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五十一章

    李承铣将名单放下, 不动声色问道:“今天下值后去何处了?”

    林楠绩本来觉得李承铣这话问的奇怪,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关心小太监下值后的活动,怎么都不正常。

    然而他突然想到可以借此机会提起科举一事, 便道:“回皇上, 奴才下值后和两个相识的朋友到仙客楼吃了顿便饭。那两人皇上也认识,一个是北镇抚司的司南浩,另一个是陆大人之子陆乘舟。”

    “吃饭的时候还遇到一群参加今年春闱的举子。”

    李承铣:“哦?可有发生什么?”

    林楠绩笑道:“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只是看见这些满腹才华的举子,觉得他们十年寒窗苦读不易,若能通过会试,也是光宗耀祖了。”

    灯花“噼啪”的一声,显得暖阁内越发安静。李承铣漫不经心道:“这倒是不错, 读书人倾其一生, 都在拼搏这场会试。”

    林楠绩剪断灯芯,状似无意道:“奴才无缘参加科举,奴才只觉得, 关系这么多举子的命运, 科举应当是最公平的。”

    李承铣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林楠绩悄悄看了一眼李承铣, 总觉得对方的目光也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嘀咕:

    【我这提示够明显吗?】

    李承铣默然。

    这算明显?

    你倒是说谁参与舞弊了啊!

    过了亥时末,林楠绩伺候完李承铣, 回到外间榻上躺下,脑子里还琢磨着春闱的事。

    【我记得这次春闱的主考官有冯阁老, 冯阁老此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出任,没想到还是受了牵连。】

    【另一位主考官是翰林院的学士, 也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李承铣在宽大柔软的龙床上翻来覆去,听着林楠绩的心音, 可惜说了半天,还是没提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尤其其中还是时不时穿插着没头没尾的话。

    比如上一句还在说主考官,下一句就变成了【啊,今天在仙客楼吃得红烧鱼真不错,但酱肘子不太行,炖得火候差了点时辰,不够软烂。】

    又比如明明刚才说着仙客楼呢,结果下一句又扯起了【其实长公主看陆乘舟挺顺眼的,但陆乘舟是陆尚书的儿子,长公主也不想得罪尚书大人。】

    李承铣不禁打了个哈欠,在林楠绩絮絮叨叨的心音里,睡意渐渐蔓延上来。

    【说回科举,最有意思的还是科举舞弊的招数,那简直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啊!】

    陡然兴奋起来的尾音瞬间将李承铣从睡意中拉回清醒,他黑着脸醒来,又不得不仔细听着,生怕漏掉有用的信息。

    【夹带小抄算最低级的,还有银盐显影,请人代考,更厉害的,疏通关系,行贿作弊,这次科考……】

    李承铣正认真听着,忽然没了下文,然后就听见隐隐的鼾声传来。

    李承铣面色一僵,磨了磨后槽牙。

    当御前是什么地方!睡得这么快这么香?

    林楠绩一晚上都睡得极为安稳,浑然不知李承铣一晚上的辗转反侧。睡到早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眼底发青的面孔。

    “啊!!!”

    林楠绩惊呼一声,身体反射性地向后缩起,抱着被子团成一团,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皇……皇上!”

    李承铣按了按太阳穴,声线沙哑:“喊什么?”

    晨光尚早,不知道是因为没宣进殿还是什么缘故,这里就他和李承铣二人。

    林楠绩反应过来,连忙掀开被子就榻跪下:“皇上饶命,奴才不是有意惊扰皇上。”

    李承铣抱着胳膊:“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林楠绩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了……我总不能爬上龙床了吧!】

    李承铣掌心忽然握紧。

    居然还想过爬上他的龙床?胆子也太大了!

    林楠绩低头看了看身下的矮榻。

    【不可能,这概率太小了。】

    李承铣面无表情道:“你打呼噜。”

    林楠绩的脸皮瞬间滚烫起来:“奴才该死,竟然惊扰皇上睡眠。”

    林楠绩的瞳仁转了转,心生一计,佯装苦恼:“皇上,奴才这打呼噜的毛病已经许久了,之前在外直房没少被同屋的埋怨,也用过不少办法,实在是治不了。”

    “皇上您看,要不……”

    “休想。”李承铣似乎意料到他想说什么,懒洋洋地出声打断,“既然是毛病,就有法子治,朕可以让太医院的人轮番给你用药。”

    林楠绩眸子张大,瞬间改口:“其实奴才这毛病也不是每天都犯的,奴才马上便好了!”

    李承铣又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然后突然觉得不对劲,他居然默许林楠绩睡觉了?

    李承铣郁郁地想,他的底线真是越来越低了。

    李承铣捏了捏眉心,准备上朝。

    林楠绩站在太和殿外的老位置,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有些暗恼。

    他在外直房都没睡得这么沉过,也不知道怎么地,在紫宸殿里睡得这么快。他摸了摸脖子,总觉得再这样下去,项上人头危矣。

    朝堂之上,李承铣心里怀揣着科举这件事,时间紧迫,大臣们纷纷讨论起此次春闱的事项。

    李承铣道:“礼部呈上来的折子我已经看过了。此次的主考官报的是冯阁老和翰林院学士杨琦,陆纬同,你不举荐自己?”

    陆纬同道:“家中犬子也参加此次春闱,臣需避嫌。”

    李承铣想起来,陆纬同的儿子就是林楠绩的新晋狐朋狗友陆乘舟,也曾经是长姐的男宠之一。

    按照规定,陆纬同确实需要避嫌。

    而冯元秀和杨琦,都是他信得过的人,那参与舞弊的官员,难道是在同考官之中?李承铣的目光在一个个人名上略过。

    这届的同考官有十二个人,仅凭李承铣很难判定是谁,若是明目张胆的调查,又怕打草惊蛇,影响科考。

    李承铣忽然想到什么,对陆纬同道:“这次科举,御前派一个人参与监督。”

    话音一落,朝堂震动了。

    御前派人参与监督,这是要派内监进场?

    王中丞率先道:“皇上,臣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内监毕竟不懂科举之事,皇上不如派其他人代为监督。”

    底下又出来几人,纷纷附议。

    林楠绩竖着耳朵听动静,有些讶异。

    【当初不让太监参与科考还是皇上自己立下的不成文的规矩,怎么这次要打破了?】

    【先帝在位时,大太监揽权弄政,插手科举,收受了不少贿赂,为清流大臣厌恶。现在又要安排内监入场,也怪不得这些言官有这么大反应。】

    【怕重蹈覆辙吧。】

    李承铣听着林楠绩的心音,唇角轻勾,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王中丞不必忧心,此事朕自有安排。”

    王中丞还想谏言,被身旁的柏章紧紧拉住,愤而作罢。

    下了朝,王中丞脸色不愉,指责柏章:“你刚才拉我干什么,大齐这才清明几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重蹈覆辙吗?”

    几个知交大臣也走了过来:“就是啊,这算怎么个事儿?”

    “难道真要重蹈覆辙不成?”

    “但凡掌权的太监插手科举,受贿舞弊样样不落,这科举哪还有公平可言?”

    “也不知道哪个太监,又吹了耳边风。”

    “要不,我们联名上书试试?兴许皇上能回心转意呢?”

    王忠诚脸色严肃:“自然是要上书,不能坐视不管。”

    “那我等也回去准备准备。”

    几人别过,王中丞仍然气冲冲的,步子走得很快,柏章连忙跟上:“王大人,您消消气,我只是觉得皇上此次的安排也许别有深意。”

    王中丞步子慢了下来,这才正眼看向柏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柏章笑笑:“臣也只是推测,皇上绝不像偏听偏用的人,而科举不仅关乎天下读书人,更关乎天下民生,也许皇上只是想再上一道防线。”

    王中丞神情肃穆起来:“科举大事,你可不能随意揣测。”

    柏章苦笑:“大人和下官都在本届的监考之列,怎敢拿此事开玩笑。”

    王中丞怒气慢慢消弭,转而道:“也不知道皇上要派谁,汪德海?他都一把老骨头了,不太像。”

    他又一连报出几个人的名字,都一一否决了。

    王文鹤有点气馁,又有种诡异的安心感。

    现在的帝王,他根本就不信任太监。

    忽然,他的脑海里又蹦出一个人,惊道:“总不会是那小子!不可能……太年轻了些。”

    还很哗众取宠,又是祥瑞,又是墨宝的,看着就不靠谱,怎么可能派他呢?

    王文鹤当即将他否决了。

    是以当王文鹤在礼部贡院看见林楠绩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掉了:“是你!还真是你?!”

    贡院里考生鱼贯而入,忙碌但井然有序,秩序威严。

    林楠绩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见过王大人,事出突然,我也是被突然安排过来的,皇上派我跟着王大人巡监。”

    王文鹤顿感棘手,他不喜归不喜,但毕竟是御前的人,代表的是皇帝的态度。

    他环顾四周,看见柏章在监管进入会试考场的考生,便对林楠绩道:“你先同柏大人一起监管考生搜检吧。”

    林楠绩:“遵命。”

    林楠绩便站在贡院的第一道关卡,搜身检验。

    眼前的考生列队进入,每个考生都要接受检验,从头到脚,所有衣服,鞋子,包裹,包括发带都要一一查清。

    林楠绩站在柏章旁边,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考生们。

    贡院之外,一街之隔的茶楼雅间中,一个男子缓缓喝了口茶,眼前摆放两摞奏折。

    身畔上了年纪的仆从忍不住道:“皇……公子,这几日真要在此批阅文书?这恐怕不合适啊。”

    李承铣抬头瞥了他一眼:“此地茶水上佳,正合适。”

    汪德海欲哭无泪,这毫不起眼的小茶楼,能和宫里相提并论?

    再说了,就算心系天下士子,待在这儿能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也不知道林楠绩那小子在贡院里头怎么样了。

    第052章 第五十二章

    林楠绩第一次参与科考, 既新鲜又紧张。

    【哇,我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严格,都快把底裤搜个底朝天了。】

    【记得我当时考化学的时候, 有个同学在衣服夹层带了小抄, 直接被巡考主任带走了。】

    李承铣喝着茶,悠然批阅奏折,江南春汛急猛,苏杭江西两广等地的州县官员纷纷上表,陈述情况。春汛各地尚能控制,李承铣担心入夏以后洪水增多,尤其是沿海一带,若倭寇趁虚而入, 恐怕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听到心音时, 李承铣的思绪被打断,心生疑惑,化学是什么?高考又是什么?听起来有点像考科举。

    林楠绩既考过科举, 怎么字写得又难看, 文章也不通?

    想来此科举非彼科举。

    【怎么还有人敢夹带小抄啊!】

    林楠绩拦住面前的考生:“等一下。”

    那考生莫名其妙:“大人, 我已经搜过身了,什么违禁物品都没带,您不能冤枉我啊。”

    搜身的是锦衣卫, 从南镇抚司调来的,不认得林楠绩, 扬声道:“公公,这人我等已经查验过了, 没有问题。”

    王文鹤听见动静,也悄悄看向林楠绩。

    林楠绩神色不变, 指了指那考生的行囊:“打开看看。”

    考生神情有些委屈,将行囊打开:“都检查过了。”

    林楠绩拿起一只毛笔。

    考生连忙道:“大人,我就这一只上好的毛笔,得用它考完三场考试呢,您别给弄坏了。”

    柏章也看过来:“瞧着是没什么问题。”

    下一秒,林楠绩就掰断笔杆,从中夹出一张卷成细细圆筒的纸张,直接摊开,就见上面用极细的笔抄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考生脸色顿时白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不是我干的。”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脸都黑了,柏章连忙摆手:“带下去!”

    本次考试资格直接作废,那考生哭天抢地地被拉出去,柏章问林楠绩:“你怎么知道他笔杆子里藏着小抄?”

    林楠绩摸了摸鼻子,信誓旦旦:“打开包袱时我就见他看向笔的眼神不对,果然让我猜中了。”

    柏章纳闷,这猜得可真准啊,啊不,这眼神真好啊。

    接下来,林楠绩陆陆续续又抓了几个作弊的,有衣服夹层藏小抄的,水罐内藏小抄的,袜子里塞小抄的,还有代考的,甚至还有双胞胎代考的。

    柏章和南镇抚司的一帮人逐渐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是双胞胎?”

    林楠绩眨了眨眼:“画像上痣的位置不对。”

    柏章佩服得五体投地,悄悄走到王中丞身边道:“怪不得皇上派林楠绩来巡监,抓作弊的功力简直无人可比啊!”

    王文鹤也没想到林楠绩来了真就老老实实地监管,一下子有点不敢相信。之前的大太监都是在椅子上养尊处优的坐着,连伸手都不肯,更别提亲自搜身了。

    但王文鹤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继续盯着,要是有异常举动,立即报给我。”

    柏章应下。

    【还好我反应快,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和柏大人解释,那双胞胎一路都是替考上来的,弟弟聪明替哥哥考上了,但下一届他自己科考落榜了,干脆把哥哥也揭发了出来,闹得挺大呢。】

    李承铣手中的笔一顿,摇了摇头,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汪德海在旁伺候,看见李承铣忽然摇了摇头,还轻笑了一声,不禁纳闷。这奏章里是写了什么事,竟然把皇上都逗笑了?

    不多时,李承铣又笑了一声,还拿笔杆点了点眉心,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

    汪德海惊愕地左右看了看,没人说话啊!

    再用眼角余光扫一眼折子,折子上写着今年的江南水患预测。这……好笑?

    汪德海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皇上该不会有什么毛病了吧?

    李承铣察觉到汪德海有些惊恐的神色,敛去脸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再去换壶茶水来。”

    汪德海看着手里刚刚换好的茶,沉默了一瞬,拎壶去换了。

    【咦?遇到一个熟面孔。】那心音又响了起来。

    蒋瀚文看见林楠绩的时候,也惊掉了眼珠子,光知道林楠绩是御前的太监,不知道他竟然都能来监管考场了。看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恭恭敬敬的,想必势力不低。

    蒋瀚文眼底有些轻蔑,他是不会与这些阉人为伍的,简直辱没天下读书人。

    锦衣卫在对蒋瀚文搜身时,林楠绩缓缓踱步过来,脸上带着轻笑,朝他身后望了望:“蒋公子,又见面了?怎么没看见陆乘舟?”

    蒋瀚文昂着下巴:“他行囊忘记带了,又回头去拿。”

    “我来了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急忙赶到,“终于赶上了。”

    陆乘舟一到,就摊开双臂让锦衣卫检查,配合得不得了,柏章看了一眼他行囊里就带了一方砚,一只笔,讶然:“就这么点东西?”

    陆乘舟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反正又考不上,就是走个过场,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人搜检的差不多了,陆乘舟才姗姗来迟,林楠绩禁不住扶额:“本场科考纪律严明,切勿搞任何动作,影响科考的公平。”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余光扫向蒋瀚文。

    陆乘舟完全没听进去,打算进去就睡觉。

    蒋瀚文正色:“那是自然,君子从不屑阴私手段。”

    林楠绩又道:“私下攀关系也是影响不了科举的。”

    蒋瀚文闻言神情一顿,略带不屑地瞥了陆乘舟一眼。

    林楠绩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听进去,但没关系,他会继续抓。

    会试一共三场,每场考三天,总共考九天六夜。这九天里,考生的吃喝拉撒全在贡院,考官们也不例外。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从四书五经中每本书出题,四书每书一道,五经每一经出四道,共计二十道,但只需要作答其中的七道。考生们奋笔疾书,林楠绩和王文鹤柏章巡监全场。

    第二天正式开考第一场。

    林楠绩仔细看着每一位考生,注意到柏章时不时看向他。

    “柏大人,有事?”

    柏章摸了摸鼻子:“你怎么不抓人啊?”

    林楠绩目光疑惑:“大家都认真作答,为何要抓?”

    柏章嘿嘿笑了一声:“也是,昨日搜检的时候你一抓一个准,估计这些考生都怕了。”

    林楠绩眼睛眨了眨:“两位大人在此坐镇,作弊的考生本来就心虚,我才能顺利抓出来。”

    柏章目露赞同,压低声音道:“你别说,王大人板着脸往这一杵,他们就能吓得尿裤子了。”

    王文鹤:……

    他脸色冷肃:“我可听见了啊!”

    柏章和林楠绩对视一眼,连忙噤声。

    王文鹤没眼看,只觉得柏章太丢人现眼了。

    一场考试要考三天,陆乘舟睡了两天,王文鹤和他爹算是老交情,看得火气直往上蹭:“孺子不可教也!”

    林楠绩和柏章连忙将他拉走。

    陆乘舟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谁?谁在考场上说话?这么胆大?

    直到第三天才开始答题。

    科举考试的考官也都经历过科举,巡视考场谁考得好,谁不大行,都能看出大概。

    就比如几位考官路过蒋瀚文的时候,都不由露出赞许的神色。字迹端正灵秀,作答游刃有余,应当会取个不错的名次。

    林楠绩仍然和柏章一处巡视,林楠绩的名声已经传遍了考场,但凡他巡视到的地方,考生都低头认真作答。

    林楠绩停在一个考生旁边,目光落在他作答的纸上。考生察觉到身侧有人,笔抖了一下。林楠绩认出来上那天和蒋瀚文一起的人。

    那考生也抬头看着他:“公公,我紧张。”

    林楠绩笑眯眯地:“你不作弊,紧张什么?”

    考生目光躲闪了一下:“会试当然紧张了。”

    林楠绩目光在他的卷面停留片刻,继续往前巡视。柏章悄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林楠绩没有说话,冲柏章递了个眼色,又往下一个考场走去,转悠一圈,停在一名考生身后。下一个考场,依旧如此。一连几个考场,柏章终于看出端倪了。

    那几个考生,卷子上的内容各不相干,但里面却都有从一首诗词中拆下来的词句。若只有一两人并不可疑,五六个人都是这样,就有些不对劲了。

    柏章脸色变了变:“不要打草惊蛇,我去找王大人。”

    林楠绩点点头。

    【终于透给王大人了,王大人铁面无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作弊的方式隐藏得很深,前朝有过和考官通气,只要有某句话就判高分。这次的作弊是用了一首诗,将其中的字词句子拆下来化用到自己的文章中,做法隐蔽。若是普通考官可能并不会当回事,但王大人较真,定会追查到底。】

    李承铣批完奏折,喝了口茶,悬着的心放下。既然不是搜检之时查出的作弊,那就和考官有关系了。

    科举考试不仅关乎读书人的命运,都是天下百姓最公平的上升机会。

    李承铣眸色渐凝,这件事,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王文鹤听到柏章说明的情形后,整个人都惊住了,他一把抓住柏章的胳膊,压低声音脸色严肃,眉头紧皱:“你说的是真的?”

    柏章道:“还是林公公发现的,下官也拿不太准,但总归不大对劲。”

    王文鹤冷肃地点了点头:“走,带我去看看。”

    巡视一圈结束,王文鹤面色很重,疑心重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我去见见林楠绩。”

    林楠绩被王中丞叫到一边单独问话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行礼:“王大人。”

    王文鹤突然要请教一个太监科举作弊的事,面色很有些不自然,尤其当皇上提出让太监巡监的时候,他还是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的。

    但眼下关乎本次科举的公平,他不得不拉下脸来问:“你说有人作弊,可能确定?”

    林楠绩好像没有看见王中丞不客气的脸色,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说出来怕大人笑话,杂家私底下喜欢看话本,从话本里学到一首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的诗句,恰巧在几个考生的卷子上也见到了这首诗的词句。我不敢大意,先让柏大人看一遍,再报给王大人。”

    王文鹤的眉头并没有平下去。

    偌大的考场,几千名考生,就算是他自己巡视一圈,也只能看到考生显眼的小动作。至于答卷,几千份答卷,篇篇文章都不相同,想从中拼出一首诗,难上加难。

    王文鹤严肃的表情里透着几分试探:“你是不是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楠绩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实际内心惊讶出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王中丞居然猜到我是提前得知了。可惜不能说,不然解释不清。】

    茶楼里的李承铣听到这句话,抬了抬眉梢。身在御前,竟然半点风声都不透露给他这个皇帝,就算透露的方式非常规一些,他还能兜不住吗?

    第053章 第五十三章

    林楠绩对王中丞说道:“大人说笑了, 我这也不能未卜先知。”

    王文鹤看着林楠绩,见对方眼神清亮,态度诚恳, 已经信了大半。

    林楠绩又问:“大人想如何处理此事?”

    王文鹤思索片刻道:“先别打草惊蛇, 记下这几个考生的姓名,等到三场考试结束,审阅结果出来,再逐一确定。”

    林楠绩眼睛一亮:“还是王大人考虑妥当,等到考官批阅结果出来,便可以一网打尽。”

    王文鹤思忖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此事会试途中发现还好,若是等到进士榜单张贴, 昭告天下的时候才被发现, 恐怕将会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这次科考皇上本就极为重视,若是发生考官参与舞弊,轻则削官降职, 重则流放杀头。

    若不是林楠绩及时发现, 后果难以预料, 说不定连他的项上乌纱都有可能保不住。

    好在提前发现,能够及时准备,到时候将人悉数抓住。

    说起来, 还多亏了林楠绩。

    王文鹤道:“此事还需禀明皇上。”

    林楠绩连连点头。

    王文鹤又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这几天你辛苦了,这次舞弊, 多亏你眼尖抓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楠绩连忙道:“我虽然怀疑, 但也不能断定他们是否作弊了,还怕是自己多想。此事多亏柏大人和王大人慧眼如炬, 嫉恶如仇,才能及时防患,还天下考生一个公平公正的科举。”

    王文鹤被说的心中微微动容。

    不错,正是公平公正的科举。

    天下多少寒门苦读的士子,唯一指望的就是这独木桥一般的科举,若连科举都不能保证公平,他们要拿什么向天下人谢罪!

    王文鹤出身贫寒,最能体会这些读书人的困境。

    他甚至揣测过,林楠绩发现考生伙同考官舞弊,大可以不告诉他们,等到科举结果出来,再向皇上单独禀报。那时不仅可以取得皇上亲信,更可以铲除异己,将他们这些朝中大臣一一除去,安插于己有利的人。

    但林楠绩偏偏没有这么做,他将这一切坦诚地告知他,王文鹤的心情反而复杂了。

    林楠绩:“王大人?”

    王文鹤回了回神:“你先回去,此事我先禀告皇上,必定妥善处理。”

    林楠绩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如此便好。”

    为期九天的科考结束,在贡院吃喝拉撒了九天的考生们陆陆续续出来,一个个面有菜色,腰酸背痛。

    林楠绩作为考场的巡监,差事也算告一段落。

    陆乘舟一出来就扶住林楠绩,双眼无神,浑身萎靡的模样。

    “考了九天!真不是人的过的日子,我都要饿死了,酒,我要喝酒!”

    林楠绩和司南浩颇为无语地扶住他,林楠绩毫不犹豫地拆穿他:“考了九天,你睡了四天。”

    陆乘舟惊讶:“我有睡那么久?”

    林楠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第一场你睡了两天,第二场你睡了一天,整个贡院就你睡得最多。”

    司南浩也不忍直视:“毕竟是会试,好歹重视些,这可不是谁都能考的。”

    陆乘舟:“走走走!喝酒去!”

    “去哪儿?”林楠绩问。

    司南浩摸了摸下巴:“去春风明月楼吧,今天考完会试,不少举子要去斗诗,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陆乘舟一脸坏笑地看向司南浩:“哦,有认识的姑娘?”

    林楠绩也露出了然的神情。

    司南浩脸上一红,清了清:“胡说什么呢,这不想见识见识陆公子的文采。”

    几人结伴往春风明月楼而去,林楠绩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看他似的,若有所感地回头。

    贡院旁边的街巷挤满了刚考完的举子,有人脸上志得意满,有人满面愁容,有人像被三场考试榨干了一般双目无神。

    林楠绩的视线找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人。

    “看什么呢?”司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楠绩连忙回过头来:“没什么。”

    三道身影渐渐走远,李承铣放下茶寮二楼的竹帘,和汪德海从茶楼上下来,李承铣看着几人远走的方向:“你觉得他们今晚是去哪儿?”

    汪德海老脸堆着笑:“这……老奴不知,陆公子刚考完科举,估计找个地儿喝酒去了,年轻人嘛,都爱热闹。”

    李承铣点点头,眉梢一扬:“这些举子寒窗苦读数十年全奔着这一场,确实值得热闹热闹。”

    汪德海招人把马车牵至眼前,掀开帘子让李承铣上马车,自己坐在前面,就着话茬继续说道:“每逢科举考完都是最热闹的,不少酒楼都会举行斗诗会,让这些满腹才华的举子们过过瘾。”

    “甚至还有私设赌局的,赌哪位举子能一举夺魁。”

    李承铣靠在马车里,放松下来,懒洋洋道:“哪个酒楼最热闹?”

    汪德海想了想道:“应当是春风明月楼。”

    李承铣:“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

    汪德海解释道:“就是许兰因姑娘所在的春风明月楼。不少举子考完……都会去春风明月楼找姑娘喝喝酒,唱唱曲,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春宵一刻值千金?

    李承铣手指轻轻摩挲下巴,目光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朕当与民同乐才是。”

    汪德海大惊失色:“皇……皇上,宫外危险呐,那春风明月楼更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咱们还是回宫吧。”

    “汪公公说的有道理,皇上三思啊!”赶车的车夫忽然出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汪德海指着车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敖……敖统领?怎么是你赶车?”

    敖敬川一把摘掉头上的斗笠,露出真容:“皇上在哪,卑职在哪,卑职誓死保卫皇上的安全。”

    李承铣轻嗤一声:“廖白帆不是在那里安插了人手,还能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他的话语不容拒绝:“掉头,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

    林楠绩一行人到了春风明月楼,来得晚,雅间已经订完,几人也不在意,在大堂里捡了个位置坐下。

    周围几乎全是刚考完的举子,见到几人落座,都窃窃私语起来。

    司南浩打趣道:“别人都是读书人三五成群,我们一个半吊子举子,一个蕃子,一个公公。”

    林楠绩和陆乘舟哈哈大笑。

    陆乘舟潇洒倒酒:“谁也别嫌弃谁!”

    林楠绩平时不喜欢喝酒,今天也给自己满上了。

    略喝了些酒,明月楼里人声鼎沸起来,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台上轻缓地走出一道曼妙的身影,纤纤素手抬起,敲了一声锣鼓。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当中的女子。

    那女子道:“今夜春风明月楼的斗诗会正式开始,最后胜出者,可夺得明月楼的彩头。”

    林楠绩放下酒杯:“是许姑娘。”

    司南浩早就看向了许兰因,踌躇道:“你说我现在学作诗还来得及吗?”

    林楠绩、陆乘舟:“……”

    台下不少人斗被许兰因所吸引,许兰因嫣然一笑:“本次斗诗,两两相斗,七步一诗,没做出来的人下台,换下一位,直到最后一位胜出。彩头是大画家白石先生的《山径春行图》。”

    此话一出,台下的举子瞬间沸腾了。

    白石先生乃是当世的书画大家,他的画千金难求,而《山径春行图》更寓意着好兆头。所有举子都跃跃欲试,希望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彩头。

    台下左侧的举子最上了台,“唰”的一声展开折扇,胸有成竹地迈出七步:“我先来!春来无处不繁华,最忆东风二月花。可惜世间多少事,好园亭馆在天涯。”

    他的声音流畅,丝毫没有停顿,一首完整的诗句顷刻做成。下面的人顿时叫鼓掌欢呼:“兄台做的漂亮!”

    右侧又有一个人上台:“我来挑战兄台!”

    这名举子只迈出五步,诗便做好了:“红芳紫萼苦相兼,谁似清香独占帘。疑是佳人翠裙客,醉粧浓淡近南簷。”

    摇着扇子的举子双手抬起,行了一礼:“佩服,佩服。”

    春风明月楼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因着热闹的斗诗会,大堂内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京中百姓都想一睹春风明月楼的气派,更想见见举子们的风采。酒过三巡,斗诗会你来我往,更加激烈。

    林楠绩突然看见二层一个帘子轻轻晃动,目露惊讶。

    【咦?长公主也来了?】

    李承铣听见这句心音时已经晚了,他掀开帘子就和李云鸾四目相对。

    李云鸾的酒杯险些跌落在地,眼疾手快地捞起来,语气有些发虚:“皇……皇上?”

    李承铣没想到在此遇到熟人,还是长姐,摸了摸鼻尖:“好巧,长姐也在此?”

    李云鸾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掩饰地笑道:“对,听说此处的斗诗会人才济济,便过来解解闷。皇上这是?”

    李承铣在她对面坐下:“朕也来与民同乐。”

    闻言,李云鸾松了一口气:“同乐,同乐,皇上尝尝这些果子,味道不错。”

    李承铣顺势捏了一个放进嘴里:“的确不错。”

    姐弟二人尴尬地寒暄完,坐在二楼雅间看着楼下举子们热闹非凡的斗诗会,眼下不少人已经上台比试过,留到后面的都是作诗高手,诗兴顺畅,出口成章。

    李云鸾将台上的蒋瀚文指给李承铣看:“这名举子风采斐然,已经打败了不少人,据说是江南蒋家的公子。”

    李承铣朝下面望去,扫了蒋瀚文一眼,目光却落在林楠绩身上。林楠绩边小口抿着酒,便看向台上的斗诗,不知道喝了多少,脸色有些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里透着兴奋。

    林楠绩倒了到酒壶,一壶果酒已经空了,他正要唤人再拿壶酒来,忽然感觉今天出贡院时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不由四下张望着,搜寻无果,正要放弃,忽然被人叫住。

    不知何时,蒋瀚文下台走到他们这桌前:“几位公子,如此良辰美景,不做诗助助兴?”

    几人还未说话,蒋瀚文不留推辞时间,又说道:“瞧我,竟然忘了,你们一个内监,一个锦衣卫,自然是不会作诗的。表弟,你呢?”

    陆乘舟抓着酒杯,喝得脸色微微泛红,略抬头看向蒋瀚文:“没兴趣。”

    蒋瀚文笑了一声:“表弟莫不是怕了?”

    “怕?”陆乘舟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比起作诗,我更爱喝酒。”

    旁边人起哄道:“这不是陆尚书家的公子吗?一坐在这里就开始喝闷酒,莫不是会试没考好,借酒浇愁?”

    “还真是,考试时我就坐在他旁边,他一连睡了好几天,肯定是榜上无缘了。”

    “可惜啊,陆尚书竟然生出个这样的草包。”

    陆乘舟脸色有些难看:“扯我爹做什么!”

    司南浩的手已经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

    林楠绩给司南浩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神色,凑近陆乘舟,低声道:“长公主也来了。”

    陆乘舟脸色顿时收了回来,露出一副纯良表情,瞪大双眼:“长公主?她在哪里?”

    “二楼,你斜后方。”

    陆乘舟沉默两秒:“来就来!谁怕你!”

    司南浩拉住陆乘舟:“别冲动啊,做不出诗很难看的!”

    陆乘舟却挥开他,将酒杯一扔,大步流星地上了台。

    蒋瀚文撩起衣摆,动作优雅地在台上站定,笑容和煦道:“我作为兄长,自然是要让着表弟,不如这样,我七步一首,你十步一首,如何?”

    台下,司南浩神情紧张:“十步他能做出来吗?九天考试他都睡了四天了!”

    “我这就去给尚书大人报个信,找人来把他捉回去。”

    林楠绩一把拉住司南浩:“等等,先看看再说。”

    第054章 第五十四章

    陆乘舟既然能考上举人, 绝不是仅靠运气和当尚书的爹。

    事实上,他小时候就很聪明。

    真正的七步成诗,说的是陆乘舟, 而不是蒋瀚文。

    只是小时候, 蒋瀚文从江南蒋家前来京城,借着陆纬同的关系入国子监读书。寄住在陆家时,陆纬同对蒋瀚文奖赏有加,总是拿蒋瀚文与陆乘舟比较。那时候陆乘舟年轻气盛,干脆弃文从武。

    就这样还能考中举人,足以证明陆乘舟在读书上多少有点天赋。

    周围的人却并不这么想,看见陆乘舟登台,顿时七嘴八舌地一轮起来。

    “我考试的时候, 陆乘舟就坐在我旁边, 九天的考场,他足足睡了四天啊!破罐子破摔给他爹丢脸呢。我看啊,这回又是丢人现眼!”

    “就是, 蒋瀚文可是状元的热门人选, 陆乘舟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就在台下七嘴八舌讨论时, 陆乘舟已经站到了台上:“比就比。”

    蒋瀚文见陆乘舟就这么上来了,假惺惺道:“表弟可不要冲动,不如为兄多让你几步。”

    陆乘舟耸耸肩, 无所谓道:“不必了。”

    蒋瀚文拍了拍手:“好!表弟有骨气,既然这样, 不如我们再加些筹码。”

    陆乘舟纳闷地看着他:“你又想玩什么?”

    蒋瀚文唇角轻勾:“谁输了,谁就得脱了衣服绕着京城大街一圈, 大声喊:我不如对方。”

    台下群情激动,纷纷喊道:“这下陆乘舟得光着身子游街了!”

    司南浩皱眉:“这个方式也太狠了。”

    林楠绩点点头。

    【在国子监读书时, 子曾经夸过陆乘舟在诗文上颇有天赋,一点就透,而蒋瀚文的诗作却被点评流于形式,导致蒋瀚文后来次次都想压陆乘舟一头。蒋瀚文真恨这个表弟,光着身子裸奔一圈,名声尽毁,这辈子估计都抬不起头来了。】

    【但遇到陆乘舟,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二楼雅间中,李云鸾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担忧的目光落在陆乘舟身上。

    “不会真要脱光了绕着京城跑一圈吧……”

    要是跑完了,陆尚书嫌弃这个儿子……公主府会酌情收留的。

    李承铣一眼就看穿了李云鸾内心想法,然而听见林楠绩心声,他却脸色丝毫未变,气定神闲地欣赏起楼下精彩纷呈的斗诗会。

    蒋瀚文道:“表弟爽快,为兄先做,表弟可以多思索片刻。”

    蒋瀚文脚步迈出,单手负在身后,目光放远,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沉稳,到了第四步,他开口作诗:“洛阳城外子规啼,声声凄切动客心。归期未定天涯远,唯有相思寄月明。”

    七步到,一首诗已经做好。

    出口流畅,思绪丝毫没有滞涩。

    台下众人纷纷鼓掌。

    “好!做的好!”

    “不愧是江南蒋家公子!文采过人,我等佩服!”

    “该陆乘舟了,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

    “那还用说,恐怕他十步走完都做不出一句。”

    蒋瀚文嘴角噙着一抹轻笑,自得地看向陆乘舟:“承让,表弟,该你了。”

    陆乘舟迈出了三步,凝眉沉思,迈出第四步,抬头看向二楼雅间,一连走了七步,只字未出。

    台下窃窃私语:“这是做不出吧?”

    “看样子是做不出来了,还不如早点认输,免得真要上街裸奔。”

    第八步时,林楠绩忽然向前,走到第一排,脸上含笑道:“是不是差点什么?酒来!”

    他抬手便将天青色酒壶往空中遥遥一掷。

    陆乘舟眼睛一亮,抬手便接住酒壶,仰头饮了半壶,神态半醒半醉之间又往前跨了一步,终于开口——

    “洛阳子规啼声哀,夜色深沉人未眠。月光如水洒满地,清风吹拂心飘然。世间繁华皆如梦,红尘纷扰尽如烟。”

    “此生只羡鸳鸯鸟,不羡神仙逍遥天!”

    最后一句念完,步伐正好落在第十步。

    春风明月楼内的所有举子都抬头看向陆乘舟,神情微怔。惟余倒酒的小厮一头雾水地看向眼前的客人:“您……您要的酒来了。”

    那客人一把拂开小厮站了起来,遥遥看向台上的陆乘舟,目露欣赏,口中呢喃着。

    “此生只羡鸳鸯鸟,不羡神仙逍遥天……不羡神仙逍遥天,好诗!”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交口称赞,沸水般滚开激动的声音:“好诗!真乃好诗!”

    “没想到陆乘舟竟然能做出如此好诗!比蒋公子那首还要好。”

    二楼的李云鸾松开酒杯,安稳地坐了回去。

    “此生只羡鸳鸯鸟……”她面带轻笑,将酒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此前和蒋瀚文交好的几个公子哥,尤其为首叫孙振文的公子,突然质疑:“这首诗是你自己做的?”

    “我也不信!”

    “要是陆乘舟做的,我也脱光衣服跑大街。”

    蒋瀚文在陆乘舟念完诗后,神色有些不自然:“这是你做的诗?”

    【哇!作诗不如人还想反过来污蔑一口,想得美!】

    林楠绩在台下,当众反击:“你该不会是害怕反悔了?输了可得在京城裸奔,蒋公子可想好了。”

    蒋瀚文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反悔?接着比!”

    第二轮斗诗开始,许兰因抬起纤纤素手示意:“蒋公子,请。”

    蒋瀚文面色再无方才的志得意满,踏出第一步的脚步有些犹疑,额头微微冒了汗,他一连走了四步,直到第五步的时候,才缓缓开口:“月华照九州,清光满玉楼。相思无处寄,独倚望江流。”

    大堂的举子纷纷叫好,就连楼上雅间里,偷偷跑来喝酒的朝中大臣也纷纷点头。

    这首诗意境优美,情感动人。确是好诗。

    蒋瀚文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承让,承让。”

    与蒋瀚文为首的几人嗤笑道:“蒋兄诗文一绝,这下你们等着认输吧。”

    林楠绩轻轻挑眉:“那可不一定。”

    众人全都看向陆乘舟,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做出打败蒋瀚文的诗来。

    有人道:“刚才那首说不定是误打误撞,蒋瀚文的诗才在这届举子中极为出众,陆乘舟这次估计难了,难为了陆尚书。”

    甚至二楼雅间还有大臣直接吩咐下人拿来纸笔,振振有词:“反正陆乘舟京城裸奔没跑了,我现在就写折子,明天一上朝就直接参陆尚书一本!”

    旁边人劝道:“这还没尘埃落定呢,稍安勿躁。”

    众人只见陆乘舟脸色丝毫不惧,向前走了三步,忽然停住了脚步。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这不会是要放弃了吧?”

    然而陆乘舟只是皱眉低声呢喃:“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台下的林楠绩早有预料,笑道:“陆兄,不如以剑为笔,将诗句写下来。”

    陆乘舟眼前一亮:“以剑为笔?妙啊!拿纸和墨来!”

    许兰因一抬手,明月楼内的人直接从二楼放下垂挂的宣纸,又放上研好的磨。

    陆乘舟将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嘭”的一声摔在地上,手指按上腰间的剑柄。

    剑出鞘,众人只见一阵寒光凌厉,陆乘舟仗着一身灵巧的轻功跃至半空,脚尖轻点宣纸,手中的剑蘸了浓浓的墨汁,抬手挥动之间,一句诗缓缓写成——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诗句落成,陆乘舟轻落地面。

    算上一开始的三步,正好是七步。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如洁白长缎般的宣纸高高悬垂着,浓黑的墨迹似剑锋劈开雪瀑。

    凌厉,意气,豪情万丈!

    台下——

    满堂寂静。

    红烛高高地燃烧,落下一地红彤彤的烛泪。花容月貌的姑娘端着酒杯,却忘记了给身旁的客人倒酒。满堂的金玉,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和价值千金的琼浆玉液都在安静的烛光中独自美丽,珠光宝气不过如此。

    明月楼的一切都像静止了。

    所有酒客食客如痴如醉地反复讼念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所有人进入了一场满怀豪情的梦境,人人皆是持剑客,手中酒杯筷箸掉落一地。二楼原本打算参陆纬同教子无方的那位官员,手中毛笔都摔了,突然惊醒似的冲到栏杆前,向下发狂地看向悬挂着的诗,眼中散发着狂热的光芒:“好诗!好诗!”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沸腾起来。

    “好诗!!!”

    “绝无仅有的好诗!!!”

    再看蒋瀚文那首诗,简直是俗不可耐!

    许兰因再次敲响锣鼓:“诸位,谁胜胜负呀?”

    这次再无质疑的声音,刚才质疑陆乘舟的举子们纷纷露出羞愧的神情,遥遥抱拳:“陆兄,此前对你口出狂言,是我等有眼无珠,你的诗当之无愧是今晚第一!”

    眼见着赞美之音声势浩大,刚才那几人不敢当众反驳,只得灰溜溜地咽下。

    反正要裸奔的又不是他们。

    蒋瀚文顿时脸色惨白,如同一张毫无血色的白纸。他双眼瞪大看向悬挂的诗句,眼睛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充满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是陆乘舟写的!”

    司南浩挑眉上前:“怎么,不服输?”

    “输了的人脱光衣服在京城游街,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不会不敢认账吧?”

    林楠绩看向蒋瀚文:“蒋公子出身江南世家,难道只会对别人放狠,对自己放水?”

    蒋瀚文额头冷汗涔涔,强作镇定:“你们怎么能确定这首诗就是他做的?”

    底下的举子们愣了:“蒋公子,纵使你文采出众,也得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以孙振文为首的几人跟着道:“瀚文兄说得对,在座的各位又不是不知道陆乘舟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他今天突然就会作诗了,你们就没有怀疑过?”

    众人面面相觑。

    孙振文更是抬手指向林楠绩:“还有他,又是递酒又是让人拿纸墨,谁知道两人是不是串通好的!”

    蒋瀚文上前一步:“孙兄说的没错!他可是个阉人,最擅长玩弄阴私,会试时还在考场刁难多人,强迫贫苦的读书人多次搜身,更是以巡监之名扰乱考场,难道你们相信他的话?”

    举子们纷纷看向林楠绩:“我记得他,确实是在考场巡监的太监,据说是圣上钦点的。”

    “他让人搜身的时候我瞧见了,我前面那人分明被搜过了,他还让锦衣卫又搜了一遍。”

    “不对呀,第二次搜的时候确实搜出作弊了。”

    “谁知道是不是假造罪名呢?”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林楠绩身上,林楠绩顿时立在原地。

    【这是作诗比不过破防了?】

    【哎喂!你们的风向转变的会不会太快了?】

    【还有蒋公子孙公子,你们考场作弊还煽动群众倒打一耙?】

    而楼上原本作壁上观的大臣们没想到事态发展如此迅速,全都竖起了耳朵。

    一名翰林院官员犹豫道:“我要不要下去阻止,林公公毕竟是御前的人,还有祥瑞之名。”

    最关键,他要是此时施以援手,拜拜的时候会不会更灵?

    身旁的人拦住他:“不可冲动,今年的举子一大半都在明月楼,不可与清流对着干。”

    司南浩拦在林楠绩身前,手下意识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作诗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却不敢认,还要指着赢了的人,这就是你们的做派?”

    孙振武毫不相让:“大家看看,他身为锦衣卫,是想在这明月楼动刀吗!”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纷纷后退,将林楠绩三人留在原地,泾渭分明。

    “他手都按在刀柄上了,不会真想动武吧?”

    “蒋公子和孙公子说得对,陆乘舟能和这二人厮混一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怎么会做出那般精彩绝伦的诗句?”

    “滚出明月楼!”

    林楠绩打量了一下四周。

    【糟糕,没想到蒋瀚文这么输不起。】

    正推搡间,后背忽然被抵住。

    林楠绩身形一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接着肩膀被人牢牢按住,一道身影已经挡在他前面。

    “是谁让他们三人滚?”

    低沉而威仪的声线不轻不重,恰好传遍整个明月楼。

    蒋瀚文只见一个容颜俊美,气度非凡的男子挡在林楠绩身前,下意识联想到关于内监的诸多传闻,冷笑道:“早就听闻太监玩得花,没想到姘头也来了!”

    孙振文更是高声拱火:“你个死太监,你竟然搞断袖!真是天理不容!”

    林楠绩、司南浩、陆乘舟三人纷纷扭头看向蒋瀚文和孙振文,动作静止了一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同一个表情。

    【哦豁,这下你们完蛋了。】

    第055章 第五十五章

    场面凝固了, 楼上的大臣们纷纷掩面,放下雅间的帘子,希望皇上千万不要看到他们。

    试图写折子尚书的官员一把夺过写了一半的折子, 迅速毁尸灭迹。

    上了折子等于皇上知道他也在明月楼!

    找死吗!

    李云鸾正在倒酒准备看好戏, 不料手一抖,壶嘴里倒出的酒液全部洒上裙摆。她却毫无所觉,目光惊愕地伸长脖子往下张望:断断断,断袖?

    她皇弟?

    什么时候?!

    汪德海和敖敬川追着李承铣的身影正从楼梯上下来,听到这句话,齐齐摔在台阶上,瞪大了眼珠子。

    动作同步,互相对视, 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深刻震动。

    说他们皇上搞断袖?

    不要命啦!

    蒋瀚文和孙振文二人不知道其他人内心早已天崩地裂, 还在口出狂言:“你们二人举止过密,不是姘头是什么?”

    围观的人低声私语:“看着一表人才,竟然和宦官搞起了断袖。”

    “世风日下, 世风日下啊!”

    蒋瀚文的目光又看向李承铣, 目露轻蔑:“没想到明月楼也有男……”

    林楠绩、陆乘舟、司南浩三人异口同声, 撕心裂肺:“你住口!休得污蔑!”

    林楠绩甚至还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阿这,罪不至此,罪不至此啊!】

    孙振文却误以为林楠绩是在挑衅, 顿时不乐意了,叫嚣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男倌吗?敢做不敢当啊!”

    男倌……

    男倌……

    男倌……

    李承铣面容震动, 脸色因过度震动而失去了表情。

    汪德海和敖敬川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快步走到李承铣身侧, 亮出大内的牌子,朗声道:

    “大胆!休得满口胡言!见到皇上!还不速速跪下!”

    众人又是一呆。

    皇……皇上?

    京城重地, 谁敢冒充皇上,还拿出了大内的令牌。

    再看那人容貌出挑,气度不凡,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放肆。

    竟然是皇上!

    明月楼内众人纷纷跪下:“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蒋瀚文和孙振文几人被这突然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皇上?

    皇上!!!

    这人出现并非因为是姘头,而是……林楠绩的主子!

    几人顿时脸色煞白,如同一张白纸,毫无血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皇上也在此处。

    更没想到,皇上会亲自下来,给林楠绩几人撑腰。

    眼下会试结果还未出来,若是惹恼了帝王,影响会试和最终的名次,后果不堪设想!

    蒋瀚文脸色惨白,双腿发抖,“嘭”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皇上,草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口无遮拦,还望皇上恕罪!”

    孙振文几人也连忙跪下,额头冷汗直冒。

    李承铣凤眸低垂,目光扫向几人,“唰”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扇子:“林楠绩在贡院巡监,是朕的旨意,你们觉得此事不公?”

    举子们面面相觑,有胆大者抬起头来道:“我们确有疑虑。”

    李承铣点点头:“若朕告诉你们,林楠绩巡监,是由监察御史王中丞统一管理,协助大理寺少卿柏章共同巡监,你们是否还有疑虑?”

    那举子陷入沉思,过了一会道:“草民虽然不了解京中官员,但听过王大人铁面无私的美名,如此一说,草民便没有疑虑了。”

    王中丞此人在朝中虽然树敌无数,但在民间,尤其是读书人里,颇有名声。

    许多学子都以他的不同流合污为读书目标。

    因此,在场的举子纷纷道:“我们也无疑虑。”

    “方才质疑林公公,是我等冲动了。”

    李承铣又道:“诸位学子寒窗苦读,将来都是大齐的肱骨栋梁。朕统领科举,必定保证科举的公平,对舞弊绝不姑息,你们大可以放心。”

    闻言,举子们像是有了定心丸一般,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楠绩站在李承铣身后,眼睛微微发亮。

    【妙啊!先前蒋瀚文一通诬陷,让举子们心生疑虑。而科举关乎天下民生,因此此时稳定民心最重要。】

    李承铣眼角余光探向林楠绩,见对方脸上丝毫没有面临危险的神色,嘴角轻抽。

    李承铣的目光看向蒋瀚文和孙振文:“朕方才在楼上听说你们加了筹码,还说要跟着一起游街,可有此事?”

    蒋瀚文和孙振文顿时汗如雨下。

    在皇上面前丑态百出,以后想要爬上高位将会难如登天。

    蒋瀚文咬牙道:“皇上饶命,草民刚才多有冲撞,还望皇上恕罪。”

    李承铣摇了摇扇子,笑眯眯道:“不知者无罪,你们都是本届科举的栋梁之材,朕怎能因无知的只言片语就将你们降罪。”

    蒋瀚文几人内心稍稍回落,但仍然忐忑,小心翼翼地打量皇帝的脸色。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位帝君虽然面色宽和,但话语却不容反驳,字字句句切中要害。

    李承铣将扇子一收:“君子一言,不可不守诺,既然如此,你们就按照先前的赌约,开始吧。”

    举子们也看向蒋瀚文几人,只是这次没有再听他们狡辩,而是催促的目光。

    蒋瀚文几人顿时脸色惨白,整个人的魂都像被抽走了-

    今晚的京城格外热闹,春节余韵未消,街上为了庆祝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刚考完会试的举子在街上三五成群的夜游,小摊贩们更是卖力吆喝,希望能趁机多赚些银钱。

    就在这时,从永定门通向皇宫的大道上,突然出现四个年轻举子。

    格外不同的是,他们脱光了衣服,只留一条裤子,遮遮掩掩地躲避四下里投来的目光。

    蒋瀚文咬牙向前走着。

    明月楼里探出人来,冲着他们喊道:

    “怎么不喊啊!说好的愿赌服输呢!”

    “你不如谁?”

    初春的京城夜晚,还有些凉,冷风一吹,几人更是齐齐打了个哆嗦。

    蒋瀚文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我不如……陆乘舟。”

    “听不见!你们谁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没听见!”

    蒋瀚文脸上闪过屈辱的神色,没想到他竟然会被陆乘舟狠狠压了一头。

    本来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名声损毁,为陆纬同厌弃。

    而陆家与蒋家素来交好,他会转为栽培自己。

    没想到,全被毁了。

    想到林楠绩,蒋瀚文脸上更是闪过恨意,一个阉人,竟然如此。

    “快喊啊!蒋公子,你不会是想反悔吧?”催促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来,明月楼前站满了人,都在围观。

    蒋瀚文抹了把脸,此时若是不喊,输不起的名声就会跟他一辈子。

    “我不如陆乘舟——”

    孙振文几人也屁滚尿流地跟着喊道:“我不如陆乘舟——”

    大街上的人看着这种奇观,纷纷停下来围观。

    更有举子认出几人。

    “这不是蒋公子和孙公子?”

    “他们怎么穿成这样子,简直有辱斯文。”

    知情人迅速将事情原委道出,还评价道:“这蒋瀚文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只需正常斗诗,他却偏要增加筹码。想来是觉得陆乘舟必输无疑,谁想到最后反噬到自己身上。”

    “以前我还觉得他文采好,人品上乘,谁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蒋瀚文紧咬牙关,神色阴冷。

    等他皇榜高中,定有一天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很快,几名举子当街裸奔大叫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各处,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

    甚至还传回了江南蒋家。

    蒋家家主听闻后震怒,蒋瀚文丢得不仅是自己的脸,更是他们蒋家的脸!

    想他们蒋家也曾辉煌一时,后来因站错队屈居江南一隅,本来指着蒋瀚文一举夺魁,日后好在朝中培养势力。

    现在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怎能不怒。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场闹剧告一段落,林楠绩被李承铣一路提溜出了明月楼,坐在回皇宫的马车上,鸵鸟一般缩着脑袋,一声不吭。

    李承铣睨他一眼:“知道怕了?”

    林楠绩鹌鹑般点头。

    【冲动了,应该想更好的法子的。】

    【但仔细想想也没办法,蒋瀚文就是想让陆乘舟颜面尽失,看他笑话。】

    【下次……可以溜得快点。】

    李承铣:……

    林楠绩又想:

    【还是有收获的,据说结束后,长公主悄悄把陆乘舟拉走了,看来事情有转机。】

    李承铣:……

    林楠绩又思忖:

    【狗皇帝怎么会突然出现?】

    【还是来春风明月楼……】

    【莫不是来找姑娘?】

    【啧啧,后宫彻底空虚,耐不住寂寞了吧?】

    “嗒”的一声,林楠绩额头一痛,下意识抬头,就见李承铣刚刚收回扇子,对上他深沉平静的眼眸。

    “你现在身份特殊,需要小心行事,若是今晚朕不在,你打算如何收场?”

    林楠绩一怔。

    清澈的双眸呆呆地看着李承铣。

    【……说的没错,我现在是个太监,又在御前走动,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上。】

    【若是狗皇帝没有及时出现,我们几个纵使能赢了蒋瀚文,却无法安抚广大举子。】

    【毕竟……多年来,清流都视内监为干坏事的爪牙。】

    林楠绩乖乖道:“多谢皇上提点,奴才记下了。”

    听见林楠绩一点就透的心声,李承铣眼中闪过欣赏的神色。

    却又听林楠绩心音道:

    【其实他们想岔了。】

    【从权力结构上讲,太监再能翻云覆雨,也只是皇权的附庸和延伸。皇上和大臣本就像太极的阴阳,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先帝昏庸爱财,大兴土木,所以大太监掌权当道。但狗皇帝不一样,他不会被牵着鼻子走,底下的太监翻不起风浪的。】

    李承铣微怔,没想到林楠绩竟然有这番见解。

    他目光斜斜看向拘谨坐着的林楠绩,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马车轱辘突然轧到坑,一边突然陷下去,猛地晃动。

    林楠绩毫无防备地被这力道冲击,整个人甩了出去,仓皇间双手扑棱,目露惊恐。

    【啊啊啊啊!皇上您躲躲!】

    【我不能再亵渎龙体了!】

    李承铣听见心音已经来不及,林楠绩仿佛炮弹似的整个人砸进他怀里,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脖子。

    鼻端被香气撞了满怀,有酒香,有墨香,也有明月楼不经意蹭上的脂粉香。

    弄得李承铣一时愣怔,竟然没有将人推开。

    林楠绩头晕眼花的,只感觉整个人撞上一堵肉墙,挺硌的,但好歹比撞上木板强点儿。

    淡淡的龙涎香传来,香气有些霸道。

    林楠绩顿时耳廓一红,六神无主,欲哭无泪:“皇,皇上,奴才又冒犯了。”

    李承铣面无表情,声线沙哑:“把手……给朕撒开……”

    林楠绩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李承铣的脖子,许是太用力了,勒得李承铣喘不过气来,脸色憋得有些红。

    林楠绩连忙撒开——

    然而为时已晚。

    汪德海和敖敬川一掀帘子,就看见林楠绩整个人挂在李承铣身上,李承铣坐在原处,手还虚扶着林楠绩的腰。

    一上一下。

    一坐一盘。

    两人的姿势暧昧到了极点。!!!!

    啊啊啊啊啊!

    完蛋了皇上搞断袖啊!

    第056章 第五十六章

    李承铣目光一厉, 汪德海和敖敬川瞬间放下帘子,回到马车外面。

    两人面面相觑,面上皆是震惊, 一个字都不敢说。

    林楠绩连忙从李承铣身上滚下来, 麻利地跪到一边:“皇上恕罪!”

    李承铣理了理衣服:“起来吧。”

    林楠绩这才起来,又恢复了鹌鹑一般的坐姿,只是这次脖子缩得更紧了。

    【我这手,怎么一天天的尽干些亵渎龙体的事呢?】

    【不能再这样了。】

    【小心脑袋搬家啊。】

    李承铣端坐着,长眸的余光瞥向林楠绩,一脸检讨的神色。又瞥见对方耳廓脖颈红红的一片,目光停顿住,有些移不开眼。

    没想到林楠绩对自己如此求而不得, 竟然时时刻刻都克制着肢体接触。

    真是……好不自制的小太监!

    联想到此前林楠绩……堪称放浪的心音, 李承铣看向林楠绩脖颈的视线越发复杂。

    就这么想和他接触?

    胸中因林楠绩和司南浩、陆乘舟交往过密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

    依照林楠绩此前的行为,多半和想去公主府一样,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更诡异的是, 方才在春风明月楼里, 那两个举子说他和林楠绩断袖时, 他竟然诡异地沉默了?

    没有震怒,而是下意识思索。

    李承铣越想越觉得不对。

    不对,他身为九五至尊, 有容人之量。

    他又是林楠绩的主子。

    主子见手下危难,焉有不救的道理?

    没错, 正是如此。

    李承铣紧紧抓着扇子。

    林楠绩只觉得落在自己脖子上的目光有如实质,目光越发惊恐。

    【狗皇帝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脖子看, 难道想让我人头搬家?】

    【果然因亵渎龙体生气了。】

    林楠绩很想抬起手把脖子捂住。

    李承铣整理了一番心情,收回视线, 慢悠悠道:“这次先记着,下次再敢这样,板子伺候。”

    林楠绩双目圆睁。

    【我的板子都累积两次了,真打的时候不得屁股开花?】

    【不行,还得找个机会溜。】

    李承铣目光一沉:“要是敢乱跑,大刑伺候。”

    林楠绩:【!他是会读心术吗!】

    两人在马车里说着话,车厢外头的汪德海和敖敬川惊了,眉来眼去地传递信息。

    敖敬川动动眉毛:原来皇上这么平易近人,刚才都那样了,都不罚?连板子都是积攒到下次打?

    汪德海摇摇头:皇上素来赏罚分明,不过对林楠绩确实有点反常。

    敖敬川惊叹:原来这才是御前红人,我还以为我够红了呢。

    汪德海白了他一眼:你小子还太嫩了些。红不至于,倒是很黑,像卤蛋似的,这夜里都瞧不见人。

    敖敬川双眼瞪得像铜铃:你个老东西!骂谁呢!

    回到宫里,已经是半夜。

    林楠绩在宫里的直房洗漱过以后,仍然睡在紫宸殿外间的矮榻上。

    因着连续九天的巡监,林楠绩身心俱疲,刚沾着榻,就睡了过去。

    李承铣也睡了,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个梦。

    梦里一会是众多举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齐声大喊:断袖!

    一会是太后泪如雨下地说:哀家宁愿没生过你这个孽障!

    李承铣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

    接着他被一团浓雾围住,他往前走,不知道在找寻什么。

    等到他精疲力竭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辆熟悉的马车。

    他下意识登上马车,看见马车里有一个人,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

    那人身形怪异,如蛇一般极度柔软,四肢皮肤白皙细腻,暧昧地缠在他身上。

    李承铣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口干舌燥。

    不知不觉,面纱扯落,李承铣屏住了呼吸。

    面纱下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令他熟悉又陌生,那双黑而迷蒙的眸子看着他:“奴才又亵渎龙体了,皇上切莫怪罪。”

    李承铣猛地惊醒,手指紧紧抓着身旁的被子,额上沾满薄汗。

    接着,他脸色微变。

    因着身下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天色大亮,林楠绩才醒过来。

    算算时辰,李承铣早已上朝去了。

    林楠绩连忙翻身下榻,谁知刚出紫宸殿就撞见李承铣回来了。

    林楠绩连忙跪在一旁。

    李承铣穿着明黄色朝服,靴子踩在灰黑色的地砖上,步伐沉稳地从林楠绩身边走过,直接进了暖阁。

    不多时,暖阁里传来奏章摔到地上的声音,和毫不留情的斥责之声。

    紫宸殿里气氛降至冰点。

    众人大气不敢出。

    林楠绩跪在原地。

    【今天怎么这么不高兴?谁又惹他生气了?】

    【昨个儿不是还好好的。】

    林楠绩正不解,汪德海走到他面前:“从今天起,你不用值夜了,皇上让你去御马监当差。”

    林楠绩一下子愣住了。

    *

    林楠绩就这么到了御马监。

    御马监,顾名思义是给皇上养马的地方,但也不尽然如此。

    实际上,前朝御马监还掌管着内廷兵权,只是现在被大大削弱了。即便如此,御马监也有管理草场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的权责。

    有产业,还有钱。

    可以说,御马监是个相当肥的衙门,不少太监都想挤进来分一杯羹。

    但林楠绩不是。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弼马温。

    林楠绩将草料车停在马厩前,看着马厩里的六匹马,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一个弼马温啊!

    林楠绩撸起袖子,先给每个马槽都添满了草料,顺便摸了摸马培养感情。趁马匹专心吃草的时候,又拿起毛刷在马身上洗洗刷刷。六匹马全不刷完以后,又捏着鼻子清理马粪。

    据说这些都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比人都金贵,这次春狩就要派上用场。

    林楠绩不知道它们有多金贵,只知道特别能拉。

    他费了半天的劲才将马粪清理干净,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

    汗水又混着马味和粪便味,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哎哎,偷懒呢你!”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御马监掌管马匹的胡金宝耀武扬威地走过来,“这些马刷干净了吗?马上就春狩了,要是马没养好拿你是问!”

    林楠绩瞥了他一眼,没有和他争论,又拿起刷子刷起马来。

    胡金宝一脚踩在马厩的围栏上,吊儿郎当地盯着林楠绩干活。

    “在这御马监,甭管你以前多风光,多威风,到了这儿,都得老老实实给我喂马!”

    林楠绩知道此时不宜顶撞,闷头干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马儿马儿,我也喂了你们好几天了,你们能知恩图报给他一个大逼兜吗?】

    【……算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胡金宝知道林楠绩之前是在御前当差的。内监们都知道,御前突然蹦出了林公公这么一位人物,颇得皇上恩宠。

    但再得宠的人,也有一朝失势的时候。

    到了御马监,就得知道他胡金宝的厉害。

    他扯长了嗓子:“使点劲儿!没吃饭呢?”

    林楠绩手上加大了些力气,只是不搭腔。

    胡金宝恼了:“跟你爷爷我摆谱呢!”

    胡金宝抽出腰上的马鞭,就要抽打林楠绩。谁知道刚走进马厩,一匹马突然抬起前蹄,直冲着胡金宝。

    胡金宝被马蹄当空一踢,肋骨一疼,整个人飞了出去。

    林楠绩看呆了。

    【不愧是汗血宝马,好踢!】

    胡金宝从地上爬起来,满眼怒火:“反了你们了!”

    抬手就要鞭笞,谁想到,离他最近的马又是一踢。

    这一踢又准又重,胡金宝直接吐了血。

    胡金宝躺在地上缓了半天,两眼冒火,直瞪着林楠绩。

    林楠绩毫不示弱,双手叉腰:“这些可是进贡的宝马,要是春狩时皇上发现鞭痕,看他怎么罚你!”

    胡金宝直接傻了眼,抽也不是,不抽又不解气。

    “你给我等着!”

    *

    十日后,该到了科举放榜的时候,但凡家中有参与科考的,心都高高悬着,祈祷别落榜。

    然而就在这时,却爆出了科举舞弊的惊天消息!

    全城的举子都震惊了。

    竟然是科举会试时,考生以诗为暗语,串通同考官舞弊。

    那选做暗语的诗出自温庭筠的《商山早行》,将诗句拆开作为串通的暗号。被抓出来考卷上用了“杜陵梦”一词的就有三个考生。这些涉事考生全被带到大理寺审问,见到试卷中的暗语被精准找出来后,直接慌了神,被郑永年方文觉悉数抓了起来。

    同考官中涉案的两名官员也被抓进牢狱,另更换两名官员,在主考官和王文鹤的监督下批阅考卷。

    了解完事情原委之后,举子们更加震惊,不仅抓出了舞弊,还火速解决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竟然一锅端了!

    这……原本听到舞弊时愤怒不公的那股气瞬间消散了。

    全都抓住了啊,那没事了。

    听说这次第一个发现舞弊的还是那位姓林的太监。

    但要说这林公公立了这么大的功该平步青云了吧?

    没有,林公公在喂马呢。

    林楠绩:……勿cue。

    又过了十天,经过反复核验无误,终于到了正式放榜的时候。

    放榜的这天,京城里热闹极了。

    看榜的,凑热闹的,榜下捉婿的,全都围在一处。

    进士榜前,挤满了本届科考的举子,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一名举子正在榜上找自己的名字,最终在三甲名单上找到了,正要惊呼,忽然奇怪:“怎么蒋公子不在榜上?”

    旁边的声音道:“不在进士榜上,在这儿呢!”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进士榜旁边还有一个榜,上面写得却是本次科举舞弊的名单,以作示警。

    而那榜单上,赫然写着蒋瀚文、孙振文几个人的名字。

    人群中传来惊呼:“蒋公子那般文采,竟然也参与舞弊?”

    “你不知道吗?先前在春风明月楼斗诗,他输得都上街裸奔了。”

    “估计是太贪了,科考之前就在传蒋瀚文是此次科举的夺魁热门,但这次科考人才济济,就比如江州的文公子,扬州的刘公子,还有国子监的席公子,才学远在他之上,却从来没有吹嘘过。”

    “说的不错,就连作诗,他都比不过睡了四天的陆乘舟,夺魁还是托大了。”

    “咦!陆乘舟是二甲第六!”

    “什么!我看看我看看!”

    陆纬同正乘着轿子路过,板着脸,心情很是不妙。

    路过进士榜,只见榜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压根挤不进去。

    又想到今天在朝堂上,皇上当众斥责参与舞弊的考官考生,轻则刑狱,重则流放。而蒋瀚文正在其列,陆纬同连头都抬不起来。

    蒋瀚文是陆家的远亲,来府上借住时,蒋家家主还特意来信,拜托他照拂一二。

    他想着陆乘舟读书是个不争气的,多半与官场无缘,能栽培栽培蒋瀚文倒也不错。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丑闻。

    陆纬同脸色郁闷极了,想着快些回家,喝两口烧刀子解解闷。

    他放下帘子,吩咐下人:“走吧,这热闹也没什么好凑的。”

    家里没一个上榜的,又没有女儿,榜下捉婿都没他的份。

    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陆纬同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喊“陆乘舟”三个字。

    他心念一动,又吩咐停下,招来一个小厮:“你去听听,他们喊的是谁?”

    那小厮领命而去,过了片刻,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地:

    “老爷!中了!中了!!!”

    陆纬同手心冒汗:“什么中了?”

    小厮面上狂喜:“是少爷!乘舟少爷中了!二甲第六名!”

    陆纬同一把抓住轿门,上身前倾出去:“快快快!快放我下来!我要亲眼去看看!”

    轿子一放下来,陆纬同就大步迈了出去,一头扎进人堆,一路挤到前面,乌纱帽都被挤掉了,外袍也被扯得衣衫不整,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他目光焦急地在二甲榜单上搜寻着。

    当看见陆乘舟的名字时,陆纬同双眼放光,双拳紧握。

    “中了!”

    “中了!!!”

    此时,陆乘舟正在珍宝阁挑女子首饰,双手挂满了珠子串子,表情纠结:“也不知道长公主喜欢什么样的。”

    “要不都买了。”

    陆乘舟正喜滋滋地要付钱,忽然门口传来一声高喝!

    “小兔崽子!”

    一声暴喝,陆乘舟浑身一个激灵,转过身就看见陆纬同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

    陆乘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爹,我不回去!”

    不用说,陆纬同肯定是来抓他回去关禁闭的。

    陆纬同迈进店里,一把抓住陆乘舟的胳膊,气还没喘匀:“你小子,你小子!”

    陆乘舟干脆闭上眼睛:“我不会听的,爹你省省吧,我就要去当男宠!”

    “中了!你中了!”

    陆纬同的声音惊喜欲狂:“二甲第六名!”

    陆乘舟愣住了。

    “我居然中了?”

    陆纬同激动地来回走动:“为父这就回去准备摆筵席,一定要盛大!”

    陆乘舟满头问号:“准备筵席做什么?”

    陆纬同满脸与有荣焉的神情:“自然是庆祝你中榜了,还取得了好名次!往日里你那些叔叔伯伯总是同为父炫耀,炫耀他们儿子学问做的有多好,这回终于轮到为父扬眉吐气了!”

    陆乘舟:“不摆。”

    陆纬同瞪着他:“为父偏要摆!”

    陆乘舟一脸叛逆:“俗!”

    见陆乘舟毫无兴趣,陆纬同咬牙下了猛料:“我同意你尚长公主!”

    陆乘舟眼睛一亮:“摆摆摆!”

    说完又忍不住问:“爹,你怎么同意得这么爽快?”

    陆纬同冷哼一声:“你跑到长公主府当男宠的事都传遍了,我拦不拦有什么区别。”

    陆乘舟顿时喜上眉梢,就要往外去。

    陆纬同在后面喊:“你干什么去?”

    陆乘舟:“我去长公主府报喜!”

    陆纬同抹了把脸,他怎么生出这么个便宜儿子!

    陆家摆宴这天十分热闹,林楠绩和司南浩也在受邀之列,陆乘舟敬完一圈的酒,就找了个借口溜到这桌,快速地吃了几口饭。

    “饿死了,饿死了!我爹也真是,拉着我喝了好几圈了,一口菜都没吃呢。 ”

    司南浩看着陆乘舟啧啧称奇:“从前我只以为你中举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没想到还真中进士了?”

    陆乘舟将饭咽下去:“我就是考运好些,和那些真正厉害的人比不了。”

    司南浩又抱着胳膊看向林楠绩:“那天在明月楼,你让陆乘舟上去斗诗,你那时候就知道他会赢?”

    林楠绩眨了眨眼:“不知道啊。”

    司南浩:“那你还让他上去?”

    林楠绩:“我听闻陆大人在诗坛颇有美名,想来儿子……也不会差吧。”

    司南浩半信半疑:“这真的能遗传?”

    周围的赞美声不绝于耳,陆乘舟却浑不在意,反而关切地问起林楠绩:“怎么听说你被调到御马监了?”

    林楠绩脸色一垮:“唉,确有此事。”

    陆乘舟万分同情,给他连夹了好几筷子菜:“多吃点,瞧你都累瘦了。”

    司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哥哥我,我去替你摆平。”

    陆乘舟:“还有我,我再问问长公主,看能不能把你弄到长公主府去当差。”

    林楠绩吸了吸鼻子,感激地看向二人:“谢谢。”

    酒席一直闹到夜半,林楠绩从陆府往外直房走,有些醉意,摇摇晃晃的。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月亮,圆月饱满,光华如练。

    有点像年前在皇宫看到的月亮。

    林楠绩边走,边不成调地唱着:“明月几时有……”

    月亮西斜,挂在皇宫的上方。

    林楠绩遥遥看向巍峨的宫殿楼宇,皱着眉:“狗皇帝,阴晴不定。”

    说踢开就踢开,连个理由都没有。

    走着走着,林楠绩忽然站住,看着眼前的景象嘟囔着:“不对啊,这里不是外直房。”

    他狠狠地揉了揉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哦,是御马监啊。”

    第057章 第五十七章

    刺眼的阳光传来, 林楠绩下意识揉了揉眼,感觉一个冒着热气的大家伙在拱自己。

    他迷迷糊糊醒来,就对上一张硕大的马脸, 马嘴拱着他的脖颈, 热乎乎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卧槽!】

    林楠绩差点魂飞天外。

    等平复过来,林楠绩伸手摸了摸马,舒了口气:“原来是你啊。”

    这马通体银白,额头这种心长着一撮黑色的毛发,十分好认,又通人性,昨天那两脚就是它踢的。

    林楠绩便管它叫银夜。

    【银夜啊银夜,还是你好。】

    【昨天那两脚, 可真是好踢。】

    【今天多给你加点粮草, 把你喂得饱饱的!】

    银夜打了个马嚏,伸出舌头优雅地舔了舔他的手。

    林楠绩依次给马添上草料,又给银夜多加了一把。

    天色还早, 林楠绩松了松筋骨, 看着马吃草料,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马比狗皇帝强。】

    早起遛弯遛到御马监隔壁的李承铣:?

    料到林楠绩会骂他。

    但骂他不如马?这是什么骂法?

    汪德海停下:“皇上?”

    李承铣清了清嗓子,看着东方升起的朝阳:“今日天气甚好。”

    汪德海露出纳罕的神情。

    这休沐一大早的起来,就为了看太阳?

    这早晨的太阳有什么稀奇, 上早朝的时候不是天天看吗?

    汪德海记起隔壁是御马监后,恍然大悟。

    是想林楠绩了吧?

    别说是皇上, 这几天林楠绩不在,他都有些不适应了。

    也不怪想, 林楠绩虽然偶有不在状态的时候,但为人伶俐, 手脚也利索,还没什么坏心眼,送他的那副金叶子牌到现在还放在他床头的多宝柜里呢。

    最近御前又提拔了一个小太监,怎么看都没有林楠绩顺眼。

    表面上恭恭敬敬的,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野心大着呢,估计都没把自己放眼里。

    是以汪德海此时听着皇上的话,也起了心思。

    他觑了一眼李承铣,装作不经意道:“奴才前儿听说一桩趣事,就在发生隔壁的御马监。”

    李承铣心念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说来听听。”

    汪德海心想有门,便道:“年前西域进贡了一批汗血宝马,就养在御马监里,内监胡金宝掌管,由手底下……也就是刚调过去的林楠绩养着。谁知那汗血宝马刚被林楠绩养了几天,就踢了人了。”

    李承铣内心一紧:“可有伤着人?”

    汪德海:“怎么没有呢,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马把胡金宝给踢了,还连踢了两次。”

    李承铣:“哦。”

    这一句中的放松过于明显,李承铣又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德海笑道:“奴才也不知原委,倒是听说,说宝马有灵性,养熟了认人。再者胡金宝平日里脾气大,这马护人呢。”

    汪德海没把话说全乎,总不能在皇上面前直说胡金宝找林楠绩的麻烦,反被马踢了。

    但李承铣一听就明白了。

    心绪一下子有些复杂。

    末了倒是来了一句:“既然这马都认人,春狩的时候就让林楠绩跟着吧。”

    汪德海一喜,连忙道:“皇上赏识,是那小子的福分!”

    林楠绩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出乎意料,但他很快明白过来,这肯定是汪德海从中争取来的机会。

    林楠绩谢过汪德海:“没想到公公还念着我。”

    汪德海叹了口气:“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是生是死都是主子一句话,好在皇上是个英明的主子,春狩的时候你有眼力见点儿。”

    林楠绩又连忙谢汪德海。

    汪德海其实也存了私心,他担心新来的那个小太监要是站稳了脚跟儿,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还想安安稳稳地养老呢。

    *

    转眼到了春狩这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一派大好春光。

    李承铣率领文武百官和京中侯爵,浩浩荡荡往景仁山而去。

    林楠绩作为御马监的随从,落在末尾,牵着银夜跟随在队伍后面。他往前眼前绵延的队伍中望了望,只能看见一顶明黄色的马车在侍卫扈从中行进。

    御驾旁多了一个陌生的内监,模样瞧着年轻,正朝马车里说着什么逗趣的话。不知道马车里那人是什么反应,只见那内监也跟着笑起来。

    林楠绩心中升起奇怪的感觉,有些异样和别扭。

    【几天不见,就和别人有说有笑了,呵呵。】

    身边御马监的其他几个太监窃窃私语:“听说皇上身边最近提拔了一个内监,叫柳江,年纪不大,特别会来事儿,天天把皇上哄得喜上眉梢。”

    “是吗?就是旁边跟着的那位?”

    “可不是嘛,这下可要成御前红人喽!”

    “那也不好说,要是哪天皇上觉得不新鲜了,说不准又打发来咱们御马监养马呢。”

    几人边说着,边朝林楠绩的方向张望。

    但林楠绩一手牵着银夜,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一个眼神都没给。

    几人顿时自讨没趣儿。

    林楠绩是在想别的事。

    柳江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觉着耳熟。

    他努力在脑海里翻阅剧情。

    柳江。

    春狩。

    景仁山。

    这三个词好像有着关联。

    景仁山很大,又在龙脉上,不仅是李家皇陵的所在地,也是每天春狩秋猎的地方。

    电光火石之间,林楠绩终于发现这三个词的关联。

    【柳江!这人不简单啊!】

    【这柳江原本是在端妃身边伺候的,入宫混了四五年,混到了端妃眼前的红人。眼看着已经熬出头了,谁想到端妃突然去祈福清修,宫里头就冷落下来,月例虽然照旧领着,但终归没什么前程了。恰巧这时御前缺人,柳江就被举荐到了御前。】

    【哦……狗皇帝见他聪明伶俐会讨趣,长得又不错,便留下了。】

    林楠绩对此评价:【呵,小心是条美人蛇。】

    李承铣坐在马车里,马车外柳江的声音不断传来,他却心不在焉地听着林楠绩的心声。

    听到这句美人蛇时,不禁轻笑一声。

    柳江喜上眉梢:“能哄皇上高兴,奴才死也值了。”

    李承铣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看柳江,而是继续方才那句“美人蛇”,又联想到那夜荒唐的梦境。

    也不知道谁这句话是形容谁的。

    【咦……这我就不得不佩服了。】心音又冒了出来。

    林楠绩简直越扒越有,整个人沉浸式吃瓜。

    【柳江到了御前,一开始并不突出。但他特别努力,努力到什么程度呢?】

    【别人一天中要换值一到两次,但柳江不换。】

    【他晚上两点睡,凌晨四点起。】

    【在宫里这些年,为了吸引各宫主子的主意。他不仅做好本职工作,还学了一手伺候人的功夫,按摩推拿厨艺样样精通。这也就罢了,他还学乐器,学写字作画,学算账理财。】

    林楠绩目瞪口呆。

    【简直是六边形战士!】

    林楠绩沉默了:【确实……很有真才实学,我不如他。】

    重新抬起头来,林楠绩已经心悦诚服地看向柳江的背影。

    罢了,罢了。

    两点睡,四点起他就做不到。

    柳江跟在御驾旁边,正绞尽脑汁逗皇帝解闷,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一转头,就看见队伍后面牵着马的林楠绩遥遥望着他。

    柳江唇角勾起。

    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林楠绩收回目光,又吐槽了一句:【可惜,都这么努力了,还是和谋反扯上了关系。】

    【狗皇帝,还是眼瞎。】

    李承铣:???

    他先是被谋反两个字惊到,京城各处守卫森严,并未发现谋反迹象。

    但林楠绩说有,那就是有。

    然后是因这一句“眼瞎”,明明被骂了,却生出久违的熟悉感。

    *

    清早出发,到了午后,队伍才抵达猎场。

    前头传来命令,狩猎即将开始。林楠绩和御马监的几人一起将汗血宝马牵到御前,林楠绩摸了摸银夜的脑袋,低声道:“走吧。”

    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李承铣,林楠绩心底有些紧张。

    银夜似乎感觉到他的紧张,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

    然而半道上,林楠绩被拦了下来。

    “林公公,留步吧,皇上这匹银狮子我来牵。”柳江堵在他面前。

    林楠绩心想:【原来银夜有名字,叫银狮子。】

    林楠绩抬眸看着柳江:“这马性子烈,柳公公可要小心了。”

    柳江轻蔑一笑,声音尖细,泛着阴冷的气息:“多嘴!”

    林楠绩松开缰绳,站到一边。

    柳江抬手牵过缰绳,就要将银夜牵到皇上面前。谁知道,他牵了一下,银夜分毫不动。

    柳江一恼,用了些力气,低声呵斥:“快走!”

    银夜扭了扭脖子,缰绳跟着一扯,柳江险些没拉住,当场一个踉跄。

    周围想起低低的笑声。

    柳江顿时恼羞成怒,使劲拉着缰绳,用力迫使银夜跟着走。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银夜抬起前蹄,高高扬在空中,眼看着就要踢在柳江身上。

    柳江吓得脸色惨白,瞬间松开缰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下意识掩住脸。

    好险马蹄并没有踢上来,柳江放下手,看着银夜破口大骂:“这小畜生!”

    林楠绩上前安抚银夜:“柳公公慎言,这可是皇上的坐骑,怎可出言辱骂。”

    柳江从地上爬起来,噎得浑身发抖:“你给我等着!”

    林楠绩一脸无辜:“柳公公,身子如此虚弱,还是少熬夜为好。”

    柳江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楠绩凑近了,低声道:“眼底粉掉了。”

    柳江裂开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小镜子,看到眼下因为衣袖蹭掉而露出的青黑,眼前一黑。

    林楠绩看着柳江掩面遁走的背影,叹为观止:【还以为柳公公天赋异禀,没想到也有黑眼圈。】

    几人继续牵着马,往御前的方向走。

    林楠绩很远就看见李承铣,脚步有些迟疑,还是将马牵到李承铣面前。

    接着,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皇上。”

    李承铣长眸锁在林楠绩身上,眼见着对方一步步走近,分外守规矩地行礼。

    分明是熟悉的面容身影,却多了几分陌生疏离的意味。

    他手指微动,像是要上前扶起。

    最终还是冷淡道:“平身吧。”

    第058章 第五十八章

    李承铣穿着一身玄色劲装, 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身形,一头乌发束起,显露出一身雍贵凌厉之气。天气和煦, 万物复苏, 正是狩猎的好日子,然而他看起来却好像并不很高兴,目不斜视,浑身散发着冷冷淡淡的威仪。

    林楠绩倍感疏离:

    【今天见到狗皇帝感觉格外不一样。】

    【有个诗怎么形容来着——恩疏宠不及,桃李伤春风。】

    林楠绩后知后觉得咂摸出来:【原来这就是失宠啊。】

    林楠绩规规矩矩地抬手,将缰绳托举到李承铣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眸老老实实地看着地面,多余的动作一点没有。

    哪还有一点活泛气。

    【呵,都说帝王翻脸无情, 果然是真的。】

    李承铣听着这些话,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理智上,林楠绩不过是个小太监。皇宫里的太监成千上万,随便拎个谁出来都比林楠绩伶俐会看眼色, 既不会大庭广众下扑倒他让他在群臣面前狼狈不已, 也不会在心里骂他狗皇帝, 更不敢肖想着以下犯上。

    但在情感上,又有多少人能够面对皇帝能够心思纯然不徇私?

    况且,林楠绩虽然冒犯他, 但于朝廷,于大齐, 却屡次立功。不仅找出科举舞弊主使还天下考生公平,还大败高丽使臣, 甚至洗清天狗食月带给他的危机。

    就连身边的人,都惋惜林楠绩被罚去御马监。

    这些, 李承铣焉能不知?

    李承铣有些自嘲,自己和昏庸的先帝有什么分别,就因为自己心底那些伺机生长的不能示人的念头,就毫无缘由地惩罚林楠绩。

    作为君王,他没有做到秉公处置。

    可是他是天子。

    不能有不该有的想法。

    李承铣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缰绳。

    两人无形中形成了僵持之势,周围的人虽然还在交谈,但眼角余光都在暗暗关心中间的变动,甚至不少人替林楠绩捏了把汗。

    林楠绩手都有些酸了。

    【接啊。】

    【自己要的汗血宝马,怎么牵来又不要?】

    就在此时,太后的声音响起来:“这不是林公公嘛?榆儿这几天不见你,总是念着要林公公陪着玩。”

    林楠绩笑道:“奴才得空一定去给小太子解闷。”

    李承铣悄悄松了一口气。

    太后又觑向李承铣:“怎么说,林公公也曾有功于皇上,要是皇上嫌他在紫宸殿碍眼,不如让林公公到哀家的慈宁宫伺候,正好陪着榆儿解闷。”

    李承铣直接回绝:“不合适。”

    太后也不高兴:“你天天忙于朝政,陪不了榆儿多久,怎么的,还不兴别人给榆儿解闷了?”

    李承铣被怼得哑口无言。

    林楠绩耳朵一竖:【咦?慈宁宫也可以考虑,只要哄好小太子和太后就行了。小太子和太后看起来都比狗皇帝好哄。】

    【说不定在慈宁宫待久了,还能去长公主府。】

    李承铣嘴角狠狠一抽,说什么对他敬仰的不行,说不得都是说来哄他的。

    他闷闷道:“朕自有考虑。”

    慈宁宫离紫宸殿不算远,小太子要是每日拉着林楠绩到紫宸殿,他还是得看见,一看见,心里又发乱。

    李承铣内心百转千回,纠结苦恼: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个太监。

    柳江看着这场面,咬牙上前,一把从林楠绩手中接过缰绳,捏着鼻子道:“许是林公公身上马粪的味道重,熏着皇上了。”

    林楠绩:?

    李承铣:?

    柳江没注意到李承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善,谄媚地将缰绳递上:“皇上,时辰快到了。今个儿皇上定能满载而归。”

    李承铣一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林楠绩内心忍不住狂翻白眼。

    【呵!狗皇帝真是瞎了狗眼。】

    春狩正式开始,众人如离弦的箭,策马奔腾,四散开去。

    李承铣一身玄色在前,李云鸾穿着一身红装紧随其后。接着是诸位公卿大臣,陆乘舟混在其中,时时瞄向李云鸾的方向。

    行猎的队伍散开以后,林楠绩在太后身边逗了会趣儿。过了没多久,太后罚了,回行宫休息,还不忘给林楠绩赏钱。

    林楠绩掂了掂钱袋子。

    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

    林楠绩承认,刚被罚到御马监的时候,心里头是挺不好受的。本来以为李承铣是个好皇帝的,谁知道罚了他连个由头都没有。而且不想他在御前碍眼了,又不容许他到别人宫里当差。

    林楠绩思来想去,终于得出结论。

    狗皇帝有毛病!

    又小心眼,又阴晴不定。

    还喜欢打板子!

    现在想想,离开御前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至少他假太监的秘密能安全一点。

    说起这事,林楠绩就想到狗皇帝说过他晚上会讲梦话,以后可得小心点,不能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事透露出去。

    心里想也不行!

    林楠绩在猎场转悠着没事,竟然转悠到了一处略偏的亭子。

    远远看着,里面不少人。

    一干小太监等着无所事事,竟然躲在这里,私下里开了赌局,赌得热火朝天。

    走近了,听见压低的兴奋声:“还加不加!加不加!”

    林楠绩往人群中一望,就看见陆乘舟额前贴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正撺掇众人下注。人群中既然还有几个王公大臣的公子。

    好家伙!不愧是你陆乘舟!

    御马监的几个人见到林楠绩来了,纷纷撺掇道:“什么风把林公公吹来了,要不要来一把?”

    左右无事,林楠绩也钻了进去,问陆乘舟:“你赌的谁?”

    陆乘舟道:“自然是长公主!”

    “还有谁?”

    “皇上、北昌王、秦将军。”

    林楠绩眼珠子转了一圈:“我赌秦将军。”

    秦放去镇守边关在即,想趁着春狩好好表现,定然会勇争第一。而北昌王年迈,狗皇帝是皇上,无须拼尽全力。而长公主名次靠前,然而并不是第一。

    “我赌皇上!”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是柳江。

    一只细腻白皙的手拿出了五百两银票,然后挑衅地看向林楠绩。

    林楠绩慢吞吞地从荷包里掏出五十两银子。

    柳江目露讥讽:“林公公藏着了,在御前当过差的,就那五十两,未免太小气了。”

    林楠绩眨了眨眼:“不比柳公公出手阔绰,出来就带了这么多。”

    柳江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借你五百两,赢了算你的,输了再还我。”

    林楠绩轻轻挑眉:“好啊。”

    柳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顿时觉得林楠绩果然是个蠢货。

    平日里太监们赌的最多也就一二百两,这两个五百两一下,局面更火热起来。

    林楠绩原本在围观,有几个王孙公子回来了,其中一匹丢了马。御马监的胡金宝直接看向林楠绩:“马丢了,可得找回来,林楠绩,你负责养马,你去找。”

    林楠绩明知是刁难,那人的马也不归他管。但他没说什么,仍然去找了。

    柳江笑着说道:“林公公可别忘了赌局和那五百两银子。”

    林楠绩:“多谢提醒。”

    *

    林楠绩在山林中找了一大圈,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打算如果再找不到,就先回去。

    但等他想回去时,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林楠绩神色渐渐有点警惕起来,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猛兽。

    正在原地打转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脚步声,林楠绩朝四处张望:【有人来了?】

    因为这一声,李承铣惊出一身冷汗,松了手上的弓。

    要是不林楠绩及时出声,弓上的箭就要射出去了。

    不想见到,偏偏就见到了。

    李承铣都觉得纳闷。

    “林楠绩,你怎么在这?”

    林楠绩先是听到人声大喜过望,随后反应过来是李承铣,险些一垮。

    【怎么哪儿都能碰到狗皇帝。】

    【给自己点根蜡。】

    林楠绩连忙走到李承铣面前:“奴才见过皇上,奴才出来找马。”

    眼角余光瞥见李承铣的马,马上满载而归,甚至猎到了一头鹿。

    【猎物很丰盛啊。】

    李承铣目露骄矜,他的骑射功夫向来不错。

    林楠绩又仔细地数了数猎物的数量,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比不上秦将军,秦将军猎到了一头鹰,数量上也略微胜出。】

    【幸好,不然我就要输了。】

    李承铣眉梢轻挑。

    私设赌局?

    赌的秦放?

    李承铣嘴角往下。

    “马找着了吗?”

    “还没有。天色不早了,皇上可要回去?”

    李承铣看了看天色,本想说先回去,但想到林楠绩赌秦放赢,又生出些胜负欲:“走,继续打猎。”

    林楠绩只好跟上,心中暗暗祈祷。

    谁知道,刚走出不远,就发觉前方草丛有动静。

    李承铣打量四周,势在必得,想找个绝佳的视角。

    林楠绩隐隐看到草丛中有头公鹿的角在晃动,不禁压低了声音,指着前方一棵怀抱粗的树道:“皇上,树后隐蔽些。”

    李承铣也锁定了那处,两人放慢脚步,悄悄走向那棵树后。

    正要走到旁边,地上散落了些干草落叶,两人脚步刚才踩上去,林楠绩顿觉不妙。

    【这脚底怎么是空的!】

    【啊啊啊啊啊!掉下去了!】

    两人一脚踩空,直接滑进了地洞。

    那一瞬间,两人心中都涌上复杂的情绪。

    林楠绩满脸惊恐:【不是吧,这也能让我遇上?】

    而李承铣心绪更难以言说些。

    若说他与林楠绩无缘,但偏偏总能遇到。

    若说有缘,什么样的缘分能一起掉进暗无天日的洞里?

    李承铣顿悟:这哪里是缘分,分明是克星。

    林楠绩:【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李承铣下意识掐住林楠绩的腰,两人不断地下坠,过了一会儿,两人在昏暗中的泥土上滚了两圈,鼻尖全是泥土的气息。

    林楠绩晕得七荤八素,终于停了下来。

    【有点想吐。】

    下面太黑了,林楠绩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感觉身下不是硬冷的泥土,而是压着个人。林楠绩小心翼翼:“皇上?”

    李承铣咬牙:“从我身上起来。”

    林楠绩瞬间从李承铣身上移下来:“皇上恕罪!”

    李承铣扶着周围的泥壁站起来,摸出身上的火折子点燃,看了看四周,略显疑惑:“这是哪里?”

    林楠绩:【完蛋了!这好像是李家祖坟!】

    【我们下来的地方貌似是盗墓贼挖的洞!】

    李承铣身形一抖。

    盗墓?

    哪个盗墓贼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盗大齐的皇陵!

    【哦,这里直通太祖皇帝的陵室。】

    李承铣双腿有些发软。

    林楠绩察觉到李承铣似乎晃了两下,职责性地关切道:“此处通风不畅,皇上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李承铣缓缓地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大不孝,没守好太祖就算了,还从盗洞下来了。

    真是大不敬。

    眼下,他只好装模作样地举着火折子端详着墙壁,用手摸了摸墙。这盗洞很深,墙壁的泥土已经发硬风干,看样子不是一时之功,而是经年累月。

    他又抬头向上望去,洞口狭窄,只能看见遥远的月光发出的光亮。

    李承铣语气深沉:“朕无碍。此地是陵墓所在,这多半是盗洞,看墙壁的干硬程度,开挖有些时候了。”

    “陵墓建在龙脉上,敢对帝陵下手,此人所图非同寻常。”

    林楠绩不禁瞪大双眼:“皇上真厉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普通人可能会以为是农人挖的地窖,或者猎人捕猎的洞穴。没想到狗皇帝竟然知道是盗洞。】

    李承铣目光微微有些虚。

    暗中想:

    朕不厉害,还是你厉害。

    随手一指就是盗洞。

    谁能比得过你。

    林楠绩也回想到这茬了:“皇……皇上,此事都怪奴才,要不是奴才乱指,皇上也不必受到惊吓。”

    李承铣没接话茬,反而一声冷笑:“敢挖太祖皇帝的陵墓,我倒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

    林楠绩心生疑惑:【咦?他竟然知道是太祖的陵墓!】

    李承铣:……

    李承铣不敢乱说话了,免得露出破绽,举着火折子往前走。

    林楠绩紧紧跟在李承铣身后。

    这盗洞里黑乎乎的,林楠绩瞅着有些害怕,总觉得会蹦出一个大粽子。

    小说阅读党林楠绩上线:“皇上,听说冒然进墓是对逝者的不尊敬,那些盗墓的人都要先点蜡烛。若蜡烛燃着,则无妨。若蜡烛灭了,则里面有东西阻拦不能进墓。”

    李承铣一脸无语地看着林楠绩。

    “这是我自家的陵墓。”

    林楠绩:

    【……】

    【淦!】

    第059章 第五十九章

    毕竟是陵墓, 埋藏地底数百年,不见天日,深不可测, 总觉得阴森森的。好在李承铣是太祖的孙辈, 跟着他,林楠绩顿时感觉身上回温许多。

    这盗墓贼已经挖通外围一圈的墓道,这墓道由青砖砌成,脚下是坚硬的石板,闻着有股久不通风的阴凉味道。

    整个墓道静悄悄的,像深远的黑洞,一丝声音也无,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 落在石板上, 有种诡异的清晰。

    只有李承铣手中的火折子亮着,林楠绩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到处都是一样的石壁。

    李承铣若有所觉, 放慢了脚步, 等林楠绩跟上来。

    “皇……皇上, 不如咱们先在洞口等着,等敖统领找过来。”

    “也不知道那伙贼人有没有离去,若是碰上了, 可就凶险了。”

    李承铣脚步未停:“方才朕看过洞口,这里应该许久不曾有人进出。”

    林楠绩亦步亦趋地跟着, 曾经看过的小说影视剧里那些吓人的尸蟞、血僵、大粽子开始轮番在脑海里上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着什么东西攥着。

    一开始紧张, 心音就不断地往外冒:

    【据说古墓中的尸蟞从死人身上孵出,可以钻进人体, 最后从脑子里爆浆而出。】

    【还有古代的活人殉葬,人死后,若墓穴遭遇外力惊扰,就会突变成血僵,遇上必死无疑……还有……】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李承铣被迫接收林楠绩脑海中骇人的场景,一时沉默住了。

    乍然走进,是有些恐怖。

    他抬眸看了看四下里黑漆漆的墓道,这座巨大的陵寝深埋地底,空气中漂浮着沉闷阴冷的味道。

    李承铣忽然开口:“太祖皇帝即位后,便废除了前朝活人殉葬的规矩。皇陵工程浩大,由工部设计建造,布局按照正统风水规矩设计,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方可保佑大齐子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李承铣的声线在黑暗里缓缓道来,不轻不重,刚好安抚了林楠绩惊弓之鸟般的心态。

    林楠绩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看着李承铣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探究。

    【是说给我听的吗?】

    李承铣停住脚步,偏头看着他:“所以说,平时少看些误人子弟的话本。”

    林楠绩不好意思地埋了埋头。

    然而就在这时,他脚踝处突然被什么东西扫过,触感微凉,像是什么东西的毛发。

    林楠绩瞬间跳了起来:“啊啊啊啊!救命啊!”

    林楠绩惊恐的叫声响彻整个墓地,一时间,狭长的墓道里尽是回声。

    林楠绩更加惊恐了,惊恐之下,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下意识弯下腰抱住身旁的活人。

    两人骤然靠在一起,李承铣身体僵住,抬手将人捞住。

    林楠绩声音颤抖:“有,有东西!”

    李承铣将火折子往地上照了照:“盗洞挖了这么久,保不齐有附近的狐狸、黄鼠狼钻进来。”

    李承铣挑了挑眉:“平日里见你胆子挺大,怎么,还怕鬼?”

    李承铣将火折子移回来,就见林楠绩蹲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双眼禁闭,浑身微微哆嗦。

    林楠绩眼角噙着泪花,一边哆嗦,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人~和鬼~能比吗?”

    李承铣:……

    好像被骂了。

    李承铣手中的火折子一闪,忽然语调惊疑:“你脚边……”

    “啊啊啊啊啊啊!”

    林楠绩手脚并用,顺着就往上爬,直到双脚离地。

    李承铣唇角轻勾:“哦,看错了。”

    林楠绩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往下看,果然什么都没有。

    【还好……吓死我了!】

    李承铣将火折子举起来,温暖的光亮照亮两人之间。

    林楠绩的心音瞬间沉默了。

    两人挨得极近,更别说林楠绩几乎是挂在李承铣身上,距离近得能听见对方沉稳的心跳。

    林楠绩眼眸乱眨,不经意对视,就看见李承铣专注的眼神。

    林楠绩眼睫轻颤,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害怕了?”李承铣沉稳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林楠绩只觉得耳根一麻,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就对上李承铣含笑的眼神。他顿时感到不对,不自在地放下来。

    【怎么感觉怪怪的。】

    林楠绩忽视那股异样的感觉,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奴才怕鬼,让皇上见笑了。”

    李承铣轻声道:“无妨,朕不会笑话你。”

    林楠绩耳垂又是一麻,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从李承铣身上下来。

    【怪了,要是狗皇帝阴阳怪气地训斥两句,反而心理舒坦些。这样和声细语的,反而,反而……总之是奇怪。】

    林楠绩内心正在交战,忽然一片袖子递到他眼前。

    李承铣声线沉稳:“抓着。”

    林楠绩:

    【。】

    “多谢皇上。”

    林楠绩有些扭捏地抓着李承铣的袖子,心里好受了不少。看着李承铣仿佛闲庭信步般的步伐,丝毫不怕,不由问道:“皇上对这里很熟悉?”

    李承铣:“看过图纸。”

    说话间,两人停了下来。

    这里没有路了。

    林楠绩努力找话:“奴才听说先帝陵墓里放着一件关乎国运的珍宝?或许盗墓贼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对这个说法,李承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是吗?”

    林楠绩立刻道:“奴才觉得一定是以讹传讹!”

    林楠绩:【确实,国运这么大的东西,有什么样的珍宝能承担的起。】

    李承铣在墙上一阵摸索,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原本平整的墙面忽然出现一道门,旋转打开。

    林楠绩微微探头,就被满室的木箱子闪瞎了眼。

    两人走进去,这些木箱子都被打开了,但里面放着的都是陪葬的礼器,并非珍宝。

    李承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着满室狼藉,忽然道:“你刚才问的关乎国运的珍宝,还真有。”

    林楠绩瞪大了眼睛:【阿这,已经被偷了。】

    李承铣:“不过是假的,关乎国运的东西怎么可能放进陪葬品中。”

    林楠绩恍然大悟:“也是,关乎国运,还是珍宝,那只能是玉玺吧。”

    李承铣丢给他一个还不算笨的眼神:“有传言称,太祖墓穴里放着真正的传位诏书,想来那伙人是冲着这个来的。”

    【对,就是传位诏书,相传太祖之后的明宗皇帝不是正统继承者,他的哥哥晋王才是,这伙逆党打的便是晋王的旗号。】

    林楠绩佯装疑惑:“传位诏书?”

    李承铣也不拆穿,点点头:“当初太祖传位时,晋王和明宗皇帝相争,最后是明宗皇帝即位。但也有传言,当初太祖皇帝属意的是晋王。还传言,真正的传位诏书就在太祖皇帝的陵墓中。”

    林楠绩忽然感到些同情:【眼下那伙逆贼拿到了诏书,觉得师出有名,正准备谋反呢!】

    林楠绩突然道:“那他们不是轻易就闯进来拿到了?”

    李承铣眉头微皱:“这里还远不到陵墓中心。但此事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但诏书定然是假的。”

    林楠绩点点头。

    【也是,只要借着流言的东风,伪造一份诏书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

    【况且这里仅是墓穴外围。】

    【不过这伙逆贼没能在太祖陵寝挖到宝藏,谋反又是个需要钱的活儿,于是又在景仁山上开了一家寺庙,香火极为旺盛。】

    【唔……这次不仅想谋反,还想将狗皇帝一网打尽?】

    李承铣面上一瞬间闪过肃杀之气。

    林楠绩跟在李承铣后面,却在思索着:【我该怎么把这件事透露给皇上呢?】

    李承铣身上的肃杀气息一收,似在自言自语:“看来这伙贼人筹划已久,朕需早些防备。”

    林楠绩顿时道:“皇上说的对,行宫毕竟离京城有些远,防卫远不及京城,不如即刻返回?”

    李承铣:“朕会考虑的。”

    林楠绩松了一口气。

    李承铣查看了以后,两人原路返回,回到洞口,林楠绩端详了一下:“皇上,好像有点高。”

    “您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李承铣闲闲地瞥他一眼,单膝蹲下:“上来。”

    林楠绩犹豫了。

    【这不好吧?】

    李承铣眉梢轻挑:“还要让朕等着?”

    林楠绩不吭声了,手脚并用,用尽浑身力气爬出洞口。

    林楠绩上来后,就解下银夜身上的缰绳,抛给李承铣:“皇上,我拉您上来。”

    林楠绩等了半天没动静,李承铣已经上来了。

    林楠绩:……

    “皇上真是武功高强!”

    李承铣虽然跌进了墓地,浑身却丝毫不乱,上来之后还理了理外袍。

    出来的时候,已经月影西斜,瞧着是后半夜了。皇上春狩,到了后半夜还未回,估计行宫已经急成一团。

    林楠绩:“皇上,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回行宫吧。”

    李承铣点点头,翻身上马。

    林楠绩正准备跟着,李承铣朝他伸出手来:“上马。”

    林楠绩讪讪道:“皇上,奴才不敢,奴才还是牵着马吧。”

    李承铣沉默了:“朕不会治你的罪。”

    林楠绩犹豫:【万一呢?】

    谁知道后领一空,林楠绩惊恐地看着自己双脚离地,停下来之后,整个人已经被提上了马,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

    银夜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林楠绩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这这这可不是我以下犯上啊。】

    李承铣扯着缰绳,汗血宝马在月色下迅捷地跑了起来。

    没跑多久,就迎面撞上了前来找人的敖敬川,敖敬川下马跪下:“卑职失职,请皇上责罚!”

    李承铣勒马停下:“无妨,是朕自己走远了。”

    敖敬川松了口气,站起来,然后就看见李承铣身后还有一个人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林林林……林公公!

    竟然和皇上共乘一骑!

    谁说林公公失宠了?

    第060章 第六十章

    林楠绩略显尴尬地探出一个头, 讪讪道:“敖统领。”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马上爬下来。

    昏暗的光线里,敖敬川的脸上慢慢显露出错愕的神情。

    皇上, 和林公公?

    一匹马?

    李承铣云淡风轻道:“遇到了盗洞, 直通太祖皇陵,你暗中带人查看。”

    敖敬川的注意力果然被瞬间转移,面露惊愕。

    太祖的皇陵都有人敢盗!

    哪儿来的杂碎!

    “卑职护驾不周!皇上可有受伤?”

    “这伙贼人真可恶,竟敢对太祖陵墓下手。”

    敖敬川语气愤慨:“皇上放心,卑职定会将盗墓贼抓出来!”

    李承铣点点头:“守陵的侍卫也暂时由你调遣。”

    敖敬川领命:“是!”

    敖敬川又疑惑地问:“那盗洞在什么地方?皇上是怎么落入盗洞中的?”

    听起来就惊险万分。

    林楠绩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说话:【总不能说是我阴差阳错害得皇上掉进洞里。】

    李承铣瞥了林楠绩一眼:“打猎的时候没注意脚下,所幸没有危险。”

    夜色下, 敖敬川护送李承铣往行宫的方向走。

    林楠绩跟在银夜旁边, 悄声问敖敬川:“敖统领,孙公子狩猎时丢了马,统领一路过来可有见到?”

    敖敬川心想, 哦, 怪不得骑在一匹马上, 原来是找马没找着。

    要是找着了,那不就有两匹了吗?

    敖敬川朝手下挥了挥手,交代后, 那名手下立刻牵来一头马:“半道上遇到的,估计是受惊跑了, 林公公看可是丢失的那匹?”

    林楠绩顿时欣喜:“正是。”

    林楠绩牵过那匹马,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头。

    李承铣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林楠绩。

    两人一个头一个尾,一路上队伍里无话。

    敖敬川突然一拍脑袋。

    糟了!

    他是不是不该说找到马了?

    一路回到行宫。

    由于皇上久久未归, 行宫里的气氛并不高涨,倒是行宫外的围场上还有一个人影,见到队伍回来,欣喜地迎过来。

    林楠绩:【是秦将军!】

    李承铣骑马的动作瞬间迟疑了。

    迟疑的时间,秦放就已经到了眼前。

    秦放双眼放光:“皇上,微臣回来后才听说敖统领出去寻皇上了,微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林楠绩:【秦将军,您请求责罚的时候眼睛太亮了,很像抖M。】

    李承铣不知道抖M是什么,但也知道秦放心怀不轨!

    李承铣:“无妨。”

    秦将军双眼发亮:“微臣猎到一头鹿,献给皇上!”

    李承铣唇角微抽:“爱卿有心了。”

    秦放大喜过望:“臣还猎到了上好的狐狸皮,可由工匠做成斗篷赠与皇上御寒。此外,还猎到了一头苍鹰,皇上定会喜欢!”

    林楠绩顿时欣喜:【赌局稳了!】

    听见林楠绩欢喜的心音,李承铣面无表情:“看来秦将军满载而归啊。”

    秦将军挠了挠头,怎么感觉皇上有点不高兴呢-

    第二天,游猎队伍再次出发,林楠绩原本打算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准备装个小透明。却不想默默无闻也没那么容易,时不时有人来搭话。

    比如敖敬川,特意绕过来搭话:“林公公,昨天你和皇上在陵墓里,可有发生什么?”

    林楠绩差点咬着舌头:“没……没有啊。”

    又比如御马监的大太监:“楠绩啊,看你穿的有些单薄,这山上有些寒凉,我这还有多余的斗篷,你拿去用吧。”

    林楠绩受宠若惊:“这……这不合适吧。”

    “嗨,哪有那么多合适不合适的,拿去用就是了。”

    林楠绩最终还是回绝了,毕竟他一个小太监披着斗篷,多少有些显眼。

    可是他不知道,不管他现在穿什么,都挺显眼的。

    私下里传开了:“听说了吗?昨夜皇上和林公公一起回来的,骑着一匹马呢。”

    “皇上?林公公?”

    “皇上关爱子民,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管怎么说,看来这林公公复宠是必然的了。”

    柳江听着只觉得一阵阵刺耳。

    昨天晚上?

    柳江正想着,冷不丁李承铣突然问道:“昨天晚上怎么没见你?”

    柳江心中一突,面不改色道:“昨夜奴才拉肚子了,不方便在皇上近前服侍。”

    李承铣又问:“今日可好了?”

    柳江连忙道:“好了,已经好了。”

    李承铣这才收回目光。

    “那就好。”

    柳江心里打鼓,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在御前从未犯错,照顾皇上也是体贴入微。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定是昨天晚上,林楠绩在皇上面前说他的不是了。

    柳江愤愤地瞪了林楠绩一眼。

    林楠绩则感到莫名其妙。

    【我招惹柳公公了?】

    汪德海瞥了一眼柳江,对李承铣说到:“皇上,老奴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方便,御前若只有柳江一个人,恐怕服侍不过来,不如让林楠绩也过来服侍。”

    柳江没想到汪德海会突然提到林楠绩,脸上的笑容差点垮了。

    林楠绩被叫来御前,替换汪德海,先是向马上的李承铣行礼,然后就对上柳江皮笑肉不笑的脸。

    “这是御前,林公公可要仔细点。”

    林楠绩眨了眨眼:“柳公公,昨日赌局我赢了,除了那借的五百两。还欠我二百两呢。”

    柳江掏出两百两的时候,鼻子都要气歪了。

    *

    春光无限好,苍山新翠,山上桃花杏花次第开放,山间泉水汩汩流淌,天气中带着暖融融的气息。

    队伍行进着,忽然听见鼎沸的人声。

    再往前走,就看见一座古刹在苍山绿树中渐渐显露出来。

    李承铣勒住马:“这是何处,朕还不曾听说景仁山上有这样一座寺庙。”

    柳江立即上前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寺庙叫鹿鸣寺。”

    林楠绩的目光不时扫过周围的山林,眉头轻皱。

    “这寺庙据说求姻缘事业都很灵验,这几年香火越来越旺盛,不少人宁愿走山间小路来鹿鸣寺求神拜佛。”柳江笑盈盈地说道。

    李承铣看着前方的寺庙,看起来确实香火鼎盛,院子里袅袅冒出香烟,他说道:“既然如此灵验,又是有缘遇到,不妨进去拜一拜。”

    说罢,翻身下马。

    林楠绩目露警惕:“皇上,这寺庙地处荒郊野岭,恐怕有些不安全。”

    【寺庙里的都是反贼,小心进去以后被瓮中捉鳖。】

    柳江却开口斥责:“休得胡言乱语,这分明是祥瑞的寺庙,又与皇上有缘,总会有危险?”

    柳江又朝皇上谄媚道:“还是皇上慧眼如炬。”

    林楠绩不顾礼数,疾步上前想要拦住李承铣:“皇上万万不可。”

    这一刻,李承铣的心头微颤。

    林楠绩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劝他不要以身犯险。

    这颗情谊总该有几分是真的。

    王中丞也上前道:“皇上,此地陌生,不如等敖统领带人探过以后再进。”

    林楠绩附和:“王大人说的是。”

    王中丞难得和林楠绩统一战线。

    然而李承铣却一意孤行:“朕看这里也没有那么可怕,况且还有诸位大臣,随朕一起进去看看。”

    秦放在旁护卫:“若有危险,微臣誓死保卫皇上。”

    北昌王悠悠开口:“秦将军还是留些力气到边关吧,老夫看着寺庙也没有那么可怕。”

    方文觉也摸着胡子道:“昨日狩猎收获颇丰,今天又得缘遇到寺庙,焉有不拜之礼?”

    林楠绩傻眼了。

    【你们就不听吧!】

    【一进一个不吱声!】

    【狗皇帝,昨天说的根本没听进去嘛。】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起跟着进去了。

    鹿鸣寺不大,仅有三进,硕大的铜制香炉中插满了香,香烟袅袅而上。香客的手里拿着香对着佛殿虔诚下拜。

    院里的住持见一行人进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昨夜紫气东来,老衲掐指一算,算到将有贵人来到。皇上万岁,老衲这厢有礼了。”

    林楠绩看着住持,这住持约莫五六十岁,头发剃光,点了整齐的戒疤,倒真有几分慈眉善目。

    住持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香,递给李承铣:“这三柱香,赠与皇上。”

    李承铣接过来,对着蜡烛上燃烧的火苗点燃了香,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东而拜,诸位大臣也跟着拜了起来。

    拜完以后,柳江又道:“皇上不如进去拜拜佛,听说这佛极为灵验。”

    林楠绩上前阻拦:“皇上,小心有诈。”

    陆乘舟也上前劝阻道:“皇上,林楠绩说的有道理。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座寺庙,忽然从荒郊野岭里蹦出来,此事没那么简……”

    谁知道陆乘舟还没说完,就被陆纬同斥责:“闭嘴,这分明是祥瑞的寺庙,皇上想为大齐百姓祈福,哪里轮得到你啰嗦?”

    陆乘舟整个人都噎住了。

    爹!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奸臣吗!

    不劝阻就罢了,怎么还撺掇呢!

    陆乘舟难以置信:“爹,你怎么能坐视……”

    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

    李云鸾按住他的肩膀:“陆大人说的对。”

    陆乘舟:?

    林楠绩瞪大了眼睛:【怎么陆大人和长公主也?】

    陆乘舟虽然着急,但无可奈何。

    住持脸上笑意温和,呵呵一笑:“这位施主过虑了,我们鹿鸣寺不仅祈福很准,求桃花也很准的。”

    陆乘舟面色怀疑地紧紧盯着住持,手紧紧按在剑柄上。

    进了殿,住持介绍道:“寺庙建在景仁山上,多亏了这块风水宝地,才能香火旺盛。没想到今日迎来陛下,实在是鹿鸣寺之幸事!”

    李承铣唇角轻勾:“看来这庙朕是非拜不可了。”

    王中丞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陆公子说的没错,微臣也觉得有些不对。”

    柏章上前拉住王中丞:“王大人,下官看这庙里佛像栩栩如生,一进这寺庙整个心里都明净了,定是个好庙!”

    王中丞气得吹胡子瞪眼。

    林楠绩下意识要劝阻,看着李承铣的神情,忽然福至心灵。

    【咦,等等!】

    【狗皇帝好像在将计就计?】

    林楠绩脸上浮现疑惑,纠结,最后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我是不是也得配合一下?】

    柳江突然要说话,却被林楠绩抢了先。

    林楠绩道:“皇上英明,这鹿鸣寺金光环绕,又地处龙脉之上,在此祈福,大齐定然能够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陆乘舟和柳江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楠绩。

    柳江脸色扭曲了一下,咬咬牙附和:“林公公说的没错。”

    众人走到最后一进院子中,这院子是大雄宝殿所在。两侧厢房紧闭,整个院子被包围住。

    住持笑道:“这就是最为灵验的大雄宝殿,皇上和诸位大臣可要拜此殿?”

    林楠绩佯装好奇:“师傅,这两个紧闭的厢房,是用来做什么的?”

    住持瞥了一眼两边,神情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是寺内弟子平时打坐的地方,白日里便锁起来了,免得打扰香客。”

    林楠绩“唔”了一声:“住持考虑得真周到。”

    住持神色微微放松。

    李承铣目光环顾四周:“此地确实是风水宝地,朕一走进来,便觉得精神振奋。”

    王中丞横眉倒竖,什么风水宝地,分明就是个邪庙!

    柏章一边按着王中丞一边道:“这大雄宝殿依山而建气势非凡,金光环绕,果然非同凡响!”

    陆纬同也道:“这京城的寺庙,微臣也算全部去过了,但要论起来,还是鹿鸣寺更出众些。微臣也非拜不可了。”

    户部尚书卢敬尧和太常寺卿薛云来对视一眼:“不错不错,我们也进去拜一拜。”

    住持正准备费口舌将人游说进来,没想到这帮文武百官自动说服了自己。住持和柳江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内心冷笑一声:真是一群蠢货!

    李承铣率领文武百官登上大雄宝殿前的台阶,正要跨过门槛。

    柳江突然朝两侧递了个手势,瞬间,侧面厢房中冒出来许多人!

    王中丞大声呼喊:“不好,中了埋伏!护驾!”

    住持脸色突变,哈哈大笑:“你这来路不正的皇帝,今日老衲就要取你的性命!”

    王中丞惊叫出声:“这是要谋反!”

    李承铣面色不改:“你说朕来路不正,可有证据?”

    住持从怀里掏出一封诏书,展开示给众人:“这是当年太祖皇帝留下的传位诏书,他传位的是晋王,而非明宗皇帝!你是明宗皇帝的后裔,自然是来路不正。”

    “你们若是识相,就拥立我为皇帝,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不识相,别怪我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众臣震惊了。

    晋王?

    那都是什么年岁的老黄历了?

    竟然扯了晋王的大旗?

    哪怕你说是先帝的私生子呢!

    哦,看着年纪这么大了,先帝确实生不出这么老的儿子。

    王中丞修养全线崩塌,破口大骂:“你个秃头老泼驴!竟敢谋反,太祖在位时亲传明宗皇帝,还轮不到晋王登基!”

    众人惊呆了。

    知道王中丞性子耿直。

    但也没想到他会骂“秃头老泼驴”啊!

    哎你别说!

    这句还真解气!

    住持被这句老泼驴骂得气血上涌:“来人,给我统统拿下!”

    陆乘舟和李云鸾顿时持剑上前,隔开住持和李承铣。

    柳江眼角精光一闪:“皇上!我来护驾!”

    林楠绩目光一凛,在柳江赶来的路上,眼疾手快地抬脚一伸。

    “嘭”!的一声,柳江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林楠绩矜持地收回脚。

    “抱歉啊,刘公公,脚抽筋了。”

    柳江趴在地上面色扭曲。

    两侧厢房的人听到命令,倾巢而出,原本藏匿其中的僧人和香客纷纷涌出,他们面目狰狞,手持武器,竟然全是反贼。他们迅速将文武百官围在中间,意图发动攻击。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剑光闪过,一名反贼倒在地上,到死都没有看到是谁杀的他。

    众人惊愕之际,更多的箭矢如暴雨般从屋顶倾泻而下,每一支箭都带着凌厉的气势,瞬间穿透了反贼的身体。

    顷刻之间,原本嚣张的反贼纷纷倒下,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住持站在人群中,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口中喃喃自语:“怎,怎么可能!”

    林楠绩啧啧称奇:【怪不得今日未见敖统领,还以为他去调查陵寝,没想到早就埋伏在此。】

    剩下的反贼被捆了起来,柳江被这变故弄得来不及反应,结结巴巴道:“皇,皇上英明,未雨绸缪。”

    李承铣眼神冷冷地一瞥他:“来人,将柳江捆起来!”

    瞬间,柳江被捆成了粽子。

    林楠绩:【???】

    【连柳江参与谋反都知道!】

    陆乘舟和王文鹤这才反应过来。

    “居然是将计就计啊,我还以为……爹!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陆乘舟不满道。

    陆纬同:“谁让你昨晚睡得那么死。”

    陆乘舟被梗了,又转头看向李云鸾:“长公主怎么也……”

    李云鸾促狭笑道:“唱唱双簧,更令人信服。”

    陆乘舟:……

    那边王文鹤这才发现自己被蒙在鼓里,气得两眼发昏。

    “你们——你们,真是气煞老夫!”

    柏章连忙求饶:“大人,这是皇上吩咐的,下官,下官也想告诉您。”

    王文鹤吹胡子瞪眼:“怎么偏偏不告诉老夫?”

    柏章:“嗐,这不是您不知道的反应比较让人信服嘛。”

    王文鹤气恼,甩开柏章就走。

    敖敬川和北昌王拿住叛党,关进刑狱,严加审问。

    最后住持实在受不了重刑,忍不住招了。

    原来他本是一个四处乞讨的乞丐,姻缘巧合被人卜了一挂,说他有帝王之相,又引导他到景仁山。不仅如此,还把盗墓也招了,他听说前朝的流言,便去寻找诏书,又觉得太祖陵墓既然在龙脉上,盗墓毁穴,不就能毁了大齐的国运?

    满朝文武百官听罢,都觉得这人脑子被驴踢了。

    当夜,李承铣召集北昌王,六部尚书密谋。此事虽然听起来滑稽,但幕后定然还有推手,派各地军卫系统严加搜索。

    此为后话。

    春狩结束,一行人回到皇宫,林楠绩流放到御马监的生涯也结束了。

    可以正式回到紫宸殿上值。

    可惜,他还没能回到御前,就又出事了。

    从行宫回来,刚回到外直房,就被丁文叫住:“楠绩,你家里人给你寄信了。”

    林楠绩一愣,家里人给他寄信?

    丁文:“我放在你床头了。”

    林楠绩果然看见床头放着一个信封。

    他走到床边拿起来,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不知道在路上多久,已经皱巴巴的,当中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楠绩弟弟亲启。

    林楠绩摩挲着信封。

    原身的老家在黔州的一个小山村,家境贫寒,三岁时就被送进宫来当太监,算到现在,也有十六年了。贫苦百姓将儿子送进宫当太监的不在少数,在皇宫里虽然伴君如伴虎,但每月有月钱领,又没有成家立业的顾虑,每月能结余不少,靠着太监养活全家的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令林楠绩纳罕的是,此前他们从未寄过一封信来,原身也从未给他们寄钱。

    这就奇怪了,将原身送进宫但并不图钱财。

    可若非走投无路,又何须将骨肉送进宫当太监呢?

    可惜原身就像皇宫里最普通的NPC,名字在剧情中提都没提过,林楠绩很难发现什么线索。

    还有藏在靴子里的玉坠子,都令林楠绩有些摸不着头脑。

    思量无果,林楠绩打开信封,将信取出来读。

    信上的字和信封上出自同一人之手,话语只有寥寥几行:

    ——楠绩弟弟,父亲病重,家中已无余钱治病。速回。

    原身三岁离家,估计对家里早已没什么印象。

    而京城前往黔州,快则数月,慢则半年。

    看信中的紧急情况,他必须立即动身。

    第二天,林楠绩到御前告假,李承铣听着林楠绩的话,沉默了。

    “既然是父亲病重,这假朕准了。另去内务府领五百两银票,回去好生治病。”

    林楠绩连忙道谢。

    李承铣又觉得不安全,毕竟林楠绩这个异世来的人,很可能出了京城就遇上危险。

    他思忖道:“朕派司南浩陪同你前去吧。”

    林楠绩先是一愣,连忙拒绝:“皇上万万不可,奴才身份卑微,怎可派锦衣卫陪同,皇上这是折煞奴才了。”

    林楠绩嘀咕:【我又没犯事,应该犯不着派锦衣卫吧?】

    李承铣顿时有些郁闷。

    确实引人胡思乱想。

    李承铣胸中有些憋闷,想到林楠绩家乡在黔州,一来一回也得要小半年,更何况家中有病人,估计可能三年半载都回不来了。

    罢了。

    李承铣解下腰间令牌:“这是朕的令牌,拿着,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人帮忙。”

    林楠绩看着那纯金的令牌,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但还是拒绝:“这不恐怕不合规矩。”

    李承铣不悦地皱眉:“朕说可以就是可以,你想要抗旨不成?”

    林楠绩只好“勉为其难”地接过令牌。

    【也好,万一发生什么,拿着好去官府军卫摇人。】

    李承铣还觉得不够,嘱咐道:“一个人出门在外不要太张扬,财不露富,否则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对了……也少管闲事。”

    李承铣说一句,林楠绩点一下头。

    【怎么感觉像临别前老父亲交代注意事项。】

    李承铣一噎,瞪了林楠绩一眼,又接着说道:“少和陌生人搭话,低调些,别招惹麻烦。到了家里,若有什么困难的,拿着令牌去找知州知府。”

    林楠绩眼睛一亮。

    【懂了!这令牌的意思就是我被皇上罩着了!】

    李承铣勉强点了点头:“去吧。”

    林楠绩有些感动,很认真地拜了拜:“奴才多谢皇上。”

    林楠绩踏出紫宸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暖阁中的皇帝。

    【这次回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了。】

    刚才那一番交代,说不感动是假的。

    林楠绩想着便有些伤感,同汪德海等人道了别,取出银票后,回到外直房收拾行李,又让人给司南浩和陆乘舟捎了口信。

    林楠绩离开皇宫,背着行礼,登船顺着运河南下。

    谁知道李承铣一语成谶,林楠绩刚到杭州府,就被人一棍子敲晕了。

    林楠绩失去意识前,欲哭无泪:【还真让狗皇帝说中了!】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