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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子监的规矩:以京朝官七品以上子孙为国子生,以八品以下官子孙及庶人的俊秀子弟为太学生。


    两座学堂比邻而建,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从来只听过国子学的衙内们打架斗殴,很少见太学的学生闹出大动静。


    想想也是,太学的学生辛辛苦苦考进来,努力学习的时间还不够,遇到事情大多能忍则忍。


    国子学里都是高官子弟,甲班乙班的还好,要出身有出身要才学有才学,基本上都是未来的高官预备役。那些成天只想着玩的,家里管不住的,教授不敢管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例如刚才过去的庞昱庞公子还有那不知道是哪家的王爷之子,没有猜错的话应该都在丁班。


    丁班的衙内们搞起事情来能把国子监给掀了,让他们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苏景殊入学之前特意打听过太学的情况,顺带着也打听了一下隔壁国子学,师资和配套设施老苏已经打听过了,他就着重问了下学生的情况。


    太学是卷王扎堆,国子学是精英与奇葩齐飞,“群魔乱舞”四个字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丁班那些衙内。


    雱哥儿说的对,幸好他们去的是太学,真要凭父辈恩荫进入国子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卷进衙内们的争端中当炮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背景的小透明不拉帮结派站队的话在国子学中很难生存,不如去太学起早贪黑一起卷,至少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苏景殊摇摇头,生怕遇见第二拨飞扬跋扈的公子哥,赶紧加快脚步拉着王雱冲进太学的大门。


    王雱扶着书箱缓口气,试图给隔壁国子学正名,“景哥,刚才应该只是意外,国子监真的和你打听的不一样。”


    他爹是庆历二年的进士,据他爹说以前的国子监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经过庆历三年的改革,如今的国子学已经好多了。


    官家亲自下令规定学生一年必须在学校三百天以上才能参加科举考试,要不是有这个规矩,他们连那些衙内的影子都见不着。


    前些年的情况是只要家里长辈的官位足够高,只在国子监挂个名不来上学也能直接结业当官。


    现在不行,现在就算不学也必须到学堂点卯,考勤达不到要求的话即便亲爹是当朝太师也没用。


    苏景殊对此持不同看法,“正是因为官家让那些衙内们必须待在国子学,所以国子学才更危险。”


    以前那些不乐意上学的都在别处惹猫逗狗,打架斗殴也打不到他们跟前,现在把这群难缠的衙内强行关在国子学,他们不闹腾才怪。


    展护卫说了,自从国子学开始讲究考勤,开封府的衙役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巡逻的时候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衙内们打不得骂不得,连包大人都拿他们没辙,只能口头上教训一顿然后让家长领走。


    这次走了,下次还犯,屡教不改,烦死个人。


    王雱点了点头。


    好像也有道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找到办理入学的地方便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刚才那些话私底下说说还行,传出去容易被隔壁的衙内们套麻袋。


    太学对学生的年龄限制不大,下至十三上至三十都能入学。


    三十岁以上就不行了,朝廷对太学生的补贴很多,但也不允许学生将一辈子都耗在学堂里。


    这儿的入学考试难度很高,能考进来的大部分都在二十岁上下,苏景殊和王雱卡着年龄下限入学,来到报道的地方宛如小孩儿误入成年人的世界,往哪儿站都矮人一头。


    围观人员看到两个小豆丁过来报道颇为惊讶,看到俩人都分在乙班时更是跟见了鬼一样。


    太学和国子学一样按成绩分甲乙丙丁,新入学的学生最好也只是分在乙班,等过几个月博士教授确定他们品行和学业一样都很优秀才会将人升入甲班。


    看博士这热络的态度,他们分在乙班是他们的水平在乙班,这两位小友分在乙班是目前只能在乙班。


    十几岁的少年郎,看模样也不像是权贵家的纨绔子弟,品行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


    羡慕,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世上神童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他们一个?


    本朝极力推崇文治,科举考试没有门第限制,百姓无论富裕还是贫穷,只要有条件都会让子女读书,因为有专门的“童子举”,所以神童这种生物从开国到现在就没少过。


    远的不说,就离他们最近的,晏殊晏相公十四岁便以神童召试赐进士出身。


    他们十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只怕连五经都没读通。


    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


    苏景殊和王雱从小见多了这种场面,被围观也没啥反应,登记完信息领了校服就淡定的站在旁边等博士给他们介绍太学的规矩。


    和他们提前打听好的差不多,每十日一天假,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可以走读也可以住在监舍,可以自己带饭也可以吃食堂。


    只要学业上不出问题,生活上其实还是挺宽松的。


    今天只是报道不用上课,俩人都选择走读,找到教室放下书箱,和年纪大他们近一轮的同窗打过招呼,又简单熟悉了一下太学的环境,溜达到傍晚才结伴打道回府。


    环境优雅学风浓厚,这才是学堂该有的氛围嘛。


    国子学什么情况不重要,太学的学风正就行,只要进了太学的门,国子学的争斗就波及不到他们。


    俩人心情极好的往回走,然而万万没想到他们刚走出太学没多久就又遇到了来时见到的两拨衙内。


    不是,你们一整个白天都干啥去了?白天只动嘴晚上再动手?你们图什么啊?


    国子学是凭父辈恩荫入学,学生的平均年龄要比太学小一些,两边学堂都禁止带小厮入学,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闹哄哄往胡同里冲,谁都没看出来中间夹了两个无辜路人。


    苏景殊:救救qaq——


    谁家好人这么倒霉啊!


    庞昱打起架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没学过武也不妨碍他往前冲,“小爷我长这么大吃什么都不吃亏,你姓赵又能怎样,我姐姐还是贵妃呢!”


    和他对峙的赵姓宗室子眼角带着不知道谁打出来的乌青,嚣张的气焰比之庞昱更甚,“反正今天全国子学都知道你被胡直讲逮了个正着,就等着回家被你爹收拾吧。”


    庞昱气到跳脚,“分明是你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又能怎么着,能成功就是小爷的本事,你咬我啊!”赵姓宗室子越发得意,脸上带伤也不妨碍他嘚瑟。


    战局越发焦灼,苏景殊拉着王雱左闪右躲,努力在混战的夹缝中求生存,仓促中还听了一耳朵隔壁的八卦。


    如果没有猜错,这两个带头的应该是积怨已久,这次赵姓宗室子凭借“聪明才智”略胜一筹,庞昱气不过,所以放学后又打了起来。


    这些衙内在国子学中也不是没有任何顾忌,赵姓宗室子刚才提到的胡直讲胡瑗就是其中之一,那可是范文正公亲自请到国子监坐镇的当世大儒,别说这些衙内,就是衙内们的爹来了也得弯腰。


    胡直讲在太学协助博士的考教训导,同时执掌学规,名望之盛堪称当世之最,朝中大部分文臣都受过他的教诲,衙内们白天敢招惹他,晚上回去就得被亲爹拎着棍子满街追。


    打不打不重要,态度得摆出来。


    今天的争端碰到别人还好,被胡直讲逮个正着庞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庞小公子平时嚣张的跟螃蟹似的,好汉不吃过夜亏,国子学中有师长盯着,出了国子学的大门,谁敢拦他他跟谁急。


    国子监旁边都是租给学子们的公租房,附近的学子见多了这种打群架的场面,二话不说扭头去找巡逻的官差。


    在京城生存的小技巧:遇事不决找开封府。


    半刻钟不到,乌泱泱打成一团的少年们就全被提溜到了开封府。


    全部落网,无一人漏掉,包括被迫牵扯进去的无辜路人小小苏和小王。


    巡逻的官差对这种场面也很熟悉,这群衙内他们一个都惹不起,只需要把人带去开封府,剩下的就是包大人和衙内们的爹交涉。


    很显然,衙内们的爹对这种情况也很有经验。


    除了还没能让儿子当上衙内的苏洵和王安石。


    俩小子结伴去太学,第一天就因为打群架被抓进开封府,这合理吗?


    苏景殊和王雱灰头土脸的躲在一群衙内中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脸震惊的老父亲。


    然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得面对,小小苏深吸一口气,对着他爹就开始瞎比划。


    不管两位爹信不信,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是被殃及的池鱼,是被卷入的路人,是世上最最清白的无辜倒霉蛋!


    苏洵抹了把脸,堪堪找回神智,“介甫,我没记错的话,景哥儿和雱哥儿去的是太学?”


    王安石重重点头,脸色黑的和包青天有一拼,“明允兄没记错,是太学。”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去太学报道的儿子,为什么会和国子学的衙内们打群架?


    打架也就算了,还得他们来开封府领人,这让他们以后怎么再和好友炫耀儿子?


    恰在这时,庞昱也发现了小弟中出现了两个生面孔,“诶?你们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苏景殊幽幽抬眸,“我也想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们打架为什么要连着我们一起打?”


    庞昱不在意的摆摆手,“当时只顾得找赵清报仇,没注意你们是路过,对不住对不住。”


    苏景殊没想到嚣张跋扈的小螃蟹还会道歉,得寸进尺继续说道,“我爹胆子小,第一次因为儿子打架斗殴被喊到开封府,被吓出个好歹怎么办?”


    庞昱尴尬的挠挠头,“我去帮你解释?”


    苏景殊立刻错开身子指出他爹在哪儿,“多谢庞公子,您请。”


    话音未落,旁边的王雱也弱弱开口,“庞公子,我也是过路的,要不您连我的那份一起解释?”


    庞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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