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胆大包天, 你赏赐没了!

    by 椰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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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楠绩抱了满怀走进紫宸殿,没想到先碰到了小太子。

    小太子被汪德海牵着,穿着一身素白, 模样漂亮极了。

    走到他跟前, 微微踮起脚,眼巴巴地看着林楠绩怀里抱着的东西,一双墨葡萄似的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想看”

    林楠绩心都要化了,从怀里拿出骑射陶俑,蹲下身子捧在手心递给小太子:“奴才在宫外寻得的陶俑,殿下喜不喜欢?”

    小太子眼睛一亮,一双小手珍惜地捧着陶俑,那陶俑栩栩如生, 憨态可掬, 小太子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陶俑看。

    “好看!”小太子脆生生道。

    林楠绩笑道:“小太子喜欢就好。”

    小太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爱不释手地把玩,又抬起头:

    “你也好看。”

    然后“啪唧”一声, 脸上一湿, 林楠绩感觉自己脸颊被亲了一口。

    林楠绩心里有些软, 没想到小太子这么好哄。

    汪德海看得牙都酸了。

    小太子只亲过皇上和太后,再没有第三人了。

    就连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 也没有这种福分。

    这小子,真是好福气!

    哄完了小太子, 林楠绩又掏出叶子牌,恭恭敬敬地送给汪德海:“这段时间多亏公公照拂,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汪德海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小子还记着自己。

    尤其还知道自己好这口。

    这叶子牌是薄薄的铜片制成的,背面镶着金箔,描绘各种花鸟图案,民间百戏,栩栩如生。

    汪德海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普通货色,顿时爱不释手。

    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都在皇上跟前当差,有什么照拂不照拂的,把皇上伺候好了就成。”

    林楠绩:“多谢公公提点。”

    汪德海语气宽和道:“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久了。”

    林楠绩这才抱着戏匣子走进内殿,李承铣拿着本书在看,面前还放着那副粘了墨汁的溪山雪景,看样子一直没动过似的。墨迹都已经干透了,两只野鸭子呆呆的,脑袋上顶着一团墨迹。

    见林楠绩进来,李承铣眼皮微抬,故作矜持:“回来了?”

    林楠绩俊秀的脸上含笑,恭恭敬敬地站到跟前,献宝似的将戏匣子捧到李承铣面前:"奴才感念圣恩眷顾,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出宫的时候,特意给您寻了个有趣的玩意儿。"

    李承铣视线放在书上,却一直注意着动静。

    心想,这小子倒是突然会说话了,不骂他狗皇帝的时候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李承铣放下书,眉梢微抬,装作惊讶:"送给朕的?"

    他刚才都听见了,林楠绩给瑜儿送了陶俑玩偶,给汪德海送了副镶金叶子牌,哄的一老一少欢声笑语。

    还真有点好奇给自己送了什么。

    林楠绩连连点头:“皇上瞧瞧。”

    “那朕便看看吧。”

    他接过那匣子,细细端详,匣子外壳是用黄花梨木雕成的,雕刻的纹样精美雅致,颇有老匠的手笔。正面裱的字画也十分不俗,笔画风流,画面灵动,的确不是俗物。

    李承铣没想到林楠绩真给他买了个好东西。

    对上林楠绩期待的眼神,李承铣点点头,赞许道:“你倒是有心了,这东西确实不错。”

    林楠绩顿时喜上眉梢,十分狗腿道:“皇上请看,这东西还有玄机。”

    李承铣轻轻挑眉:“哦?”

    他就说嘛,若只是个画匣子,未免有些简单了。

    林楠绩摇动匣子上的摇柄,演示道:“皇上请看,这是一出戏文,讲的是书生柳梦珂进京赶考的故事。”

    画面一帧帧闪过,俊秀多才的柳梦珂收拾行囊进京赶考。

    李承铣发现这戏匣子确实很妙,就像在纸上看活的戏一样,顿时来了兴致。

    “父皇。”

    听见内室里李承铣和林楠绩交谈的声音,小太子也来了,看着戏匣子也是万分好奇,连手里的陶俑都放到了一边,伸长了手就要爬到李承铣的膝盖上。

    李承铣只好将他拎上来。

    李承铣怀里抱着小太子,身侧站着林楠绩,三双眼睛盯在戏匣子上。

    摇柄每摇一下,就发出“咔哒”一声,画面跟着转到新的一张。

    贫寒的江南书生柳梦珂进京赶考,一路颇多艰难险阻,先是被人刁难,后又丢了银子盘缠,风餐露宿,饥不饱腹,到达京城的那天,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了。

    再“咔哒”一声,画面翻转。

    书生被一位贵族人家的公子捡走,带回府上好生照顾,两人一见如故,一起同窗学习,时时谈论天下苍生。不仅如此,贵族公子还教授书生骑马射箭。两人关系甚笃,就连半夜,贵族公子也要翻窗来找书生,秉烛一起读书。

    李承铣目露赞许,这书生勤奋好学,贵族公子也心地善良,有情有义。

    若是大齐的读书人都有此心志,朝廷定是人才济济。

    林楠绩看着李承铣的反应,眼前一亮,终于找着地方拍马屁了。

    “十年寒窗苦读不易,知己真情真是令人动容。”

    “皇上您看,这贵族公子气宇轩昂,容颜俊美,又心怀苍生,简直和皇上一样令人心怀仰慕!”

    李承铣轻哼了一声:“是吗?”

    林楠绩双眼真诚无比:“那是当然,皇上勤政爱民,赏罚分明,奴才和百姓日日仰慕。”

    李承铣抬了抬眉梢,他确实对天下苍生挺上心的,也不怪这小太监仰慕。

    三人继续看。

    又“咔哒”一声。

    画面变换,天寒地冻,半夜炭火烧完了,屋子里实在寒冷难忍,贵族公子和书生裹着被子一同入眠。

    三人都被精彩的画面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

    接下来该考试了吧,两人是不是一齐高中,同入朝堂,一心为百姓做事,携手创造一段佳话?

    “咔哒”一声。

    还在床上,只是这张画有些不同,刚才还好好躺着的两人变成一前一后的姿势,瞧着颇为怪异。

    不知道什么时候,床上衣衫散落,被褥也凌乱一团,就见那书生的裤子被贵族公子脱了,露出修长的双腿和呃屁-股。

    小太子“咦”了一声,目露疑惑,伸手就去指。

    “啪!”的一声,李承铣袖子带翻了茶盏,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小太子的眼睛,眼神都直了。

    “父皇?”小太子不安分地动了动。

    茶水全都泼在李承铣的衣服上,但李承铣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匣子中的画面。

    见父皇不回答,小太子扭了扭身子,期期艾艾:“瑜儿想看。”

    李承铣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不许看!”

    林楠绩,居然居然拿这种东西送给他?

    刚才还说戏文中的贵族公子像他?

    还心生仰慕?

    像他什么?

    仰慕什么?

    李承铣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他的声音太生硬,以至于小太子和林楠绩都吓了一跳。

    林楠绩看着那白花花的口口,脑子里一片空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书生进京赶考的故事吗!怎么是春-宫-图啊!还是男男!】

    【完了完了!】

    【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皇上饶命,奴才罪该万死!”

    “奴才不知道这内容如此,呃,如此狂放!皇上恕罪!”

    小太子一听林楠绩跪下求饶,更加不安了:“父皇”

    李承铣看着林楠绩,熟悉的气血上涌。

    他深吸一口气,唤来汪德海:“把瑜儿带出去。”

    小太子被汪德海带走,还有些不高兴,不知道看的好好的为什么父皇就赶他走了,一步三回头地张望着。

    内室只剩下李承铣和林楠绩两个人,安静极了,窒息的气息让林楠绩脸色泛白。

    林楠绩哭丧着一张脸:“皇上,奴才知错了。”

    【呜呜呜呜呜本来想讨皇上开心来着,居然弄巧成拙。】

    【啊啊啊啊啊啊啊!皇上不会误会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承铣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看着林楠绩:“林楠绩,你好大的胆子!”

    林楠绩慌忙解释道:“奴才只是看着这东西有趣,第一个就想到了皇上,本想给您一个惊喜,就没细细核查内容,奴才也没想到,竟然是……是这样的内容。”

    “奴才绝不是有意亵渎皇上!皇上在奴才心里高贵圣洁,神仙转世,不可亵渎!”

    【知道了我打死也不敢送啊,我不要命啦!】

    李承铣怒气还是没有消退,胸膛上上下下地起伏着。

    什么高贵圣洁,神仙转世!

    拍马屁也不用心点!

    眼角余光瞄到戏匣子上有伤风化的图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啪”一声把戏匣子按倒在桌上。

    “胆大包天!”

    “还敢狡辩!”

    “你赏赐没了!“

    林楠绩瞬间愣住了,跪在原地呆呆的。

    【没了?】

    【白银百两没了?】

    【还倒贴了三十两?】

    林楠绩“哇”得一声哭出来。

    他的命好苦哇!

    第0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大齐是什么冤大头吗?

    by 椰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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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铣气恼地挥了挥手:“给朕出去!”

    林楠绩神情破碎, 脚步颤抖地走出了内室。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完了。

    出来之后被人一把抱住大腿,林楠绩低头一看,就见小太子抱着他, 眼巴巴地看着:“想听故事。”

    刚才被赶出去以后, 小太子就等着林楠绩出来。

    林楠绩一脸游离地编了个中规中矩地赶考故事,小太子听完很是失望。

    很平平无奇嘛,父皇捂他眼睛干什么?

    汪德海就见林楠绩欢天喜地地进去,神情沮丧地出来,不禁纳罕:“这是怎么了?”

    林楠绩想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汪德海的衣袖:“有事想请教公公。”

    汪德海刚得了林楠绩送的礼,和颜悦色道:“你问。”

    林楠绩又有些难以启齿:“有人因为送……送礼得罪皇上吗?”

    汪德海诧异:“你送什么啦?”

    林楠绩眼神闪躲,附耳低声说了一遍。

    汪德海脸色白了又白,红了又红, 指着林楠绩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你小子!”

    刚才还觉得他上道呢,居然弄出这种事来。

    汪德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啊,自求多福吧。当今皇上宽仁, 没当场裁决了, 性命当是无虞了。”

    要是放在先帝那会, 恐怕当场小命就被杖毙了。

    汪德海回过味来,又抓着林楠绩问:“皇上怎么说的?”

    林楠绩情绪低落:“赏钱扣了。”

    汪德海:“哦。”

    赏钱没了?汪德海猛地盯住林楠绩,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林楠绩莫名其妙:“怎么啦?”

    汪德海换了一副表情:“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总归罚也罚了,皇上不会太为难的。”

    “过段时间高丽使团要来觐见, 事务繁忙,你也跟我一块抽空帮忙吧。”

    林楠绩虽然心中还是忐忑, 但连忙应下。

    筹备的时间飞速进展,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初十, 高丽使团的队伍自两个月前出发,此时已经到了大齐的京城。

    使团的队伍从京城城门一路行进到京城驿馆,路上引得无数民众驻足观看。听说这次使团共派出了两百多人,有各种奇人异事,就连高丽国的王子和公主都来了。据说高丽公主有绝色之姿,百姓们都想一睹真容。

    使团在驿馆稍作休整后,便到皇宫正式觐见,先在朝堂上正式觐见,然后还要留在宫中参加晚宴。

    宫里准备了丰盛的接风晚宴,林楠绩这些天忙忙碌碌就是在协助晚宴的准备,眼下万事俱备,宴席都已经摆好,一切就绪,只等待高丽的使臣前来。

    宫门处传来的消息,使团已经进了午门,李承铣换好威仪的朝服坐在大殿的龙椅上。

    很快,高丽使臣们便浩浩荡荡地进了大殿。

    为首的高丽王子符照率领身后的使臣向李承铣行礼,符照生得高大威猛,衣着华丽,朝着李承铣微微躬身。

    “吾等参见大齐君王。”

    李承铣起身抬手:“诸位使臣远道而来,无需多礼,请入座。”

    符照率使臣团队入座,端起酒杯祝酒:“因国内动乱,这几年未能觐见,此次特意前来,希望陛下体谅。”

    李承铣遥遥举杯:“高丽国内战乱平息,是百姓之幸,朕甚感欣慰。”

    文武百官共同举杯,庆祝两国交好。

    高丽王子符照是个能言善谈的人,言辞侃侃,大谈一路上见到的大齐风物,末了不忘拍李承铣的马屁:“大齐疆域辽阔,陛下治国有方,实在令我等钦佩。”

    “我虽远在高丽,但也听闻陛下统率朝堂,大臣们文韬武略,治下有方,也令我的父王十分羡慕,这次特地派我前来出使,瞻仰大齐风度。”

    底下大臣听了符照这番话,纷纷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自己人平时夸夸就罢了,没想到他们的名声都传到边境国家了?

    几盏酒下肚,不禁有些飘飘然。

    太常寺卿薛云来捋了捋保养得当的胡子:“都是得益于皇上的圣明,臣等才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

    林楠绩看着朝堂上下一片和乐的样子,不由悄悄竖起大拇指。

    【哇!真会拍马屁。我要会这个至于三天两头被狗皇帝骂吗?】

    【我那百两白银啊!】

    李承铣听到林楠绩的心声,唇角轻勾。

    李承铣对林楠绩讨好他这件事有点阴影,毕竟上次戏匣子的事情还让他心有余悸。

    【不过这高丽使臣……】林楠绩心里嘀咕着,飞快地翻起剧情。

    【哦豁!高丽国真是好爱朝觐大齐啊!】

    【先帝在位的二十年间,居然出使大齐一百二十八次!平均每年出使六次之多!这么喜欢出使吗!】

    【那使臣岂不是一年四季都在出使的路上?】

    李承铣和使臣举了举杯,听见林楠绩的心音,微微一笑。

    大齐是强盛大国,不论是经济军事还是文化,都是绝对的压制地位,周边小国仰慕也在情理之中,像高丽这等极为仰慕的,每年多来几次也不稀奇。

    总归大齐招待得起。

    符照又起身道:“我等仰慕大齐风仪,这次出使,特地带来高丽的珍贵特产,还请陛下笑纳。”

    李承铣精神一振:“哦?抬上来看看。”

    朝贡被一批一批抬了上来,符照向李承铣一件一件的介绍。

    “回禀陛下,我这次特地带来高丽的珍稀之物。”

    “有海獭皮、素丝、蒲席、各式染色亚麻布。除此之外,还有新研制出来的高丽纸,和极其珍贵的高丽参。”

    “这高丽纸是用特殊技法制成的,落墨成半渗化状态,发墨别有一番特殊韵味。”

    使臣拿起一张纸展示。众位大臣一看,啧啧称叹,这高丽纸色泽洁白如绫,而且纸质坚韧不容易破损,若是用来写诗作画,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有热爱书画的大臣顿时爱不释手。

    右佥都御史柏章也是爱好书画的青年,摸了摸纸张,试探地问:“这高丽纸确实从未见过,不止可有造纸配方?”

    符照露出满脸的傲色:“多谢大人喜欢,但这造纸之术是高丽特有,不可外传。”

    柏章遗憾作罢。

    符照又拿起一卷书:“陛下请看,这是用高丽纸写成的《兰溪笔谈》。这也是此次进贡的宝物。”

    众臣哗然,有爱好文字的大臣惊喜道:“《兰溪笔谈》是尘素和尚写的游记,他游遍四方,用尽毕生精力写成了《兰溪笔记》。但这游记只在高丽境内流传,传到大齐的并不全。”

    符照面露得意:“正是,《兰溪笔谈》可是一本难求,是高丽的国宝!”

    李承铣满意地点点头:“王子有心了。”

    符照满面笑容:“谢陛下称赞,这次出使,父皇特意命我等将高丽最珍贵的东西带来,以示对陛下的敬意。”

    李承铣连声称好:“好,朕重重有赏!”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的林楠绩内心幽幽:【高丽纸,高丽参?海獭皮、麻布?就连蒲席素丝都能混进贡品中了?】

    【这也能称为珍贵的宝物?】

    【每年都拿这些破烂朝贡,然后从大齐拉走几车的金银珠宝。】

    【而且这《兰溪笔谈》,本来就是大齐的啊?】

    【大齐是什么冤大头吗?】

    正要说出赏赐几车金银珠宝夜明珠宝石等物的李承铣:???

    什么破烂???

    林楠绩的心声逐渐义愤填膺起来:【高丽纸本就是在华夏造纸技术上演化而来的,而且论纸本身虽然价格不菲,但作为进贡之物,未免太单薄了吧?】

    【更别提高丽使团提前两月出发,从国内带出大量高丽纸,从边境到京城沿线龟速行驶,沿途交易,交易的时候还大肆打压大齐造纸,哄抬物价,使得现在京城内高丽纸比金子还贵!】

    【不仅如此,以后他们还会谎称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是在高丽纸上写的,高丽纸才是世界第一!】

    【哇啊啊啊!可恶!】

    李承铣又惊讶又恼怒,竟然说《兰亭集序》是在高丽纸上写的?

    《兰亭集序》写成于一千多年前,

    这帮高丽人怎么敢的!

    想到之前赏赐给高丽那么多金银财宝,李承铣顿时感到肉痛了,收进国库的那堆破烂到现在都没派上用场,反而是真金白银送出了一车又一车。

    李承铣感觉自己脑门上明晃晃地写着冤大头三个字。

    符照正在等着皇帝的赏赐,等着等着,皇帝突然顿住了,看着高丽纸若有所思,神情似在思索。

    符照挺直了胸膛,脸上浮现傲然的神情。

    高丽纸可是大齐都造不出来的纸,刚才还有大齐官员想要配方,想来皇帝也被震慑住了。

    他满怀自信,都说大齐当今的帝王比先帝严苛很多,但这次他用高丽纸打动了他,想必这次会赏赐更多财宝。

    李承铣看着符照自得的神情,笑容不变:“这次王子带来了如此宝物,实在贵重,赏赐容朕和大臣们好好商议。高丽使节们一路来此,舟车劳顿,接下来还有歌舞和佳肴,不如一起欣赏。”

    符照听罢,更是喜上眉梢,当即道:“正巧,我们也带来了高丽的武士,不如和大齐的勇士们较量一二,也给各位助助兴。”

    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这个皇帝没有先帝好糊弄!

    by 椰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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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照提出比试, 林楠绩还以为李承铣会派出个将领,没想到看到了司南浩。

    司南浩上台的时候还冲林楠绩看了一眼。

    大齐派出的是司南浩,高丽派出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士。两人拔出刀的那一刻, 整个大殿都亮了一下。

    文武百官都提起了心, 认真观看着这场比试,毕竟事关大齐颜面,司元巽更是面上和大臣饮酒,手在背后悄悄握起。

    司南浩和对方武士互相颔首,便近身搏斗起来。

    林楠绩观看着这场比试,内心有些紧张。

    司南浩能不顾司元巽的反对一心进入北镇抚司,身手应当是不错的,然而对方武士也不落下风。

    巍峨的大殿中闪着刀剑的光影, 一招接着一招, 金属交接的铮鸣声响彻殿内,凌厉的刀法横批竖斩,凶猛的力道甚至破碎了一张案几。

    杯盘酒盏应声而裂, 高丽武士先凭借力大无穷占据上风, 然而司南浩刀法凌厉, 身形灵活,出招果决,杀得高丽武士步步后退。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好!”, 整个大殿的气氛跟着高涨起来,司元巽豪饮一口酒, 看着将高丽武士打得节节败退的儿子,眼中久违地浮现一抹自豪的神情。

    李承铣也露出赞许的神色, 专心欣赏眼前的比试。

    林楠绩:【哇!我哥们好厉害!我们赢定了!】

    司南浩持刀逼近高丽武士,意图结束这场比试。就在此时, 高丽武士一个翻身,抬脚踹向司南浩。司南浩丝毫不惧,抬起右臂抵挡。

    忽然间,司南浩眉头一皱,脸色有些发白。

    其他大臣没有看清这个动作,只见到司南浩动作停顿了一下,高丽武士瞬间举刀,攻向他的右臂。

    司南浩却一反进攻的姿势,步调凌乱地后退。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刚才都要赢了,怎么这会急转直下?

    最后高丽武士将刀指向司南浩的脖子,露出胜利的神色。

    林楠绩却眼尖地看到了:【啊啊啊啊啊!】

    【你们高丽是祖传的耍阴招吗!】

    司南浩脸色涨得通红,捂着右臂站起来,眼眶因气愤而泛红:“你使阴招!”

    武士立即道:“比试可没有说用什么方法才算赢,难道你想输了也不认?”

    此刻大臣们看到司南浩右臂流下的鲜血,也反应过来了,这不要脸的高丽人,居然在大殿之上暗中伤人?

    司南浩愤愤不平,还要理论。

    司元巽猛然站了起来,厉声制止:“浩儿!不可无礼!”

    司南浩气愤地喘着粗气,不甘地看着那武士一眼,憋屈地回到司元巽身旁。

    司元巽目光在符照和武士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严肃:“高丽武士果然勇猛过人,是小儿献丑了。”

    司南浩不甘地道:“爹!”

    司元巽瞪了他一眼:“愿赌服输,闭嘴。”

    司南浩气愤地将头扭到一边。

    林楠绩目光灼然:

    【可恶!居然让高丽人钻了空子!】

    【我们要是现在质疑比试结果只会被说泱泱大国这么输不起。】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高丽赢了比试,使团们各个喜气洋洋,符照上前道:“方才承让了,方才的比试只是讨个彩头,大齐的勇士也十分英勇,令人赞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承铣轻笑道:“高丽果然人才辈出,使团如此诚心觐见,我大齐也该彰显大国气度才是。”

    符照面带微笑,皇帝终于要赏赐了吗?

    李承铣道:“礼尚往来,朕也重重有赏,就赏高丽国一车丝缎、一车宣纸、一车皮毛、一车瓷器和一车红参,还请高丽王子务必笑纳。”

    李承铣话音刚落,符照傻眼了。

    丝缎、宣纸、皮毛、瓷器和红参?

    这都是些什么?

    不应该赏赐金银财宝,锦缎宝石吗?

    黄金呢?白银呢?

    符照面上掠过一丝惊疑,不由再次确认道:“皇上可是说错了?”

    李承铣微微笑道:“这些都是大齐的特产,是大齐的产业支柱,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符照傻眼了:“可这宣纸,怎么能和高丽纸相提并论呢?高丽纸可是最领先的造纸技艺!”

    “还有那《兰溪笔谈》,可是高丽的国宝啊!”

    听到这里,许多大臣都坐不住了。

    什么叫宣纸不能和高丽纸相提并论?

    宣纸都流传百年了,多少书画大家用宣纸作画,竟然被小小的番邦看不起。

    简直是骑在大齐头上撒野!其心可诛!

    “这蛮夷,真是大放厥词!”一道暴躁的声音响起,周围同僚发现向来最讲究礼数的王中丞居然撸起了袖子。

    王中丞冲上去就想痛斥高丽使团。

    同僚连忙拦住王中丞:“中丞大人消消气,犯不着和这蛮夷计较,别气坏身子!”

    “本官咽不下这口气!”

    符照还在振振有词:“我们此次朝觐,是诚心进贡,不知道陛下可有哪里不满意?”

    李承铣脸上笑容微落,淡声道:“恐怕王子自己清楚,朕不便多说。”

    符照咬了咬后槽牙:“还请陛下明示。”

    李承铣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看向林楠绩:“你来说吧。”

    被点到的林楠绩先是一愣。

    【让我说吗?难道皇上已经知道其中的猫腻了?】

    【不管了!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林楠绩悍然出列,腰杆挺直和符照对视,目光炯炯。

    “王子言重了,我大齐疆土辽阔,造纸人才辈出,不光有宣纸,还有谢公笺、薛涛笺、瓷青纸、水纹纸、金粟纸。种类繁多,都是大齐百姓巧思的造物。”

    “依我看,高丽纸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在华夏造纸术的基础上,加入楮树皮,以楮树皮增加纸张的韧性,不足为奇。”

    “高丽纸造纸技艺确实高超,但却源于华夏,却还没到人人趋之若狂的地步。”

    符照脸色顿时黑了。

    这个小太监怎么知道他们高丽造纸的秘方?

    文武百官看着林楠绩在大殿之上条理清晰地反驳,居然丝毫不落下风,神情都激动了,没想到这千金难买的高丽纸是这么制造的?并不是什么秘而不传的秘方。

    工部尚书连忙拉着工部侍郎:“快,快记下,马上找工匠生产!”

    不就是高丽纸吗?他们也能造!

    他们不仅要造,还要改良。

    超越高丽纸!成为大齐纸!

    符照脸色黑如锅底:“但我们还有《兰溪笔谈》,是无价之宝。”

    林楠绩冷哼一声:“这《兰溪笔谈》就更有意思了。”

    “《兰溪笔谈》是隐士尘素和尚写的,尘素和尚本是大昭寺的僧人,他一生各处游历,晚年游至高丽,于高丽国内逝世,你们就把《兰溪笔谈》据为己有,殊不知尘素和尚在出家的大昭寺早就留有未完成的残本!”

    在场文臣:!!!

    什么!

    尘素是大齐的和尚!

    《兰溪笔谈》是大齐的!

    他们就说嘛,《兰溪笔谈》流传过来的篇章用词口吻十分中原,而且承续老庄之风,寄情山水之间,和高丽诗词反而不太像。

    原来是自己人写的!

    林楠绩气愤道:“而且尘素和尚的遗愿就是将游记和骨灰一起送回大昭寺,你们却枉顾他的遗愿,抢走他的游记据为己有!”

    群臣震惊了。

    好不要脸的高丽人!

    使团只觉得整个大齐君臣的视线都看向他们,像有千万道针扎向他们,使他们如坐针毡。

    符照大惊,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怎么会传到大齐这里?

    难道大齐的暗探已经深入高丽了?

    符照脸色骤变,却还想狡辩,被使团官员连忙拉住。

    官员讪讪道:“此事定是有误会,都是误会!”

    晚宴匆匆结束,使团的官员们灰溜溜地回到驿馆,一整个晚上,使团的人都辗转反侧,长夜难眠。

    不是,以前大齐皇帝可好糊弄了!

    怎么这个皇帝如此抠门!-

    晚宴结束后,林楠绩本来要走,却被群臣拦住了。

    工部尚书率先道:“小林公公,那个,高丽纸的具体造纸技术你还知道多少?”

    林楠绩拍拍胸脯:“我回去写给尚书大人!”

    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道谢,走的时候还兴致高昂地讨论着。

    司南浩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你刚才可太厉害了,高丽王子被你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太解气了!”

    司元巽惊讶:“你在锦衣卫也不知道这些?”

    司南浩轻哼了一声:“我们又不是真的手眼通天。”

    林楠绩摸了摸后脑勺,找了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我也偶尔出宫的时候听说的,还是皇上圣明,看穿了高丽使团。”

    其他大臣也对林楠绩刮目相看。

    不仅是祥瑞,还大战高丽王子。

    还当场说出高丽纸的配方,抢回属于大齐的《兰溪笔谈》!

    真是替他们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就连向来不喜宦官的王中丞也不由道:“我早看不惯高丽人频频打秋风的风气,这次干得漂亮!”

    林楠绩义愤填膺道:“我们大齐可不当冤大头!”

    众臣想起以前高丽带着那么多钱财回国,又是一阵悔不当初。

    第0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大凶!大凶!月亮被天狗吃了!

    by 椰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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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臣和文武百官散去, 料理完毕宴席,已经是深夜时分,林楠绩回到紫宸殿复命。

    夜晚皓月当空, 月色皎洁, 林楠绩披着月光走进紫宸殿,掀了帘子进到内室暖阁,就见李承铣面前放着一摞厚厚的折子,不知道已经批阅几时了。

    林楠绩走过去,微微躬身:“皇上,奴才回来了。”

    李承铣抬眸,就看见林楠绩微微兴奋的脸庞,暖阁的烛光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能看见鸦羽般的眼睫, 根根分明。一双墨色瞳仁,黑润润的。

    “嗯。”

    林楠绩估摸了一下李承铣的心情,露出一抹笑, 上前谄媚道:“皇上今天真是英勇智慧, 一下就识破高丽使团的意图, 树立我大齐宏威,让高丽使团甘拜下风。”

    李承铣打眼将林楠绩看着:“是吗?”

    林楠绩点头如啄米:“自然,您没看到那高丽王子走的时候, 脸色都黑了,使团官员更是又羞又囧。经过这番, 他们肯定不敢再糊弄大齐。”

    李承铣展了展眉,心想, 林楠绩这回倒是说的他心中舒畅。

    国家之间的来往本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更何况现在大齐国力强盛, 周边小国寻求庇护前来觐见,想要带些值钱的宝贝回去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大齐物产丰富,国库充盈,不会做那等抠搜小气之事。

    只是高丽过分了些,此前先帝在位时,高丽频频来觐见,忽悠糊弄多次,弄得朝廷接待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招数来对待他。只是糊弄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高丽虽然与大齐表面交好,背地里频频与其他小国眉来眼去,隐隐有不臣之心。正好借这次的机会敲打敲打,若还是胆大妄为,他也不会放任不管。

    今天林楠绩出风头那番话,实在是说的好。

    【狗皇帝怎么不说话啊,感觉他被哄得挺开心啊?】

    【都开心了,银子能不能还我啊?】

    李承铣:……

    他就知道!

    林楠绩鼓了鼓腮帮子。

    【趁现在狗皇帝心情还不错,再接再厉。】

    【先哄他个心花怒放找不着北。】

    【再把文治武功统统夸一遍!】

    林楠绩看着李承铣目光灼热,双唇轻启:“皇上风采卓然不凡,浑身萦绕龙气……”

    “好了。”林楠绩话刚起了头,就被李承铣出声打断,“收起你的奉承话,今晚你对高丽使团说的那番话很好,朕有赏。”

    “有……”林楠绩舌头打结,差点咬着自己舌尖。

    【这就赏我了?我还没说完呢?】

    【回来的路上我还特意把看过的《如何夸赞领导》又温习了一遍,居然没派上用场。】

    李承铣佯装不悦:“怎么,不想要?”

    林楠绩目光一亮:“奴才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承铣清了清嗓子:“念在你今日有功,赏赐白银百两。”

    林楠绩眼眸亮晶晶的。

    【芜湖!我的一百两白银,我的二十万回来了!】

    林楠绩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的泡泡,看得李承铣唇角也不由得跟着扬起,他笑容不变,冷不防道:“再赏黄金十两。”

    林楠绩愣在了原地。

    【什么?】

    【十两黄金?】

    【让我算算——大齐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十两黄金就是两百两白银。】

    【!我的赏赐翻倍了!】

    【啊啊啊啊啊啊!狗皇帝我宣布你是最好的皇帝!】

    李承铣唇角翘着,心中默默道:最好的皇帝可以,狗皇帝就不必了。

    林楠绩:“奴才谢皇上万岁!”

    李承铣摆摆手:“行了,天色不早了,下值吧,明天再去内务府领银子。”

    林楠绩用力地点点头,瞧着李承铣又拿起奏折,似乎不想有人打扰的样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他掀着帘子走出内室,临松手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就看见李承铣拿着奏章出神。

    莫名地,林楠绩好像感念到了什么。

    【今天狗皇帝怎么这么好说话?】

    【那么痛快地给了赏赐,还直接翻倍了。】

    【狗皇帝虽然不是个抠门的皇帝,但治下挺赏罚分明的。】

    【唉,要是一直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林楠绩又悄悄看了李承铣一眼。

    紫宸殿里燃着儿臂粗的蜡烛,将内室照得灯火通明,李承铣披着件单薄的袍子坐在黄花梨龙椅上,烛光映照他俊美立体的侧脸,像一尊雕像,正微微出神。

    铜盆里的银丝碳好像快要燃尽了,林楠绩放下帘子,知会了值夜的太监及时添碳。

    外头天寒,林楠绩抱着胳膊快速朝宫门走去,出了宫门,他走到清冷安静的外直房,看见枯败的柳梢上挂着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

    林楠绩看着这月亮,不知怎么回想起方才紫宸殿内李承铣的神情。

    他喃喃自语:“怎么感觉狗皇帝有点不开心呢?”

    另一边,紫宸殿内,汪德海亲自给内室白云铜的炭火盆里添上银丝碳:“林楠绩这小子倒是有心,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着人添碳。”

    汪德海直起腰来,看向许久未曾动弹的李承铣,声音似叹非叹:“皇上,今个儿十三了。”

    李承铣放下奏折,望向汪德海。

    汪德海又道:“夜深了,皇上可要就寝?”

    李承铣摇摇头:“不困,朕出去走走。”

    李承铣批衣走在紫宸殿前的空地,汪德海跟在后面。

    月似银盘,悬在中天,下面是巍峨浩荡的皇宫,像漂浮在茫茫夜海上。无垠的月光洒下来,似霜似雪,映得朱红色宫墙和明黄色的琉璃瓦都像结了层冰。

    李承铣久久凝视着那轮皓月,似乎看见三年前纷乱的刀光剑影,先帝临死前,太虚宫上空的月亮也是这般圆。先帝卧在太虚宫的睡榻上,颤抖地将他右手手腕抓出血痕,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盯着他。

    “孽畜!”

    李承铣自嘲地扬起唇角。

    忽然间,不知道从哪处的宫里吹来一阵冷风,汪德海先是打了个哆嗦,继而抬头去寻皇帝,却看见天上的明月多了一丝阴翳。

    细看有些不对,汪德海不由伸长了脖子看。

    就见那阴翳正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月亮。

    天地之间,如银月辉被阴冷的黑暗取代,汪德海大惊失色,疾速走到皇帝身侧:“这!这是……天狗食月!”

    “皇上……此乃凶兆,阴气寒凉,快回殿里休息吧!”

    李承铣浑然不动,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那轮被倾吞的月亮,直到最后一丝皓光也被掩盖,夜色全黑。

    他冷嗤了一声:“朕无愧于天下人,从不怕什么凶兆。”

    汪德海先是一怔,仍是面色惶然-

    林楠绩沉浸在得了两百两银子的喜悦里,睡了个极为香甜的整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他的同屋室友丁文抱着被子缩成一团,蜷在他的脚边睡着。

    林楠绩吓了一跳,差点将丁文踢下床。

    丁文在睡梦中察觉动静,睁开眼睛看到林楠绩,一脸惊惶:“有有有妖魔,不祥!不详!”

    林楠绩疑惑:“什么妖魔?什么不详?”

    丁文一脸恐惧:“昨天晚上,月亮被天狗吃了。”

    林楠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月全食啊。”

    丁文表情发懵:“什么月全食?”

    林楠绩:“哦,就是天狗食月。”

    丁文发白,语气急切道:“这可是天狗食月!是厄运的征兆!我昨天晚上眼睁睁看着月亮被吞了,我会不会死啊?”

    林楠绩想到,这个朝代的人确实会觉得月全食会带来厄运,他拍了拍丁文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丁文眼角含泪:“真的?”

    林楠绩:“放心吧,要是看到的都会死,地府都收不下这么多人。”

    丁文一噎,擦擦眼角的泪珠:“也对哦。”

    林楠绩打理好自己,便出门去上值,今天还有和使团的会面,他需要先去紫宸殿,陪同皇帝一同会见高丽使团。

    林楠绩刚出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同往常,路上遇到的太监侍女都目光闪躲,私下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有人来又迅速做出无事的样子,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惊惶。

    还时不时听到“天狗食月”的低语。

    林楠绩摸摸脑袋,天狗食月的迷信这么深入人心吗?

    不禁又觉得可惜,每次听到月全食、日全食、三星连珠之类的天象预报,他还会专门找地方观测呢。可惜啊,昨天睡得太早了,无缘得见。

    到了紫宸殿,林楠绩伺候李承铣更衣洗漱,不经意看见李承铣眼底的青黑,不由一顿。

    【啊,连狗皇帝都被天狗食月吓得睡不着觉啦!】

    【看来这天狗确实有点本事。】

    李承铣洗脸的动作一顿,眼角余光看向林楠绩,就见他整个人面色红润,目光清亮,整个人像话本里吸完精-气的妖精,精神焕发得不得了。

    李承铣放下洗脸的布巾,看向林楠绩问道:“昨天晚上睡得不错?”

    林楠绩恭敬回道:“托皇上的福,奴才睡得安稳。”

    李承铣冷哼了一声,披上外袍走出紫宸殿。

    林楠绩听见这声熟悉的冷哼,一脸了然地在后面跟着。

    【啊,心情又不好了。】

    【果然不发神经的狗皇帝就不是狗皇帝了。】

    朝堂之上,李承铣撑着精神坐在龙椅上,看着高丽使团和朝堂百官你来我往地商讨边境通商事宜,最终商议出同意高丽货物进入大齐售卖,但需征收三成税赋。

    符照不忿道:“陛下,三成关税是否太高了,难道大齐想要仗着地大欺辱我们高丽吗?”

    李承铣淡声道:“据朕了解,高丽在大齐所售的货物价格远远超过货物本身价值,甚至价格远超大齐同类货物。朕觉得,三成很低了。”

    符照脸色更加难看,转身和使团官员商议了几句,缓和了面色:“陛下,此事可否以后再议。本王子还有一样宝物想要献给陛下。”

    经历了昨天的宝物,李承铣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是什么宝物?”

    符照忽然露出一抹笑:“此次随我出使的使团成员中有一名我高丽国的大巫师,昨天我与大巫师在驿馆中看到天现异象,似乎与大齐国祚相关。大巫师身赋通灵通玄之能,希望能为陛下分忧。”

    在殿外听到这里的林楠绩忽然耳朵一竖。

    【!!!】

    【高丽巫师要占卜我大齐的国运?】

    【王子您真是好大一张脸。】

    朝堂百官纷纷站不住了,这高丽王子,忒不讲武德!

    带着巫师来占卜大齐天象,亏他想得出来!

    就在这时,钦天监监正陈延知愤然出列:“大胆!我大齐国运岂是尔等可测!”

    符照寸步不让:“方才一路进宫,只见宫内人心惶惶,我高丽既有能人异士为陛下解忧,又何须避讳!”

    陈延知怒气上扬:“我大齐自有钦天监占卜天象,遵循《周易》之法,乃是正统,你所谓的巫术占卜,不过是异端邪说,怎敢沾染大齐国运!”

    符照:“难道你怕正统之法胜不过异端邪说不成!”

    陈延知愤然拂袖:“放肆!怎么可能!”

    符照:“敢不敢比?”

    陈延知:“比就比!”

    两方放完话,整个朝堂静静的。

    陈延知后背一凉,就发现他的同僚和皇上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听了全程的林楠绩沉默望天:

    【……】

    【好低级的激将法。】

    【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容易上当的人了。】

    第0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破除迷信!林楠绩说什么都是对的!

    by 椰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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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天监观星台在东华门以东, 是钦天监日常观测天象的地方。观星台拔地而起,十分巍峨,呈现圆形, 台上伫立着十二个浑象仪, 皆是金光闪闪。

    李承铣率领文武百官登上观星台,眼前站着钦天监监正陈延知和高丽国的符照王子。

    林楠绩还是第一次登上观星台,不由左右打量,露出好奇的神情。

    他出去旅游的时候也见过不同朝代的观星台,不过大齐的观星台尤为宏伟些,甚至还按照天干地支排列。

    【听说先帝除了炼丹求仙的太虚宫,最喜欢的就是这处观星台。】

    【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打造了十二个纯金的浑象仪, 为了向上天表达赤诚之心。】

    【比起抠抠搜搜攒钱的狗皇帝, 先帝确实财大气粗!】

    【这黄金浑象仪,快闪瞎我的狗眼了!】

    李承铣不常来观星台,一扫了一眼十二个浑象仪。眼下太阳快要行至中天, 晴空万里, 日光明媚, 照得浑象仪金光闪闪。

    李承铣不适地眨了眨眼,确实太闪。

    不如换成青铜的,这些融成金子充进国库。

    要是知道李承铣的内心想法, 恐怕文武百官能当场平地摔。

    这黄金浑象仪虽然浮夸了些,但用来震慑高丽人刚刚好!

    百官们看着高丽使团被十二黄金浑象仪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瞬间挺直胸膛,满心自豪。

    让这蛮夷之邦瞧瞧, 什么才是大国气象!

    浑象仪,十二座, 纯金的!

    没见过吧!

    符照和使臣们都没想到居然在大齐的观星台看到黄金浑象仪,还是整整十二座!符照抬头仰视着浑象仪,黄金被太阳光折射出金色的光线,洒在他的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颤抖,是黄金的味道。

    震撼,太震撼了!

    父王!

    您真该亲眼来看看!

    不敢想象,他要是带回一座纯金浑象仪父皇得有多么开心!

    陈延知看着符照和大巫师满脸震惊,哑口无言的样子,内心冷笑一声。

    这番邦还是见识少了些。

    他先向李承铣躬身拱手道:“启禀皇上,昨晚微臣在此观星台观测到天狗食月的异象,恐怕明年多地有灾祸发生,例如西南的旱灾,东南的雨水洪涝,臣观测天象发现还发现未来将会降下大雪,恐怕不少百姓将会受雪灾之苦,还需提前防范。”

    李承铣微微点头,吩咐六部尚书:“你们布置下去,提前做好防范事宜,好生安置百姓。”

    这时候,符照突然哈哈大笑:“灾情年年都有,若只占卜出这些,恐怕陈大人功力尚浅啊!”

    陈延知脸上浮现怒意:“既然如此,不知道贵国的大巫师有何见解?”

    大巫师从使团的队伍中缓缓出列。

    林楠绩对这高丽的大巫师还真有些好奇,不由微微探头去看,就看见一个模样奇特的人走了出来。

    大巫师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袍子,缀满了垂下的流苏,上面还缀着银色的饰品,随着走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有些异域高人的风采。他头顶上带着一顶奇特的兽皮帽子,帽子后面扎着几根雁羽。

    大巫师走到李承铣面前,左手放在胸前,屈膝向李承铣行礼:“参见陛下。”

    他声音沙哑,像被烈火燎过一般,低沉喑哑。

    李承铣抬了抬手:“无需多礼,平身吧,不知大巫师对昨晚的天象有何见解。”

    大巫师起身,直直地看着李承铣的眼睛,嘶哑的声音缓缓从嘴唇中流出:“太阳月亮互为阴阳,月是日的另一面。昨晚天现异象,代表主君处于乱象祸患当中,帝星恐有偏移。”

    汪德海顿时脸色大变,不顾礼数地对着巫师斥骂道:“放肆!陛下岂是你等蛮夷可以妄加揣测!”

    底下的文武百官脸色悄悄变了。

    谁知道这主君,是今君还是先君?

    毕竟昨个儿可是先帝薨了的日子,这出了孝期才大半年,昨晚又出现那样的景象,皇宫内外皆是人心惶惶,就连他们这些经历过宫变的老臣,也不由得提心吊胆。

    会不会是先帝魂灵显示,抑或上天有所不满,特现此异象,警醒世人?

    李承铣与大巫师对视良久,忽然冷嗤一声:“难道大巫师是意有所指?”

    林楠绩福至心灵,突然眼前一亮。

    【哦哦哦!原来是借天象之名暗讽狗皇帝的皇位来路不正啊?】

    【要是非得按照大齐立嫡立长的规矩,好像是有点不正。】

    听见林楠绩的心音,李承铣眼底寒了寒。

    好一个来路不正。

    高丽巫师只觉得眼前的大齐陛下周身气度更冰冷了些,定了定心神,丝毫不慌,转而道:“万事万物皆有灵,有灵就有因果,只要有因果就能解开。”

    “听闻大齐钦天监能占卜天象,预测天灾,想必陈大人一定也占卜出来了。”

    李承铣喜怒难辨的目光看向陈延知。

    陈延知“嘭”的一声就跪下了。

    “皇上,微臣不敢,这是高丽巫师信口开河!”

    整个观星台的温度降到冰点,文武百官静悄悄的,更是很多人不敢抬头,一阵人心惶惶。

    其中不少人昨天晚上看见天狗食月时就联想到的皇帝身上,毕竟实在这个节骨眼。尤其是经历过那场宫变的官员,更是齐齐变色,噤口不言。

    林楠绩正看戏似的看着高丽巫师一顿输出,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年轻人脸色发白,战战兢兢摇摇欲坠,口中绝望地呢喃:“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我还不想被杀头……”

    “呜呜呜呜呜……”

    林楠绩:【啊!居然真的哭了。】

    【让我看看,翰林院编修高进,前年科考考上来的,现在是翰林院的编修。】

    【啊确实,才当上官两年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难道大家都觉得狗皇帝的皇位存在争议?】

    【可是……哎等等!】

    高丽巫师又说话了:“这异象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林楠绩:【???】

    【这还能破解???】

    【难不成要退位让贤?还是以己祭天?】

    李承铣脸色一黑,很像当场揪住林楠绩看看他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他表情不善地看向高丽巫师:“大巫师有何高见?”

    高丽巫师沙哑的喉咙咳嗽了一声:“陛下需夜夜子时对月行祷礼,除此之外,还需服用我高丽特质的药方,如此持续三百六十五天,再广结善缘,乐善惠施,便可破解此异象。”

    “否则这次的天狗食月将会为陛下和大齐带来无尽的灾祸!帝星偏离轨道,百姓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巫师话音落下,整个观星台陷入担忧恐惧的旋涡当中。

    古有殷纣王不敬神灵遭到惩罚,难道天狗食月真是上天的提醒?

    “哈?这天狗食月只是普通的月全食罢了!”林楠绩下意识脱口而出。

    【什么灾祸,什么生灵涂炭,真是开头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连民不聊生都说出来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怎么看都是想靠秘方骗钱,昨天没骗成,今天又来是吧?】

    符照没想到又是这个小太监,顿时咬牙切齿:“你区区一个小太监,也敢质疑我高丽的大巫师?”

    林楠绩怒从胆边生,干脆拱火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文现象,我大齐早就不稀罕了。上至八十老叟,下至三岁儿童,早就见怪不怪,你们高丽还信以为真呢?”

    大巫师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这么无礼地反驳,语气恼怒:“天象的启示,你竟敢亵渎?”

    林楠绩不以为然:“光是前朝延续的三百多年期间,有记录在册的月全食就有四十多次,难道每次月全食国家就要发生重大灾祸?帝星就要偏离轨道?”

    “那这帝星也太忙了吧?”

    大巫师没想到大齐的一个小小内监竟然敢这么说话,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蛮不讲理!”

    底下的大臣也回过味来了。

    说的有道理啊!

    前朝在位的皇帝总共才十三位,天狗食月都发生四十多次了,也没有换四十个皇帝啊!

    陈延知头脑一震,忽然捋起袖子站了起来:“不错!”

    “天狗食月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们大齐也发生过五六次,还不是国力越来越昌盛!”

    大巫师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们不相信,会受到惩罚的!”

    林楠绩道:“天狗食月本来就是极为简单的天文现象,当太阳、地球、月亮处在一条直线的时候,且地球位于中间,整个月亮就会处在地球的阴影里,这时候就会形成月全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天狗食月。”

    他双手一摊:“其实没什么稀奇的,更不可怕。”

    【再说了,虽然狗皇帝是宫变上位的,但总比传位给太子好吧?】

    【太子和先帝磕丹药磕得都快爬不起来了,要是当了皇帝大齐不得玩完。】

    李承铣一怔,看着林楠绩涛涛欲绝的样子,眼里散发赞赏的神色。

    呃,虽然那个什么地球他不知道是什么,但大概听懂是他们所处的地方。

    文武百官虽然听得面面相觑,什么太阳地球月亮的,闻所未闻。

    但是不管了!

    这个时候林楠绩说什么都是对的!

    司南浩率先出声:“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被你们说的玄之又玄,真是笑掉大牙了!”

    “可不是吗?哪有那么多异象,那么多邪祟厄运,不过是月全食罢了。”

    “你们蛮夷小国不懂这些也正常,毕竟不是都像大齐这样先进。”

    “用这套占卜国运早就过时了,亏得你们还当成宝贝。”

    “你们那个秘方还能管得着月亮?”

    群臣激荡,你一言我一语的,堵得高丽使臣说不出话来。

    符照和大巫师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走向,全都愣住了。

    什么,什么月全食?

    什么连成一线?

    他们怎么从来没听过!

    第0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我看你们国运也很叵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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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照脸色惊疑不定, 却还嘴硬地狡辩:“你,你这是不敬上天!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李承铣不客气地冷冷道:“天下苍生乃是天,你解读天意, 却不知什么是真正的天。”

    “若上天真的有灵, 掌管天下苍生,朕对的起天下苍生,就对的起上天!”

    李承铣的话掷地有声,文武百官脸上露出震动的神色。

    王中丞喃喃道:“是我们迂腐了,才会被所谓的天象蒙蔽双眼。”

    李承铣目光如炬:“只有庸碌无为,愧对天下的人,才会借星象为自己开脱。”

    符照脸色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承铣。

    难道大齐的新君根本不信这一套?

    林楠绩两眼发亮地看着李承铣:

    【哇哇!狗皇帝除了发神经还是有点子优点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不迷信还是需要勇气的。】

    【对了, 刚刚高丽王子非要说上天是吧?】

    林楠绩看着符照王子微微一笑。

    那咱就说说上天。

    林楠绩一副好奇的口吻道:“听说现在的高丽王是天狼星转世?继位时还有赤狼现身庇佑?”

    符照刚刚被啪啪打脸, 没想到这小太监突然提起父王,他有些警惕:“没错,父王正是天狼星转世, 赤狼庇护我父王登基, 我父王是命中注定的高丽之主。”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 其他文武百官疑惑,怎么突然提起了高丽的国事?

    钦天监陈延知道:“确实,臣也听说过高丽赤狼的事。这民间听过赤狐, 赤狼还是第一次听说,是以印象深刻。”

    符照一脸倨傲, 不屑地扫了一眼林楠绩:“那是自然,赤狼前所未有, 是天降神异,护佑我父王成为高丽之主, 我父王从那以后便有天狼王的美名,自然不是寻常之物。

    林楠绩“哇”了一声:“听说那赤狼体型硕大,体型矫健,通体火红,十分凶狠,但在见到高丽王后,却异常乖顺。”

    符照高高昂着下巴:“正是如此!”

    “还会在高丽王面前翘起尾巴,主动摇尾巴示好。”

    符照更加骄傲:“没错,父王乃是天象所归,赤狼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臣听着听着,面面相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会摇尾巴?

    那不是狗吗?

    百官们看着符照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

    林楠绩迟疑道:“但翘起来摇尾巴的好像是狗,狼的尾巴是耷拉着的,狼是不会翘起尾巴摇晃的。”

    符照一怔,反应过来后凶狠地瞪了林楠绩一眼:“难道你这奴才怀疑我父王的正统?”

    林楠绩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虽然自然界也有红色的狼,但真实的颜色是红棕色,王子说那狼通体火红,莫不是染了颜色的狼狗?”

    “再说,天狼星代表着厄运的降临,会带来疾病或者灾难,高丽王不会是凶星降世吧?”

    符照脸色发青,瞪大双眼:“大胆!你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敢污蔑我父王!难道这就是大齐的待客之道吗?”

    李承铣忽然冷嗤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朕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

    李承铣又不紧不慢道:“天狼星确实是凶星不错,高丽王即位两年来,还未完全平息战争,天灾人祸频频发生,仅是旱灾就发生了三次,难道真是凶星转世?”

    旁边的大臣也窃窃私语:“频发灾祸,这不正说明了凶星现世吗?”

    被李承铣这么一点,符照忽然感到有些不确定了。

    符照握紧手指,回想父王即位以来,国内是不太太平。

    父王是夺了先王的君位,成王败寇,既然父王夺位成功,又是天狼星转世,自然当得起这王君。

    只是三次旱灾确实罕见了些,国内赋税难征,就连粮食收成也少了不少。稍加安稳后,父王就急忙派他出使,就是为了打通贸易,能从大齐多捞些银子,以解国内的燃眉之急。

    难道……天狼星,真是凶星?

    他惊疑地和大巫师以及使官们对视了一眼,就见大巫师和使官脸上也浮现怀疑的色彩。

    此前确实没有听过赤狼,而且那晚他们有人在皇宫看见了那头赤狼。

    尾巴翘得……是高了些……

    那头赤狼见到王君呼唤,就熟练地上前摇晃着尾巴。

    确实不矜持了些。

    此前也有王君豢养猛兽的传言。

    难道那不是天降赤狐,而是普普通通的狼狗?

    那他们的王君不是天狼星转世,更没有赤狐庇佑?

    那岂不是来路不正?!

    如果是真的,他们的国运岂不凶险!

    眼见着使官们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符照内里翻江倒海,却不得不强压着怒意:“陛下言重了,自从父王即位,我们国力越发强盛,这些灾祸影响不了什么。”

    “哦?”李承铣看着符照的脸色,语气缓和道,“听说你有兄弟三人,你父王好像尤为喜欢派你出使,王子心胸宽阔,竟然一丝担忧也无。”

    符照皱了皱眉:“担忧什么?”

    “天高路远,一来一回要花上数月,朝廷政局,数月不见,就会变化莫测。”

    察觉到李承铣话里的意思,符照眉头紧锁:“不可能,我是长子。”

    而且父王数次暗示他,将会传位于他。

    李承铣悠悠地叹了口气:“王子果然心底赤诚,只是你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出使,又如何掌握高丽局势?”

    “出使这种事,并不是非得派出未来的储君。”

    符照的表情隐隐有了裂痕。

    不可能,他是父王最器重的儿子,怎么会不把皇位传给他。

    林楠绩小声道:“其实出使途中还是会遇到很多意外的,所以王朝外交一般都不会派储君出使,万一嘎在半道上了,国家岂不是后继无人?”

    “不信的话,就问问身边的其他人呗。”

    符照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使官,那使官在高丽朝中地位不低,下意识地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说道:“王君定会将王位传给最合适的人。”

    符照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瞪着使官。

    难道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大齐百官齐刷刷地看向符照,纷纷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啊,好可怜啊。

    居然被自己的父皇忽悠了。

    符照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崩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大齐漂亮地扳回一句,陈延知与有荣焉,捋了捋胡子道:“在下不才,对天狼星略有研究,王子和大巫师若是感兴趣,可以找在下探讨解决之法。”

    “华夏王朝历史悠久,应对这方面的法子还是很丰富的。”

    林楠绩差点笑出了声。

    【陈大人好聪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高丽王子说不定还真会上钩呢。】

    符照气得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神情好像崩塌了一般。

    这时候,李承铣火上浇油:“王子对今日的比试可还满意?”

    他咬牙切齿道:“大齐果然人才济济,这次比试,我们甘拜下风。”

    说完,他便率领使臣向李承铣告退,一路怀疑人生,游魂似的回了驿馆。

    李承铣心情大好,留了一堆赏赐,翩翩然带着汪德海回了紫宸殿。

    林楠绩正要跟上,谁知被拦住了,陈延知和钦天监的官员将他团团围住。

    陈延知眼中绽放出求知的光芒:“林公公,你放才说三星连成一条线,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可否画图解释一番?”

    其他小官也七嘴八舌:“是啊是啊,还有那个赤狼,你怎么知道它当时还摇尾巴了?”

    林楠绩干笑了两声,含糊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大半是我瞎猜的。狼那么凶猛不驯的野兽,怎么会见人就摇尾巴呢,所以我猜多半是豢养的狼狗。”

    小官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了,古时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也弄出了鱼腹帛书和狐鸣传信的谣言,可见这赤狼之说也是类似的。”

    就连一向古板的王中丞也不由道:“看来从天象观测人事并不严谨准确。”

    现在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大为提升,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刚入朝为官的后生,例如翰林院编修高进则大大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终于不用担心听到不该听的被灭口了!

    司南浩更是神情激动:“你说月全食这些是自然的现象,和运势无关?”

    “太好了!我爹再也不用拿我出生时天现红月说事了!”

    司元巽:……

    司南浩顿时挨了一个大鼻窦。

    “你个臭小子!不过是十岁时说了一句,你还记到现在呢!”

    更有官员惊喜:“那我中元节子时出生是不是也没事啊?”

    “哎呀,那我第一次科考时夜观天象占卜大凶,最后真的没考中,难道是心理原因?”

    “……有没有可能你那会就是考不上呢?”

    “那我们平时去庙里拜佛烧香还有用吗?”

    “烧都烧了,求个心理安慰呗。”

    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林楠绩哭笑不得-

    当天晚上,陈延知在钦天监苦苦研究星图后,回去在宣武街的宅邸内休息。

    半夜忽然听见一阵短促的敲门声,陈延知睡梦中被吵醒,爬起来打开门,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

    那人披着斗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看着怪异得很。

    陈延知吓了一跳:“谁?!”

    那人左右顾盼了几息,才露出脸,压低了声音道:“陈大人,你今天在观星台说的应对之法,能否详细说与本王听听。”

    “本王重重有赏。”

    陈延知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王子?”

    “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符照手里拖着一个小匣子,“咔哒”一声打开,露出金色的光芒。

    “快告诉本王子,重重有赏!”

    陈延知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高丽王子。

    今天观星台探讨了半天,合着您一点没听进去啊?

    就记着自己的储君之位要没了。

    陈延知看了一眼金条,淡定地咳了一声,换上一副高深的语气:“王子请入内一叙。”

    金条都送到眼前了,焉有拒绝之理?

    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

    经过观星台一战, 文武百官发现高丽王子越来越好说话了,不仅同意了贸易往来的四成赋税,甚至还表示将会与大齐永世交好。

    朝堂上, 符照一改之前的倨傲不屑, 毕恭毕敬地对李承铣说道:“我与使团商议过后,决定接受陛下提出的四成关税,与大齐结永世之好。”

    百官们意外地看着符照恭敬的模样,面面相觑。

    看来昨天在观星台上,高丽的天狼星降世传说被林楠绩当场拆穿,给这位高丽王子内心带来了深刻的变动。

    高丽刚平定的局势说不定还有变化。

    符照又道:“这两天,我与大巫师向陈大人多次探讨天象之说,颇有收获, 回国之后, 定会深入钻研。”

    陈延知咳嗽一声,哈哈笑道:“高丽王子聪颖过人,定会早日参透。”

    周围大臣纷纷向陈延知投去揶揄的目光, 听说陈老头可把高丽王子坑惨了, 带来的财宝几乎全送到钦天监去了, 最后自然是归到国库。

    户部尚书卢敬尧大喜,国库又有进账了,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收来的赋税。

    真是美滋滋。

    李承铣目光欣慰地点头:“王子乃是人中龙凤, 我大齐最欣赏人才,以后若有需要, 大齐定会伸出援手。”

    兵部尚书挺直了腰杆,要是王子哪天和父王闹掰了, 他们兵部就派上用场了。

    兵部尚书看向符照的目光露出野心,说不定可以一举拿下高丽!

    符照不知道群臣的内心戏, 大喜过望,朝李承铣躬身行礼:“多谢陛下隆恩!”

    谈妥了条款,高丽使团便踏上了回国的路,符照野心勃勃地看向高丽的方向。

    这次,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朝会结束后,皇帝赐食,群臣在朝堂廊下简陋的位置盘腿坐下,七嘴八舌地议论高丽王子出使。

    林楠绩领着御膳房的人走到廊下,看着眼前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大臣们,清了清嗓子:“天寒地冻,皇上特赐羊肉汤和羊腿!”

    群臣一听,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齐齐起身谢道:“多谢皇上赏赐!”

    林楠绩接过御膳房内监端着的羊汤和羊腿,一一放到各官员面前。

    御膳房杀了整整两头羊,羊汤色泽乳白,熬制得极为鲜美,羊腿更是烹制得外酥里嫩,香气扑鼻,林楠绩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大理寺寺卿郑永年闻了一口羊汤的香气,快慰道:“在这寒冬腊月的时节喝上一碗羊肉汤,真是美哉!”

    “可不是吗?皇上还是念着咱们的。”

    郑永年闻了口羊汤,又看向林楠绩,出其不意道:“老臣之前好像见过林公公,林公公是天统二十几年入的内官监吧?”

    林楠绩一愣:“正是。”

    郑永年脸上浮现一丝笑:“那时候先帝设内官监学堂,老臣还在内官监讲过学,怪不得看林公公面熟。”

    其他人瞬间停下喝汤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郑永年。

    好你个郑永年!

    还以为你一大把年纪淡泊名利了,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和皇上跟前的红人套近乎!

    先帝在世时,不仅有专人在内官监教内监们读书识字,甚至会让当朝大儒在内官监讲学,待遇一点不比国子监差。

    然而当今圣上厌恶太监弄权,内官监只允许简单识字,不允许讲学。

    不管了!他们也要上!

    户部尚书裴炎刚得了一笔银子,正喜上眉梢,顿时道:“别说郑大人,就是我,也在内官监讲学过两三次,依稀记得林公公听课听得不错。”

    钦天监监正陈延知不甘示弱:“我虽不曾在内官监讲学,但那日林公公在观星台,怼高丽王子那番话说的好!”

    就连太子太傅唐若虚也不禁出声,因为上次小太子的事情,他对林楠绩的印象颇为不错,也就不落下风:“要说内官监讲学,自然还是老夫讲的多,林公公虽然年少,但记忆力过人,细致入微,实在是侍候皇上的不二人选。”

    林楠绩迟疑,懵逼,在脑内疯狂搜索。

    没啊,没这出啊。

    原主上课经常走神睡觉来着,作业都是抄的,这也算听得不错吗?

    而且你们忘了先帝时的大太监也是你们教出来的吗?

    其他人:嚯!

    你们这些老头子,平时不是最讨厌宦官了吗?

    今天全都上赶着套近乎呢?

    “林公公,你我都姓林,实在是缘分啊!”

    “林公公,上次对着你许愿特别灵!”

    “林公公刚才赐羊汤的姿势特别文雅!”

    “林公公!当年大雪纷飞,咱俩隔着午门远远对视过一眼,你忘了吗!”

    林楠绩:……

    你们在说什么啊!

    大臣们拍彩虹屁的姿势他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他可不想成为阴险狡猾的大太监。

    林楠绩犹豫半晌,谨慎道:“多谢各位大人抬爱,奴才只想将皇上照料的安安稳稳的。”

    林楠绩说完,忐忑地看向各位大臣,就看见大臣们看向他的目光好像更热切了!

    林楠绩赐食完毕,就回到紫宸殿复命:“回皇上,奴才已经给诸位大臣赐食,大臣们都十分感谢皇上的恩德。”

    李承铣案头堆积着如山的奏折,头也不抬地点点头:“知道了。”

    林楠绩正要走,内心嘀咕着。

    【刚才大臣们太热情了,真是吓死我了。】

    【彩虹屁吹得我都有点奸宦的排场了。】

    【不能飘,现在狗皇帝对我不错,万一以后弃如敝履呢?】

    【还好我只想躺平,以后争取出宫养老。】

    李承铣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林楠绩,不禁露出一丝笑。

    他开口道:“高丽使臣这次,你做的不错,大臣们有意示好也在常理,无须多想。”

    林楠绩没想到李承铣料事如神,顿时脸色一红,低头道:“谨遵皇上教诲。”

    李承铣扫了一眼林楠绩微红的脸:“去吧,朕也为紫宸殿的宫人赐食了,去偏厅找汪德海他们吧。”

    林楠绩顿时抬起头来,喜上眉梢:“多谢皇上!”

    李承铣“啧”了一声,这句感谢就诚恳多了。

    林楠绩出了暖阁就直奔偏厅,汪德海等人已经吃上了,看见林楠绩就招呼他坐下。

    羊汤入胃,浑身都暖乎乎的。

    林楠绩正吃的忘我的时候,汪德海抬起头来看向外头,感叹道:“皇上治下严厉,但也赏罚分明,能遇到皇上,真是我等之幸啊。”

    年纪大的边吃边点点头,年纪小还有些懵懂。

    感叹完了,汪德海又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几个给我放勤快点,务必让皇上过一个舒心的年。”

    高丽使臣走后,就将近年关了,宫里又是一阵忙忙碌碌。

    到了除夕这一天,没有朝会,睁开眼林楠绩推开门,就看见外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天地间一片红装素裹,太监们宫女们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皇宫大内一片祥和热闹的气氛。

    除夕当天降雪,是大大的祥瑞,上天保佑大齐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观星台辟谣了天象,但看到瑞雪,林楠绩这个南方人还是兴奋地搓了个雪团子。

    林楠绩到了紫宸殿,开始内外忙碌,在汪德海的指挥下把梯子搬到廊下,爬上去换上辞旧迎新的大红灯笼。

    银装素裹的皇宫和大红灯笼相映成趣,林楠绩看着这景象,不由感慨,这还是他在大齐过的第一个年。

    林楠绩在梯子上俯瞰了一下皇宫景象,正要下来,就看见小太子站在下头,跃跃欲试:“我也想上去。”

    汪德海连忙将小太子抱走:“乖乖,这可不兴上啊。”

    小太子有点不高兴,小脸紧绷着。

    小太子今天穿着一身红色衣裳,领口绣了一圈毛毛,显得整个人玉雪可爱。

    林楠绩连忙下来,眉开眼笑地对小太子道:“殿下吉祥。”

    小太子眼巴巴地看着林楠绩:“上面有什么?”

    林楠绩道:“就是雪罢了,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

    见小太子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林楠绩从地上挖了捧干净的雪,捏了个小兔子。林楠绩手巧,捏出来的雪兔栩栩如生,还嵌了两颗枸杞子作为小兔子的红眼睛。

    “殿下可喜欢?”

    小太子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捧着雪兔露出了笑容。

    李承铣出来正看到这一幕,一把捞起小太子:“来,父皇陪你打雪仗。”

    玩闹了一天,到了晚间除夕宫宴,李承铣摆驾慈宁宫,宫里的四个妃子也都到齐了。

    贵妃来的时候,气氛明显静了一下。

    这些日子贵妃都住在冷宫,居然一次都没有找皇帝求情。

    而且脸上一点怨气都没有,甚至和气地和其他三妃说着话。

    太后娘娘高兴地说道:“大家不必拘谨,吃饭吧。”

    正要动筷,荣妃不小心带到了茶盏,本以为要打碎在地,惹得太后娘娘不高兴。

    谁知道竟然被秦贵妃徒手接住了。

    荣妃瞪大眼睛,从贵妃手中接过茶盏:“多谢贵妃娘娘。”

    秦漪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无妨。”

    林楠绩看到这一幕:【哇!贵妃娘娘好身手!】

    【别人都以为贵妃娘娘在冷宫天天以泪洗面。】

    【其实秦贵妃到了冷宫以后天天练武,这两个月武艺都和秦将军有的一拼了!】

    【这就是无欲则刚吗?】

    李承铣:???

    林楠绩看宜嫔的杯子空了,上前添水,忽然【咦】了一声。

    【宜嫔好高啊!】

    【坐着居然还比其他妃子高大半个头。】

    李承铣只觉得林楠绩少见多怪,提起筷子吃饭,吃着吃着,就感觉这气氛好像有点不同寻常了。

    四个后妃先轮流祝了太后和李承铣吉祥安康,李承铣连举了四次杯,然后荣妃就拉着端妃道:“端妃姐姐,你操持后宫太累了,不如尝尝这道红枣乌鸡汤,最是补气养血。”

    端妃道:“多谢妹妹好意,这冬日天寒,最宜进补,你也多喝点。”

    就连贵妃都一反常态和端妃讲话了:“端妃娘娘身子弱,是该多补补。”

    宜嫔给太后夹菜:“太后娘娘,您尝尝这道,鲜嫩极了。”

    太后娘娘满脸慈祥地看着后妃们:“看到你们如此姐妹情深,齐心协力伺候皇帝,哀家也就放心了。”

    后妃们又是一阵甜言蜜语哄得太后娘娘乐开了花。

    李承铣一个人举着酒杯独酌:???

    齐心协力伺候他?

    难道她们眼里还有他吗?

    林楠绩两只眼睛涌现出八卦的神情。

    【喔!自从上次狗皇帝到后宫绕了一圈后,后妃们之间的走动就频繁了。】

    【结果互相试探过后,发现狗皇帝从来没有临幸过任何一人。】

    【每次都是来了倒头就睡。】

    【最后娘娘们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狗皇帝他根本不行!】

    【据说是宫变的时候伤到了要害,从此以后不能人道了。】

    “啪嗒”一声,李承铣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后妃们话音一顿,齐刷刷地看向李承铣。

    “皇上没事吧?”端妃贴心地问道。

    李承铣咬牙切齿:“没事。”

    一顿年夜饭,各位娘娘们吃喝尽兴,只有李承铣越吃越郁闷。

    月至中天,李承铣抱着睡着的小太子走出慈宁宫,咬牙切齿道:“算了,清者自清。”

    李承铣抱着小太子往东宫走去,一群人往东南方向踏雪而行。

    就在这时,小太子忽然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天上悬着一轮明月,照得故宫角楼上的红灯笼发出一片暖融融的红光。

    金色琉璃瓦上,一个白衣人翩跹而过,像月宫飞下来的仙人。

    那翩翩白衣转瞬即逝,小太子揉了揉眼,指着角楼:“仙人!”

    李承铣:“你做梦了。”

    小太子急了:“有仙人!”

    李承铣:“是梦……”

    林楠绩:【好可恶的爹!惹小孩儿呢。】

    李承铣心里默默道:哪有仙人,只有仙人板板。

    但他还是改口道:“瑜儿说的都对。”

    第030章 第三十章

    李承铣压根没把小太子的话放在心上, 多半是睡梦中梦到了神仙,醒来以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才会以为真的看到了仙人。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 小太子就裹着厚厚的衣裳跑进了紫宸殿。

    小太子一把抱住李承铣的大腿, 信誓旦旦:“父皇,儿臣昨晚看见仙人了。”

    李承铣牵着小太子坐下:“好,梦见仙人是好兆头。”

    小太子皱了皱眉,察觉到大人的敷衍:“瑜儿看到了,穿得白色衣服,像月亮一样白。”

    李承铣莞尔一笑:“好好好。”

    小太子扭了扭:“从月亮里飞出来的。”

    宫里人都被小太子逗得忍俊不禁。

    李承铣哈哈一笑:“这仙人还住在月宫呢。”

    小太子:“瑜儿今天晚上还要看仙人。”

    李承铣摸了摸小太子的额头:“是不是最近看的哪个故事里说月宫住着仙人了?”

    “世上其实并没有仙人,那都是话本里的故事。”

    小太子听出来李承铣压根就没相信他的话,气得身子一扭, 不高兴了, 拿着屁-股对着父皇,斩钉截铁道:“就是有!”

    李承铣哭笑不得。

    见父皇还在笑话他,小太子直接撒开李承铣的手, 去找林楠绩玩了。

    林楠绩哄着小太子:“小太子看到仙人, 那就是有仙人。”

    【狗皇帝会不会哄人啊?】

    【难道有父母会告诉孩子圣诞老人是假的吗?】

    小太子顿时脸上放出光彩来, “啪叽”一口亲在林楠绩的脸颊上。

    “你好,我要和你玩。”

    李承铣:……

    大年初一,在京的亲王纷纷前来拜见, 晚间还要宴请亲王和百官,是以这天李承铣仍然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结束宴会, 已经过了亥时,李承铣走在跸道上, 肩上披着月光的银辉。

    此刻万籁俱寂,月辉与雪华交相辉映, 映照着朱红色的宫墙。李承铣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身边只有汪德海,而汪德海在该安静的时候绝不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间,他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白点,那白点越来越清晰,从角楼上方翩跹而下。

    李承铣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仙人!

    第二天一早,林楠绩上值,就看见李承铣对着书案出神,口中喃喃有词:“仙人,是仙人。”

    “白衣飘飘,寒剑如雪,姿容无双,果真是仙人!”

    林楠绩:……

    【又发神经了。】

    【面色呆滞,胡言乱语。】

    【昨天还说是话本里胡乱编造的故事呢,今天就把故事当真了。】

    【变幻无常啊变幻无常。】

    昨天林楠绩陪小太子等仙人,小太子没撑多久就睡着了,今天又早早来了紫宸殿,就听见李承铣口中呢喃着“仙人”两个字。

    李承铣看见小太子,眼前一亮,一个疾步向前:“瑜儿昨天看到的仙人,长什么样子?”

    小太子眨巴着眼睛道:“穿白色衣裳,身上还别着一把剑。”

    李承铣脱口而出:“没错!就是仙人!父皇昨天晚上也见到了。”

    小太子忽然嘴一瘪,泄露了一丝哭腔:“骗人!昨天父皇还说是假的。为什么仙人不来找我,要找父皇,父皇都那么老了。”

    小太子生平说得最长的一句话,就是骂李承铣老。

    李承铣有点不高兴了。

    小太子也板着脸抽噎。

    小太子拉着林楠绩的袖子,抽抽噎噎:“父皇说谎。”

    林楠绩夹在中间,瞬间汗流浃背了。

    【啊,昨天哄小太子的时候不应该说狗皇帝老了眼睛花了的。】

    【而且我也觉得是狗皇帝说谎……】

    【毕竟是九五之尊嘛,都喜欢说自己是被仙人挑中的人皇什么的,太祖还说过自己是紫微星降世呢。】

    【观星台白干了。】

    【果然破除封建迷信任重而道远啊!】

    李承铣:……

    都说了他亲眼所见了!

    林楠绩只好拉着小太子到旁边,偷偷道:“皇上就是嫉妒殿下见过仙人,他没见过,他是皇帝嘛,咱们要给他点面子。”

    小太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承诺自己不说父皇骗人了,也发誓不把林楠绩供出来。

    林楠绩松了一口气。

    【啊,我真聪明!】

    【又安抚了小殿下,又维护的狗皇帝的面子。】

    李承铣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还和小孩杠上了,不知道林楠绩都哄了什么,不禁好奇。

    小太子期期艾艾地走到李承铣旁边,拉了拉李承铣的袖子:“儿臣知错了,儿臣给父皇赔个不是。”

    李承铣大感欣慰,能屈能伸,还不跟他记仇。

    “好了,父皇怎么会责怪瑜儿呢。”

    小太子看了看李承铣的脸色,确认他真的不生气了以后,眉开眼笑:“父皇不必嫉妒孩儿,孩儿看过了就是父皇看过了。”

    李承铣:!!!

    林楠绩难以置信:【不是让你别说出来嘛?】

    李承铣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父皇不嫉妒,不嫉妒。”

    送走小太子,林楠绩想跟着一块溜,就被拎住后衣领:“往哪里跑?”

    林楠绩只觉得脚后跟一空,被拎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就对上李承铣近在咫尺的脸。

    林楠绩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皇上万福金安。”

    李承铣磨了磨后槽牙:“朕被你气得都快要折寿了,刚才都在瑜儿面前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林楠绩装得一脸诚惶诚恐:“自然是劝小太子怀有孝心,尊敬皇上。”

    有时候李承铣只想撬开林楠绩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奇形怪状。

    “朕真的见到了仙人。”李承铣无力道。

    林楠绩要素察觉:【这是让我多出去散步谣言吗?毕竟皇上看见仙人这消息,也得有人散布出去。】

    【我作为一个太监,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林楠绩想通之后,毕恭毕敬道:“皇上说的是,大年初一天降飞仙,是极好的兆头!”

    李承铣一脸冷漠地松手:“闭嘴,滚!”

    林楠绩麻溜儿滚了。

    第二天,皇宫天降飞仙这件事以龙卷风席卷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

    司南浩来外直房找林楠绩,得意洋洋:“现在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天降飞仙这件事,我特意发动了我在城南的线人,保证传遍京城的每一寸土地!”

    林楠绩竖起了大拇指:“太牛了,干得漂亮!”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纷纷贺喜。

    “恭喜皇上,天降飞仙乃是祥瑞,又是大年初一,一定是上天保佑大齐风调雨顺,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上天感念到皇上的赤诚之心,天降祥瑞!”

    “天佑大齐,可喜可贺!”

    陈延知掏出一本折子,洋洋洒洒几千字,放声朗诵:“自皇上即位以来,边境战事日渐平息,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此番上天眷顾大齐,实在是我等臣子之幸,百姓之幸!微臣必定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武百官跟着跪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着下面大臣们整齐的声音,李承铣人麻了。

    在廊下竖起耳朵听的林楠绩抬了抬下巴:【速度快吧,略微用了一点小人脉。】

    【陈大人真靠谱,不仅通知了其他大人,还连夜赶出一篇文章,好卷啊!】

    李承铣深吸了一口气,抬了抬手:“朕十分欣慰,诸位爱卿起身吧。”

    李承铣万万没想到,他的话林楠绩一句都没听到点子上啊,不是说了闭嘴吗?

    罢了罢了,李承铣没有心情计较。

    才大年初一,他就觉得今年已经过半了似的,不然怎么会觉得自己又老了一岁。

    下了朝,林楠绩跟在李承铣后面回到紫宸殿,伺候笔墨。到了下午,准备下值去找司南浩下馆子。

    李承铣却突然开口:“你留下来。”

    林楠绩问:“皇上可有吩咐?”

    李承铣:“晚上等仙人。”

    林楠绩:【???】-

    到了晚上,林楠绩跟在李承铣身后到了角楼下,才知道李承铣口中的“等”是什么意思。

    李承铣身后跟着二三十个禁军,各个身手敏捷,武艺不凡,全都埋伏在角楼周围。

    林楠绩恍然大悟:【原来是抓仙人?啊不对,这是抓刺客的排场吧?】

    【我还以为狗皇帝真的被仙人迷住了呢。】

    黑夜里,李承铣回眸,无言以对。

    难道他是轻信仙道的昏君?

    随即他凤眸一凛,目光锐利地看向角楼。

    林楠绩小心谨慎地站在李承铣身后,算了算时间:【现在亥时一刻,那天送小太子回东宫,也约莫是这个时间。】

    林楠绩抬头,然而目光被李承铣遮住,只能看见他宽阔挺拔的背影。李承铣清明锋利的目光看向夜空中的角楼,像暗处埋伏的野狼,目光专注地静候目标出现。

    此时角楼和景福宫之间的宫道静悄悄的,阆夜无声,只有云彩缓慢游走,林楠绩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昏暗阴冷,只有宫灯颤巍巍地照着,像雾里看花。看久了,觉得处处都藏着什么东西。

    林楠绩紧紧挨在李承铣身后,隐藏着声息。

    突然间,角楼墙根蹿出一团黑影,林楠绩猛地一惊,浑身一缩,下意识抓住李承铣的袖子。

    然后就听见“叽叽叽”的声音。

    林楠绩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原来是一只小耗子。

    “来了。”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李承铣低沉的声音。

    林楠绩连忙抬头往上看,就看见金色琉璃瓦的一角,飞出一道白影。

    “追!”禁军统领低声下令,二三十个禁军瞬间追着白影的方向而去。

    而李承铣的速度甚至更快一些。

    林楠绩落下一截距离,远远地跟着,迈着步子奋力追在后面。

    “等,等等我啊!”

    林楠绩好不容易追上,整个人喘得像刚跑完三千米,气喘吁吁地扶墙站好,一抬头就看见宜芳宫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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