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光
德太妃很喜欢元元, 若微便经常带着元元往上阳宫去。
十月的深秋,已经有了微微的寒意。若微害怕元元着凉,总是给元元穿得暖乎乎的, 元元成了个胖嘟嘟的小圆球。德太妃一见元元, 就笑得停不住了。元元瞅着她的笑颜, 小小的脸上是一种困惑的神情。
“元元。”德太妃逗他, “你在想什么呀?”
元元咬着手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德太妃望着孩子幼嫩的小脸,心中柔情万千。“也不知怎的。”她对若微笑叹道, “我一瞧见元元,就想起陛下小时候。”
“这有何稀奇?“若微浅笑道,“陛下和元元是父子呀。”
德太妃微笑不语。“虽是父子。”德太妃想起了什么,“这性情却是一点都不一样。”
若微笑道, “陛下小时候很不乖吗?”
“何止。”德太妃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整日哭闹, 这也便罢了。人儿小小, 性子却和小霸王一样, 这也要,那也要,满宫都尽围着他转了。不止我,连阿晚都嫌他呢。”
若微忍笑道, “这怎么和陛下与我说的不一样?”
德太妃听了,便微笑道,“你就听他胡言乱语吧。”
赵郁仪在殿外偷听了一会, 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示意宫人掀开帘子, 径自走入内,笑问, “母妃和微微在聊什么?”
德太妃觑他一眼,“总之不是在聊陛下。”
赵郁仪悻悻然,若微乐见他吃瘪,赵郁仪坐到她身边,用力捏了一下她的左手。若微轻轻瞪了他一眼。
德太妃打趣般的看着赵郁仪,元元也和她一起看。赵郁仪被这二人一看,脸上竟有些挂不住了。“元元也就罢了。”赵郁仪说,“只在微微面前,母妃要给我留些面子。”
“我哪一句话说错了?“德太妃笑道,“你自己胡说,却不许旁人说实话了?”
赵郁仪理直气壮道,“我都忘记了。”
德太妃摇头叹道,“你是皇帝,我说不过你。”
赵郁仪大获全胜,内心得意不已。若微面露无奈之色。赵郁仪紧紧牵着若微的手,和德太妃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元元有些困了,窝在德太妃的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德太妃瞧见了,就连忙让他们带元元回去休息。
元元软软的小手环着赵郁仪的脖子,在他的肩头睡着了。若微走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话。德太妃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离去了。
她闭着眼睛,静静坐了一会。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了,便睁眼微笑道,“你来了。”
念舒摸了下耳上的金掐丝镶嵌耳坠,脸上是浅浅的笑意,“若是知道陛下与贵妃要来,我就不来扰您了。”
德太妃不语许久,忽而道,“你一直这样,着怎么能行呢?”
念舒微微沉默了会,“您还要劝我吗?”
“我劝你做什么?”德太妃失笑道,“我做了先帝一辈子的妃嫔,都是糊糊涂涂的。你却比我清醒多了。”
念舒微笑着摇摇头,“您抬举我了。”
德太妃叹道,“说你许多次,你都是这么个反应。叫我现在不知从何说起了。”
念舒黯然道,“无论如何,都只能如此了。”
德太妃微微一笑,“谁说的?”
念舒惊讶望她。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先前贵妃多次试探你,你都闭口不言,”德太妃缓缓道,“只你却是糊涂了!”
念舒一怔。
“我这样的身份,还能奢求什么?”念舒早就已经绝了自己的念头,“说出来了,也是叫贵妃为难。”
“你却是想错了。”德太妃道,“贵妃知道了,陛下不也就知道了吗?由贵妃去同陛下说,比你自己去同陛下说,总要好过千倍万倍吧?”
念舒仍在迟疑,“贵妃将登后位,这样有损贵妃的贤名……”
德太妃听了,却是笑了。
“你们两个呀,“她叹道,“贵妃知你心有疑虑,特地寻我开解你。你却是担心起贵妃来……”
念舒惊讶不已,眼中涌出泪来。
“竟是这般……”她喃喃道,“只我同贵妃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国朝还从未有过……”
德太妃打断道,“你忘了文帝时的宁淑妃吗?”
念舒不禁一愣。宁淑妃是文帝时的妃子,一度曾十分得宠,冠绝六宫。后来年纪渐长,又始终无子,与文帝渐渐失和。其伯父便以淑妃久居宫闱为由,特请出宫别居。文帝下诏恩准,淑妃便离开了宫廷,最后在宫外病逝,死后也没有葬入妃陵。
念舒蹙眉道,“文帝时,禁内秩序紊乱,与今不同……”
“那又如何?“德太妃道,“有这样的先例,便足够了。”
念舒道,“可即便淑妃离宫了,也还是文帝的妃嫔。”
德太妃闻言,便笑了。
“你若真出宫了,不过几年,所有人都会忘了你的。”德太妃意味深长道,“到时你是生是死,又有谁会关心呢?”
念舒久久一怔。
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把顾虑说了出来,“只我家中……”
“我看你是欢喜傻了!”德太妃笑道,“只要陛下答应了,还由得他们不愿意?”
念舒反应过来后,眼中流出热泪来。
“我,我……”她失措道,“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德太妃满怀疼惜地看着她,“你担心损害贵妃的名声,那我去同陛下说好了。也叫陛下在朝臣那里有个说法……”
念舒含泪望她。
德太妃对念舒,一直是有深深的自伤之情的。此刻见念舒这般,她眼眶也湿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呢?”德太妃笑微微道,“出了宫,不要忘了我才对。”
念舒望着她,只会流泪了。
德太妃叹口气,只能伸出手,安抚般的亲拍她的后背。
念舒离宫一事,果然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但皇帝心意已决,且皇后将立,众臣也不欲多加干涉此事,只不过私下劝说皇帝一二而已。
念舒出内之事,已成定局。
念舒离宫那日,若微去送了送她。
她们相互望了一会,念舒忽然朝她盈盈一拜。
若微侧身不受。
她对念舒说,“保重。”
念舒眼中闪烁着泪光。然后朝她微笑了下。
若微也朝她露出微笑。
她们逐渐看不见彼此了。
念舒走后,离立后大典越来越近了。
尚宫局日日遣人来与若微说此事,若微光是试过了一遍流程,便感觉精疲力尽。
晚上,她和赵郁仪抱怨此事。赵郁仪只是微笑听着,并没有附和。
若微追问他,“怎么不说话?”
“不止微微,我也累得慌。”赵郁仪叹气道,“礼部那些不中用的东西,日日过来烦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若微说,“本来没有这么繁琐的…是陛下自己加了许多!”
赵郁仪笑说,“原先那些礼仪,都过于简单了,与微微并不相配。”
若微道,“先前的皇后不都是这样吗?”
“微微怎么能与旁人等同?”赵郁仪理所应当到,“你是独一无二的。”
若微脸有些红,尽管心下触动,但仍旧是感觉很累。她依偎在赵郁仪怀里,看着元元在毛毯上吃力划动着四肢,却丝毫不能爬动,感觉到了一点快乐。她朝元元伸出手,元元急了,口齿不清地叫唤起来。若微忍着笑,把他抱在膝上,他才不叫了。
赵郁仪无奈道,“你就逗元元吧。”
若微道,“元元好玩嘛。”
赵郁仪摸了摸元元鼓鼓的脸颊,也禁不住笑了。若微抱着元元,哄他睡觉。赵郁仪则去沐浴了。他回来时,元元已经睡着了。
两人小心地把元元抱回乳母处,原本想要回寝殿,赵郁仪却说,“宫中的桂花开了。”
若微笑道,“那我们去看看吧。”
赵郁仪说好。他们坐在亭中,宫人们给他们放了一壶桂花酒,就退下了。若微轻轻抿了一口,赵郁仪就问:“好喝吗?”
若微点点头,赵郁仪就柔声说,“那多喝点。”
若微说,“你怎么不喝?”
“我当然喝。”赵郁仪含笑说,“你一口,我一口。”
若微感觉很公平,就答应了。不知道喝了几盏,她感觉全身都热起来。她看着园中深深浅浅的,米粒大小的桂花,忽然感觉有些晕了。
“要回去了。”若微吃力地说,“我醉了。”
赵郁仪听见了,却没有应声。他把若微拥进怀里,牢牢地控制住她纤腰,不许她挣动分毫。他先亲了亲她的脸颊,感觉到了满满的桂花香气。一时按耐不住,急切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若微下意识地扭动起来,但赵郁仪吻得更用力了。她没有力气挣扎,便任由他动作了。他们吻了一会,若微模模糊糊地说,“不要在这……”
赵郁仪把她放在亭边的坐板上,“他们都下去了。”他低声说,“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若微气恼地说,“你就是故意的。”
赵郁仪低低地笑了,没有否认。他摸着她的脸颊,问道,“可以吗?”
若微红着脸,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得到她的允许,赵郁仪一下就压了下去。他们的动作太激烈了,连桂花树都轻轻抖动起来。片片花瓣洒雨般落在若微身上,若微失神地睁开眼睛。
赵郁仪隔着花瓣,轻轻地吻她的肌肤。
“……你是香的。”他盯着若微的眼睛,说。
若微脱力般的望着天空,听闻此言,她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立后的前夜,若微抱着元元散步,忽然瞧见宫外燃起了朵朵烟花。
她有些惊讶,询问身边的人。才知道是宫外的人正在提前欢庆明日之事。
若微笑了笑,继续哄着元元。没过多时,赵郁仪就来了。他们共同决定,今夜将元元交给乳母。花园中,赵郁仪看了会夜空中硕大的明月,忽然说,“今晚的月亮,是不是比别的时候要圆?”
“有吗?”若微也仰头望了会,然后微笑道,“没有呀,感觉和平时一样……陛下是心情好吧。”
赵郁仪问,“那你的心情呢?“
若微温柔望他,“我的心情,自然是和陛下一样的。”
赵郁仪不禁微笑起来。他低下头,吻了会若微的额头,然后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们也能有这样的时候。”
“不是这样许久了吗?”若微的声音小小的,“真是不明白,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每天都想你。”赵郁仪低声说,“想起我们之间的许多许多。”
若微微笑道,“那怪不得了。”
赵郁仪含住她的唇瓣,凝视着她在月下美丽的脸庞。“微微。”他轻声问,“我要怎么爱你才好?”
若微感觉他傻里傻气的。
“像现在这样,不就很好了吗?”她轻轻地说,“现在,我每天都很开心呀。”
赵郁仪不安地说,“真的吗?”
若微咬了一口他的唇瓣,“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赵郁仪闻着她身上馨美的香气,感觉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对。”他忍着眼泪说,“明天……你就是我的皇后了。”
“嗯。”若微微笑说,“我是陛下的妻子了。”
赵郁仪紧紧抱着她,若微被他抱得有点疼。
“陛下。”她小声说,“你弄疼我了。”
赵郁仪连忙松开手。
月光下,若微正笑微微地看着他。
赵郁仪失神片刻,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颊,他们对视许久,而后不约而同地吻住了彼此。
他们感觉到了彼此温热的呼吸,还有月光落在脸颊上梦幻的感觉。湖水流动着,发出细微的水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也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夜晚了。
第二日,皇帝告天地,社稷,宗庙,册立皇后。同时,大赦天下,改元延光。
转月,谒太庙,立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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