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溪明小时候家里管得严,她从三岁开始学各种技能,一三五钢琴,二四六绘画,周六还要去游泳馆。
在别的小朋友四处玩乐的年纪,她只能闷在家里按着枯燥的黑白琴键。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越溪明本来就安静的性格变得更加自闭,除了基本的交流外不会多说一句话。
无论发生什么,都只会回以微笑。
越溪明的alpha母亲还想让她直接跳过幼儿园,去上小学。所以明明是该上幼儿园的年纪,越溪明还闷在家里读书。
直到越溪明的妈妈发现了不对劲。
她把自己的伴侣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大手一挥将越溪明送到了附近的私立幼儿园。
可越溪明还是不说话。
她一个人默默地上学,默默地听课,别的小朋友做游戏的时候她都在看书,从不参与。
长此以往,似乎便被其他人孤立了。
幼儿园的老师会有意纠正孤立行为。
但那时候的小朋友都已经有了判断能力,会根据本能让自己变得合群。只要有三个人发表对越溪明的不满,就会有越来越多人跟着附和。
越溪明不在乎,她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生活。
然后在无所事事的午后独自坐在院子里,享受不需要微笑或者回答别人问题的私人空间。
可就在这一天,她的私人空间被打破了。
起初是看书时被砸了一下。
越溪明拧眉,才发现那是枚青色的梅子,不知道被谁丢到了自己脚边。
紧接着清脆稚嫩的女声响起:“喂,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呀。”
越溪明抬头,阳光灿烂却并不刺眼,她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墙头上坐着的小姑娘。
扎着丸子头,桃花眼,脸颊带着些婴儿肥,看起来很好捏。鼻子嘴巴一点,就像最精致漂亮的人偶。
她长得实在可爱,还眨着眼睛望着自己。
莫名其妙的,越溪明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爬这么高家里人会担心。”
小姑娘撇嘴,毫不在意地晃晃腿:“我家里没人。”
越溪明愣了愣,随后很快意识到她会错了自己的意。
小姑娘特别自来熟,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是新搬过来的,叫乔漾,你呢?”
越溪明却不说话了,低头看自己的书。
一般这种时候,识趣一点的就该走了。
可乔漾不是一般的小朋友,她特别执著,这点困难根本不会劝退她。
她直接从墙头上站起来,作势要跳。
撇去树篱笆,这堵墙实际只有一米五,但对于五岁的小朋友来说已经很高了。
越溪明又皱起眉头,放下书本站了起来。
她刚想去找大人帮忙,那边的乔漾就已经纵身一跃——
“扑通。”
某个东西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越溪明身上,成功将她扑倒在草坪里。
不是很痛,但是越溪明被乔漾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人都呆了。
没见过这么离经叛道的。
两个小朋友在草坪上滚成一团,衣服上全是草叶和灰。
“嘿嘿。”乔漾反而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就着这样的姿势,她毫不在意地凑上去捏越溪明的脸。
“我承认你和我一样是个漂亮的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越溪明很想把人推开,但这小姑娘力气特别大,像块黏糊糊的糖糕,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垂眸,轻声回答:“越溪明。”
“越虾米?”乔漾歪头表示不解。
“溪水的溪,明亮的明。”
越溪明趁此机会用力,终于把“糖糕”推到一边,自己爬起来整理干净衣服。
恰好隔壁传来一阵呼唤:“小小姐?又跑哪玩去了?”
乔漾噌地一下爬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捂住越溪明的嘴,小脸特别严肃。
“嘘——”她食指放在唇边:“别说我来过。”
其实根本不想说话的越溪明:“......”
见越溪明一言不发的乖巧模样,乔漾爽快地松开手,又朝她挥了挥。
“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她说完便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了,把修建枝桠的园丁看得一愣一愣的。
明天要上幼儿园,越溪明面无表情地想。
她大概是见不到乔漾了。
*
“她是不是个哑巴?怎么哑巴也能来上学?
说这话的来自前桌的男孩,他嬉笑着与同桌打闹,似乎意识不到这句话中的恶意。
越溪明没理会,摊开课本就开始做数学题。
刚写下一个数字,衣袖就被身后的人一扯,乱了字迹。
她木着脸回头,正对上小姑娘绚烂的笑容:“又见面啦!”
是乔漾,应该是转学过来的。
越溪明默默地把头转过去,心想之后的生活恐怕静不下来了。
她将原本的答案擦去,准备重新写,身边的空位上就突然丢过来一个粉色的书包。
乔漾干净利落地翻过课桌,落在了越溪明的身边。
她自顾自地拉开小板凳下:“看在你是我邻居的份上,我就坐你旁边好了。”
“你在写什么呀?”乔漾把好奇地把小脑袋凑过去。
越溪明不说话,但默默地把手移开了一点。
“哇——”她满脸惊叹,似乎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把越溪明挤到墙边,拿着习题本仔细端详半晌。
随后一摊手,吐了吐舌头:“全都看不懂。”
乔漾亳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大声夸道:“你好厉害。”
引得周围的小朋友都转过头来看她们。
越溪明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什么都没说。
吵吵闹闹之间,老师大步走进来,她拍拍手,教室里这一大群麻雀便安静下来了。
包括乔漾。
互相鞠躬问好后,老师又微笑着拍手:“请坐,今天我们春田花花班迎来了一个新朋友——”
越溪明就见乔漾若无其事地伸手,轻轻拽住了她前桌的板凳。
乔漾看了越溪明一眼,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里全是狡黠的笑意。
前面的男孩毫无所知,在老师说完后立马就坐下。
乔漾随即猛地一拉板凳,那人顿时摔了个屁股墩,痛得呲牙咧嘴不说,还“哇”一下子哭出了声。
老师吓了一大跳:“乔漾!你怎么拽同学的板凳?”
这下新朋友不用再做自我介绍了,大家都知道她是谁。
乔漾就当着一群小不点的面,抬了抬下巴宣布:“说人坏话会被正义的公主惩罚哦。”
一时间各种讨论声、老师的惊呼声、哭声混做一团,整个教室里闹翻了天。
在这种氛围里,越溪明慢悠悠地给最后一题填上答案。
随后在乔漾死活不肯道歉的时候抬眸,一双无波澜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老师。
“他说我是哑巴,还劝别人不要和我玩。”声音不大,但又脆又冷,像薄透的冰棱。
男孩哭声噎住了,霎时什么话都不敢说。
乔漾偷偷瞥了眼越溪明,笑得眉眼弯弯。
最后这件事在双方互相道歉之后勉强解决,乔漾对越溪明最后的表现很欣慰。
她自然而然地去勾搭越溪明的肩:“叫声乔姐,以后班上我罩着你。”
越溪明往旁边挪:“可我应该比你大一个月。”
她在乔漾的信息表上瞥见了。
小乔漾义正词严:“这不是年龄的问题,这是地位的问题!”
越溪明对此不置可否,没参与争论,自然也没喊人。
再往后,她逐渐习惯了身边跟着个黏人的糖糕。
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一起走,小组活动要一起做,就连睡午觉都要床挨着床。
越溪明也是后来才知道,乔漾的母亲常年在国外工作,妈妈又早早的去世了。
大部分时候乔家就只有乔漾和保姆两个人。
于是越溪明又莫名其妙地承担了一系列带小孩的工作。
包括叫乔漾起床、带乔漾上学、午睡后帮乔漾穿衣服、辅导乔漾作业,以及睡前给乔漾讲故事。
第二年幼儿园毕业,乔漾拿着和越溪明同样的小学录取通知书在她面前晃悠,开心得吃了一大块慕斯蛋糕。
然后被后者一把按在椅子上,用纸巾擦去了嘴角的奶油渍。
乔漾舔了舔嘴巴,看看吃了大半的蛋糕,又去瞄身边安静读书的越溪明。
她大大方方地问:“你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邀请了哪些朋友呀?”
越溪明翻了一页书,随意道:“我没有朋友。”
乔漾一双桃花眼睁大了,很不可思议地反问:“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越溪明点点头:“嗯,那我只有你一个。”
四周忽地安静下来,那个“哒哒哒”乱跑的人不吭声了。
越溪明的书被乔漾抽走丢到一边,然后又被乔漾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
乔漾将手递过去:“你别难过啦,我请你吃糖。”
她小小的手心里躺着一颗奶糖。
越溪明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得出自己在难过的结论,她接过糖笑了笑。
“我没有难过。”
乔漾根本不信:“哦,那好吧。我再多给你一颗。”
说完又从兜兜里摸出颗奶糖,一并推到越溪明面前。
她是这样解释的:“喜欢的东西要多吃一点心情才会变好,如果一份不够那就吃两份。”
可越溪明无所谓有没有糖吃,但乔漾很喜欢。
越溪明当着乔漾的面拆开包装吃掉一颗,剩下的一颗还给她。
浓郁的奶香味在舌尖绽开,香甜的滋味似乎的确可以改变人的心情。
至少越溪明是真觉得今天的风特别好,温柔到想让她睡觉。
她面前的小姑娘嘴角抿起来一点,随后又正色道:“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去给你过生日。”
越溪明头一次感到为难,毕竟她家过生日就是个大型交际场。
除却蛋糕还有各种美酒,小朋友没多少,衣着光鲜的大人比较多。
乔乔大概率不会喜欢。
可能是看她久不回答,乔漾一下子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凶巴巴地眯眼。
“你快点邀请我,晚了可就约不到了。”
她拍拍胸脯,睥着越溪明:“你要知道我是很忙的,有很多人排队等着我去找她们玩。”
确实是这样,哪怕乔漾一进幼儿园就“欺负”小朋友,也还是会在节日里收到最多的礼物。
“好,”越溪明伸出手,认真地开口:“乔乔可以来我的生日会吗?”
乔漾矜持了一秒,然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与越溪明十指相扣。
“这还差不多。”
那天送走了乔漾,越溪明回家后换衣服。
她往包里伸手,摸到个鼓鼓的东西,她蹙眉拿出来一看,是颗奶糖。
这样的话,乔漾的奶糖就都进了自己兜里。
那一瞬间她心中有股说不出来滋味,因为年纪还小,更是无从辨别。
胸口处被填得暖暖呼呼,喉咙却涩得发疼。
又过来十几天,越溪明收到了乔漾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一个精致的水晶球,里面画了幅缀满果实的青梅枝。
乔漾送礼时特别骄傲,为这绝妙的创意沾沾自喜。
毕竟她认识越溪明的第一天,丢的就是这个看起来饱满香甜、实际上酸不拉几的果子。
她拉着越溪明的手郑重承诺:“以后我每年都送你生日礼物,还不快谢谢乔姐。”
越溪明回握住,眼里映着乔漾的模样。
说的却是:“谢谢乔乔。”
她在那时候就认识到,乔漾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她。
后来又过了几年,越溪明总是在想,如果乔乔能变得只有巴掌大就好了。
她就能把乔乔揣进自己的兜里,走到哪都带着,不会弄丢、更不会被别人抢走。
但这是错误的想法,说出去大概会把人吓跑。
她得把这想法藏起来,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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