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禁制被触动了。
是苏白璟在陆晴身上留下的禁制。
苏白璟的动作本能顿了一下。
她遇到危险了?
也是。
陆晴本来就很弱小了, 现在修为几乎尽失,可以说更加弱小了。
就像一只在刀山火海上行走的蚂蚁吧?
如果没有他下的禁制,她是不是很快就会死去了?
但他的禁制很安全, 一般的攻击不可能打碎。
苏白璟偏了偏头, 安静等待着禁制再一次被触动。
他的禁制只能防御,无法攻击,一击失手的敌人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他的禁制,大概率还会被触发第二次。
视野的余光里, 对面的那只笨熊气急败坏地扑上来:“你也太看不起妖了吧?打架的时候还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走神?”
苏白璟慢条斯理地躲开。
他轻啧一声,毫不犹豫调转身影,几个呼吸间就彻底消失了踪迹。
竟然是直接离开了。
“怎么办啊?”熊奔大声嚷嚷, “就让这家伙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伏嵊报臂:“是不太好, 那你去杀了他吧。”
“……”
“这家伙好像确实有点强啊,要不……把昌索那家伙喊过来吧?加上他, 差不多能拿下这个嚣张狂妄的家伙了!”
“昌索现在在人域西部吧?”
熊奔:“……好像也是。”
“笨死了。”伏嵊暗暗翻了个白眼, “行了, 最近躲着他点, 别管他了。”
“……痛失所爱的失心疯男人是不太好招惹。”伏嵊勾了勾唇角,“他很快就没心思管我们了。”
伏嵊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石粒。
若是陆晴在场,一定当即便能认出来, 这就是带她和苏白璟穿过通道的钥匙。
“石晶没反应,应运之石不在他身上。”伏嵊随手抛了抛掌心那枚石晶,将那块毫无变化的石晶重新丢回了袖中。
“所以……不用再搭理他了。”
“不在他身上?”熊奔挠了挠脑袋,“可是……不再他身上那在哪呢?”
不在苏白璟身上, 那就只能在陆晴那个女人身上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应当不会随便放在身上, 多半是交给了人域的那些老头子们吧?
伏嵊轻啧一声:“这倒是有点麻烦了。”
“叛徒!”熊奔气得猛锤了一下胸口,“赤裸裸的叛徒!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就算他身上没有应运之石,也不要就这么放过他啊!”
“是是。”伏嵊抬高双手,“我举双手赞成,麻烦你去好好教训一下他吧。”
熊奔:“……”
*
苏白璟落在一片偏僻狼藉的土坡上。
这里显然刚刚经过了一场战斗,地面上散布着血浆和碎肉,还有几具已经化成了原型的妖族尸体。
这是他禁制触发的地方。
他来得很快,陆晴应当没有离开多远。
苏白璟条件反射踏出一步,猝然回过神来。
他捏了捏额心,面色有些难看——他为什么突然就过来了?
他没想过要过来,也没想过过来之后要做什么。
就像一种本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踩到了土地上。
苏白璟收回脚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四周。
血液的味道还未消散干净,混杂着妖族的气息,人类的味道,像胡乱塞满了各种食材的锅灶。
但在这堆杂乱的味道中,苏白璟还是闻到了熟悉的,风雪之后阳光下的清冽味道。
是陆晴的味道。
还有一个格外强大的,人族修士的气息。
用人族的形容来说——应当是差一步就到了渡劫期。
看着四周略显狼藉的景象,苏白璟可以想象得到,就在刚刚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
一队人族修士路过这片山坡,遇到了几个弱小的妖族。
毫无疑问,他们轻而易举取得了胜利,片刻间杀死了所有的妖族。
但即使如此,即使有强者存在,即使敌人十分弱小,陆晴身上的禁制还是被触发了。
苏白璟心中难以自控地浮现出些许恶意。
——这就是她觉得能保护她的伙伴吗?
似乎也不过如此。
要是没有他布下的禁制,她现在已经死了。
现在的她,会不会那么一分两分的后悔?抑或是对他有那么一分两分的怀念?
苏白璟悄无声息敛了身影,顺着禁制的气息跟了上去。
很快,他来到一座偏僻小城的城郊,苏白璟远远漂浮在高处,看着地面上大量的人族修士。
他一点也不怕被发现,事实上,这里也没人能发现他。
九尾狐族并不精通于隐匿术法,奈何……即使是这里最强大的那位人族修士,也不过勉强摸到了渡劫期的门槛。
他的修为比他还要高上一阶。
人修们正安静排着队,有序进入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苏白璟立刻明白了什么。
传送阵是遍布整片人域的交通枢纽。造价高昂,精密复杂,妖族每到第一个地方,最先破坏的无疑就是传送阵,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还算完好的传送阵。
苏白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但毫无疑问,应当是陆晴觉得安全的所在。
她竟然打算抛下天光城了?
苏白璟在人群里扫视,很快就捕捉到了陆晴的神鹰。
她很显眼。
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裙边翻滚,像烈日下竟相盛放的玫瑰。
站在人群里,就好像漆黑夜空里唯一闪烁的星星。
她的左边是一位身着道袍,白衣白发的老者,应当就是那个快要渡劫期的人修。
她的右边是个老熟人了,苏白璟没能杀死的那个清元宗剑修。
陆晴微微侧着头,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你的遭遇,我都听尤逸说过了。”
她的遭遇,自然是她和苏白璟之间的一团乱麻。
陆晴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让前辈见笑了。”
“放心吧,等你们到了澜城基本上就安全了。”流云仙君顿了顿,“你也不必觉得愧疚或是怨恨。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了你。”
“嗯?”陆晴微微一愣。
流云仙君笑了笑:“紫藤虫的线索很是关键。”
在得知尤逸能和清元宗修士联系之后,陆晴立刻就将紫藤虫的事情告知了尤逸。
虽然仍旧有不少修士被寄生控制,但也有许多修士体内的紫藤虫还未能彻底寄生。
若是等到这些紫藤虫全部寄生成功才发现此事,后果则不堪设想。
而现在,在人族诸位丹修医修没日没夜的钻研之下,紫藤虫的解药已经即将研发完毕了。
流云仙君看上去胜券在握:“妖族不过是自取其辱,要把几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再发生一遍罢了。”
甚至……如果操作得当,人族甚至能从中得利也说不定。
陆晴的眼睛亮了亮,她犹豫了一下:“我有一个叫做洛河的朋友,她身体里的紫藤虫已经死亡,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流云仙君摸了摸胡子:“是紫藤虫寄生后的后遗症吧?”
紫藤虫可以被消灭,但是对灵魂和身体留下的创伤一时半会难以自愈。
他沉吟片刻:“不用担心,等解药彻底研制出来,医修们便会想办法开始研制治疗后遗症的药了。”
陆晴稍稍松了口气。
几人边走边说,眨眼间的功夫便到了传送阵面前。
传送阵已经放入灵石启动,散发着明亮的白光。
就在即将踏上传送阵的时候,流云仙君忽然十分明显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有些不解的四下看了看。
尤逸连忙询问:“师祖?怎么了?”
“没什么。”流云仙君蹙了蹙眉,收回视线,“我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一点不对劲。”
尤逸闻言立马紧张了起来,他指尖握住腰间的剑柄,惊疑不定地往四周望去。
他们是人群的中心,一出现异样,涟漪就顺着被击中的水面扩散开来。
流云仙君连忙阻止尤逸的动作:“别紧张,我没发现什么异样……或许……只是错觉罢了。”
流云仙君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踏上了传送阵。
陆晴和尤逸紧随其后,也跟着踏上了传送阵。
目的地便是离清元宗最近的澜城。
第 82 章
苏白璟看着陆晴消失在了传送阵上。
她看上去很好。
红裙如火, 笑靥如花。身体毫发无伤,精神饱满充实,遭受差点死亡的攻击似乎完全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没有一点伤心。
也没有一丝后悔。
就好像他只是落在她生命长河里的一颗尘埃, 轻而易举的就消散了。
真是很令人不爽。
陆晴站上的这个传送阵通向何方?
大概会是一个安全的, 有用的地方。
她会在那里重新开始修炼,从炼气到筑基,从筑基到结丹。
只不过这次,她的身边会是她重视敬爱的朋友和伙伴, 她的道心不会是他了。
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苏白璟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忽然有些颓然。
他好像有一丝理解了伏嵊的话——他的失败和伏嵊毫无关系,就算没有他,他也迟早会这么痛苦。
他和陆晴, 一直都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他蜷缩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攥成了拳, 指甲毫不客气地嵌进了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伤口流淌出来。
很烦燥。
就算明白了更多, 看到了更多, 也依然没有感觉到快乐。
愤怒和不满像关在笼子里的鸟, 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却迟迟找不到出口。
想要杀戮,想要发泄,想要毁灭一切。
现在要做什么呢?
再回去找伏嵊吗?
……
苏白璟离开传送阵附近,漫无目的的随意行走。
他不想回去找伏嵊。
他也不想回那座雪山。
他在想陆晴刚刚脸上展露出的微笑。
苏白璟的脚步顿了一下。
不……他不是在想陆晴。
他只是在回忆, 他只是在分析自己的失败。
一个优秀的猎手,应当敢于直面自己的失败,并从中获取宝贵的经验。
他悄无声息勾了勾唇,继续抬脚往前走。
所以……陆晴, 她……会爱上另一个人吗?不是妖,是一个人, 一个和她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人。
比如……她刚刚身边那个叫做尤逸的男人。
苏白璟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对陆晴有好感。
也是,她这样美丽又肆意的花,自然会吸引路过的蝴蝶蜜蜂留下留恋的目光。
可是,真恶心。
明明对陆晴有好感,却还要抢走她唾手可得的明心果,还和身边的师妹拉拉扯扯。
哪一点比得上他?
苏白璟顿了一下,漂亮的眸子心虚似的偏了偏。
虽……虽然在某些事情上,他确实是欺骗了陆晴。
但是……他难道不也为她做了很多吗?
他难道不是保护了天光城?
他难道不是救了她父亲?
……
他本来不打算涉及到妖族和人族的争端中去。
可他还是和她说了大量的信息,甚至拿到了应运之石。
难道还不能功过相抵吗?
所以,根本原因其实还是因为——陆晴是一个“人”吧?
苏白璟曾经这样想过——如果陆晴是一只妖就好了。
现在,这一瞬间,这个念头更加无比的强烈。
或者……如果他是一个人,似乎也不错。
可惜……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人和妖如何转变……呢?
苏白璟叹了口气,抬眸望向碧蓝色的天空,明明是湛蓝色的晴空,却少见的万里无云,空洞的像是一张蓝色的画布。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失去了陆晴的日子,实在是空洞而又乏味。
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有的只有无尽的孤独。
陆晴说的没错。
他没有崇高的理想,没有高尚的灵魂,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
他只有本能和欲望。
低级趣味可以被轻易满足的时候,生活就变得空洞而乏味。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过光明。
可真正体验过那种发自内心的,浓稠纯挚的欢愉,便再难以忍受这样枯燥乏味的痛苦。
好吧。
苏白璟想。
他错了。
或许,他真的爱她。
*
爱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虚伪的、毫无意义、不该存在的东西。
弱小的人才会需要爱与被爱,才会需要情感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纽带。
牛羊成群结队,而猛兽则总是独行。
如果是曾经的苏白璟,他会这样回答。
如果是现在的苏白璟,他会说——爱是所有情绪的集大成。
快乐,痛苦,愉悦,不满……种种情绪,不需要依靠爱也能得到。
但是,爱就像一面放大镜。
它很奇妙,它能放大人胸腔里的一切情绪。
它能将一份的快乐放大到十份。
它也能将一份的痛苦放大到十份。
它可以让情绪像在过山车,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真正的,让灵魂战栗的情绪。
情绪是人的琴弦。
爱是执琴者。
人生活在情绪的牢笼里。
体验过真正爱情的味道,体会过那种极致美味的情绪,普通的情感就变得脆弱而无趣。
陆晴说错了。
他确实不懂爱,但他似乎真的爱上了她。
他应该早一点承认的,他应该早一点认识到。
他之所以想要陆晴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在汲汲于求陆晴的爱,不过是因为——他早就爱上她了。
可是……怎么办?
空荡荡的心房里蔓延起一股叫做恐慌的龙卷风——他现在才认识到,他还有希望吗?
当然还可以。
陆晴在意的,无非是他曾经的欺骗和谎言,无非是人和妖之间的身份差异。
但倘若,他能为此而赎罪,他能将谎言变成现实呢?
苏白璟扬了扬唇,琥珀色的眼眸里,终于漫出了点堪称愉悦的气息。
这次,让他先来爱她。
以爱换爱,很是冒险。
成功了固然是好。
倘若……失败了呢?
苏白璟的牙齿轻轻划过唇颚,笑容的幅度逐渐变大。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反正,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苏白璟也不会真正的快乐。
无法生活在快乐和满足中,苏白璟宁愿死去。
像是冥冥中的指引,忽的,苏白璟心下微动,直直望向东南方。
他在陆晴身上留下的禁制气息终于再一次能被隐约感知到,这个方向和距离……一张巨大的人域地图在苏白璟脑中浮现,他瞬间锁定了陆晴所在的位置。
——澜城。
*
澜城是一座未被妖族攻破的城市。
聚集了以清元宗为中心方圆千里最强大的修士。
可以想象,那里的人类现在一定如同惊弓之鸟,戒备森严。
坦白说……现在去澜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苏白璟有些无奈,但是……没办法,在强大的猎手在捕猎的时候,偶尔也要付出些代价。
对于渡劫期的苏白璟来说,只是要混进澜城并不是一个太难的事情。
他随便在澜城找了个偏僻的,约莫是因为死了人而空荡下来的屋舍。
夜半时分,夜凉如水,夜色漆黑如墨,苏白璟所在的房间明明没有点灯,也没有施术,却分外明亮。
闪烁着赤红色,妖冶而诡异的光。
光的源头是苏白璟的掌心。
一团凝缩到了极致,由纯粹的妖力和血脉之力凝聚而成的核心——苏白璟的妖丹。
只有修为到了金丹期以上的妖,才能勉强凝聚出妖丹。
妖丹刚刚诞生之时仅仅如同米粒大小,妖丹越明亮,越璀璨,妖的实力便越强大。
但是,妖丹的大小只和妖力和血脉之力有关。
妖力尚且易得,血脉实在难寻,大部分妖族终其一生,用尽办法,最终也不过只能让米粒大小的妖丹变成指甲盖大小罢了。
而苏白璟手中的这枚血红色妖丹,足足有一整个婴儿拳头大小。
这枚妖丹,若是在人族手中,能炼制出最强大的极品丹药;能绘制出最繁复的法阵符箓。
若是在妖族手中,能轻而易举提存任何一个哪怕是最低劣种族的血脉。
哪怕是月染,也从来没想过可以获得一整枚渡劫期大妖的妖丹。
她只想要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血脉之力就够了。
可现在,这样一枚珍贵的妖丹被苏白璟漫不经心地握在掌心,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轻轻用力。
“咔哒”一声脆响。
像是厨师捏碎了鸡蛋,又像是屠夫敲碎了头骨。
他手中的妖丹脆弱得像是梅花酥一样,应声而碎。
妖丹破碎的那一瞬间,苏白璟没能维持住人形,短暂的化为了原型。
他的腿不自觉地抽搐着,尾巴蜷缩着,包裹住身体,喉咙里溢出控制不住的闷哼。
妖丹碎裂竟然会这么痛。
比他想象中还要痛。
——陆晴金丹破碎的那天,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痛?
……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身上如同抽骨剥皮一样的疼痛才渐渐减缓下来,苏白璟喘了口气,稍稍坐直。
他闭目内视,胸膛里原本存放妖丹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用两百年凝练的妖丹,现在一切重新开始。
这是一个疯狂而不可思议的行径,已经行至顶峰的人放弃在顶峰上的一切。
换成任何一个人,一只妖,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苏白璟毫不在意,毫不犹豫。
对于天才来说,攀登的过程无比顺利,一切重头开始,苏白璟也只需要两百年……不,有了之前的经验,一百年的时间,足够他重新回到巅峰。
一百年对妖族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的时间。
他弯了弯唇,运转妖力,妖力在胸口处重新凝聚,缓缓形成一个圆球状的漩涡。
新的妖丹,就要成型了。
苏白璟陡然停了下来。
妖族修炼和人族不同。
妖族不修道,自然不需要道心。
当然,如果实在要把道心这样一个东西塞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没有妖会在修炼中掺杂进一个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
但苏白璟想把它放进去,就像把石粒放入珍珠蚌里。
没办法啊……苏白璟的心脏像沸腾的开水一样冒着泡。
谁让他,还是想要陆晴以他为道心呢?
第 83 章
这里相比天光城很安全, 但是……一只弱小的兔子到了充满强壮兔子的兔子窝,窝外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毫无疑问, 这只弱小的兔子就再也没有要出来的理由了。
不仅仅是因为小兔子无法对敌人造成任何伤害, 毫无作用。
也因为,小兔子的出门对于大兔子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危险。
现在,失去了所有修为的陆晴, 毫无疑问只是一只弱小的兔子。
她安静盘膝坐在房间里打坐。
她已经每天这样打坐好几天了。
疗伤和修炼的过程还算顺利,有了过去的经验,重新修炼比第一次修炼的孩童速度快上不少。
只是……每天这样修炼实在是太枯燥乏味了。
陆晴本来就不是什么能定下心的性子。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磨了些她的耐性, 要是从前, 她早就无法无天想要跑出去了。
要是从前,绝对没有谁可以把她关在这样的房间里不见天日的修炼。
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行!
陆晴结束了运转一个周天的灵力, 有些烦躁地鼓了鼓腮帮。
大家都很忙, 只有她一个人闲得要死。
不知道她爹陆厉然和她娘在做什么,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是不是在和妖族作战?
陆晴干脆朝后平躺在地上,拍了拍额头,长呼了一口气,小声嘟囔:“烦死了。”
她也想出门, 也想看看大家都怎么样了。
这样置身事外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烦躁又不安。
可是……她现在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虽然她身上有苏白璟的禁制,看上去很安全。但是,谁知道那个禁制会不会突然消失, 谁知道那个禁制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功能?
弱小的感觉,就像一只蚂蚁行走在钢索之上, 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陆晴从未如此渴望过变强。
她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在蒲团上重新坐稳,闭目叹气:“算了……还是继续修炼吧。”
等她修炼到金丹……算了,等她再次结丹估计有点久了,但是,再次筑基还算是简单的吧!
等她筑基之后,她再出去逛好了!
陆晴稍稍扬了扬唇角,闭目收敛心神,继续修炼。
不知不觉,沉浸在修炼中,一天就这么缓缓过去,一声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修炼。
“谁?”她从入定中回过神来,站起身,一边应答,一边往门口走。
“是我。”
陆晴一把拉开房门,稍稍一怔。
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尤逸。
“怎么了?”陆晴条件反射开口,“有什么事情吗?”
尤逸笑:“没事……刚好路过这边,所以过来看看。”
“昂。”陆晴眨了眨眼,“我挺好的。”
“在这边还适应吗?”
陆晴耸了耸肩:“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反正就是换了个地方修炼嘛。”
“你修炼了一整天?”
陆晴点头:“是啊,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你知道的,我现在修为尽失,正是要抓紧修炼的时候。”
尤逸:“那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才行。”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个淡青色绣着绿竹的储物袋:“这里……是一些补充灵力,修养身体的丹药,正适合你现在服用。”
陆晴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有丹药。”
她不是故意推辞,她现在修为跌落,只能服用一些低阶丹药,高阶丹药难寻,低阶丹药还是不缺的。
“我知道珍贵的东西你肯定不会收,这里只是一些低阶的丹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拿着吧。”尤逸笑笑,“我们现在也算朋友了不是吗?朋友间的一点心意,不该这样拒绝吧?”
“这……”他都这样说了,陆晴只能迟疑着接过了储物袋,“好吧……那……谢谢你了。”
尤逸脸上的笑容深了点:“不必客气。”
他站在她门口,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陆晴丝毫没有让他进来坐坐的意思。
现在可是晚上,她和尤逸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秉烛夜谈的地步。
可他怎么还不说要走?
“对了。”尤逸视线飘了飘,忽然话音一转,“那只狐妖……没有再联系你吧?”
“苏白璟?”陆晴歪了歪头,“当然没有。”
自从那天她和苏白璟图穷匕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苏白璟。
不仅没有见过,连他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听到过。
就好像,他真的打算这么彻底和她划清界限,不相往来。
尤逸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别怕。”他定定看了她一眼,“澜城很安全,那只狐妖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对你怎么样的。”
陆晴勉强笑了笑,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把尤逸说的话当真,不过是朋友间的安慰罢了。
就算澜城有强大的渡劫期人修,她又不是什么宝贝,能让他们天天守在旁侧。
澜城再强,也不可能四面铁桶。
苏白璟的目的要是她,怎么都能找到下手的缝隙。
坦白说,陆晴也不知道苏白璟是不是就这么放弃了。
要是就这么放弃和她纠缠,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她总觉得……苏白璟没有那么好心。
她自觉也算了解苏白璟。
妖族大多小心眼,苏白璟表面上看起来倒是温和有礼,实际上也是睚眦必报之辈。
她这样狠狠摆了他一道,怎么看,苏白璟也不能那种能这么把事情咽下去的角色。
他若是想要报复她,想要对她下手,都没什么,陆晴并不怕。
她最担心的是——苏白璟会对无关的人族报复。
对澜城,对陆家……或许他会直接加入妖族那一派也说不定。
……
那就糟糕了。
打断陆晴思绪的是一道清澈高昂,满含怒气的女声。
“师兄!你在做什么?!”
是赵芙。
说实话,陆晴一点也不意外。
赵芙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挤进尤逸和陆晴中间,眼眶微红:“师兄!你为什么大半夜不回清元宗,要跑来这里?可别说你是顺路,清元宗到这可是反方向!”
尤逸额角狠狠跳了跳:“师妹!你先冷静一点!”
他拽住赵芙扑腾的手臂:“咳,顺路……当然是顺路了……谁说我要回清元宗了?我有别的任务。”
“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任务?”
“芙师妹,这是秘密。”
“你骗人!”
尤逸胸口剧烈起伏,他反应过来什么,狐疑着上下打量赵芙:“你一直跟着我?”
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尤逸的目光很快落在赵芙的头顶那只淡粉色蝴蝶发钗。
他认识这个法器。
是赵芙十八岁生日那天,师尊送她的礼物——隐蝶钗。
是隐匿身影和气息的神器。
“师妹!”尤逸神色冷下来,“师尊给你的宝物,是为了让你保护自己,是为了让你和敌人作战,而不是让你用在自己人身上的!”
“师尊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你不要转移话题!”赵芙胸脯剧烈起伏,“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大晚上跑到人家房间门口?”
尤逸拧紧了眉:“你在说什么?我已经说了,我只是顺路来看一眼陆姑娘的情况。”
“而且——”他声音沉了沉,“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他顿了顿:“你只是我的师妹……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
只是……师妹?
赵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师兄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咬牙:“师兄你忘了,马上就到了我二十岁的生日了!当初师父说过,等我满二十岁,就给我俩定亲,你忘了吗?”
尤逸的视线几不可见地往陆晴脸上瞥了一下。
陆晴面色如常,甚至还带了点好奇地盯着他和赵芙。
不知为何,尤逸心中蓦然涌出些许失望。
他定了定神,沉声:“师妹……那不过是师尊的戏言罢了……我从未应承过。”
赵芙屏了屏呼吸。
是……他是没有应承过,但是……但是他也没有拒绝啊?!
没有拒绝不就是默认了吗?
赵芙的眼眶一点点红了下来,她倏地扭头望向陆晴——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喂。”莫名其妙吃了一顿瓜的陆晴适时打住他们的争吵,“那个……在别人家门口聊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赵芙条件反射狠狠瞪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师兄!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尤逸朝她抱拳示意:“多有打扰,实在抱歉,陆姑娘还是赶快早点休息吧。”
尤逸和赵芙争吵声伴随着他俩远去的背影越飘越远。
陆晴关上房门,失笑着摇摇头。
她继续坐到蒲团上打坐,开始新一轮的修炼。
修士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也不需要进食什么食物。
陆晴打算,一口气修炼下去,目标是在两个月内重新筑基!
但是这次,没过几个时辰,她的修炼大计就又被狠狠地破坏了。
打破她修炼大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固执又死板的父亲陆厉然!
陆晴一脸无奈地看着不停滴滴作响的传音玉符。
陆厉然:“那只狐妖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
陆晴想都不想地回复:“当然没有了。”
“怎么了?”陆晴不明白,怎么一个个都来问她苏白璟有没有联系她?
“是出了什么和苏白璟有关的事情了吗?”
这次,她爹陆厉然的回复慢了一点。
“没有出事,只是突然想到了。”
“这样啊。”
“总之,他要是联络了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说,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是是是……我知道了。”
在陆晴的再三保证之下,陆厉然终于终止了这个话题。
传音玉符黯淡下来,陆晴后知后觉——所以……她父亲絮絮叨叨这么半天,就只是为了问苏白璟有没有联系她?
“太奇怪了吧……”陆晴上下摆弄了几下手中的传音玉符,“……这些人,怎么突然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了?”
要说是关心她,那也说得过去,可是……明明之前几天都没有这样问过她嘛。
难道是因为她触发了苏白璟的禁制。
好吧,这样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
陆晴很快就把心中的一丝古怪抛到了脑后,她还要修炼,要赶紧筑基才行。
第 84 章
这次在深夜时分, 又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陆晴的房间。
不同于尤逸尚且敲了两下门,赵芙直接毫不客气地用灵力把门推开,直愣愣地闯了进来。
陆晴撑着额头, 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房间中央一脸不耐烦的赵芙。
说来也奇怪, 她在天光城的时候,十天半月也不见这么多客人,到了澜城,反倒出乎意料的多起来了。
她大概知道赵芙想和她说什么。
陆晴站起身来, 想了想,直接了当:“我对你师兄没什么非分之想,以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赵芙毫不客气地打断:“你和那只狐妖……多少也有点真感情的吧?”
什么?
狐妖?
陆晴面色微滞, 赵芙说的话和她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是为了她师兄来的吗?怎么突然提到了她和苏白璟?
“怎么突然问这个?在不知道他是妖之前, 肯定是有的。但是……人妖殊途, 在知道他是妖之后, 当然不可能还有什么感情了。”
“我不信。”赵芙上上下下打量她, 忽然神秘一笑,“别拿这种话来哄我,我不信。”
她一步步靠近陆晴:“你一开始不知道他妖族的身份,但是——他可是从头到尾都知道你人族的身份的。”
“听说, 他和你举办道侣仪式,他帮你救了父亲……天光城能坚持这么久,得到救援,也是因为他的帮助。”说话的功夫, 赵芙已经缓缓走到她身侧,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斩钉截铁,“所以……那只狐妖……是真的爱上你了吧?”
陆晴闭了闭眼。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这些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一遍一遍的提起。
苏白璟爱她?
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的妖,哪里有说爱的权利。
陆晴偏了偏头:“所以呢?”
“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陆晴的气息在波动。
在压抑之下,在平静之下,赵芙还是感应到了些许情绪的波澜。
赵芙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
她紧盯着陆晴,没说话,手指在腰间一抹,一把软剑突兀地出现在了赵芙掌心。
她毫不犹疑持剑向着陆晴刺来。
陆晴瞬间一凛。
刚刚几句话的功夫,赵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旁边,她们距离很近,近到……这样的一剑抬手的功夫就能刺穿她的胸膛。
陆晴本能运转灵气,拍向桌子借力,向后跃去。
于此同时,赤|烛鞭也牢牢被她攥进了手里。
陆晴的额角沁出些冷汗。
坦白说……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赵芙竟然直接要杀了她?
甚至丝毫不顾及,要在这里动手?
她现在可不是赵芙的对手,陆晴想也不想,扭头就往窗户冲去。
打不过,那就只能想办法跑了。
赵芙的速度更快。
她怎么说也是个金丹修士。
陆晴还没来得及到窗边,软剑已经拍开长鞭,剑身一横,直直朝她脖颈上抹去。
又来了,那种大脑反应过来,但身体却来不及闪躲的感觉。
实在是糟糕。
陆晴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她没有死在妖族手里,没有死在苏白璟手里,不会现在要死在人族手里了吧?!
锃亮的软剑在空中划过,刺目的反光让陆晴微微眯了眯眼。
死亡的威胁下,短暂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期的拉长。
脖颈上没有传来疼痛。
对了……她身上有苏白璟下的禁制。
陆晴稍稍松了口气。
她飞快垂眸望向自己的脖颈,随即狠狠一愣。
没有熟悉的,刺目的赤红色光芒。
脖子上的皮肤清晰感受到了剑锋的触感。
恐怖,锋利,尖锐,只要轻轻一划,就会绽放出一蓬赤红色的血花。
她没有死亡,并不是因为苏白璟的禁制挡下的攻击,而是赵芙将软剑硬生生停了下来,停在了她的颈边。
禁制没有被触发……禁制消失了。
是苏白璟主动解除了禁制……?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喂。”赵芙盯着她的脖颈,“还没发现什么吗?”
“什么意思?”陆晴瞥了眼横在脖间的长剑,拧眉,“说清楚。”
“你好歹曾经也是个金丹期修士了。”赵芙咬字的重音落在“曾经”两个字上,“那你应该知道,这种程度的攻击,百分百能让禁制触发了吧?”
陆晴的心脏不由自出地沉了下去,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确实有什么事情,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切,你也太迟钝了吧?”
赵芙毫不客气地奚落她:“你身上的禁制没有触发,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了。
陆晴心中嘀咕,面上却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不定是苏白璟自己解除了呢?我们现在又不是道侣关系,他不想再浪费力气保护我,接触禁制也很正常吧?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赵芙唇角的笑容僵了僵,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陆晴:“你费这么大功夫,就想和我说这个?”
“好吧……”她摆了摆手,十分自然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先将脖颈离开了危险的剑峰,“多谢了,我会搞清楚禁制是怎么回事。”
“才不是呢!”赵芙烦躁地跺了跺脚,失去了耐心,“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好心告诉你吧。”
她将软剑收回鞘,丢回了储物空间。
“几天前,师叔祖在澜城抓到了一只妖哦。”
“你已经猜到了吧?”赵芙笑得得意,“没错,就是苏白璟!”
陆晴蹙眉:“这不可能!”
她不是为苏白璟被抓这事感到愤怒,更不是伤心难过。
只是不可思议。
苏白璟……怎么可能这样被抓呢?
他可是渡劫期的大妖。
要想抓出他,至少要有两三个同样渡劫期的人修大能。
不仅要能打赢,还要阻止苏白璟的逃跑。
而那样的大战,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你不信吗?”赵芙挑眉,“说实话,刚听到的时候,我也不信呢。”
赵芙脑海中浮现出了望枫林里残忍而血淋淋的一幕,她不由自主地轻轻颤了一下,她当时……差点就死在那只狐妖的手下了!
“渡劫期的妖确实没办法抓到,但是……如果他不是渡劫期呢?要是他的修为只有金丹期呢?”
陆晴眉头蹙得更紧,她越来越听不懂赵芙在说什么了。
苏白璟?金丹期?
这两个词凑在一起,不觉得很可笑吗?
“苏白璟怎么可能金丹期?”
“但是——确实是金丹期哦!”赵芙答得斩钉截铁。
她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师叔祖抓到他的时候,他确确实实只有金丹期了。”
“师叔祖说——他的妖丹碎了,所以修为跌落。”
“妖丹碎了??”
“是的。这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妖丹似乎不是在战斗中被毁,也不是修炼出了岔子,师叔祖再三检查,得出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妖丹是他自己捏碎的。”
“这不可能!”陆晴想也不想地否认。
捏碎妖丹?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就像在说一只兔子咬掉了自己的双腿,一只大雁切去了自己的双翅。
神经病才会这样做!
直到捏碎妖丹有多痛吗?
陆晴不过才金丹期,那颗幼小,脆弱的金丹碎裂的时候,就好像浑身上下的骨头被瞬间捏碎又重组。
更何况苏白璟的妖丹?
一棵生长了十年的树苗和一棵生长了百年的树苗,谁都知道连根拔起的话,哪一个会更痛吧?
更何况。
苏白璟根本没道理要捏碎自己的妖丹。
他和她又不一样,他又不用毁道重修,他又没有以她为道心!
……
“喂喂——他是为了你吧?”赵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面色,“听说他在牢里说想要见你一面呢。不过这个消息被压下来了。我可是好心才会来告诉你。”
“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做了什么?让他愿意这样做?”
这点赵芙倒是没说谎,她是真的好奇。
“你不感动吗?你不好奇吗?你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陆晴捂着额头:“最后一面?”
“是哦。他受了刑,可惜什么都不说,师尊他们决定明天要对他进行搜魂了。搜魂禁术,施展过后,他不死也会变傻子了。”
陆晴攥紧了拳头:“死了就死了,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反正,她早就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兵戎相见的情况。
他是妖,她是人。
他们再见面就是敌人,迟早会站在对立的战场上。
管他为什么会捏碎自己的妖丹,反正他被抓了是一件好事。
她再也不用担心苏白璟会打她的主意。
她再也不用担心苏白璟会对陆家下手。
她再也不用担心苏白璟会站在妖族的行列。
“说了我只是好心,你们怎么说也是前道侣,让你们见最后一面罢了。”
“你还是赶快,晚了说不定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你就只能见到一具尸体了。”
“诺。”赵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令牌丢给陆晴,“这是牢房的通行证,我有没有骗你,你不信的话,就亲自去一趟就知道了。”
“你也不用怕我是要对你什么不利……你也知道的吧,我要是想杀你的话易如反掌,刚刚就——”
“在哪里?”
赵芙的话被陆晴直接打断,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澜城的牢房在哪?”
赵芙咧开唇角,丝毫没在意陆晴的不敬态度:“从这里往正南方向十公里,城主府附近,那里有守卫,到了那里,你把令牌拿给他看,他自然会带你进牢房了。”
陆晴顿了一下,捏紧手中的令牌,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喂,等等。”赵芙连忙拦住她,她随手拔下发上的隐蝶簪,丢给陆晴,“这个也借给你吧,路上可以隐匿身影,免得被人看出不对劲了。”
陆晴接住发簪,飞快离开了房间。
看着陆晴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赵芙叉腰扬起一个快乐的笑容。
计划成功!
陆晴不过是一个早就嫁给了妖族的有夫之妇罢了!也不知道师兄觉得她哪里好了!竟然对她那么感兴趣。
哼!
就算她不能对陆晴下手,也不代表她不能使用一些小手段吧?
继续和那个妖族纠缠下去吧!
纠缠的越深越好,最好等他死掉,变成陆晴心中永远的痛,这样……就永远不会对尤逸师兄感兴趣了!
第 85 章
澜城的牢房是什么样子?
陆晴不知道。
但她知道天光城的牢房是什么样子。
和关押普通人的牢房不同, 关押修士的牢房要更加密闭和不见天日。
牢房的最外层是坚固的石心铁,这是普通低阶修士无法轻易打破的坚固材料。
除此之外,每一间牢房的墙壁上都镌刻着隔离灵力的法阵, 每一个犯人身上都绘制着禁止运转灵力的符文。
没有一点能逃离的可能。
但这还只是最外层, 只是关押最普通的低阶修士的地方。
总有些穷凶极恶,抑或是不小心犯了错的高阶修士。
于是,牢房被分为了四层。
再往里一层,是用来关押金丹期修士的, 这里用的是经过炼器师特殊熔造的石心铁。
再里一层,是用来关押元婴期修士的,这里用的不再是石心铁了, 而是用最坚固的天然矿石混合铸造。
最后一层, 则是用寒星石铸造的。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矿石之一。
只有在最寒冷的北方才能寻找到, 通体冰寒, 坚硬到人们甚至不能将其打碎铸造。
也就是说, 每一间由寒星石所铸的牢房, 形状都是独一无二的,由每一块寒星石的形状而决定。
这样稀有坚硬的矿石,再配上繁复的阵法和符文,坚硬程度才终于足以关押化神期的修士。
但天光城的牢房里从来没关押过化神期以上的修士, 陆晴也从来没见过。
按理来说,金丹期的妖,最多也只能关在二层的牢房里才是。
但是——苏白璟却被关在了最里层。
传闻中,能关押化神期修士的地方, 寒星石所铸的牢房。
赵芙的地位确实不凡,她大概早就和守卫弟子说过了, 陆晴出示了手牌之后,竟然真的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最里层。
陆晴站在了门前。
寒星石的森寒气息像刚钉一样深深刺入皮肤,触及肌理。
极寒之地极冰之下的石头,是比冬日的风冷冽无数倍的寒冷。
单单是站在门口,陆晴都有些受不了。
所以……这里面关着的……真的是苏白璟?
即使是站在了这间牢房面前,陆晴还是觉得精神恍惚。
苏白璟被抓了。
苏白璟只有金丹期。
苏白璟自己捏碎了妖丹。
……
这上面三个,随便哪一个单独抽出来,都能让陆晴眉头皱到能夹死人的地步。
这怎么可能呢?
果然……应该还是谎言,应该还是错觉的吧?
毕竟……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怎么样都觉得……太夸张了吧?
“你快进去吧,记得不能待太久,早点出来。”守卫叮嘱着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陆晴点点头,深吸了口气,踏了进去。
厚重的石门在她门口轰然关闭。
冷,好冷。
一进牢房,无边的寒冷肆无忌惮地挤进了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由于开门而短暂飘进来的灵气则在阵法的作用下飞速逃离。
灵气之于修士,就像水对于鱼。
生活在没有灵气的世界里,就像普通人生活在没有氧气的世界里。
陆晴几乎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令人悚然的不适。
但是——她蹙起眉,视线直直射向被凹凸不平的石块掩藏的缝隙。
那里,一蓬银白色的毛发若隐若现,就像是一朵从山崖中生长出来的月亮花。
昏暗的石缝中,亮起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好像真的是苏白璟。
琥珀色的光轻轻一闪,一只灵巧的动物从石缝中窜了出来。
陆晴很快就看清了它的样子,那是一只通体银白色的狐狸。
它肌肉分明,线条流畅,尾巴像海浪一样自由完全,银白色的毛发闪闪发光。
苏白璟的身影小巧了很多,一点也不像留影珠里那样威风凛凛,恐怖吓人。
现在看上去,倒是真的有几分小白的样子了。
好看是好看,但是——他身上的气息,真真切切弱了不少。
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金丹期妖族的气息。
陆晴屏了屏呼吸,一步步靠近,在他身侧的寒石上坐下来。
她盯着苏白璟,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身份交谈。”
狐狸和人。
“你还能变成人形吗?”
毫无疑问,面前的狐狸缓缓摇了摇头。
陆晴叹了口气:“听说……你想见我一面?”
面前的狐狸紧紧盯着她,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像狼盯着肉的眼神。
他张口,声音嘶哑:“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晴垂了垂眸,慢吞吞:“你和别人打架了?”
狐狸没吭声。
“伏嵊?”
狐狸偏了偏头。
那就是伏嵊了。
陆晴想了想:“你的妖丹是被他打碎的?”
苏白璟呆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几乎要从石头上跳起来:“你不会以为是我输了吧?”
“不然呢?赢了的话,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苏白璟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哼,和伏嵊没关系。”
“哦。”陆晴慢吞吞,“那你和人修打架了?”
苏白璟答得飞快:“没有!”
陆晴:“那你修炼出岔子了?走火入魔了?”
她明晃晃的从狐狸眼中读到了无语的情绪。
“也不是啊……”陆晴喃喃,“所以……真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了?”
苏白璟望向她。
陆晴:“妖丹真的是你自己弄碎的?你脑子不好了?想自杀?”
苏白璟:“……”
苏白璟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以我们俩最后一面的样子,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拿着刀要杀了我。”
陆晴凉凉看了他一眼。
“那你可别误会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哪怕是再穷凶极恶的贼人,在赴死之前,人们还是倾向于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给他吃一顿饱饭。你都快要死了,我当然能好好坐下来和你说两句话。”
苏白璟:“……”
第 86 章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晴蹙了蹙眉, 忍不住抱臂打了个寒战。
“这里好冷。”
她修为太低,仅仅是刚刚进来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你不冷吗?”她望向身边的白狐狸。
苏白璟现在可不是那个渡劫期的大妖了,虽然他的实力还是比她强一点, 但是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可要比她长多了, 肯定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然而下一秒,陆晴就看到身边的狐狸摇了摇头。?
不冷?
真的假的?
陆晴眸中溢出明显的怀疑之色:“骗人的吧?”
白狐狸看了她一眼,高傲地扬了扬头。
它前爪微一用力,整个身体灵活地一跃, 朝着坐在石头上的陆晴扑来。
简直像是一团银白色光球撞进了她怀里。
陆晴睁大眼睛,本能伸手去接,手指即将触碰到银白色柔软皮毛的一瞬间, 一个轻柔的力道按在她的腕上, 将她的手按回了膝盖上。
手腕上传来一种光滑柔软温暖的触感。
陆晴定定望向自己的手腕,光滑柔软的银白色毛发下, 一只小巧浑圆的肉粉色脚掌若隐若现, 踩在了她的手腕上。
……
从前只听说过猫爪在上原则, 原来狐狸爪子也是要在上面的吗?
不过……它的脚掌不大, 却十分温暖,皮肤相触,陆晴再清晰不过的感受到了肉垫上的温度。
原来他还真不冷啊?
陆晴对他那一身银白色的漂亮皮毛投过去艳羡的目光。
苏白璟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眯着眼,闲适地在她膝盖上趴下:“这和皮毛可没什么关系。”
“寒星石虽然是在人域最北部才能找到的东西, 但是,在妖域的最北方,妖迹罕至的极北之地,这样的石头多的是。”
凄寒山上, 就有许多这样的石头。
更何况,苏白璟从小在雪山上长大, 他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寒冷,对此见怪不怪了。
苏白璟很不见外地伏在了她的膝盖上,悠然自得的像是在栏杆上晒太阳的猫咪。
虽然很讨厌,但是……从膝盖上传递而上的温度不是假的。
这刺骨寒冷中的温暖让陆晴迟疑着按下了将膝盖上的狐狸丢开的打算。
陆晴点点头表示理解:“所以……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腿上的狐狸明显僵了一下:“遗言?”
陆晴:“你想见我……不是要说遗言的吗?”
苏白璟咬牙:“你真的就这么想让我去死?”
他歪着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溢出十分人性的委屈和难过之色。
陆晴不为所动:“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吧?”
饶是做好了不会顺利的心理准备,苏白璟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痛。
他低下头,不看陆晴的眼睛。
“你不想死?”陆晴若有所思,“你有没有什么没施展的独门秘术?”
比如顷刻间挖出一个能直通城外的洞。
或者,能无差别施展狐咒控制修士之类的。
苏白璟:“有,但是没有修为,施展不出来。”
陆晴:“或者……你在妖族还有什么厉害的朋友会来劫狱?”
苏白璟偏了偏头:“我没有朋友。”
“那完了。”陆晴叹了口气,“那你死定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丝毫没有一丝一毫的惋惜留恋和不舍。
苏白璟十分不爽,身上的毛都微微炸了起来。
“虽然……我是骗了你很多,但我也确确实实帮了你不少吧?功过相抵,你就这么狠心?”
“这和我想不想没关系。”陆晴声音幽幽,“不管我想还是不想,反正你都要死了。”
他在最牢固的监狱里,周围是装备精良的守卫弟子。
她救不了他。
别说她现在只有炼气期的实力,就算她还是金丹期,也不可能带他从层层布控的监牢中逃出去。
“有关系。”膝盖上的狐狸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能穿云破雾的光,执着的想要捕捉到浓雾背后的东西。
可他要捕捉的是什么呢?
陆晴心脏微颤。
“当然有关系。”他的爪子微微用力,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能不能做到和想不想是两码事。
他不在意她做不做得到,只在意她想不想。
“行。”既然他这么想知道,那她就告诉他,陆晴咬牙,“我——”
她当然不想救苏白璟。
她怎么可能想救苏白璟呢?
他就这么死掉是最好的吧。
他死了,就不用担心他的报复。
他死了,就不会再愤怒于他的欺骗。
毕竟……她一直想的,都是要杀死苏白璟不是吗?
据说人在死亡的时候,大脑里会将一生中所有的记忆循环播放,那些曾经忘记的,忽略的,都会再清晰不过的浮现出来。
原来,除此之外,在陷入迷茫忧虑的神奇境地之后,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
时间线清晰可循,从第一次见面,到镇灵秘境,再到道侣仪式……再到知道他是一只妖。
明明时间也没有多长,却已经发生这么多事情了。
陆晴视线变得复杂起来。
现在回忆起来,她对他做的事情依然愤懑怨恨,风月霁月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肆无忌惮毫无正义的心。她依然不觉得,苏白璟会是个值得信赖和帮助的人。
但是,他们之间确实也曾有过快乐的,能称之为美好的瞬间。
笑容和难过都是真实的。
但如果让她再来做一次选择,她依然只会给出同样的答案。
“……你是人,我是妖,我们可是敌人。”
在各自轨道上行走的两条直线,即使因为意外而短暂相交,最终也只能沿着各自的轨迹,越走越远。
他们观念相悖,信念相反。
毋庸置疑——他们迟早会是敌人。
苏白璟垂下了头。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本就冷冽的牢房更加寒冷了,像是要把血管里的血液都冻成冰晶。
苏白璟这次半晌才有些生硬地回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我们不是敌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不是敌人。”
苏白璟知道她介意的地方是什么。
他无心和她辩论那些晦涩抽象的大道理。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信任我,但是——”
陆晴看到狐狸的嘴角上扬,“但是——倘若我能给你永恒无尽的保障呢?”
陆晴皱眉:“你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苏白璟对她的质疑置之不理:“你想变强吗?真正的,强大到足以保护天光城的力量,不需要再依靠谁,不依靠苏白璟,也不依靠天光城。”
“如果我说——我能让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你以为你是神仙吗?你想让谁变强,谁就能变强?”
陆晴的心内毫无波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能平白无故得来的力量。
“你不需要相信我,只需要相信事实。”
狐狸忽然站了起来,他低头,陆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他的目的地。
——她腰间的储物袋。
陆晴愣了一下,只是愣了一下的功夫,苏白璟的爪子就将储物袋捞进了掌心。
“你做什么?”陆晴警惕地按住储物袋。
那一瞬间,陆晴想了很多。
她是不是被骗了?
苏白璟想做什么?
她不信他会甘心这么死去,他说的话,是不是都是别有阴谋的诡计?
……
她是不是不该来到这里,来见他这一面?
电光火石之间,狐狸爪撕开了那个储物袋,从里面勾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晶石。
是那颗应运之石!
陆晴瞳孔缩了缩。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她都快忘了这颗被她放在储物袋中,除了过于坚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头。
苏白璟也从来没提过它,她便渐渐以为这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是她错了?
这颗石头其实很重要?
苏白璟费这么大功夫让她过来,其实只是为了这颗应运之石?
她张了张口,想要呼喊外面的守卫。
声音还没有从喉咙里挤出来,苏白璟忽然整个往她身上一扑,右前爪按上了她的唇。
他没用多大的力气,扑向她也仅仅只是因为他现在狐狸本体的样子太小,前爪不足以触碰到她的唇瓣。
但在突如其来的力量之下,陆晴还是直接一个趔趄,倒在了石堆里。
银白色的狐狸蹲在她身上,一只爪子按在她的唇上,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双眸。
“嘘。”苏白璟说,“别出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陆晴一点也不信,可是,按在自己唇上的肉掌,就真的只是虚虚按上而已。
没有用力,没有疼痛。
就像是蝴蝶停靠在花瓣上,一动不动,生怕一点动静就会吓到珍爱的花朵。
不是真正的阻止,只要陆晴想,她还是可以开口。
真奇怪。
真不符合苏白璟的个性。
他现在应该扬起漫不经心的愉悦微笑,扣紧她的下巴,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说出威胁和警告的话语。
只是片刻间的犹豫,陆晴没有出声。
苏白璟松开了按在她唇上的手掌。
她有点迷茫不解地看着他抬起另一只爪子,轻轻一划。
大概是划到了动脉,殷红的血液顿时喷洒出来。
……带着一股特有的甜味。
陆晴的瞳孔微微放大。
那不是普通的血液。
普通的血液是腥臭的,难闻的,它携裹着死亡和不幸的情绪,让人闻到就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厌恶感觉。
只有最偏执的疯子和变态才会喜爱鲜血。
陆晴当然不喜欢,所以她本能地蹙紧了眉,屏住了呼吸。
但这眨眼的功夫,还是有一丝味道随着最后的呼吸飘进了她的胸腔。
带着难以形容的清甜味道。
陆晴狠狠一愣。
苏白璟的血是甜的?
不,当然不可能。
她亲手刺伤过苏白璟,闻到过伤口涌出来的血腥味,和平常闻到的血腥味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那为什么……现在的味道如此不一样?
是错觉吗?
陆晴本能的轻轻吸了口气。
牢房里和之前一样寒冷到要将血管冻住的空气再次涌入胸腔,这一次,她不得不无比肯定,此时此刻,空气中真的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不是错觉。
这香气很诡异,不是那种春日里茉莉那样的香气,也不是秋日里桂花那样的香气。
就像是……就像是……冬日里刚刚烤熟的红薯,滚烫香甜……让人想吃上一口。
她下意识的喉咙一滚。
苏白璟蓦然一抬爪,直直朝她唇上伸去。
“啪嗒”
血液滴入口腔,陆晴微微瞪大了双眼。
她立刻就可以肯定,这不是普通的血液。
血液滴入口中,依旧没有腥味,仍旧是甜的,像是泡开的蜂蜜水。
更诡异的是,血液滴入口中,立刻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她口腔中滑动,朝着喉咙里落去。
血液滑入了喉咙里。
她明明没有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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