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阴了好几日,皇城上空终于放了晴。冬日暖阳洒在窗棂之上,木质的纹理上透出些微的生机来。
转眼间,姜离来到长春宫已满一个月,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几位宫人已混得相熟,姜离讨了年纪小的巧,受到不少照顾,日子过得倒是舒心。
只有一件事时刻挂在心上——自那日多宝阁一别,她便再没有见到陆生。
缺胳膊少腿的、掉层皮的,亦或是瞎了只眼睛的陆生,她都没能见着。
随着时间推移,姜离开始怀疑是否因为自己的搭救扰乱了原著的正常发展轨迹,这才导致陆生的消失。
可到底没听见处死太监的消息,于是陆生的安危便成了悬在姜离心口的一块大石。
还有两日便到皇后娘娘的生辰,各宫一派和煦,唯有长春宫冷清依旧。
姜离握着剪刀站在院心的花坛边,修剪冬青横生出来的枝叶,月娥拿着水瓢,在旁浇花。
“盼了许久,宫里终于有热闹可以看了。”月娥心情愉悦,给蟹爪兰多浇了一瓢水。
姜离看着花朵在月娥的摧残下左右摇摆,不由觉得好笑:“知道的以为你爱凑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这花坛里的花有仇呢。”
月娥不以为意地努嘴:“你可不知道我憋了多久,都快闷死我了。”
姜离眉尾上挑,新奇道:“真是怪哉,你从前一向比我稳重,如今倒沉不住气了?”
月娥放下水瓢,出其不意地伸出食指出在姜离的脑门上点了点,欠揍道:“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
“嘿。”姜离被这么猝不及防地触碰,枝桠也不剪了,撂下剪子便来捉月娥。
二人闹作一团。
“嘎吱——”
混乱间,不远处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姜离心中一惊,飞快敛去笑意,拽着月娥安静下来。
那扇一直紧闭的黄花梨木门在此时竟大剌剌敞开,阮贵人在雪竹与闵兰的搀扶下,缓步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阳光有些许刺眼,久未出门的阮箬昭畏光,立在原地闭上眼睛,缓了会儿之后方睁开眼,朝院中走来。
见状,雪竹与闵兰忙围上来。
“太医说了,贵人最多只能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切不可吹了寒风。”雪竹急着叮嘱道。
“知道了。”阮箬昭笑着应下,依雪竹的话,在花坛旁驻足。
姜离与月娥连忙垂下头去。
阮箬昭见花坛旁站着两个缩成鹌鹑似的小宫女,挥了挥手,柔声道:“月娥,妮子,过来。”
跟唤小孩似的。
姜离心中一暖,应了声,走上前去。
离得近了,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思及阮贵人自小产后吃了不少调理身体的药物,姜离面露担忧,偷偷看向对方。
不承想,阮贵人也正笑盈盈地盯着她打量。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处,姜离自觉不合规矩,连忙低下头去。
阮箬昭“噗嗤”一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么害怕做什么?”
姜离垂着脑袋为自己小声辩驳:“不可怕,是奴婢胆子小。”
说罢,姜离自觉说了句废话,面露窘迫,索性闭上嘴不肯再说。
这反应不知戳中了贵人哪处笑穴,竟惹得她“咯咯”笑出声来。
姜离愕然地抬头看着阮贵人。
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病气未褪的苍白脸上此刻染上淡淡红晕,眼梢皆是笑意。
被拢在阳光里,罩在狐裘下,只露出巴掌大的瓜子脸,仍美得晃眼。
这样的女子,此刻不像主子,反而像个邻家姐姐。
一主四仆站在院中,围着花坛赏景,白日里照顾惯花草的姜离不觉有他,阮箬昭却跟得了新奇的宝贝似的,左瞧瞧,右看看。
院子里说笑声一片,十分热闹。
冷不丁地,阮贵人忽然咳嗽了一声。众人连忙收了笑声,雪竹紧张地扶着阮贵人:“贵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太医。”
阮箬昭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必了,方才或许是吃进了些许冷气,缓一会儿就好了。”
看着旁人紧张的模样,阮贵人也不好继续闲逛,恋恋不舍地抬头看了眼四方狭窄的天空,怏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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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贵人精神渐好,姜离与月娥打心眼里高兴,二人继续忙活着,前院忽然传来几声短促的笑声。
二人对视一眼,正奇怪着,前院的动静消停下来,一队太监领着宫女迈进偏院。
来者面生,身上穿的都是些光亮的宫装,为首的太监手持拂尘,气定神闲地走到跟前,一看就知不是一般内侍。
姜离没见过此等阵仗,怔了须臾,连忙将剪子放置一旁,迎了上去。
内侍在院中站定,身后的宫人规矩地站成一排,等候吩咐。
那太监笑着开口,说话却夹枪带棒:”哟,贵人这是还未起啊?”
姜离虽然迟钝,但不傻,面前的这只笑面虎虽然佝着腰,态度却十分轻蔑。
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月娥在旁应道:“贵人小产后身体抱恙,方才只出门片刻,吃了些冷风,此刻回房歇下了。”
说罢,她抬眼看向来人:“不知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可需我去请来贵人?”
那太监连忙摆了摆手,似乎月娥说了什么折煞他的话:“别,可万万不能惊扰了贵人,奴婢今日不过是替皇后娘娘为各宫小主送礼来了。”
闻言,姜离与月娥心底俱是一惊。
面前站着的竟是皇后身边的太监——徐凤阳。
在奴才堆中,亦有高低之分,能混成皇后娘娘心腹太监的,可不容小觑。
两个生瓜蛋子宫女膝盖齐齐一软,给徐凤阳行了一礼。
“徐公公安。”
月娥面上堆起笑容:“奴婢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徐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公公在此处稍稍等候,奴婢这就去请贵人过来。”
徐凤阳不轻不重地“哼”了声,算作默许。
看着两个不成器的小宫女仓皇跑去的模样,这位大太监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不过片刻,大门打开,阮贵人弱柳扶风地迎上前来。
又是一番虚与委蛇,接了盖上红绸的礼,笑着连说了好几声谢,几人这才将徐凤阳一行宫人送走。
天朗气清,姜离的心里却无端发堵。
若不是主子授意,奴才怎会如此趾高气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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