弯的手,轻轻将她咬着下唇的贝齿和下唇分开。
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的动作太过用力,下唇愈发饱满红润,像是一颗红嘟嘟的蜜桃。
苏白璟喉咙重重滚了一下:“当然饿了。”
陆晴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苏白璟大概是回复她刚刚说了一半的问题。
她稍稍松了口气,一双滴溜溜的眼珠望向了房间中央的桌子,那上面摆放着不少餐点。
她拽了拽苏白璟的衣袖,指着桌子示意:“那你快去吃一点垫垫肚子。”
苏白璟坐在她旁边,动也未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他一双漂亮的深色眸子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她。
“我饿了。”苏白璟环着她腰的手轻轻用力,将她半个人拉进了怀里,他低下头,覆在她耳边,“但是……我不想吃饭。”
“那……”耳朵上湿湿热热的气息让她半边身子都酥软了下来,陆晴喉咙滚了滚,“那你想吃什么……我……现在找人帮你做。”
苏白璟沉沉望着她的侧脸,她的头发梳成了整齐的发髻,露出完整的,漂亮小巧的耳朵。
她的耳朵很漂亮,很精致,又粉又白。
苏白璟垂下头,轻轻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我想吃的东西……房间里就有了。”
“你……你……”陆晴瞪圆了眼,“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反而声音如蚊吶般愈发小下来。
真的很可爱。
苏白璟伏在她的肩头,彻底将她拥在了怀里:“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换个称呼了?”
“……”
陆晴睫毛剧烈颤抖,说不出话来。
像一只被吓呆了的花栗鼠,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当然,她不是被吓的,而是羞的。
苏白璟眯了眯眼,张口咬在了这只吓呆了花栗鼠唇上。
花栗鼠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剧烈一颤。
“现在该叫我什么……嗯?”
苏白璟的唇落在她的脖颈上,威胁似的轻咬了一下。
陆晴惊呼一声,脖颈上的还在不断传来的热气如此明显,烫得她忍不住往苏白璟怀里缩了又缩。
她闭了闭眼:“……夫……夫君!”
她声如蚊吶,却偏偏语气壮烈,说得视死如归,像是即将前往战场的战士。
苏白璟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陆晴的脸彻彻底底红成了苹果,她搂着苏白璟的脖子轻轻摇晃:“你干嘛……不许欺负我。”
“我哪有欺负你?”苏白璟扣住她的后颈,眸色愈深。
他的手指绕上她腰间的衣带,似拽未拽。
苏白璟的视线直直落在她额头正中心的狐狸花钿上,他像是受到蛊惑般,一点点贴近那片火红色的狐狸花钿。
“告诉我……为什么在吉服上绣狐狸?”
“为什么在额头上贴狐狸花钿?”
第 42 章
陆晴知道“狐狸”代表什么吗?
她就敢往头上贴狐狸花钿?就敢往衣服上绣狐狸?
怎么会这么笨?
怎么会这么可爱?
苏白璟松开扣着她后颈的手, 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一点点摩挲着她额心贴着的那枚狐狸花钿。
还不够。
贪婪是每一只妖的本性。
上一瞬,他还在为陆晴额上的狐狸花钿和裙上的狐纹而战栗欢愉。
这一瞬, 他已经有些不满。
应该有更多的狐狸。
她的雪白的脖颈, 漂亮的锁骨,光洁笔直的大腿,纤细美丽的腰肢……更多更多的地方。
她的身上,应该布满属于他的印记。
毕竟——她本来就是他的。
猎物。
陆晴眼眸弯起:“我知道你喜欢狐狸嘛……而且, 你还送了我小白,唔……它算不算我们的‘定情信物’?”
苏白璟松开了拽着她衣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轻轻用力, 将她右手的衣袖向上推了不少, 露出一节雪白的皓腕。
手腕处,鲜红的纹路蔓延, 上面还有属于他的气息——这是他们的婚契。
苏白璟手指轻轻摩挲在陆晴的手腕上, 妖力翻涌。
陆晴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
她感觉有灵力在向她的手腕上蔓延, 包裹住她手腕上的红色契纹, 就像牵引着涓涓细流。她手腕上的契纹竟然动了!
纹路弯曲扭动,苏白璟的手从她腕上松开的时候,那抹红色的契纹已然变成了一只狐狸。
这只狐狸的形状和眉心那只几乎无二,有一点不同的是, 这只狐狸竟然有九条尾巴。
九条胖乎乎的尾巴张牙舞爪的在她手腕上蜷曲伸展着,衬得狐狸身体都娇小起来。
“好可爱的狐狸!”陆晴眨了眨眼,低呼,“你怎么做到的?!”
苏白璟轻笑:“秘法。”
“好吧, 但是——为什么这只狐狸有九条尾巴?”
陆晴从来没见过九条尾巴的狐狸,也没听说过九条尾巴的狐狸。
“你不觉得……九只尾巴比一只尾巴更好看吗?”
陆晴盯着腕上红色的狐狸, 陷入沉思,小白一条蓬松如伞的狐尾就已经如此柔软可爱,如果……小白有九条尾巴的话,她不敢想象,那样撸起来会是多么快乐的存在!
她乐呵呵的笑:“那确实还是九条尾巴的狐狸好看一些……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九条尾巴的狐狸。”
“这怎么说得准?”苏白璟重新攥上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俯下身来,靠近她洁白的皓腕,他盯了半晌,张口含住,轻轻咬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这个世界上,确实就有九尾狐呢?”
苏白璟的唇舌和牙齿摩擦在她的手腕上,陆晴浑身打了个激灵,无法控制地轻颤起来,她笑着推苏白璟:“哈……痒……”
没推动。
苏白璟另一只手轻轻一用力就将她禁锢在了怀里,他按着她的腰,扣着她的腕子,像是要细细感受她手腕上每一寸痕迹。
她的手腕也是甜的,清甜的,像雪花落进口腔里的味道。
陆晴的视线逐渐迷离,她感觉到了他轻抚在她衣带上的手指,她没有抗拒,只是有些羞怯。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本来就是要做这些的。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想念苏白璟的气息和爱抚。
她在等着他轻轻拉开她的衣带,解开她的裙摆,可他为什么不继续?
苏白璟的手指忽然从她的衣带上离开,他的唇也离开了她的手腕。
陆晴愣了愣,抬眸看他。
苏白璟轻笑:“闭上眼睛。”
陆晴轻轻一颤。
闭上眼睛?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他是要偷偷亲她吗?
陆晴脸颊泛红,她别别扭扭地揪着手指,缓缓闭上了眼睛。
视觉消失,别的感官就会在一瞬间被放大得格外灵敏。
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大概是苏白璟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做什么?
周围的空气被挤压,陆晴感觉到了苏白璟的靠近。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陆晴睫毛颤了颤,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
他走了过来。
他抬起了手。
他……碰到了她的头发。
因为道侣仪式的缘故,她妆发精致,头上缀了不少珠花发簪。
苏白璟的手指在她的鬓发间穿梭,他的动作很温柔,她能感觉到,她头上的发簪和珠花正在被一支支取下。
他……他是在为她宽衣吗?
陆晴为自己脑中忽然冒出的想法而浑身发烫,指尖也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苏白璟并没有继续解开她的发髻。
她头上一重,陆晴明显感觉到,他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是什么礼物吗?
或许是一支亲手雕刻的发簪?
或许是一支定制的花钿?
或许……上面也是狐狸的形状?
陆晴睫毛颤了颤,压下蠢蠢欲动的手,轻声追问:“好了吗?”
她迫不及待想要睁开眼睛了!
“再等等。”
苏白璟没再动她的鬓发,他似乎站起了身,他似乎在远离。
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远离,陆晴渐渐感知不到他在做什么了。
她只能安静等待。
黑暗和寂静让人不安。
半晌。
“——好了吗?”
她忍不住轻声开口催促。
可空气中并无应声。
“苏白璟?”
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仍旧没有回复。
“……”
“……夫君?”
陆晴咬了咬唇瓣,双颊通红地开口。
耳畔终于传来了苏白璟混杂着笑声的叹息。
近在咫尺。
他不知何时又凑到了她身前,而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陆晴本能地浑身一颤。
苏白璟:“可以睁开眼睛了。”
陆晴长舒了一口气,她紧闭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
她骤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房间里的灯烛都被掐灭,天色已晚,太阳早就已经下山,可现在,房间里竟然明亮如昼。
银白色的清辉充斥着整座房间。
窗台上,桌上,椅上,塌上……
她机械似的转过身,望向侧方不远处的镜子。
还有她的头上。
光洁的镜中,相貌明媚的女子头顶,戴着一个完全由月亮花编织的巨大花环,花环在月光下辉映着莹润的白光,像是一轮洁白的明月。
是月亮花。
好多好多的月亮花!
“这……”陆晴再也忍不住,蹭的从床上站起来,她捂着唇,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月亮花并不是幻境里虚构的事物。
她心中确实有这样一个白月光。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陆晴十二三岁,正是一个小孩最调皮捣蛋,无法无天的年龄。
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天光城长大的小公主,天光城早已经被她掀了个底朝天,像是被榨干了的甘蔗,再也找不出一丝甜味来。
陆晴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放到了天光城两边那两座绵延不绝的巨大山脉上。
那两座山脉那么高,那么大,站在天光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模糊的山峰,连绵不绝。
在陆晴眼中,那哪里是山峰,分明是两座巨大无比的,完全未被开发的宝藏。
她哪里忍得住,十三岁那年偷偷跑了出去,走进了荒芜人烟的山脉。
她本来只是想在山脉外围玩耍,但不知怎么的,她走着走着,忽然就迷了路。
山脉里难辨方向,雾霭重重,小陆晴走了半晌,也没找到来时的路,她这才有点急了,匆匆拿传音玉符给家里报了信。
她继续在山脉里寻找着正确的路,一直到深夜,小陆晴被光芒所吸引,意外来到一片凹地。
那片凹地里,全都是肥嘟嘟的银白色的花!
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圆,那片凹地毫无遮挡,月光肆无忌惮地尽情挥洒下来,花瓣舒展开,接受着每一道柔和的月光,再千百倍地反射出来。
整片花海,宛若月光的海洋。
陆晴哪里见过这种奇景,当即连声惊叹,冲进花丛里玩耍起来。
她没见过这种花,也从未在书籍上看到过,就自己给它们起了个名字——月亮花。
她试图摘下几朵月亮花戴在头上,放进储物袋里保存。
可是,她那时才刚筑基,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摘下来一朵,最后只好悻悻放弃,打算等晚些时候让父亲派人来摘。
小陆晴在花丛里玩了一晚上,渐渐困倦,在花丛里陷入睡眠。
可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小陆晴却赫然发现,她竟然昏迷在了希洛山脉的山脚下,周围荒芜一物,哪里还有什么月亮花的痕迹?
她懵了,心有不甘,还想继续回山脉中去寻找那片像幻梦一般的花海。
可她这次还没来及踏进山脉中,就被赶来的父亲抓了个正着。
她爹陆厉然二话不说就把她拎了回去,直接把她在家中关了整整一个月。
之后的岁月里,她也曾偷偷去山脉寻找过山脉里的那片月亮花,她也曾让她爹派人去寻找过,但是……派出了许多修士,却没一人能找到月亮花的痕迹。
她爹陆厉然说,那只是她的幻觉罢了,她甚至可能一入山脉就中了招,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月亮花——书籍中都从未记载过,怎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陆晴不相信,可她偏偏拿不出来任何证据,她甚至没能摘下一片花瓣和花叶。
随着岁月的流淌,渐渐长大的陆晴也逐渐相信了这种说辞。
如果山脉里真的有月亮花,不可能找了这么多次也毫无踪迹,不可能书籍上对此毫无记载。
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月亮花,太过美丽的东西,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现在——真实的月亮花明晃晃出现在了她眼前!
就像是童年做梦时经常梦到的仙女真的出现到了她的面前!
陆晴颤着手指摸上的肥嘟嘟的花瓣,光滑的,坚韧的触感,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颤着眸望向苏白璟,激动的要哭出来。
他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做这种事。
像奇迹一样,把梦里的景象复原到她面前。
她才十八岁,苏白璟就这样把她对于惊喜的阈值拉的这样高。
她以后,还怎么面对“惊喜”?
陆晴吸了吸鼻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苏白璟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去看满室的月亮花:“花重金请一位高阶修士帮忙寻找的。”
“在哪里找到的?”明明她找到了那么多次,都再也没有找到过踪迹。
“那位前辈只说,是机缘巧合之下,他也说不清,也无法确定能否再次找到。”
陆晴精神一震:“那位前辈一定和我一样,误入到了那片花田里!可能那是什么机缘巧合之下才能进入的地方!我就知道!那才不是我做梦,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苏白璟颔首应是。
陆晴宝贝地抚摸着掌心的月亮花:“那……你是什么时候请的?”
“……十月二十六。”
……
十月二十六,那不就是……从镇灵秘境回来的第二天?
那个时候,他们还完全没有确认关系。
原来……那么早……苏白璟就开始为她做这些了?
陆晴感动万分,又沮丧万分。
她准备的惊喜,似乎完全无法和苏白璟给她的惊喜相比。
这些苏白璟为她准备的月亮花,她一定会好好珍藏。
陆晴猛然想到了什么,她双眸一亮:“我要把它们种在院子里!”
陆晴话音落下,匆匆捧着一束月亮花,抬脚就要往外走。
苏白璟额角跳了跳,毫不犹豫地伸手扣住她的腰。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苏白璟挑眉,扣着她的腰把她拉回来,“你确定要在……洞房花烛夜……去种花?”
他的重音落在“洞房花烛夜”五个字上,说的缱绻又诱人。
陆晴手指一颤,月亮花从她的指缝中坠落下去,砸在地上,砸在她心间。
她垂下眸,像含羞草一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挡住眸中的羞怯和不安:“你……你怎么想到要送给我月亮花?”
苏白璟笑着轻抚她的脸颊,将她缩起的叶片一点点舒展开:“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想让你开心。
想让你爱上我。
想让你有一个完美的新婚之夜。
想……让猎物更加美味。
给烤肉涂上盐巴,撒上孜然;给糕点涂上椰蓉,洒上糖粉。
他再一口一口,把她吞吃入腹。
陆晴眼瞳有些湿润了,她无暇去管地上的月亮花,就着苏白璟扣在她腰间的手扑进了他怀里。
她凑到他的唇边,像是松鼠凑到了珍藏的榛子边,小心翼翼亲了一口。
“谢谢你……我很喜欢。”
苏白璟的回应是深不见底的眸色和扣在她后颈上的手指,他的唇瓣碾压上她的,一点点汲取着她口腔里所有的空气。
他像一个恶劣的士兵,像一个残忍的侵略者,在这片不属于他的土地上任意施为。
他再也不必客气,再也不必退让。
再也不会客气,再也不会退让。
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彻彻底底地吃掉她了。
苏白璟的手指滑到她的腰间,准确无误地摸到她腰间的衣带,这次,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地——一拽而下。
红色的衣带,像仙女臂上掉落的披帛,飘飘荡荡落入地面。
绣着狐狸的大红色裙摆一点点从她身上滑落。
苏白璟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不再像往日一般轻柔如春雨,像是冬日里的冰雹,夏日里的暴雨,密密麻麻地砸下来,无处可避。
陆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深海中的一只蚌。
蚌壳是蚌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每一只蚌天生都会有一对蚌壳。
可现在,这对属于她的蚌壳被人温柔又残忍地撕开,蚌壳里的软肉又白又嫩,彻底裸露出来。
失去了蚌壳的保护,海水就能肆无忌惮地冲刷脆弱又柔软的蚌肉,捕食者就能轻而易举地用牙齿衔住蚌肉,一口咬碎。
陆晴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了肉|体,没有了身躯。
只剩下灵魂,只剩下内在,只剩下最后最柔软,毫无反抗能力的心。
他直接接触着,撩拨着她每一种情绪。
快乐,伤心,疼痛,愉悦……
她的情绪化身了一把弦琴,苏白璟就是那个弹奏者,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轻而易举撩拨着每一根琴弦,每一种情绪。
她的心脏被苏白璟握在手上,
他用力,或放松,她的心脏在他的掌中收紧或放松。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捏碎她的心脏。
这是相爱之人,给予对方的特权。
她在他怀里轻吟,绽放。
……
不知过了多久,陆晴瘫软在苏白璟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身体上是没有多累,毕竟她是个金丹修士。
但精神上极度疲惫,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海水冲刷了无数次的海滩,再也看不到除了砂砾以外一丁点的东西。
大脑里的皮筋已经被人拉直到完全绷紧,再也经受不住一点力气。
再多上一分一毫的力气,都有可能彻底绷断。
幸好……已经要结束——
陆晴脸上放松的神情陡然僵住,她睫毛颤了颤,不可置信地撩眸望向苏白璟。
苏白璟侧着身,微蜷的长发披散开,自然垂落到床上,身上。他看着她笑,双眸缱绻,笑容美丽,像深海里,专门诱惑渔民的海妖。
他深色的眸漫出了点点光亮,像是洒在暗夜里的星辉,但那星辉不是晶莹的白色,似乎……像琥珀色——
她的眉头骤然蹙起,浑身颤抖,完全没有精神再继续思索下去。
大脑里已经绷直的筋被人轻轻松开,又再一次狠狠拉紧。
每一次,陆晴觉得这根可怜的筋即将彻底断裂的时候,它的主人就会怜惜地松开力气,让它稍稍放松,可又不肯让它放松到一开始舒展平静,富有弹性的时候。一旦稍稍缓下来,就又残忍又恶劣地将它拉紧。
陆晴哭了。
不是生理意义上沁出的泪水,是真的哭泣。
她白皙的脚尖踹在苏白璟的腿上,他对此恍若未闻,任她挣扎。
只在倘若她的挣扎影响到了他的动作的时候,他才会轻轻用力一压。
陆晴绝望地发现,她的反抗对苏白璟来说似乎不值一提,他只要轻轻一压,她的腿就只能无力地垂在床上。
第 43 章
真的很舒服。
陆晴的味道真的很甜美。
饥肠辘辘的饿兽终于品尝到了猎物, 胃部的抽痛变缓。
干涸开裂的土地终于浸润到了雨滴,龟裂的大地变得柔软。
四肢百骸被一股一股的满足和愉悦反复冲刷。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浸满了水,撑得满满涨涨。
从未有过如此的满足。
和不满。
苏白璟眸光闪烁, 按着她的后颈, 微微加大了点力气。
陆晴的喉咙里像他意料中一样溢出了猫一样的轻吟,她轻颤了一下,讨好般抱住了他的手臂。
他弯了弯唇,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力道不减。
好想让这一刻的愉悦和满足无限制地延长下去。
好想让世界就此暂停在这一瞬。
还是不够。
苏白璟好想伸出尾巴,卷住她的身体,让她抱住他柔软的长尾, 温柔地轻抚。
不是没有感受到陆晴略带娇气的求饶和哭泣。
但他并不想听从。
明明是很兴奋, 很愉悦的,她明明也沉浸在快乐中, 苏白璟不明白, 为何她会不和他一样, 想要继续下去。
陆晴可是金丹修士, 身体要比普通人强壮千百倍。
苏白璟又没有用原型和她交|媾。
她的身体又没有受伤。
反正,他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美味的食物当然不可能只吃一口就放下。
更何况食物面对的还是凶猛的饿狼。
苏白璟觉得,他没有一口将她撕碎,已经是他万分收敛了。
*
陆晴在深海里浮浮沉沉, 海草缠住了她白皙的脚腕,每当她要浮上岸边的时候,它总会温柔又残忍地轻轻用力,将她从海面拽下来, 重回深海。
一遍又一遍。
陆晴蜷缩着身体,在勉强挣扎着漂浮而上的间隙里大口大口喘息, 她抵着苏白璟的胸膛,急匆匆开口:“……你不累吗?”
苏白璟明明只是个还未筑基的修士而已,为什么体力那么好?
就算……就算他身体上不累,他精神上也该疲惫不堪了吧?
他明明很激动,很愉悦,肉眼可见,甚至比她看上去还要满足。
可是,这样多澎湃而汹涌的情绪冲刷,苏白璟真的不会感觉到疲惫和麻木吗?
她已经要受不了了!
“不累。”
他的声音暗沉又低哑,饱浸着情欲,像一条浸满了水的湿漉漉的毛巾。
苏白璟一点点俯下身来,像是猎豹要低头去咬爪下瑟瑟发抖无法挣扎的麋鹿。
“等等……”陆晴连忙用力,她泛着水光的眸子荡出几分哀求之意,“我累了……”
她轻咳一声,扯着虎皮当大旗:“古语有云,男女之事,不应放纵。现在已经深夜了,我们该休息了。”
苏白璟轻笑着接近她,眸子里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
——不行。
“夫人。”他声音低低,“偶尔放纵一次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远远称不上放纵呢。
陆晴眼皮子直跳,她赶在苏白璟俯下身之前,急急开口:“那……那明天嘛……”
陆晴抓着他的手轻晃:“明天再来好不好?竭泽而渔使不得呀。”
竭泽而渔。
苏白璟眯了眯眼,微微撤开了身子,仔细看着身下的女孩。
她鬓发微乱,眼角、脸颊和唇瓣都是红的,眼睛上沁着水痕,脖颈和锁骨下方更是惨不忍睹,一片一片的红痕。
真是娇气。
他想了想,伏在她耳侧,小声呢喃了一句话。
陆晴眼皮子跳了跳,呐呐:“可是……是不是太多了点?我觉得应当减……”
她话才说了一半,便看到苏白璟眸色微深,指尖又要往深处的地方摸去。
折腾了一个晚上,她再明白不过他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陆晴飞快眨了眨眼,在他下一步动作开始前急急开口:“我觉得……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苏白璟的手指顿住,眸中划过一抹笑意:“怎么慌成这样,我又没要做什么。”
他没想做什么?难道是她误会了?
陆晴眼睛亮了亮,试探着开口:“那是不是可以减——”
“嘘。”苏白璟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她的唇珠上,“君子言而有信,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了。”
……
她睫毛颤了颤,感受着唇瓣上手指的压力,默默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反正……苏白璟白天里还是很好说话的,她随便撒撒娇,他肯定会听她的。
再说了,她完全可以找个修炼什么的理由不睡觉嘛。
修士又不用每天都睡觉的!
苏白璟好笑地看着她的眼睛,清澈的眸子挡不住任何思绪,一丁点念头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他掐了个诀,弄干净两人身上的痕迹,伸手将人抱进怀里,温柔地轻抚着。
陆晴的脑袋枕在苏白璟的肩膀上,感受着他的轻抚,她的心脏终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后,陆晴开始像小兽一样不安份地扭动起来。
这不能怪她。
苏白璟抱她抱得太紧,他身体滚烫,陆晴有点不舒服。
她的肌肤轻轻擦过他的胸口,苏白璟抽了一口冷气,揽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
他望着陆晴,一字一顿:“你要是想安心休息,现在最好不要乱动。”
陆晴浑身上下顿时僵住,不敢再继续动弹,她可怜巴巴地小声嘟囔:“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
“大骗子……”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嘟囔归嘟囔,陆晴还是乖乖缩进了他怀里,只漏出满头青丝,再也不敢乱动弹。
她闭起了眼睛,试图尽快陷入睡眠。
她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又被苏白璟拉着折腾了许久,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可奇怪的是,疲惫的大脑松懈下来,她浑身上下懒洋洋的,却偏偏一点困意都没有。
恰恰相反,甚至还有更有精神的征兆。
就好像放进地底窖藏的酒,随着时间的流淌,一点点翻出新的芳香来。
陆晴窝在苏白璟怀里,心里的甜意一点点漫出来。
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今天是她新婚的日子,多幸福而又快乐的一天。
陆晴常常觉得,她实在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
她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从小衣食无忧。
她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
她出生在一个成员简单的家庭中,没有姐妹,也无兄弟,从小没有竞争倾轧的烦恼。
她十八年来,唯一能称得上挫折困难的事情也就是道心上的瓶颈了。
可这瓶颈如今也已经彻底破除,她还因此遇到了能和自己相伴一生,共同前进,同生共死的道侣。
在修真界,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道侣是很难的一件事。
力量越强,人和人之间的隔阂也就越大,越难以彼此信任,产生亲密关系。
就像天上灿烂美丽的星星,虽然格外美丽,格外明亮,能将黑幕般的夜空刺破,但是——也正因如此,每一颗星星都是单独的个体,它们各自闪耀,永不紧挨。
弱小的蚂蚁,绵羊,反而更容易相亲相爱,组建出完整亲昵的体系。
她何其幸运,能在十八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
不知道多少修士,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自己的伴侣。
如果因果循环,来世今生是真的,那她陆晴上辈子……一定个拯救了大陆的救世主吧?!
陆晴被自己的联想逗得弯了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苏白璟抚了抚她的后脑勺,她的头发干燥,毛绒绒的,更像一只幼稚的小兽了。
“想到什么了?笑的这样开心?”
陆晴动了动,脑袋从他怀里探出来,就像是从洞里探出头来的兔子。
她颊上红霞未消,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我在想……我真幸运。”
“幸运?”
苏白璟的眸子钉在她脸上。
“是啊。”
陆晴兴致勃勃,
“苏白璟,你知道天光城有多少人吗?”
“多少人?”
陆晴飞快:“一百万。”
“你知道人域有多少个像天光城一样的城市吗?”
“一千多个?”
苏白璟记不太清。
她更正:“是一千二百八十六个。”
“人族有十多亿人。”陆晴长叹一声,“这十多亿里,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的人都和我不会有任何交际,不会相知,更不会相守,而你,偏偏不在这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人之中。”
“在十多亿人里,我们偏偏在这里,在天光城,在酒馆相遇,怎么不是一件幸运到了极点的事情呢?”
苏白璟微微眯了眯眼。
心中的恶念和欲念从未沉睡,只是被他刻意压抑住。
她偏偏还要用这些话,用这些沾满糖浆的糕点来诱惑他。
陆晴说的没错。
确实幸运。
茫茫人海中,能寻找到一个这样令他愉悦的,这样能让他饱腹的,这样能让他快乐的猎物……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苏白璟喉咙溢出一声压抑着的低笑:“能遇见你,也是我一生中最为幸运的事情。”
陆晴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烫,毫无疑问,它现在一定已经红彤彤一片了。
她嘴角的微笑压都压不下来,开心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孩子。
她此生别无他求,只想让父母平安,天光城安好,人域和平,和苏白璟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真好。
要是能这样。
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第 44 章
陆晴的庭院原本是一块绕着假山的花圃, 因着秋季的缘故,种上了各种菊花,现在, 她让人将那些菊花全部挪走, 转而将房间里的那些月亮花全部都种了进去。
怕这些月亮花无法扎根存活,陆晴还费了大功夫找来了专门的灵植培土。
苏白璟帮她一株株种下去,他看着她宝贝至极的动作轻叹:“这么喜欢月亮花……早知道我应当再寻人多摘一些。”
“才不要呢。”陆晴抚了抚鬓边滑落的碎发,将最后一朵月亮花种下去, “就让它们安静生长在那片花田吧。”
她已经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了,贪婪到要把所有的宝物都藏到自己的储物袋中。
她已经拥有了如此多如此多的月亮花,耐心等下去, 或许等到她垂垂老矣的时候, 她也能拥有一片可以媲□□时记忆力的、属于她和苏白璟的月亮花田。
“到时候,我们俩就搬两个小板凳坐在花田边喝茶。”陆晴捧着脸颊笑眯眯地盯着苏白璟, “到了那个年龄, 我们应该都不太爱动了, 你一杯, 我一杯,能喝整整一天。”
“好啊。”苏白璟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又滑又软,“到时候, 我还给你编花环。”
陆晴脸颊微微泛红。
“才不要。”她吐了吐舌头,“那时候我都成了老太婆了,戴花环会被人笑话的!”
“有我在,谁敢笑话你?”苏白璟松开她的脸颊, 摸了摸她的鬓发,“再说了, 夫人任何时候,都是最漂亮的。”
“哼。”陆晴嗔了他一眼,拍掉他放在她脑袋上的手,“就会说甜言蜜语!”
陆晴舒展了一下手臂:“我要去找一下我爹。”
道侣仪式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和苏白璟的关系稳定下来,自然要开始调查妖族的事情了。
镇灵秘境,百景楼……还有洛河。
不找到真相,她怎么放得下来心。
苏白璟微微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身形,他轻笑着拉住她的手腕:“昨天晚上还说累……不在房间休息么?”
苏白璟不太想让她离开,他刚刚揣进兜里的宝贝,就算不能吃,也要看着才行。
提到昨天晚上,陆晴的耳朵尖肉眼可见的又有了泛红的趋势。
“那还不是都怪你!”她瞪了他一眼,软绵绵,毫无威慑力。
她运转了半天的灵力,也没能彻底把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彻底消下去,可见苏白璟昨天晚上是有多过分!
害她不得不穿了件衣领高些的长裙,以便遮挡脖子上隐约可见的红痕。
苏白璟摩挲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和她的脸颊一样光滑,他依依不舍:“我和你一起去。”
陆晴弯了弯唇:“你不在家修炼嘛?”
她当然不是嫌弃苏白璟修为低,只是如今万事不定,修为高些总能增加她的安全感。
苏白璟低低叹了一声:“如今……我怎么有心思修炼?”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陆晴身上,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陆晴缩了缩脖子,偏头错过他略显炽热的视线,小声嘀咕:“……你自己贪玩偷懒,无心修炼,还……要把锅甩到我头上。”
她轻咳一声,拽着苏白璟的手微微用力:“那……那就一起去吧。”
苏白璟失笑,跟着她往外走。
“百景楼的事情自从那只若香妖死了之后就再无下文。”陆晴蹙眉,边走边道,“事情就好像被人用刀一下斩断,再也没有了旁的线索。”
即使百景楼的事再扑朔迷离,她也一定要查出来,害苏白璟差点死掉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听说……赵家主现在像是疯了一样。”
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若非实力不允,他恐怕都要直接打到妖族去了。
“赵家主似乎向本家找了援兵,誓要找到事情的真相。”
“还有洛河……”
为了防止对洛河不利,或者只是她的误会,陆晴只把洛河有些不对劲的事情告诉了她的父亲,让他偷偷探查,可父亲却说——并没有察觉到洛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还有——”陆晴扭头看苏白璟,面色严肃,“齐月城苏家的事情也要找人去查一查。”
齐月城苏家。
苏白璟一直安静听着,听到这个词他方才抬了抬眸,面色不变:“齐月城离天光城不近,派人调查很是麻烦,不如以妖族的事情为先?”
“况且,你我皆知,齐月城苏家的仇人很可能是一位元婴修士,即使调查出了头绪,一时半会也没有报仇的机会。”
陆晴连连摇头:“不能这样想。”
“就算机会渺茫也要去做,去做了还有渺茫的机会,不去做,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陆晴神色认真,“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查清真相!还有找到续脉草!”
苏白璟垂眸看她,她双颊微嘟,胸脯剧烈起伏,像一只气赳赳的仓鼠,眸中满是认真和执著,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你干嘛!”刚有些严肃起来的氛围顿时被破坏掉,陆晴连忙捂住自己的脑袋,“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苏白璟眸中荡起一抹笑意,放下作乱的手指。
他若是早知会迷恋上陆晴的身体,他在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绝对不会随口说他是齐月城苏家人。
不过幸好。
齐月城苏家倒还真不是他编纂出来的虚拟家族。
齐月城确确实实有这样一个家族,在十多年前被人屠杀殆尽,只不过……他不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而是那场屠杀的始作俑者罢了。
虽说是要调查这些,但数日都没能查出名堂来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因为陆晴的加入就突然有了进展。
陆晴不甘心地跑了趟百景楼,又去找了洛河,一直忙活到晚上,毫无所获。
她又从陆家的秘卫处找到一大堆卷宗来,准备带回房间细细查看。
她爹都能从卷宗处找到镇灵秘境的有关消息,她说不定也能发现什么不对劲!
陆晴坐在椅子上一块一块翻着玉简:“你说……若香妖干嘛要在百景楼杀人呢?肯定不可能是心血来潮,也不可能只是为了杀人泄愤。”
“当时在百景楼的,都是新一代的精英子弟,如果我们都死掉,边境五城一定会元气大伤。”
苏白璟一直坐在她身旁,安静听着她的嘟囔,听到这里,他轻轻勾了勾唇。
——倒也没有那么复杂,始作俑者只是想顺利捕捉到自己的猎物罢了。
“会不会和戮人阁有关系?”陆晴无法不把这件事和镇灵秘境的事情联系到一起,毕竟它们发生的事情这样近,“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和多年的准备去让镇灵秘境解体。”
“镇灵秘境解体根本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这根本说不通嘛……”
“想不通就别想了。”苏白璟拎起桌上的琉璃壶,为她倒了杯茶,“不必急于一时,再说了——”
他眯了眯眼,看了眼窗户,半支起的窗户外已经一片昏暗,半个月亮从窗户里露出来,月亮花的清辉隐隐照亮了半个窗台。
“天色已晚,你该休息了。”
“休息?”陆晴顿了一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着茶盏喝了一口温茶,“咳……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再看一会卷宗,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渐入佳境,说不定马上就要找到真相了!”
苏白璟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要去率先休息的意思,他轻笑:“夫人……你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事情了么?”
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
“什……什么事?”陆晴揣着明白装糊涂,心虚地偏过了视线,不肯和他对视。
“夫人这是忘了?”苏白璟失笑,“没关系,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提醒你。”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揽上了她的腰,在她粉白色的衣带上暗示性的轻轻拉了一下。
陆晴屏住呼吸,浑身一僵:“等等……等等等等!我好像又想起来了!”
苏白璟的手指顿住,好笑地看着她:“想起来了什么?”
“我昨天答应你了……是下次,我没说是今天!”
“真的吗?”苏白璟轻轻贴近,他的手指在她腰间打转,独属于他的气息是如此明显,强势侵袭到她的领地。
陆晴感觉到了淡淡的危险气息,她像是成了被箭矢锁定的靶子。
她轻轻颤抖,战栗:“是……是今天,但……但是——”
“但是不行!”陆晴口不择言,“我现在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你的宝宝了!”
“没错!”她捂住小腹,顺便也捂住了苏白璟按在她腰间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以……我们晚上不能再做——不能再那样了!”
苏白璟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忍俊不禁,屈起另一只手指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昨天才刚做,今天就有宝宝了?”
陆晴梗了梗脖子,硬着头皮嘴硬:“那可说不准,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准呢?”
真是可爱得紧。
至于孩子?
苏白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天生地养的上古妖族血脉,没有太多关于父母的思索,没有太多关于繁衍的念头。
苏白璟从小就很讨厌幼崽。
那是一种完全被本能驱使的“生物”。
他见过很多幼崽,残忍,凶狠。
它们甚至能面不改色咬死自己的同胞,伤害自己的父母。
而幼小,就是这种残忍最好的借口。
更何况,像苏白璟这样的上古血脉,是很难孕育子嗣的。
陆晴当然不可能一天就怀上孩子。
但神使鬼差地,苏白璟按在她腰间的手,还是悄无声息蔓出了一分妖力。
妖力轻柔的从她小腹上划过。
那里确实没有一只“小狐狸”。
苏白璟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兴奋,没有失望,也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不可避免地顺着这种可能性延伸下去。
如果陆晴腹中真的有了孩子呢?
猎物不可能孕育猎手的子嗣。
他一点也不喜欢幼崽。
但苏白璟忽然发现,如果……如果那只猎物是她,是陆晴的话,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抗拒。
他回神,轻笑着凑到陆晴耳边:“你这么想要宝宝,那我们要更加努力才是。”
“……才不是!我没有!”陆晴脸颊羞红,像兔子一样想跳离他的身侧。
苏白璟反应极快,揽着她腰的手轻轻用力,另一只手勾上她的腿弯,稍一用力,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白璟眸色渐深。
一顿怎么可能吃饱?
他好饿好饿。
既然猎物不能一次就永久平息他心中的饥饿,他只好每天都按时进餐,这样才能稍稍消减几分饿意。
苏白璟定定看着怀里的陆晴,缓缓启唇:“我今日在玉简里找到了一个双修功法。”
陆晴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一点也不上当:“什么双修功法?双修不是正统之道,可不能为了修为,误入歧途。”
她没说谎,虽然双修不会被打入邪修的行列,但两人双修,极其容易造成吸纳采补之症,助长荒□□性之风,因而在修真界,双修从来不被人视为正统。
苏白璟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简,递给陆晴。
陆晴略带疑惑地接过,才看了一眼,就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枚玉简记载的确实是一种双修功法。
玉简上说,这部功法的创作者曾经是一位合欢宗修士,精通双修之术。后来,这位修士外出历练途中,和一位女修相知相爱,这位女修不计前嫌嫁给了他,两人恩爱异常。可好景不长,没多久,他的夫人遇到了意外,被歹人所伤,经脉受损,修为停滞。
因修复经脉之药难寻,这位合欢宗修士便想方设法自创了这样一本双修功法,有缓慢愈合经脉的效果。
陆晴瞪圆了眼:“这……这是哪里来的?”
若是这枚玉简上所言属实,那苏白璟的经脉就有救了!
“当初苏家被灭,我侥幸存活,保留了不少苏家的留存的功法珍宝,这枚玉简便是其中一个。”
“那你怎么今天才看到?”
苏白璟抿了抿唇:“传承中各种玉简杂乱,我修为低微,大部分功法都无法修炼,所以一直都没有仔细研究。这枚玉简还是今天陪着你看卷宗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
也就是说,这枚玉简里记载的功法确实可能是真的。
陆晴挣扎的动作顿住,她纠结地摆弄了两下手中的玉简,红着脸埋进了苏白璟怀里,声如蚊吶:“是不是真的……试试就知道了。”
*
苏白璟的身躯还和昨天一样热烈滚烫。
他的动作比昨天更温柔了几分。
陆晴不得不承认,她比昨天更舒服。
也更“痛苦”。
这都怪那枚奇奇怪怪的玉简,她都不知道,这种事情上,还……还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姿势和方法。
为了苏白璟的经脉,陆晴最近这段时间日日都要与他双修。
一想到这件事,她的脚趾就忍不住要弯起,全身上下都漫上粉嫩的红光来。
如果不是苏白璟的经脉确实有了极其微弱的好转,陆晴深刻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找了个理由,弄了个假玉简来骗她了。
第 45 章
这个双修功法十分神奇, 陆晴惊讶地发现,不仅苏白璟的经脉真的在以极其微弱的速度修复,她的修为竟然也隐隐有着增加的趋势。
这很不可思议。
双修功法非常容易对其中修为强的一方有利, 对修为弱的那一方有害。
她比苏白璟的修为高了这么多, 这个双修功法没让他们之间的双修变成采补,已经是十分厉害。
竟然还能让她的修为提升?
陆晴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之归结于——这不愧是合欢宗前辈修士的著作,竟然可以同时补益双方。
除了真正热爱修炼的狂热分子, 修炼对哪个修士来说,都不能算是有趣快乐的事情。
陆晴显而易见和“修炼狂热分子”完全搭不上边。
在发现双修可以提升修为的时候,陆晴不可避免地对双修多了几分兴趣。
这种感觉就像别的学生还在苦苦背着密密麻麻的功法秘籍, 而她只要每天吃饭睡觉, 知识就能源源不断地流淌进她的大脑。
这……简直就是在作弊啊!
而且……和苏白璟一起……真的很快乐,很舒服。
无论是身体上, 还是心理上。
苏白璟对她真的很好, 几乎可以说百呼百应。
除了在情事上, 霸道异常。
陆晴没有见过别的道侣是如何相处的, 她不知道别的道侣是否也像她和苏白璟一样日日黏在一起。
陆晴只觉得——如果苏白璟不是个男人,她几乎都要觉得他是个传说中会采阳补阴,吸人精血的狐狸精了。
陆晴软绵绵地赖在床铺上,窗明几净, 天色已经大亮,她却丝毫没有想起床的念头。
她在苏白璟怀里拱了拱,摸出正在不停作响的传音玉符,懒洋洋瞥了一眼。
是她爹陆厉然发来的消息。
“这几天怎么都没见到你?今天赵家本家那边派了修士过来, 配合我们调查,届时你也过来百景楼这边吧。”
赵家。
百景楼。
像是滞留在花朵上的蝴蝶被陡然惊醒, 陆晴恍然惊觉——她日日和苏白璟黏在一起,时间不知不觉过的飞快,眨眼间,竟然已经好几日的时光过去了。
也不是不曾想到要去办正事,要去调查妖族,
可是……苏白璟就在她身侧,在她旁边。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波微荡,他在她耳边轻轻说话,他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按,她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浑身发软,再没了一点力气。
只想和苏白璟在一起,在他温暖又安全的怀抱里。
沉浸在在他给予她的欢愉之下。
陆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一腻于情爱,不知不觉就会变得惫懒。
她感觉自己日日被甜蜜的糖浆包裹,泡得轻柔又松软。
像煮得软烂的肘子,像泡得发软的馒头。
嘤——真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陆晴飞速给她爹回复。
“收到!必定准时到达!”
她将传音玉符丢回储物袋中,捏了捏太阳穴,龇牙咧嘴地从床上直起腰。
简单的一个小动作,她做的万分疲惫吃力。
就像是被蜜糖黏住的蚂蚁,被蛛网困住的小虫。
陆晴刚要从床上爬起来,身后蓦的伸来一只手臂,手臂像是长了眼睛,直直缠上她柔软的腰肢。
短短几天时间,这个动作她已经无比熟悉。
浑身上下的力气因为苏白璟温柔的抚摸失了大半。
“不再睡一会么?”
他撑着脑袋,笑容缱绻地看着她。
“不能再睡了!”
陆晴弯起唇角,双眸有一瞬间变得迷离,但很快又清澈起来。
她反手握住苏白璟停在他腰间的手,无奈地笑:“我爹给我发了消息,我等一下要出门。”
“去做什么?”
“去百景楼调查,我爹说,赵家主请了本家厉害的修士来帮忙,说不定这次能发现什么不一样的线索呢。”
又是调查。
苏白璟意兴阑珊,他恋恋不舍地勾住她的小指:“不去不行么?”
不行!
虽然她也很想和苏白璟每天无所事事的安静享乐,但是——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已经一连荒废了好多天了!
往好的方向想,只要把妖族的事情解决了,她就能苏白璟一起放心彻底地“躺平”了。
陆晴精神一震——她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正在朝她招手!
苏白璟歪头看了她半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
百景楼。
这里的人比陆晴想象中还要多,五大家族的家主竟然同时齐聚于此,陆晴不敢造次,拉着苏白璟乖巧站在了她爹陆厉然的身后。
她小心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了最中央的赵家主身上。
赵家主她以前也见过的,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大中年男子。可现在,他的面色明显憔悴了许多,一头乌黑的长发重生出了明显的白发,修为不减,但整个人精气神看上去都不对劲了。
陆晴心中有些唏嘘。
“赵家主。”洛家主开口,“莫要担心,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查到幕后真凶的。”
赵家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洛家主看了看陆厉然,又道:“陆兄,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多日不见,你的面色看上去似乎憔悴了许多。”
陆晴怔了怔,望向自己的父亲。
她爹陆厉然的形象在她眼中一直是高大而又威猛的健康壮硕的男人!可现在……几日不见,她爹脸上都生出了皱纹……看上去真的有点憔悴。
陆晴连忙开口:“爹?你身体不适吗?”
陆厉然摆了摆手:“哎……只是最近太忙了,没顾得上好好休息,过几天休息一下就好了。”
陆晴小声:“爹,身体要紧。”
“知道知道,放心吧,你爹心里有数。”
陆晴还想再说什么,赵家主忽然往前踏了一步。
“他们到了。”
他双眸紧紧盯着百景楼大门,率先往前走去。
陆晴也飞快察觉到了百景楼外灵舟的气息,她拉着苏白璟,跟着她爹一起往外走。
百景楼外,一辆灵舟停在半空中,灵舟通体莹润的淡蓝色,看上去十分壮观。
真是大手笔,出行都要用灵舟这样奢侈的方式。
陆晴好奇地盯着灵舟大门。
这就是赵家主请来的援兵了——当初她爹口中,赵家身后的庞然大物。
到底是谁?是元婴修士?还是说……来了个化神期的尊者?
大门缓缓打开,一行穿着蓝色制式弟子袍的修士从灵舟上缓缓走下。
陆晴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
这……怎么这么巧?
来的人竟然是赵芙和尤逸?!
不是说……是赵家本家的人吗?
等等,赵芙,姓赵,陆晴猛然反应过来。
所以……赵芙竟然是赵家本家的人?
她猛然想起了当初赵芙报出的名号,赵家本家有数位元婴真人,似乎又和清元宗联系紧密,确确实实可以称得上庞然大物了。
尤逸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落到陆晴身上的时候,他明显怔了一下,眸中浮现出惊讶喜悦之意。
他领着赶来的诸位弟子给几大家主见了礼,并未急着商讨正事,反而直直来到了陆晴面前。
“好巧。”尤逸向她施了个平辈礼,“陆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陆厉然看了看尤逸,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你们认识?”
陆晴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讲起:“……在镇灵秘境遇到过。”
“是的,没想到这么巧,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尤逸轻笑,“原来陆姑娘是天光城人。”
更多人直直望过来,陆晴一阵一阵的牙酸,她对尤逸实在说不上喜欢,也无心和他交朋友,偏偏现在又不好直说镇灵秘境发生的事情。
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
真是烦人。
“巧?”苏白璟上前一步,虚虚挡在她面前。他望向尤逸,眯了眯眼,轻哂,“我看倒是不太巧。若是几日前,诸位到来,说不定还能参加我和小晴的道侣仪式,那才是巧呢。”
……
尤逸嘴角的笑容僵住,他的大脑迟缓地转了半天,才从苏白璟这段话中捕捉出暗藏的意思,他有些狼狈地眨了眨眼:“道侣仪式?”
他的眼睛在陆晴和苏白璟身上打转,这才发现,陆晴和苏白璟两人的距离,比起朋友来说确实是太近了。
“原来你们是道侣关系啊?”和尤逸一样,赵芙也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她脸上的震惊转变为了笑意。
当初在秘境里,师兄师弟们就说他们俩关系不菲,她当时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亲密一点,不是同门,也不是亲戚,而是道侣!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自从她和尤逸从镇灵秘境离开之后,尤逸对她虽然仍旧温和,但她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他虽然为她取得了明心果,但明显是生气了。
他越是生气,就会对那个叫陆晴的女修越是愧疚挂念。
但现在,赵芙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了。
因为——陆晴已经有道侣了。
“确实是我们来的不巧了。”赵芙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不过现在也不晚,我们得补上一份给陆姑娘的新婚礼物才好呢。”
“好了好了,晚点再叙旧吧。”他们再聊下去,这里就要成众人眼中的中心了,陆晴连忙开口打断,“还是先商量百景楼的事情吧。”
赵家主看向尤逸和赵芙:“之前我们进行的调查和结果,都一应告诉过你们了。”
赵芙点了点头:“我和师兄已经商量过了,其实想找到这件事的突破口也没那么难,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好法子。”
“哦?什么法子?”
赵芙:“据我所知,天光城不是也有一面映妖镜吗?为什么不把映妖镜解封,拿出来用呢?镇灵秘境解体的事情,就是靠映妖镜查出真相来的。”
徐家主道:“这是因为……天光城的映妖镜和镇灵城的那面不太一样,镇灵城的这面映妖镜功能更加强大。”
为了让映妖镜在边境战线发挥出作用,那位传奇炼器师特制了五面映妖镜送往边境五城。
镇灵城的这面映妖镜足足有五人大小,不仅有分辨妖族的能力,还篆刻了极其强大的攻击和防御法阵。
镜面的强度也被刻意加强,极难被打破。
千百年前的大战里,死在这面映妖镜下的妖族不计其数。
“那不是更好?既然它这么厉害,那更应该立刻取出来了。”
萧家主:“可是……赵姑娘不是天光城人,有所不知。功能强大,所耗费的能量自然也就无比强大,要解封天光城的映妖镜,几乎要耗尽我们五个人的全部灵力,这几天的时间里都会短暂失去战力。若是这段时间天光城出了什么乱子可如何是好?”
短暂几日失去战力倒不是最重要的,不过几日而已,
最关键的是,这样巨大的灵力消耗会直接影响他们的修为进阶。
到了他们这个阶段,修为每提升一点都十分艰难,谁也不愿意阻碍自己的修炼。
“这件事情,赵如叔已经告诉我们了。”赵芙道,“萧家主不必担心天光城安危,我们清元宗弟子,可以相助一二。”
尤逸点头表示赞成。
赵家主也颔首:“我觉得可行。”
看赵家主的表情,哪里是对此毫无所知的样子。
怪不得只是接应赵家主找来的贵客,五大家族的人今天都齐聚在了这里。
昂,陆晴有点明白了,赵家主早就打算要启动映妖镜,只不过是找了个理由聚集所有人罢了。
徐家主面色仍然不好看:“或许……我们可以去别的城市借一面映妖镜。天光城在边境五城中本来就不算强大,若是再耗费大量修为和资源启动映妖镜,天光城说不定就要沦为末流了。”
赵家主:“不必这么复杂地争吵,这事简单,不如我们五家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如何?”
“赞同启用映妖镜的,便上前一步,不赞同启动映妖镜的,便后退一步,如何?”
他言罢,率先往前走了一步。
洛家主稍稍顿了一下,紧随其后,也跟着上前了一步。
徐,萧两家对视一眼:“我明白赵家主你的心情,但是——会不会有点太急了?启动映妖镜兹事体大,或许我们可以再细细商讨一下。”
他们两人一齐后退了一步。
两家赞同,两家反对,最后的一票选择权就在陆家了。
这将直接影响最后的决定。
陆晴心脏微微提了提,望向父亲。
对于妖族和人族的和平条约,父亲一向是呈消极态度。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的父亲应该会——
陆厉然顿了顿,毫不犹豫往前走了一大步:“若是妖族有异动,天光城首当其冲,边界五城一个也跑不了,这个时候不想着抱团,还想着互相倾轧,简直就是蠢事。”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陆晴一点也不意外。
徐家主面色不太好看:“什么妖族异动,你们想的太夸张了些……依我看,多半只是一小部分妖族的极端分子所作所为罢了。我们不如联系妖皇,看看他怎么说。”
陆厉然:“糊涂,——”
“行了,别吵了。”赵家主适时开口打断,“不管怎么说,少数服从多数,现在,同意启动映妖镜的人是多数,所以,我们现在就去启动映妖镜吧。”
陆晴从来不知道,百景楼顶层竟然别有玄机。
她更不知道,这里竟然封存着一面映妖镜。
她几乎是晕头转向的跟着众人来到了封存的楼顶,震惊地看着五位家主一起掐出陆晴从未见过的法决。
灵力涌动,百景楼顶层法光大闪,层叠的镌刻着符文的石板一层层分裂、下陷,一面巨大的镜子,从石板中露了出来。
这面映妖镜比陆晴在镇灵城见过的那面大了三倍不止,镜框上镶嵌着她喊不出来的名字的珍贵原石,密密麻麻的纹路遍布整个镜子,陆晴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这绝对不是金丹期修士能篆刻出的符文,元婴期也不行,至少也要是化神期甚至渡劫期大能篆刻的。
她可以避开镜框上的符文,转而往光洁的镜面上看去。
几百年的封存,镜面毫无灰尘,依旧晶莹剔透,但是——陆晴却无法从这光洁的镜面中看到任何映照的景象。
显而易见,这是因为这面映妖镜还未被启动。
五位家主将这面映妖镜环绕,两个金丹后期,三个元婴期的澎湃灵力肆无忌惮的在百景楼顶层疯狂汹涌。
陆晴蹙了蹙眉,轻轻施展出灵力包裹住她和苏白璟。
想要重启映妖镜,就要用对应的钥匙打开这道锁。
天光城五大家族就是钥匙,灵力便是扭转钥匙的力量!
汹涌的灵力没入映妖镜,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启动了隐形的开关,映妖镜镜框上的一圈原石猝然大亮。
明亮,熄灭,明亮,熄灭。
原石像会呼吸的鲸鱼一样明明灭灭,陆晴的心脏也跟着提起又落下。
这样庞大的灵力传输,即使是金丹期的修士也支撑不了多久。
陆晴有些着急地望着陆厉然,果然,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比刚刚又惨白了不少。
“差不多了。”赵家主的实力最强,他看上去也最轻松,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讲话,“让子辈一起帮忙吧。”
陆厉然竭尽全力控制着灵力的运输,他甚至不敢回头,匆匆开口:“小晴,向映妖镜传输灵力!”
陆晴一怔,不敢大意,立刻走上前,运转着全身的灵力向映妖镜传输而去。
灵力涌入映妖镜中,像是雨滴没入干涸的河床。
映妖镜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丝流淌进来的灵力,原石闪烁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深海巨鲸正在急促呼吸。
明亮,熄灭,明亮,熄灭,明亮——
原石终于不再熄灭,惊天的璀璨金色光柱自百景楼冲天而起,刺破天际。
这是传世宝物出世的信号。
黑暗无一物的映妖镜镜面上此刻光亮如新,就像是一面刚刚抛光的崭新铜镜。
她离得近,从映妖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面色惨白,额头沁出薄薄的冷汗。
陆晴怔了一下,下意识望了一眼洛河的方向。洛河站在洛家主旁边,刚刚也在为映妖镜传输着灵力,此刻距离映妖镜极近,她的面容自然也被映照在了映妖镜中。
穿着素色长袍的,发髻一丝不苟的少女——镜中的洛河,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陆晴又怔了怔,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天光城映妖镜不可能出错,洛河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异样。
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
赵家主紧紧盯着这面映妖镜,他双拳紧握,苍白的面色中闪过一抹狠厉:“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命人全面戒严,全面封禁天光城。带着这面映妖镜全城搜查,一定能在天光城抓到更大的大鱼。”
他扶着石板,脊背佝偻,艰难站立,零星生出了几根白发的头发直接变得花白。
赵如的修为明明是五位家主中最高的,但……没有厉害子辈的辅助,他的消耗反而成了最大的。
在场所有人都消耗巨大,带着这面映妖镜全城搜查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尤逸和赵芙的头上。
尤逸面色严肃,命清元宗弟子搬起这面映妖镜,拱手行礼:“诸位前辈抓紧恢复,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清元宗弟子吧!”
“快去吧。”陆厉然有些无力地朝他们摆了摆手。
陆晴连忙去扶陆厉然,“父亲,你没事吧?”
“无妨。”陆厉然拦住了她靠近的动作,“小晴,你也和他们一起去吧,他们毕竟对天光城不熟,我不放心。”
“可是……”陆晴顿住,咬牙点了点头,她扭身毫不犹豫往百景楼下走,苏白璟立刻跟上。
“你先别急。”苏白璟蹙眉拉住她的手腕,“你灵力损耗的太厉害,需要恢复。”
“哎呀!”陆晴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试着挣了挣,没挣开,“没事,慢慢就恢复了,不要紧的。”
苏白璟面色很不好看,他拽着陆晴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妖力源源不断地顺着交合的手涌入陆晴的身体。
像是甘霖落入干旱的土地,陆晴瞬间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她抿了抿唇,耐心解释:“苏白璟,谢谢你。我没事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调查妖族的事情重要,我得去和他们一起。”
苏白璟面色沉沉:“就这么想调查妖族?”
为什么非要调查妖族?
不想让她被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分心。
她的心应该一直放在他身上。
陆晴:“那当然,天光城离妖族这么近,百景楼刚刚还出了事,我怎么放的下心?”
苏白璟扯了扯唇角:“小晴,你只是一个金丹期修士,何必如此殚精竭虑?”
不管人族和妖族如何,陆晴和她的家人,他都能保护。
她一点也不必担心。
不满在苏白璟心中翻涌。
她现在应该和他回到房间里。
应该乖乖待在他的怀里。
应该轻柔的和他说话,冲着他笑!
陆晴顿时不开心起来,她嗔了苏白璟一眼:“金丹期明明已经很厉害了!”
“好。”苏白璟语气宠溺,“金丹期已是不低。但在战场上,一个金丹期并不能左右战争的胜利。”
“所以说才要尽量避免战争啊。”陆晴暗暗握拳,“如果是有人和妖心怀不轨,暗自里做坏事,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才行。”
“那太麻烦了。”苏白璟沉沉地笑,“如果你不是个金丹期修士呢?如果你现在已经元婴期了呢?”
如果她是个元婴期修士?
陆晴没明白苏白璟的意思,如果她是个元婴期修士,那当然更好,更方便她调查妖族的事情了。
苏白璟轻声:“你是个元婴期修士的话,就不必担心人族和妖族的战争了。”
元婴期的修士,即使妖族和人族会爆发战争,也有了足以自保的能力。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诱哄的味道,像是海边迷惑渔民的海妖。
苏白璟很聪明,也很了解自己的长处。
陆晴向来无法抵挡他这样的可以放柔了的语气和眸光。
但这次,一向无往不利的利器第一次失败了。
迷茫,思索,震惊。
陆晴终于有些明白了苏白璟的意思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苏白璟。
他怎么会这样想?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他和她的想法不一样,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妖族的事情。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万分在意的事情,却被她最爱的人说不重要。
陆晴不可避免的有点失望,还有点委屈。
“你怎么能这样想!俗话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人域要是出了事,我们也不可能自保。”她使劲晃了下手,试图把苏白璟的手甩掉。
苏白璟的眸子瞬间暗沉下来。
烦躁。
很烦。
不是因为陆晴非要去调查妖族,也不是因为她反对他的观点。
——只是因为她刚刚看他的那一眼。
震惊,不可置信……还有失望。
她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只是想让她陪着他而已。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倒也未必吧?
若是有一天妖族被人族彻底彻底打败,妖域成了人族的领地。
苏白璟仍旧可以肆意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无人能扰。
他可以,陆晴当然也行。
陆晴仍旧没甩开苏白璟抓着她的手,她跺了跺脚,有点委屈:“哼,你要是不想去,你就回家等我,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
“别气了。”苏白璟弯了唇,认真望着她的桃花眸中翻出愧疚歉意的光,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轻柔,甚至更甚,“是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陆晴轻哼一声,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真的?”
“嗯。”苏白璟靠近,虚虚环住她,“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最了解了吗?”
“嗯……”陆晴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苏白璟确实不是那样独善其身自私自利的人,她再了解他不过了。
他只是太担心自己了。
陆晴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的解释。
她尽量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扑进苏白璟的怀里,他虚虚环着她的动作瞬间变成了实打实的拥抱。
陆晴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柔声:“不要担心我啦,夫君,我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苏白璟的下巴放在陆晴的脑袋上,舒服地眯了眯眼:“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苏白璟对妖族没有所谓的归属感,也没有所谓的忠心。
但他毕竟是一只妖。
即使他不帮助妖族,也不应该背刺——
说什么呢?
苏白璟轻哂,他既然没有所谓的道德观念,自然也不会有背刺感。
和陆晴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开心。
比他想象中还要开心一千倍,一万倍。
苏白璟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成年以前的日子,那段最惬意,最散漫的时光。
只要他对陆晴有情欲,只要她依旧能满足他的情欲,他就不会被欲望的痛苦所侵扰。
而苏白璟能感觉到……他对陆晴的情欲还会持续很久很久很久。
怎么办呢?他的猎物这样可爱,这样动人,他一点也舍不得不满足她的愿望。
如果她想调查妖族,那就查好了。
苏白璟眯了眯眼——现在的天光城,可是有不少妖呢。
第 46 章
陆晴拉着苏白璟, 继续往百景楼外走去。穿过那片橘黄泛红的望枫林,就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街道路口。
小道蜿蜒交错,两旁生长着稀稀拉拉的枫树, 一路延伸到粗壮的主干道上去。
她远远就看到了以尤逸为首的那群清元宗弟子的身影。
陆晴舒了口气, 正要追上去。
忽然,那行身着淡蓝色衣袍的修士猛地顿住脚步,呆呆伫立在原地,面色变得惊疑不定。
最前方尤逸手中拎着的那面巨大的映妖镜金光大盛, 璀璨的金光像是指引灯一样直直笼罩上右侧不远处的两个人。
陆晴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跟着金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两个人修身上。
那是一男一女,穿着普通不起眼的灰色道服, 样貌和修为也平平无奇, 正是天光城里最常见的普通修士。
肉眼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像这样的修士, 天光城至少有数千个。
可映妖镜不会无缘无故示警, 陆晴蹙了蹙眉, 望向映妖镜。
光滑平整的镜面里, 映照着昏黄的树叶,笔直林立的树干,布满落叶的蜿蜒小道……一只黄色的狐狸和一条黑色的蟒蛇。
陆晴呼吸滞住。
她飞快望向右侧——两个衣着普通的低阶修士。
她又望向左方的映妖镜——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和蛇。
她眸中的迷茫渐渐转化为清澈又转变成震惊。
十八年多的人生里,她只在两个地方见过妖——书里、影像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妖。
尤逸的速度比她更快, 腰间长剑出鞘,蓝色剑影带着森冷的寒意向着那两人扑去。
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身形猛然暴退。
狐妖女子生出一条巨大的狐尾,重重拍向蓝色剑影。
蛇妖男子直接化为原型, 变成了一只足有一人多高的巨蟒。
他们身上的气势也跟着节节攀升。
狐尾蟒身和那道淡蓝色剑气碰撞,剑气应声破碎。
那两只妖接下一击, 并不恋战,转头施展遁术往外疾奔。
“追!”尤逸掐诀紧追,清元宗修士也纷纷跟上。
陆晴胸口急速起伏着,她万万没想到,才刚出百景楼,才来到街道上,映妖镜竟然就已经发现了妖族。
陆晴二话不说召出赤|烛鞭,长鞭破空,她身形急速,眨眼的功夫就从侧面追上了两只妖。
赤|烛鞭卷起一蓬风刃,清光剑从另一侧包夹而上,两只妖逃跑的动作被迫停下来。
狐尾女子手指从腰间一摸,取出了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她握紧那块东西,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黄色的毛发密密麻麻生长上她的全身,狐妖也舍弃了人形。
乳白色光芒大亮,两只妖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原地,转而出现在了百米之外。
赤|烛鞭和清光剑一起落了个空。
才筑基期的妖族不可能领悟空间瞬移之术,这突然的闪烁转移,多半和狐妖刚刚掏出的那块亮晶晶的东西有关。
既然是倚靠外物,便无法长久使用。
“你们继续去搜查妖族吧。”陆晴拦住了尤逸还想再追的动作,她胸口火烧火燎的疼,不是因为刚刚消耗了太多灵气,而是焦急担忧。
俗话说——当你在家中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家里恐怕已经有上百只了。
哪里有这么巧,刚一走出百景楼,就能迎面抓到罪魁祸首。
何况,这两只妖修为不高,实力只相当于筑基期,明显只是普通的低阶妖族。
难以想象,现在天光城,有多少个这样的低阶妖族。
十个?一百个?……还是一千个?
她攥着赤|烛鞭鞭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痛。
天光城绝对不允许妖族撒野。
趁现在妖族还没有反应过来,趁现在还没有妖通风报信,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全城搜查。
这个任务就交给清元宗修士,这两只逃跑的妖就交给她吧!
陆晴并没有托大,这两只身上的气息并不强,她一个金丹期对上两只筑基实力的妖族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两只妖,交给我来追就行。”
“可是……陆姑娘……”
尤逸还想再说什么,赵芙适时拉住了他的手:“逸哥哥,陆姑娘说的对,那两只妖他们俩能解决。”
“哪里那么巧这里刚好就来了两只妖,说不定是阻挡我们脚步的缓兵之计!天光城要紧,我们可不能辜负格外前辈的嘱托,还是赶紧赶去内城吧!城卫队已经准备好配合我们了。”
尤逸看了一眼陆晴,他迟疑几秒的功夫,她已经追着那两只妖跑远了。
他早就注意到,陆晴已经成功结丹。虽然不知道没有明心果,她是怎么突破瓶颈的,但是……以她金丹期的实力,对付那两只妖族应当没什么问题。
尤逸不再纠结,拎着映妖镜往城中的方向赶去。
*
陆晴最怕的是,那两只妖会往城中心人口密集的地方逃窜,借以浑水摸鱼,向同伙示警。
到时候就麻烦的多了。
但她没想到,这两只妖的逃跑方向非但不是往城内,而是往城外。
陆晴心中大喜。
要知道,天光城已经封闭,现在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他们俩往城外逃只能是死路一条。
她一边追逐,一边往口中胡乱塞了几枚恢复灵力的药。
眨眼间的功夫,她已经追到了天光城的西北角,这里人迹罕至,土地荒凉,只有零散的残垣树木和高耸的城墙。
狐妖发动瞬移的速度越来越慢,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她马上就能抓到这两只妖了!
大约是妖力不足的缘故,即将到达城墙处的边缘,那只狐妖和蛇妖终于停下了遁逃的脚步。
就是现在!
陆晴深吸一口气,身形再次暴涨,赤|烛鞭鞭狠狠甩向地面借力,犹如离弦的箭一样向那只狐妖冲去。
她出手不是杀招。
并不是心怀慈悲,不忍心杀死这两只妖,只是抱着活捉的念头看能不能从这两只妖口中掏出些有用的线索。
但陆晴没想到,这只狐妖竟然避也不避,妖力屏障也不立,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她长鞭之下。
她微愣了一下,长鞭即将抽到狐妖身上之时,那只巨蟒忽然猛地窜起来,他整个蟒身交缠,凝成一股“蛇绳”,扑到狐妖身前。
他竟然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
巨蟒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巨大的鞭痕几乎贯穿他的身体,大量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流淌出来。
他连巨蟒的形状也无法维持,瘫软在地上,化为一条黑蛇。
蛇妖瘫软在地上,身后的狐妖便彻底暴露出来。
陆晴看了一眼,眼皮狠狠跳了跳,心脏瞬间提了上来。
怪不得那狐妖动也不动,怪不得蛇妖要用身体挡在她面前。
根本不是狐妖妖力不济,也不是两人感情深厚。
蛇妖只不过是要掩护狐妖正在启动的这个阵法罢了!
就在蛇妖周围,城墙的边界处,陆晴看不懂的纹路正在缓缓生成。
这是什么?
是阵法还是符箓?
是防御还是攻击?
狐妖张口叼住地上缩小的黑蛇,猛然窜进密密麻麻的复杂阵纹中。
顾不得细想,陆晴立马再度抬起手中长鞭挥下——不管这是什么,她都要立刻打断!
然而,长鞭抬起,落下,竟然直直从狐妖身上穿过,像是击打在了空气影像中一般。
狐妖和蛇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是有人用抹布一点点抹去他们在世界上的痕迹。
眨眼间的功夫,两只妖就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若不是地面上还有一大滩泛着腥气的蛇妖血液,要不是地上还有一道巨大的鞭痕,她几乎要以为刚刚的追逐只是一场梦了。
陆晴面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是阵法,也不是攻击,更不是防御,竟然是“通道”。
“通道”和传送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传送阵更大,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珍惜材料,而“通道”则稍小一些,要修为极高,堪破了空间的高阶修士才能布置。
她心中大骇,妖族竟然不知何时在天光城悄无声息布置了通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又到底布置了多少个?
她太过气愤,太过着急,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一直跟在陆晴身后的苏白璟眯了眯眼,他没在袖中的手指悄无声息掐了个法诀,无形的妖力蔓延出去,重重击打在狐狸的右脚。
一枚晶亮的圆石从狐狸爪中掉落,咕噜噜滚到城墙边缘。
苏白璟轻轻走到刚刚狐妖消失的地方,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陆晴微微一愣,这似乎是那狐妖掉下来的东西,像是刚刚狐妖施展瞬移之术的道具。
陆晴想到什么,双眸猛地一亮。
她连忙走过去,看向苏白璟手心:“这是……”
“通道的钥匙。”苏白璟肯定了她的猜测。
陆晴长舒了一口气,她接过苏白璟手心那颗亮晶晶的石头,石头通体透明,相比之前似乎稍稍黯淡了一些。
既然这是通道的钥匙,那他们也可以进入通道。
“我们还追吗?”陆晴难得有些迟疑起来。
她是很想追下去的,但她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
她也不知道这处“通道”通往何方,进了通道,可就出不来了。
而且……说不定这通道直通妖族的大本营,那他们俩岂不是直接让人瓮中捉鳖……
是不是应该带着这枚钥匙回去汇报……召集更多的修士再进入通道?
“可以追。”
嗯?
苏白璟的话让陆晴愣了一下,这可真不像苏白璟会给出的答案。
刚刚他明明还不想让自己冒险,调查妖族的。
苏白璟:“术纹不大,这意味着通道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很可能就在城外不远处。”
“而且……这样的通道通常不会设在核心位置。”
陆晴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苏白璟屈指敲了敲她的脑壳,笑道:“你会把传送阵设立在自己家卧室吗?”
“当然不会了。”陆晴脱口而出,“那多不安全,万一睡着的时候有敌人从传送阵——”
她的话戛然而止,双眸像点燃的油灯一样猛然亮起来。
是了,每个城市的传送阁都是在城池边缘,从没有在城池中心的。
妖族又怎么可能将通道设在自己的大本营?
“而且。”苏白璟沉吟,“通道的钥匙是可以更换的,若是现在不追,等你带了人过来,恐怕拿着这枚钥匙也进不去了。”
“不。”陆晴面色沉沉,“或许还能进去,只不过到时遇到的说不定就是妖族的精英大军了。”
所以说,要想进入通道,现在是最好的且唯一的时机。
陆晴立刻下定了决心。
“我要进入通道!”她咬咬牙,迟疑地看了一眼苏白璟,“你也和我一起去吗?”
苏白璟面上的笑容淡了淡:“你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分开。”
陆晴定定看着他,粲然一笑,弯起的眼眸像是一把能劈开一切阴霾的利刃。
她倏地往前踏了一步,扑进苏白璟的怀里,重重抱了他一下,仿佛这样能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和信念。
即使她再强大,再勇敢。
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孩而已。
苏白璟叹息着环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何必呢?何必非要做这些?
他明明可以保护好她。
苏白璟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第 47 章
陆晴捏着那枚不知道是什么的圆形石头, 站在了方才狐妖站的位置。她回忆着狐妖刚刚的姿势,轻轻掐诀。
熟悉的纹路从地面亮起,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虚幻。
……
片刻之后, 陆晴的双脚再次踏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她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熟悉的景象唤醒了脑海中沉睡的记忆,陆晴屏住呼吸:“……这里,这里是希洛山脉……”
她不会认错,她来过这里, 她记得这里美丽的银杏,繁茂的梧桐,高大的水杉。
天光城, 竟然有一个直通希洛山脉的入口。
陆晴环视四周, 不得不苦笑着承认,现在, 他们有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确实没有来到妖族的大本营, 直面妖族的围剿。
坏消息是——那两只妖比他们快了一步, 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在茫茫无边,地形复杂的希洛山脉中,去找一只狐狸和一条蛇,无异于大海捞针。
陆晴苦笑:“只能看那两只妖是不是足够谨慎了。”
蛇妖身上受了伤, 若是两妖不谨慎,一定会在逃跑的路径上留下血液的痕迹。
时间紧迫,她当即在四周探查起来。
苏白璟在附近走了两步,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的山峰上, 他看了一会,一寸寸收回视线, 望向头顶的银杏树。
树枝因为银杏叶大片片的掉落而显得有些光秃,最粗壮的那根主干上,赫然有三道爪痕和新鲜的红色血迹。
他顿了顿,轻喊:“小晴。”
陆晴连忙走过来:“苏白璟,你发现什么了吗?”
苏白璟轻轻颔首,陆晴双眸一亮,顺着他视线的方向,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新鲜的爪痕和鲜红的血迹。
“他们往北边走了!”
陆晴当即拉着苏白璟向北边追踪,接下来,寻找爪痕和血迹的过程出奇的顺利,陆晴一路沿着痕迹走到了相邻的另一座山峰的峰顶。
血迹和爪印在这里十分突兀地彻底消失。
就好像下了一场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陆晴急了,可她已经在周围细细翻了一遍,不可能有所错漏。
“怎么会这样?”她有点沮丧,难道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了我们的追踪?所以刻意抹除了痕迹?”
苏白璟走过来,在她旁边停住:“也不一定。”
“嗯?”
“一个急性子的妖不可能突然就慢下来,更何况,她还带着一只重伤濒死的妖。”
“那……”陆晴迟疑,“那他们怎么不见了?”
苏白璟弯眸:“这里是山顶。”
他简单提示:“上山比下山要累得多。”
陆晴怔住,若有所思。
苏白璟说得很有道理。
上山比下山更消耗体力,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逃跑,上山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千方百计来到这座山顶,这座山峰多半别有洞天。
既然没有他们下山的痕迹,他们又不能飞天……陆晴脱口而出:“那就只能在地下了。”
苏白璟笑着颔首,算是赞同了她的猜测。
陆晴笑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走了一圈:“可是……我们要怎么下去啊?”
话音落下,陆晴心中就已经冒出了答案。
她停住,张开掌心。
她的手掌里,还握着那颗带她们通过通道的钥匙——圆形石头。
“啊啊!”陆晴有点激动地吹了个口哨,“苏白璟,你太聪明了!”
她握紧掌心的石头,像刚才一样掐诀。
奇怪的纹路浮现,地面轻颤,这次不再是通道,平坦的地面上,一个椭圆形的洞口裸露出来。
陆晴蹲下身子低头往洞里看,洞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试探着踏进洞里。
与其说这是一个“洞”,不如说这更像一条“隧道”。隧道里一片漆黑,陆晴只能勉强视物,这条隧道显然不是为人类设计的,她压根无法在里面直立而行,只好弯着腰,掐了照明诀,一点点往前走。
除了狭窄,路径也很不符合人类的习惯,一会是个倾斜几乎九十度的直角,一会又陡然变得弯曲逼仄,只能勉强塞进一个人。
陆晴想了想,如果是一条蛇,一只狐狸穿过这样幽深的隧道,一定会比她这个人类游刃有余的多。
这样的隧道,她都走的这样吃力,苏白璟更不用多言。
她小心拉着苏白璟的手,竭力护着他不会被墙壁上偶尔凸出的石块碰撞。
这大大降低了她前进的速度,甚至让她的姿势都显得有些怪异。
苏白璟漂亮的桃花眸微微弯起,瞳孔里荡出清浅而愉悦的光。
和陆晴的紧张不一样,他撑着下巴,有些迷恋地望着陆晴,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回忆过往。
苏白璟曾经在雪山上见过一只竭力保护幼崽的雪豹妈妈。
它腿上受了伤,鲜血淋漓,却还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雪豹崽崽。
每个生命,不论多大年龄,身处何地,都想做被人护在怀里的崽崽,罕有人愿意成为无私奉献的雪豹妈妈。
陆晴现在的神情,就和当时那只雪豹一模一样。
苏白璟不需要保护。
但他没有制止陆晴的动作。
他喜欢她这样下意识流露出的情感,真切的关心和爱护。
“哪里才到尽头啊?”陆晴忍不住小声嘟囔,“不会要一直走到山峰最里面去吧?”
“后悔了?”苏白璟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现在退出去还来及。”
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和宠溺。
“我不。”
陆晴毫不犹豫扭过了头,来都来了,都到这里了,她怎么肯空手而归。
她咬了咬牙:“我倒要看看,妖族到底在搞什么鬼。”
又往前走了一会,陆晴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
那亮光如同胜利的曙光,直直照进她心上。
陆晴骤然激动起来,前行的脚步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可是——走了几步,陆晴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最后一段隧道越发低矮了,她弯下腰也很难行走。
陆晴咬咬牙,干脆趴下来,艰难往前爬行。
幸好,这样的路就只有一点点。
狭窄的通道将她和苏白璟强行挤在一起,他们俩就像是相互依偎的两只小兽。
白光离他们越来越近,陆晴屏住呼吸,手指扒住了出口的洞口。
她一点点,静悄悄,探出了头。
——
陆晴蓦的瞪大眼睛,呼吸都屏住。
她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看到的景象。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巨大的,被整个掏空的洞穴,就像是被掏空的馒头。
洞穴崖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无数孔洞,像是橡树啄木鸟在树干上啄出来的小孔。
而她和苏白璟,此时此刻就在其中一个小孔中。
密密麻麻的孔洞之下,是无数紧密相连的白色茧状物,一个接一个,像是蚁穴里排列整齐的幼虫。
再往下,平坦的地面上,矗立着一根大腿粗细,一人高的石柱。
石柱上漂浮着一颗心脏大小的透明晶石,闪耀着惊人的光。
正是这块晶石,照亮了整个被掏空的山洞。
陆晴紧紧捂住唇,这才阻挡住了即将出口的惊呼。
这座山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太可怕了,他们俩趴在空洞中,那么的渺小,就像是误入蚁穴的小虫。
陆晴冥冥中感觉到,她可能见到了一个妖族的大阴谋。
她心脏咚咚直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苏白璟身上依偎而去。
他是她唯一的安全感了。
陆晴深吸一口气,向苏白璟传音:“这……这里是什么?”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她没指望得到苏白璟的答案,她只是太过于紧张,一条细嫩的麻绳不足以承接如此庞大的压力,她迫切的想得到苏白璟的回应,让两条麻绳拧成一团。
苏白璟环住她的腰,让他们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
他眸光沉沉地望向下方。
望向那颗矗立在石台上,心脏大小的乳白色石头。
说实话,他虽然感觉到了这处山峰不对劲的气息,但在到达之前,苏白璟也不知道妖族竟然有这么大手笔,怪不得……月染口口声声,说他们这次一定会成功。
他们竟然找到了传说中的应运之石!
这些事情他不能直接告诉陆晴,但是没关系……苏白璟垂了垂眸,视线几不可见地往右下角扫了一眼。
很快,就会有妖亲自出来解释了。
“花族长。”一只黄色的狐狸一跃而下,它口中还叼着一条瘫软的黑色小蛇,“快救救黑离吧!它为我挡了一击,受了重伤。”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洞底部响起,一条无比巨大的花蛇从山洞底部的洞穴中蜿蜒而出。
它爬到那只狐狸身边,蛇信轻吐,妖力朝着那条黑蛇倾泻而下:“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花族长,不好了。”那狐妖连声道,“天光城启封了映妖镜,这下不少姐妹们都危险了,我们是不是要撤离?”
“呵……不必惊慌。”那只花色巨蟒声音尖利,“妖主大人自有安排,你们等着命令就好了。任凭那些人想破了天也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会取得应运之石这样的东西,哈哈哈哈……”
花色巨蟒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身躯蜿蜒而上,虚虚缠绕住地上那条石柱。
“应运之石……?”陆晴蹙紧了眉头,她试图从记忆中翻找出和这四个字有关的信息,然而却一无所获。
“应运之石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下意识传音给苏白璟,“你听过吗?”
苏白璟轻轻嗯了一声:“我确实听说过。”
陆晴忙问:“是什么?”
“上古传说中这片大陆有三大奇石——灵石、魔石、以及应运之石。”
“魔石?应运之石?”
灵石陆晴很熟悉了,但是这两个……她从未听说过。
“嗯。”苏白璟颔首,“灵石是人族专有的产物,魔石是魔族专属,至于应运之石……”
那当然就是妖族专属了。
陆晴恍然:“那……这应运之石……有什么用?”
应运之石,应得是万物之运。既能采阴补阳,又采阳补阴,有汲取万物能量补给自身的奇特功效。
经过苏白璟的解释,陆晴总算明白了这所谓的应运之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应运之石既然能汲取万物的能量,那它在这里,在希洛山脉,显而易见,它吸收的正是山脉的力量!
天光城旁这两座山脉,在大地上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
从有文字记载的时候,就有了希洛山脉。
山脉中蕴含的灵气和山脉之力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而妖族,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窃取这份力量!
必须毁掉这块应运之石!必须赶快将这里的事情告诉父亲!
陆晴心中正震惊焦急,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低头往下看去,巨大洞穴里那只花斑巨蟒似乎正在启动什么术法,石柱上那颗应运之石匀速闪烁起来,明灭交错,像极了一颗正在呼吸的心脏!
应运之石从石柱上缓缓升起,乳白色光芒凝成光束,密密麻麻,像射线一般扫向洞穴中央密密麻麻的茧状物上。
能量正在从这颗应运之石辐射到周围的茧上!
稍微思索一下就知道,那些茧里会是什么东西。
陆晴捂住唇,死死盯着白花花的茧。
数以千计,数不胜数……这里有无数沉睡着的妖族。
应运之石像管道一样,抽取着山脉之力,源源不断地哺育着这些妖族,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破茧而出,成为一队妖族部队。
这里简直就是妖族的兵工厂!
花斑蛇丝丝吐着蛇信,忽然开口:“黄胡,你确定没有人跟随着你来到这里吧?”
黄色狐狸怔了一下:“……她,她发现了我们的通道,但她不可能跟随我们来到这里的。”
“她又没有含有山脉之力的钥匙。”黄色狐狸伸爪在胸口摸了摸,忽然一怔,“……花族长,糟了!我的钥匙不见了。”
“蠢货!”巨大花斑蛇发出一声嘶吼,它扬起巨大的蛇尾,猛地往应运之石上一拍。
陆晴怔了一下,手心的透明石头上,忽然散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她眼皮子跳了跳,当即将掌心的石头藏在身下,试图掩盖它的光芒。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亮起的光柱那样明显,那样夺目,“刷”的一下,数双眼睛锁定了陆晴身处的洞穴。
陆晴身上瞬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糟糕!暴露了!”
“丝丝”花斑蛇晃了晃脑袋,几道妖力射向石壁上悬挂的白茧。
“嗤嗤”
白茧掉落,利爪撕开布帛一样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几个奇形怪状的妖族从白茧里爬了出来。
花斑蛇示意着陆晴的方向:“杀了他们!他们发现了应运之石的秘密,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他们走下来都花了那样长的时间,更不可能眨眼间的功夫就回到山顶。
只能战斗。
打败这群妖族,活下来。
或者输掉,死去。
陆晴苦笑着看着一眼苏白璟。
那条巨大的花斑蛇有堪比金丹期的修为,每一只从白茧里爬出来的妖,都有金丹期的修为。
她一向自矜,自傲,自信,但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把握说自己一个人就能打赢这里的无数只妖。
或者说,赢的概率其实微乎其微。
从古至今,想要拉进和一个人距离的最快方式,一个是身体交融,另一个是同生共死。
陆晴睫毛轻颤:“我不应该答应你和我一起来这里的。”
这样即使出事,也只是她一个人出事。
苏白璟本来就不是天光城人,他没必要为了天光城出生入死。
他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他可以一个人生活十八年,也能一个人生活二十八年,三十八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即使修为不高,也可以过的很好。
是她害了他。
苏白璟还在笑,仿佛丝毫不曾惧怕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低低叹息:“你忘了,我们有道侣灵契,又是彼此的道心,就算我不来,你若出了事,我也没办法活下来。”
陆晴唇瓣动了动,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但是……那不一样,只是道心,又不是同生共死的契约,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我储物袋里有传送符,终点就在陆府外。”陆晴匆匆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雪白符箓,“我拦住这些妖族,你启动符箓速速离开,可好?
苏白璟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符箓,雪白的,刻印着符文的符箓。
就是这枚符箓带他回了陆家,他们也因此而结缘。
他眸色深了深,抬手接过陆晴掌心的符箓,在她放松、惊讶的眼神里将它撕了个粉碎。
苏白璟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会输。”
他努力按下心中翻涌而出的,一股股新的欲望。
苏白璟早就知道妖族生来就是贪婪的。
他也是妖族的一员,贪婪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性。
苏白璟改变主意了。
谎言欺骗而来的爱意,情感,已经远远不能让他感觉到满足。
他还想要陆晴真实的,绝对的,毫无保留的爱。
他想要她的全部。
他想让陆晴知道他是一个妖,还能继续爱他。
他想让陆晴真心抚摸他每一条雪白的狐尾。
他想用原型和她交|媾。
第 48 章
陆晴当然不会相信苏白璟的话。
“不会输”这种话, 怎么听怎么像开战前“我们会赢的”那种毫无作用的漂亮垃圾话。
她想骂苏白璟太笨,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想骂苏白璟太蠢,说不定现在回去还能来得及找救兵来救她。
但陆晴唇瓣动了两下, 什么也没说出来。
反正传送符已经没了, 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她也没时间再去说什么了。
不管是输是赢,是生是死,他们都在一块,这样也挺好的。
妖族已经灵活的顺着洞穴墙壁来到了她和苏白璟所在的这个洞口处。
陆晴用手一撑洞口, 矫捷地从狭隘的洞穴中跃出。
她毫不犹豫召出赤|烛鞭,朝着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样涌来的妖族重重一挥。
赤|烛鞭燃起了火苗,在破空中呼啦作响。
这一鞭凝聚了陆晴一半的灵力, 誓要从包围圈中撕出一个缺口。
火红色的长鞭从左侧和三四个妖族相撞, 那几只妖发出一声惨叫,被击飞出去, 重重撞在洞穴墙壁上, 随即滑落到地面, 不停抽搐着。
竟然是直接重伤了。
陆晴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刚刚这一鞭凝聚了她一半的灵力, 但是……她本来在百景楼就消耗了大半灵力,现在并不是全盛状态,而且,这些妖每一只都是金丹期的气息。
她也是金丹期, 怎么可能一鞭重伤三四个金丹期的妖族。
短暂的震惊之后便是狂喜,陆晴急急开口:“……这里的妖,有点古怪,他们的实力好像不是很强。”
他们还真不一定会输!
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 但是……这些刚从白茧里爬出来的妖族,没有符箓没有法器, 只能凭借修为和妖族的身体。
实力只能发挥十之一二。
陆晴觉得,大概只和筑基期修士差不多。
就连那条不是从白茧里爬出来的,明显是首领的花斑蛇,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强。
她信心大涨,以消耗完了储物袋中所有的符箓为代价,和苏白璟一起杀死了所有从白茧里出来的妖族。
她的赤|烛鞭缠绕上了花斑蛇的七寸,只要轻轻一用力,花斑蛇就会瞬间裂成两半。
陆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一切似乎太过于顺利了。
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厉害的妖族镇守。
但成功的喜悦冲淡了她心里的疑惑,古怪感刚从水面上冒了个泡泡,就被兴奋的潮水瞬间冲走。
苏白璟轻笑:“或许是因为他们吸收山脉之力的过程被打断,所以才会比正常的金丹期妖修弱上这么多。”
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花斑蛇还在用力挣扎着,试图用尾巴挑开束缚着它的长鞭。
胡说八道,这些金丹期的妖修都是已经吸收完毕,进入成熟期的妖修!
是有妖在压制它们!
它体内的妖力很充足,面前这个女修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它。
它还有无数底牌没有使用。
它连血脉之力都没引发。
死亡的恐惧让它发了狠,试图强行冲破禁锢运转身体里的妖力。
可是,就好像干枯的水井无论怎么努力也打不出来水一样,花斑蛇的努力就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体内的妖力完全不受它的控制。
一种无法反抗的,独属于妖族的血脉压制从心底升起。
是他,都是因为他。
花斑蛇面色惊恐地望着站在女修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不是人,他是一个妖。
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妖。
是个无比强大的……比妖主还要可怕的妖。
它颤抖着,战栗着,想要求饶,想要疑问,想要活下来。
可它怎么也开不了口。
苏白璟看了它一眼,低声:“杀了它吧,它是这里的首领,说不定还有什么隐藏的手段没有使出。”
陆晴一震,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她很想留它一条命,问问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妖族到底有什么计划,但苏白璟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她灵力消耗过大,十分虚弱,留着它只会让自己更加危险。
陆晴手中长鞭微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花斑蛇的挣扎戛然而止,软绵绵瘫在了地上。
花族长临死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妖要站在人类那一边,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
偌大的洞穴彻底安静下来,到处都是殷红的血液和妖族尸体,他们竟然真的赢了。
陆晴心脏怦怦直跳,她一跃而上,跳到石柱上,一把抓住了那颗心脏大小的石头。
近看之下,应运之石更是透明美丽异常。
美虽美丽,可惜能力太过于强大和诡异。
陆晴抱着那块心脏大小的应运之石,运转灵气用力一捏。
——
“哎呦。”陆晴一声痛呼。
应运之石毫无反应,她的手掌反而传来一阵尖锐的硌痛。
陆晴傻了眼,这应运之石比她想象中还要坚硬,她刚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从石头上掰下一丁点碎片来,更别说把它打碎了。
不过没关系,她没办法毁了这块应运之石,她爹他们一定有办法。陆晴不再纠结,将应运之石丢回储物袋中。
做完这一切,陆晴连忙跳回苏白璟身边,她握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他的面色:“苏白璟,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虽然苏白璟修为不高,没有正面作战,但在她和妖族战斗的时候,他在一旁辅助了她不少。
若是没有他的帮助,陆晴也不能这样轻易取得胜利。
“我没事。”苏白璟弯了弯唇,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
陆晴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她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走,我们赶紧回天光城吧。我们俩现在可是天光城的大英雄了,这下,我爹总得给我们俩颁发个超大号勋章了。”
苏白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不知道陆晴在开心什么。
但是,她在笑,于是他的心脏也跟着泛起了细密柔软的泡泡。
怕还有妖族回来,陆晴不敢多待,拉着苏白璟从原路返回了峰顶。
她灵力消耗得所剩无几,漂亮的裙子也被划坏,但脸上的笑意却挡都挡不住。
她一边往天光城的方向赶,一边絮絮叨叨的和苏白璟聊天。
“苏白璟,这个洞穴挖的这样大,这样深,一座山峰都被挖透了,你说,妖族是不是准备很久了?”
“也不一定,若是有高阶妖族,也能在顷刻间掏空一整座山峰。”
“嘶……那得是元婴期的修士——不,恐怕要化神期才能做到了吧?”
“嗯。”
“好像也是,应该确实没多久,不然成熟的白茧就不会只有那几只了。”
“幸好我们发现的及时。”陆晴想想就觉得后怕,“不然,我们恐怕真的要死在那里了。”
“苏白璟,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应运之石这样重要的地方为什么没有强大的妖族把守?没有强大的妖族把守就算了,守卫的妖族未免也太少了些。”
“确实有点奇怪。”
苏白璟也觉得奇怪,但他并没有参与妖族的计划,不知道妖族的布置。
“可能只是巧合吧?”陆晴摸着下巴发散思维,“或许……进行这个计划的妖族只有一小部分?又或许……他们恰好离开,去做别的事情去了?”
苏白璟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陆晴晃了晃脑袋:“算了,不想这些了,这些令人头痛的事情就交给我爹去想吧!”
不管怎么说,她们这趟的发现可以说极为惊人,拿到了应运之石对妖族来说,一定是一个重创。
她爹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也能松口气了。
再加上映妖镜的启用,可以预见的到——天光城很快就能恢复往日的平静。
她又可以当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了。
“苏白璟苏白璟。”陆晴忽然加快脚步,挡在了他身前。
苏白璟停下,好笑地看她,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陆晴璀璨的眸子像是经过暴风雨洗礼后的天空,愈发璀璨而明亮。
她脸上没有一丝疲惫和痛苦,满满是精神奕奕和快乐向往。
他忍不住去握她的手:“怎么了?”
陆晴眸中闪过一抹犹豫和纠结,很快重新变得执著而又明亮。她反手握住苏白璟,凑到他身边,轻咳一声,认真开口:“等妖族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一起去做喜欢做的事情,好不好?”
苏白璟顿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些?”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呢?
因为她在意苏白璟的每一丝情绪,每一个想法。
陆晴有点不好意思地踢了踢地面,惊起一片鹅黄色的银杏叶:“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危险的,打打杀杀的生活,其实我也不喜欢。”
“你别不开心,看样子,妖族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了!”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眯着眼睛想象着未来,“如果你不想去别的地方,我们就待在天光城。没有危险,没有困难,当一对快快乐乐的神仙眷侣!”
“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嗯,我们就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已经金丹期了,你也很快就能筑基,人族这么大,我们哪里都去得。”
“去哪里都可以?”
“那当然了!”
陆晴描绘的关于未来的画卷实在太过美丽,苏白璟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他喉咙滚了滚,盯着她的眸子,万分认真:“到时候,你会每天陪着我吗?”
陆晴嗔了他一眼:“即使是现在,我不还是每天陪着你吗?”
“不一样。”苏白璟摇摇头,神色认真,“你现在,在想着许多东西。”
她的父亲,母亲,天光城,人族,和妖族……太多太多的东西。
“你真霸道。”陆晴脸颊飘起两朵红云,“你还要我每天都只能想着你一个呀?”
苏白璟轻轻点头,他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掌,转而去拥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那是一个全然拥有的姿势。
“嗯——也不是不行啦,但是,你也要只想着我一个才行。”
苏白璟笑了,不是那种死板的,规矩的,完美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由真正的喜悦引发的微笑。
“好。”他飞快答应下来。
他当然可以只想着她一个。
他成年以后的几十年里,第一次见到这样满意的猎物,他以后也不可能遇到比她更让他满意的猎物。
她会是他独一无二的猎物。
苏白璟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胸口里仿佛有一条蛇蠢蠢欲动。
他轻声:“到时候,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晴歪了歪头,有点好奇:“什么地方?”
“我出生的地方。”
“嗯?齐月城吗?”陆晴点点头,“啊……确实应该去你家看看,我还应该去祭拜一下你的父母。”
当然不是齐月城。
是那座雪山,那座银白色的雪山。
那里很美,万年不化的积雪像银色的长袍。
那里没有夜晚,满山的积雪在夜晚也能反射出波光粼粼的辉光,让整个雪山变的亮如白昼。
但他没有解释。
苏白璟盯着她,笑容缱绻温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 49 章
这座山峰离天光城并不远, 陆晴和苏白璟说说笑笑的功夫,小半天就赶回了天光城。
熟悉的高大城墙出现在视野里,陆晴终于松了最后一口气。
——现在已经到了天光城的范围, 就算妖族派来了追兵, 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和苏白璟彻底安全了。
虽然顺利到了有些古怪的程度,但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大获全胜嘛!
陆晴心里喜滋滋的。
不知道天光城怎么样了?
有清元宗修士和映妖镜在,对付城里的那些妖族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陆晴精神一振, 暗道这次一定要将这些混进天光城的蛀虫一网打尽!
离城墙越来越近,陆晴已经看到了城墙上高高挂起的代表天光城的旗帜,看到了城墙上驻守兵卫的临时哨岗。
她唇角扬起微笑。
她听到了碧蓝色天空中飞翔而过的鸟儿的鸣叫, 闻到了清新芳香的空气中独有的一股……一股……
血腥味。
陆晴愣了一下, 面色白了白,她鼻头轻动, 努力捕捉着空气中像铁锈一样的味道。
不是她的错觉, 真的是血腥味。
杂糅在空气中, 密不可分, 顺着每一次呼吸涌入陆晴的胸腔。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血腥味?
血液的味道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每个人的躁动和恐惧。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她的身躯一瞬间笔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剧烈收缩。
“你……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陆晴呆滞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
“……”
苏白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遥望着天光城, 视线像烛火一样明灭不定。
若是此刻陆晴恢复往日的冷静和聪慧,便能轻易看到,他淡下来的深眸中划过的沉郁和烦躁。
但她现在既不冷静也不聪慧,唯一的侥幸也被苏白璟的沉默狠狠打破。
陆晴闭上了口, 她一言不发,狠狠一咬牙, 前行的速度再次加快。
她终于看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城墙上,哨岗里,城墙下,横躺着数具尸体,他们手里拿着熟悉的武器,身上穿着熟悉的战袍。
赫然是天光城城卫。
陆晴大脑一片宕机,还未从迷茫和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听到城墙下一阵语调古怪的冷笑。
“有人修。”
“上,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一个肌肉虬结,短发凌乱的男子飞扑上来,跃至半空,嘴巴张开成一个正常人类不可能张开的弧度,发出一声撼天震地的虎啸。
“吼——”
陆晴瞬间僵住,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虎爪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不是不想躲避,不是不想反抗。
只是她心神不定,灵气又消耗过多,竟然直接被虎啸声趁虚而入,一时被震在当场,完全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胳膊上忽然传来一阵轻柔又坚定的拉力。
她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后一撤,险而又险地躲开了虎妖的袭击。
陆晴总算能动弹了,她看了眼苏白璟,他的手还握在她的腕上,面色平静,深黑色的瞳孔一如往日。
她回忆着他刚刚拉着她的动作。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优雅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苏白璟拉她躲避危险的时候,动作依旧轻柔自信。
就好像世间一切都不值得没入他的眼眸。
陆晴轻轻一笑,转瞬和这几只妖缠斗起来。
她灵力不多,体力不济,这里的妖族比刚刚洞穴从白茧里爬出来的妖族还要凶猛得多。
苏白璟沉沉望着这群妖,漫不经心地躲过一侧的攻击。
在这里压制妖族,可没有像刚刚在洞穴里那样好的理由,很容易就会让陆晴发现不对劲。
他手中的符箓也在刚刚的战斗中“消耗一空”。
难道要在这里,在现在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苏白璟很快否认,这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还有一些别的方法,譬如,狐咒。
他舔了舔唇角,大不了……和之前一样,把陆晴的这段记忆消除掉。
他眨了眨眼,下定决心,正准备动手。
忽然——
一道蓝色剑光像天幕一样倾斜而下,扎进他们和妖族的包围圈中。
苏白璟手指微顿,陆晴眸中骤然迸发出绝处逢生的亮光,她长呼了一口气:“是清元宗修士!我们有救了!”
确实是以尤逸和赵芙为首的清元宗修士。
尤逸几个闪身掠到她旁边,重重舒了口气:“终于找到你们了!”
陆晴急匆匆:“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妖?你们来的正好,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他们杀了很多城卫。”
她话音落下,尤逸却忽然闭上了嘴巴。
清元宗的修士都陷入了沉默。
陆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张了张口:“你们……”
她的视线落在尤逸和清元宗弟子身上,终于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
尤逸身上那件深蓝色的长袍此刻布满了血迹和破损的痕迹,不止他一个,所有的清元宗修士皆是如此,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位受伤不轻的清元宗修士。
巨大的抓痕从他的左肩一直划到手腕,血已经止住,只留下一大块丑陋的,深红色的,像胎记一样的暗红色块斑。
如果不是之前亲眼见到凌厉的剑修带着映妖镜赶往内城,她几乎要以为尤逸是刚从什么尸山血海之地爬出来的恶鬼了。
尸山血海之地。
天光城当然不可能是尸山血海之地。
……
陆晴的脑袋轰然炸开。
尤逸的唇瓣终于动了动:“先跟我们走,晚点再和你解释。”
陆晴眉头皱起来,表情又像哭又像笑:“你别吓我呀,到底是怎么了?”
尤逸不言,匆匆命清元宗弟子结阵。
明明是人数优势,他却并未选择在这里和妖族战斗,而是匆匆拉着陆晴往城中掠去。
眨眼间的功夫,经过几个弯曲的长巷,凌乱的屋舍,他们总算暂且甩掉了追踪的妖族。
陆晴再也忍不住,急匆匆停下跟着他们前行的脚步,追问:“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离开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又不是一年,一个月,刚刚还好好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清元宗弟子尽皆停了下来。
赵芙拧眉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要问?”
赵芙的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
陆晴的眼眶骤然红了下来。
是的,看到了。
她都看到了,看得再清楚不过。
如果说,城墙上守卫的尸体不足以让她清醒。
清元宗弟子狼狈的情形不足以让她理智。
那现在,她走过的路上,像积水一样流淌的血迹,像暴雨打过的菜叶一样倒在地上的尸体,毁坏的车具,倒塌的房屋都再清楚不过的映示着现在的情况——天光城真的出事了。
“师妹!”尤逸轻轻斥责了她一声。
赵芙轻哼一声,难得没有犟嘴,偏过头去。
“可是……怎么会这样……”陆晴想不明白,她无法理解,明明她离开的时候,刚刚启动映妖镜。
——那面巨大漂亮又强大的镜子。
一切都是好好的。
“是洛河,洛河毁了映妖镜。”赵芙倏地开口。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天光城的妖族比他们想象中要多,但这面映妖境真的很强,他们抓了不少妖族。
一切的转折点都在洛河。
在她来了之后。
她是洛家人,他们完全没有对她设防。
陆晴陡然瞪大眼睛:“什么?这不可能。”
“我们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么可能有假?”赵芙道,“或许,她早就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洛河了,是哪个妖伪装的也说不定。”
“不可能。”陆晴执拗,“她不是妖,她就是洛河。不然她怎么可能代表洛家向映妖镜输入灵力,不然映妖镜怎么可能没有照出她妖族的样子。”
陆晴亲眼所见,映妖镜里的洛河没有任何异样。
“不”陆晴仍旧摇头,“我不信,你们骗我。洛河在哪里?天光城剩下的修士呢,他们在哪里?我要亲眼见到他们。”
“他们都在百景楼。”尤逸开口,“你若不信,就回百景楼看看吧。”
陆晴二话不说,踩上赤|烛鞭就往百景楼的方向掠去。
她肆无忌惮燃烧着身体里的灵力,胸口像被风吹得完全鼓起的垃圾袋,呼呼作响。
苏白璟紧跟在她身侧,未曾落后半步。
尤逸看了他一眼,飞快追了上来。
他站在陆晴另一边,欲言又止。
“陆姑娘……”
“嗯?”陆晴匆匆应了一声。
尤逸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姑娘——有件事……”
“什么事?”
尤逸张了张口,半晌又闭上,还是没能说出来。
熟悉的红色枫叶和高大的百景楼已经出现在陆晴的视野里,她心中着急,匆匆:“你有什么想说就直说吧,不要再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了。”
她又不是那种完全承担不了任何重量的人,眼下,还能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吗?
眼看着众人就要到了目的地,尤逸闭了闭眼睛:“你……你爹出事了。”
像是凛冬腊月一盆冰水迎头浇下,陆晴瞬间停住脚步,心脏像灌了铅一样直直下坠。
她皱紧了眉,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陆家主他……”尤逸深吸了口气,“他受了重伤,生死未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陆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摇了两下头。
心理准备?
她要什么心理准备?
真的很荒谬啊。
她离开的时候,天光城好好的,她爹也好好的,她还发现了妖族的阴谋,她还击败了妖族的士兵,拿回了应运之石。
怎么突然就要她做心理准备了呢?
她要怎么做心理准备?
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只不过不是她以为的好梦,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一只温暖熟悉的手掌忽然抓住陆晴的手掌,轻轻包裹住,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她偏过头,望向苏白璟,忽然就有点委屈和无措。
“苏白璟……”
“小晴,冷静。”
陆晴脸上的表情看的他心中一突一突的疼。
苏白璟紧紧攥着她的手,热量顺着两人交合的手掌不断涌向她,“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热流将心脏上的坚冰击碎,陆晴失措的眸子渐渐恢复平静,她像是重新找到了支点:“对,你说得对,或许还没那么糟。”
她得赶快回到百景楼去。
片刻后,百景楼终于近在咫尺,陆晴再顾不得什么,匆匆往里冲去。
百景楼里乱糟糟的,充斥着大量不认识的修士,谈论声痛呼声不绝于耳。
陆晴直奔楼顶。
她看到了母亲白怡的身影。
“娘!”陆晴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白怡,“娘,你没事吧?”
白怡看上去没事,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气息平稳。
只是……她眼角的泪痕做不得假。
陆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褪去。
“娘……我爹是不是出事了?”
白怡点点头:“你爹他和一只狐妖缠斗,被狐妖一掌击碎了丹田,现在在房间里,医修在抢救他。”
丹田是修士的命门,最重要的东西。
陆晴唇角颤颤:“我爹他还能好起来吗?”
“不知道……”
“是元婴期的狐妖?”
“……金丹期的。”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陆晴不可置信。
她爹一向中气十足,一向生机勃勃,一向威猛倔强。
怎么会被一只金丹期的狐妖打败呢?
“……你爹他其实早就受了伤,一直都没好。”
陆晴缓缓抬起僵硬的脖子,声音轻飘飘的:“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知道。
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是你去镇灵秘境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你爹调查妖族,就和妖族发生了冲突,受到了重伤。”
陆晴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爹他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他不想你担心。”
……
陆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在天光城看到了很多具尸体,而现在,她爹也有可能成为其中一具。
她娘说陆厉然在她去镇灵秘境的时候就受了伤,陆晴仔细回忆,那时候她爹曾经找她询问镇灵秘境解体的事情,似乎……他那个时候好像就有了面色苍白的征兆。
在百景楼,洛家主也说她爹面色不太好看。
陆晴攥紧了拳头,痛苦地锤了两下脑袋。
她怎么就没发现呢?她怎么就完全没意识到?
她要是知道了,现在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哒哒”
轻轻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步调和声音让陆晴微微一顿,她转过头,唇瓣动了动:“苏白璟……”
她在发抖,在恐惧,像一只被抛弃的瑟瑟发抖的小兽。
像是有人在苏白璟的心脏撕开了一条大口,冷风从深渊中倾泻而出,倒灌进他心脏的破口中去。
苏白璟感觉到了愤怒,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愤怒在胸膛中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但他知道——他不想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猎物就应当是明媚的,阳光的,开心的。
他垂下眸,毫无破绽地靠近她,握住她冰凉的、攥得紧紧的拳头,一点点分开:“你还有我。”
是的,她还有苏白璟。
天光城失陷,她爹受了重伤,她还有苏白璟。
他站在她身边,那样有力,那样高大,明明不算强大,却像支柱一样让人忍不住依靠。
“苏白璟……”陆晴扑进他怀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落下来。
砸到他衣领、脖颈、还有心头。
苏白璟拧着眉,伸手紧紧将她扣进怀里。
不想看到陆晴哭,更不想看到她因为别的人哭,就算那个人是她爹爹也不行。
她的哭泣,她的眼泪,应该全部属于他,属于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只不过是丹田受伤了而已……他能救下他。
只不过是天光城失陷了而已……再拿回来不就好了?
苏白璟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些许隐秘的欲望。
他做到了这些,陆晴是不是就可以接受他了?
接受他妖族的身份,爱上身为妖族的他。
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苏白璟的血液就炽热起来,像煮沸了的水,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别哭了。”他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声音低软,“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你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可是,我害怕……”
她声音里带着泣音:“我好怕……”
苏白璟低低叹息一声,轻轻用力,将她又往怀里按了按:“怕的话,就抱紧我吧。”
陆晴闷闷“嗯”了一声,如苏白璟所说,牢牢抱住了他的腰肢,就像在暴风雨中,抱住了一根千年的粗壮树干。
暴风雨残忍无情,冰冷地落下,千年巨树却巍然不动,丝毫不惧。
陆晴的心脏竟然奇迹般的一点点安定下来。
“幸好有你,幸好你还在。”
天光城失陷了,她爹爹生死未卜,幸好,幸好苏白璟还在。
陆晴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在苏白璟怀里呆了多久,冻成一团的大脑终于解冻,破碎成一片片的心脏终于拼接完毕,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苏白璟怀里退出来:“我好多了。”
苏白璟说得对,现在还没到要绝望哭泣的时候,事情还没完呢!
她要帮父亲,她要帮天光城!
苏白璟看着她那双重新燃起了希望火焰的眸子,轻轻弯了弯唇。
“想不想吃甜糕?”
“嗯?”陆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听说,吃甜食会让人开心起来。”
陆晴有点想笑:“现在哪里有甜糕?”
“你想吃,就会有。”
“真的?”陆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夫君就是这么厉害。”苏白璟捏了捏她的鼻梁,“乖乖等着我,我去给你做甜糕。”
陆晴盯着苏白璟,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有心情吃甜糕,但是……那是苏白璟的甜糕。
陆晴重重舒了口气,重新跑回顶楼——她要问问天光城怎么样了?她爹爹怎么样了?她可以战斗!她可以去找能久她爹爹的东西!
*
苏白璟拎着食盒,盒子里是香甜软糯的甜糕。
每一个都饱满美丽。
他没做过糕点,但上帝总是不公平地偏爱某些人,所以他仅仅失败了一两次,就做出了和顶尖厨师看上没有丝毫不同的甜糕。
陆晴应该会喜欢。
苏白璟轻踩在枫叶堆叠的地面上,未发出一丁点声响。想到陆晴,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的欲望在脑海中蠢蠢欲动——该怎么样让陆晴毫无芥蒂的爱上他妖族的身份呢?
苏白璟不得不承认,从来都觉得无所不能的自己,第一次有点犯了难。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毕竟,他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失败过。
蓦的,苏白璟睫毛颤了一下,脚步忽然停住,唇角的微笑也淡下来。
“你发现我们了。”尤逸从不远处的枫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他双眸沉沉望着苏白璟,满脸的警惕和敌意。
“你是妖吧?”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苏白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将掌心拎着的食盒抱在怀中:“妖?我怎么可能会是妖呢?”
“你别狡辩了!”赵芙紧跟着跳下来,站在尤逸身边,“你若不是妖,我的防护符怎么会散发出青光?”
青光?
苏白璟略一思索,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在镇灵秘境,他捏碎那枚地核的时候,想要杀了这群讨厌的清元宗的修士。
然而,他的妖力在即将触碰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却被一道淡青色的屏障挡了下来。
“当时在场的只有你和陆晴,陆晴不是妖,我们清元宗修士也不是,那就只能是你了!”
“我当时还以为护身符是帮我挡了秘境解体造成的伤害,现在想想——青色的光芒,明明是抵挡妖力的表现。”
苏白璟敛了敛眸,轻笑:“你们忘了?镇灵秘境解体是妖族做的,或许是他们攻击了你。”
“他们没有。”
“我们审问了镇灵城抓到的妖族,长老甚至搜了魂,完全没有找到攻击我们的迹象。”
“师兄,师妹,不要和他解释这么多了,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苏白璟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面前的清元宗修士——不过是一群蝼蚁。
上次没有杀掉他们,已经是他们的幸运。
但他们非要来送死,这就怪不得他了。
苏白璟将食盒从怀中放开,小心放入了储物空间里。
这些……等下还要拿给陆晴,可不能被这些讨厌的人弄坏。
尤逸双眸一沉,厉声:“清元宗弟子,结阵!”
*
陆晴匆匆打听了一番天光城如今的境况。
映妖镜破碎,五大家族族长为了启动映妖镜灵力大损,当然不是妖族的对手。
妖族潜伏多年,一朝出动,轻而易举占据了大半天光城。
靠着清元宗弟子的阵法,他们勉强守住了最后的净土。
洛家主说,他们现在唯一的路就是——坚守百景楼,等待救兵。
尤逸和赵芙被困在这里,清元宗或许会是最快派来援助的宗门。
她问了清元宗修士,他们说,尤逸带着清元宗修士去了望枫林。
陆晴毫不犹豫去了望枫林。
天光城到处一片狼藉,望枫林倒成了唯一的净土,火红的枫叶美丽如旧,染红了半边天空。
陆晴沿着望枫林走了几步,神色巨变。
她又闻到了,空气中混杂着的,令人头晕作呕,警惕厌恶的血腥味。
和刚才一样,和进入天光城的时候闻到的味道一样。
甚至更胜。
她手心出汗,心中一片惊寒,匆匆往望枫林中央掠去。
远远地,陆晴就看到了满地喷射的鲜血和清元宗弟子的尸体。
一只九条尾巴的狐妖背对着她,正甩着尾巴狠狠抽向尤逸。
尤逸瘫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赫然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陆晴大脑嗡了一下,想都不想,挥起赤|烛鞭扬身而上,□□鞭灵活的缠绕上那条雪白的狐尾。
狐尾微微一顿,竟然乖巧地垂落下来。
狐妖转过身来。
望枫林的枫叶鲜红如火,比不过鲜血的殷红。
九条巨大的狐尾是火红天际里唯一的白色,那样突兀,那样明显,那样美丽。
和狐妖的脸一样。
“啪嗒”一声,陆晴手中的□□鞭掉落在了地上。
“苏白璟……”陆晴一动不动,双目迷茫,轻声喃喃。
她的心脏,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一同被石化,又被人残忍的一拳打碎。
碎石淅淅沥沥,哗哗啦啦,从她身上掉下来,砸到地面。
一定是做梦吧?
不然,陆晴怎么可能会看到,她的道侣,温和的,清隽的,总是目光缱绻的道侣,现在却站在满地尸体前,他双目血红,衣襟上血迹斑斑,九条洁白如雪的尾巴在空气中旋转飞舞。
那样美丽……又那样可怖。
第 50 章
陆晴有想过, 退一万步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看到的这只狐妖并不是苏白璟。
不是那个会温柔地看着她笑,不是那个唇角会上扬四十五度, 不是那个总爱黏着她的苏白璟。
或许她现在看到的这个苏白璟只是妖族假扮的。
这或许是妖族新的阴谋。
旨在从内部分裂、决裂他们。
又或许这是哪只狐妖, 觉得苏白璟的样貌好看,这才化成了他的模样。
毕竟若论起容貌,苏白璟从来不会输给谁。
……
陆晴编不出来了。
即使她再不愿承认,再不愿意相信, 她也不得不肯定,面前这个人……或者应该说这只妖绝对是苏白璟。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很奇怪,若论起时间, 陆晴和苏白璟相处的时间绝对称不上经年累月。
但感情的深度从来与时间无关。
原来不知不觉间, 她已经对他如此了解。
他的一个抬眸,一个转身, 每一个细致的动作都藏在她心间, 她对此早已万分熟稔。
除了苏白璟, 没人会这样轻轻弯起唇角。
除了苏白璟, 没人会这样熟练荡起桃花眼。
除了苏白璟,没有谁能带给她这样激烈温柔,快乐愉悦的第六感。
他是苏白璟。
苏白璟是一只妖。
据说人类在经受到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的时候,大脑为了保护身体, 会自动屏蔽相应的感觉器官,将所有的痛苦屏蔽掉。
陆晴第一次庆幸,人类有这样的自我保护机制,这才让她此时此刻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
她现在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巨石迎头砸上, 头颅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掉落的赤|烛鞭无暇去捡, 重伤的尤逸也无暇去管。
她只能呆呆站立在原地,像一头被砍去了双脚的鹿,像一只被拔掉了鳍的鱼,像一只被削去翅膀的鹰。
她只能呆呆地,紧紧地盯着苏白璟。
陆晴看到他熟练地弯起唇角,看到他微微眯起了双眼,看到他红色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变成深黑色,又变成……琥珀色。
她心脏微微一跳,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痛鸣。
她的小白也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
原来幻境里那双格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真的不是幻境。
苏白璟轻轻往前踏了一步,他月白色衣襟上的斑斑血迹顺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身上的气息毫不隐藏——澎湃如海般让人无法反抗的妖力。
她看到他踩在满地火红色枫叶上,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他踩在枫叶堆上,悄无声息,厚厚的像垫子一样的火红色枫叶塌陷下来。
不知道从何处吹来了一阵疾风,风吹起了地上成片散落的枫叶,吹落了枝头摇摇欲坠的枫叶。
枫叶像雨一样落下来,洒落在他的发间,衣襟上,九条弯曲扭动的尾巴上。
像是给雪白的画布纵情涂抹上斑斓的色彩。
真美。
陆晴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只妖,苏白璟都……美到了极致。
他的桃花眼,他的脸颊,他的有些陌生的九条狐尾,在她的视野里一点点放大。
越来越近了。
被禁锢住的身影忽然就有了动的勇气和力量。
陆晴颤了一下,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苏白璟的眸子蓦的一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再不隐藏,荡出明显的贪婪欲色和烦躁怒意。
退了一步,就再难前进一分。
陆晴一步步后退,可苏白璟的样子还是在她视野里一点点放大,不知道退了多久,她的后背终于撞上一根粗糙的枫树干。
——可她却没感觉到任何疼痛,也没感觉到树皮粗糙的触感。
苏白璟的手垫在了她和身后的树干之间,稳稳托住了她。
他和她的身形陡然拉进。
独属于他的气息毫不客气的,争先恐后地闯入她的领地。
“啊……”苏白璟覆在她颈侧,低低的叹息声拂过她的脖颈上的肌肤,激起一片片细密的疙瘩,陆晴轻轻战栗。
“竟然被你看到了,你说,要怎么办?”
苏白璟贪婪而又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
她似乎被吓傻了,几乎一动不动,怔怔看着他,像一只受了惊的花栗鼠,企图用装死来逃过捕猎者的追杀。
但他可不是那样愚蠢的捕猎者。
坦白来说,现在的情况有些超出苏白璟的预料。现在,还没到他该暴露身份的时机。
不过没关系。
苏白璟的尾巴焦躁不安地在空中翻卷着,蠢蠢欲动,向怀中女子身上卷去。
眼前的画面和在脑海里想象中的无数次的场景几乎无二。
他早已经再也忍耐不住。
绵软的,毛绒绒的触感缠上她的腰腹,陆晴睫毛颤了颤,微微垂下眸,正对上一条蜷曲着蠕动而上的庞大狐尾。
狐尾是蓬松的,像炸开的芦苇花,银白色的光辉,和小白的尾巴一模一样,只是要大上许多。
怪不得苏白璟那样喜欢狐狸。
怪不得他要送给她一只狐狸。
怪不得在那种事情的时候,他还要她去抚摸小白的尾巴。
她在摸小白尾巴的时候,苏白璟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无上的愉悦。
真可笑。
她还把狐狸绣在了道侣仪式的吉服上,在她眼里,那是小白,是苏白璟的喜好,是惊喜,是美好的祝愿。
在他眼里,又是什么呢?
狐尾很美丽,很灵活,像触手,像绳索,卷住她的腰肢,卷住她的大腿,亲昵又迫切地贴上她的肌肤,轻轻用力。
陆晴像木偶人一样“咯吱咯吱”抬起脖颈,她直直望向苏白璟的眼睛。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苏白璟琥珀色眸子里的自己——被九条巨大的蓬松的尾巴簇拥着,包裹着,环绕着,几乎只漏出一个脑袋和半只手臂。
他的手臂环绕在她的腰间。
她看到了苏白璟眸子里愉悦而又满足的光。
陆晴睫毛颤了颤,这样的光芒落入她的眼底,就好像一滴水落入滚烫沸腾的油光。
滚油飞溅,她心中的热气和情绪也跟着升腾。
很好玩吗?很快乐吗?
他把她当什么?他的玩物吗?
大脑的防御机制终于过了有效期,迟来的钝痛一点点,慢吞吞从心口蔓延向四肢百骸,像是在经受凌迟。
她没被禁锢住的半只手臂握上一条巨大狐尾,用力一拽——
狐尾纹丝不动,没有被她拽下来一分一毫。
然而,全身上下缠绕着的狐狸尾巴却短暂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又以更加强大的力度疯狂地往她身上席卷,摩擦。
甚至有一条狐尾缠绕上了她的脖颈,重重擦在她的颊边。
陆晴愣了一下,抬眸望向苏白璟。
他琥珀色的眸子汹涌翻滚着,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暗沉的,充满欲色的眸光紧紧锁着她的脸颊。
她曾经见过无数次苏白璟这样的目光。
在床榻上,在窗台边,在地面……
但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狐狸尾巴是狐狸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不能随便碰。
陆晴瞳孔放大,指尖像触电一样从狐狸尾巴上松开。
她又惊又怒,手指张开,掉落在地上的赤|烛鞭感应到主人的召唤,“嗖”的一声回到她的掌心。
她握紧长鞭,用了最大的力气,狠狠往缠绕在她身上的狐狸尾巴上抽去。
苏白璟的视线丝毫没有偏向空中的长鞭,他甚至没有分出一条狐尾去抵挡。
赤|烛鞭拍在巨大的狐尾上,就像拍到了一座棉花山中,一声闷响之后便再无水花。
他的实力和她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陆晴看着他的面颊在视野里一点点放大,她眸中闪过一抹绝望,剧烈地挣扎起来,手中的长鞭失去了掌法,胡乱往他身上抽去。
苏白璟一只手扣在她腰后,一只轻轻一抬,就抓住了她手中张牙舞爪的长鞭,轻轻一拽,“啪嗒”一声,赤|烛鞭再次滑落到了地上。
他反扣着她的手,按在头顶,忽然靠近。
——他还要吻她。
他难道要在这里和她行欢?
在望枫林?在尸体前?
陆晴忽然就止住了挣扎。
是了。
他不是苏白璟,他是一只妖。
苏白璟会因为她的不适,她的反抗而停下动作,但妖不会。
短短数日的时光像流水一样从大脑里飞快穿梭。
她将他从酒馆带回,因为他的容貌和气度而惊艳。
她将他带回家,和他结下婚契。
她和他一起结伴前往镇灵秘境。
她们以彼此为道心,结为真正的道侣。
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剿灭希洛山脉里的妖族。
……
这些她以为的甜蜜过往和恩爱瞬间,有几分真实?又有多少是苏白璟计划中的成果?
他是妖族,是奸细,是捕猎者。
她是人族,是帮凶,是猎物。
看着她像他计划中一样爱上他,关心他,苏白璟应该很开心吧,或许还在暗暗嘲笑?
天光城失陷的现状,苏白璟从中做了什么?
可她对他毫无怀疑,毫无防备。
她真蠢。
陆晴琉璃一样澄澈透明的眸子,像快要燃尽的油灯一样不甘地闪烁了两下,随即暗淡下来。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丹田冲上心头,那样迅速,那样快捷。
像滔天的巨浪冲向毫无防备的水坝,顷刻间碾压了个粉碎。
陆晴蹙紧眉,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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