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都督见宋青乔愣神没有回话,以为他被说动了,高兴道:“乔儿,男子到了你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我们长年待在这里,身边全是血性男儿,难免误了你的终身大事,需求得不到解决,长此以往也是会憋出病来的,况且那西柳村你是从来不去,我跟老李都担心你是不是那方面有点毛病……”


    宋青乔见老冯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打断:“冯叔!”


    冯炳见好就收,赔个笑脸,道:“开玩笑开玩笑,但我跟老李他们商量过了,开荤是必须的,你自己挑个日子把这事儿当任务办了,别让我们三个老不害臊的盯着你办事儿。”


    宋青乔无奈皱眉,却也没继续对着干,因为他知道,再顶嘴只会更激起冯炳的劝说,不如含糊过去。


    “这次新送过来的人怎么处置的?”


    既然说到了此处,宋青乔不免想要问一下魏浅禾的情况,她于他有恩,但他当时不方便暴露身份。


    冯炳道:“还能怎么处置,男的进深山苦役,女的关在村子里呗,这些人还得专门派人看守,着实浪费了兵力。”


    流放的罪人充军,梁王向来把他们都塞到柳营所在的关隘,这里贴近蛮夷所在,常年征战,战士与罪奴的损耗速度都极快,放在他们这里,既能补充人力所需,又能更快代谢掉这些棘手的犯人。


    宋青乔想单独问一下魏浅禾的情况,又怕冯炳多心多事,反而添乱,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没有提。


    而此时的魏浅禾,正被一盆凉水泼醒了。


    她惊坐起,赫然发现自己回到了昨天被带走梳洗之前的地方。


    迎面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丰腴女子插着腰朝她嚷道:“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等着吃白食呢?”


    陆涟心从那女人手肘旁边挤过身来,一边拿布巾给还懵里懵懂的魏浅禾擦身,一边替她讨饶:“姐姐,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姐姐宽宏大量,容我们适应适应。”


    女人不吃她这套,扯着嗓子道:“到了这里,没时间给你们适应,赶紧起来,出去干活儿。”


    女人走后,陆涟心赶忙拉她起来:“别收拾了,快出去吧,走慢了这一天可就得饿着肚子干活儿了。”


    魏浅禾边跟着她走,边问道:“干什么活儿?”


    陆涟心解释:“在这里,白日要下地载种,开荒除草,村子里都是自给自足,粮食谷水都是自己解决,所以大家每人都有分工,干不完就没饭吃。”


    魏浅禾没想到西柳村是这样的生活,她本来还在为如何避免沦为妓子而发愁,倘若只是如普通百姓般种种地,打打杂,又有何不可。


    陆涟心看她脸色,知她误会了,不忍道:“白日做工,夜晚还是照常要应付那事儿的,他们怎么肯让我们歇着。”


    魏浅禾脸色顿时变了又变,果然,罪奴的日子不会好过,是她天真了。


    来到田地间,果然,三五亩地大的地方,已经到处是扎着裤腿、挽起袖子的女郎,遍眼望去,竟是从豆蔻年华到知名之年,各个年纪的都有。


    陆涟心递给她一把锄头,率先下地刨起了杂草,魏浅禾跟在她身后,听她边干活儿边小声絮叨这一夜了解到的情况。


    西柳村又名妓营,这里关押着的要么是流放充军而来的罪奴,要么是打仗掳掠过来的敌方女眷,在这里,她们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妻妇。


    虽是妓营,军营里头那些士兵们,却也不是随时都能过来招猫逗狗的取乐的。


    柳营从上到下有严格的军令,只有立功受奖,才有资格进西柳村挑妻妇,而且必须是家中无妻小的未婚士兵才允许挑人,如此,大大减少了士兵们狎妓取乐的频率,西柳村才有更多的女人们活了下来。


    这与魏浅禾认知中的军妓差距较大,她不由好奇:“为何西柳村是如此规矩?”


    陆涟心瞄一眼四周,看无人在意她们,小声回道:“听说是管辖柳营的小将军自己定下的规矩,旁的好多地方的军营都没有妓营,充军流放的犯人基本都分配到了他这里,小将军嫌女流之辈扰乱军心,故设下规矩,不许士兵日日想着狎妓。”


    “那又为何只允许未婚士兵挑人?”


    只允许未婚士兵前来,这样不符合常理的规定,不敢相信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军营里头的规矩。


    陆涟心疑惑,这就不知道了,她也答不上来。


    “因为将军觉得已有婚配的儿郎在外行军打仗,不可对不起家中代为侍奉父母教导孩童的妻子,若是私自在军营狎妓,属于品行不端,不堪重用。”


    身旁忽然钻出一个小脑袋,十三四岁的小女郎满眼稚气狡黠,有着不属于这块土地的灵气。


    魏浅禾与陆涟心对视一眼,看向女孩儿。


    “你是?”


    小女郎莞尔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弯弯,比你们早到了两年哦。”


    两年,也就是十一二岁就来了此处。


    魏浅禾问道:“你这么小就发配到此地?”


    弯弯撇嘴道:“父兄犯错时,又不会管家中女眷尚还年幼,一律充军的话,我自然不管多大,也得跟着过来。”


    魏浅禾见她讲话直白又老成,丝毫没有正常这个年纪女郎的矜持娇羞,她太早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对这里的一切恐怕早已习以为常吧。


    魏浅禾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将军,可是宋青乔小将军?”


    弯弯答道:“是啊,柳营只有他一个将军。”


    得知宋青乔这般为人,魏浅禾心中大定,果然是将来要做千古一帝的人,他的品性,值得她冒险来寻。


    “干什么干什么?不许闲聊,赶紧干活儿。”不远处,早上泼醒魏浅禾的那个女人叉腰指着她们训话。


    三人赶紧低头干起活儿来。


    弯弯压着嗓子道:“这是英娘,西柳村大半的事务归她管,被她发现偷懒,今天的饭食就铁定泡汤了。”


    说到饭,魏浅禾恍然感觉到饿了,她可是自从昨日进村就滴水未进,之前没感觉,这一提醒,反倒口干舌燥起来。


    能有一口水喝着也是好的呀。


    魏浅禾不自觉四处环顾起来,视线扫过一圈,赫然定在一点。


    远处一棵大树上,柳樟斜斜倚在树杈上,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凝视的方向,赫然是在自己这处。


    魏浅禾撇嘴,真是阴魂不散,干活儿也要远远看着,既然如此,不知道送点水过来喝吗?好歹他们患难一场。


    不过想这些没用的也是可笑,魏浅禾没把希望抱在他身上,干脆继续忍下去。


    弯弯还在给他们讲西柳村的规矩。


    “英娘是负责管制西柳村的百户王城的女人,惹谁都千万别惹她,不让吃饭是小,气急了叫你每夜去军营里头走一遭,也是受不住的。”


    陆涟心疑惑:“不是说只有立功受奖才能过来吗?”


    弯弯露出不合年龄的讥讽:“那是上头的规定,将军多少年不来一趟西柳村,下面的人如何执行的,他怎么知道,昨夜你们也听到了,若是只有立功受奖了才能来,怎么会有那么多屋子亮着灯。”


    魏浅禾不知昨夜情况,但她看陆涟心脸色煞白,便知弯弯所说不假,到头来,西柳村与寻常的妓营并无区别。


    她心中空空,夹杂着惶惶不安,原以为可以躲过一劫的,却原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过期待。


    弯弯问魏浅禾:“你昨日不是去伺候将军了吗,怎么英娘今日还对你如此态度?”


    魏浅禾诧异:“你们知道我是被送去将军营帐?”


    弯弯道:“知道啊,西柳村就这么大,能有什么秘密。”


    魏浅禾道:“那为何昨日我问那帮梳洗的妇人们可认识宋青乔,她们不答我?”


    弯弯一听就笑了:“听说你自称是将军的未婚妻,痴人说梦,她们当然懒得理你。”


    她见魏浅禾不能理解,又补充道:“这里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都想去做将军的女人,你大言不惭说是将军未婚妻,她们没打你就不错了。”


    魏浅禾气馁,她竟生生错过了昨日那样好的机会,照弯弯所说,宋青乔根本从不踏足西柳村,正因为他对这里从不在意,手下的人才敢枉顾规定,胡乱瞎搞。


    他不来,她也出不去,除非他再主动招她,其他哪还有机会见到。


    没想到,她入营第一日,竟就是她可能离他最近距离的时候。


    陆涟心心思却不在她这里,她问弯弯道:“你方才说英娘是王城的女人,所以她掌管西柳村的事务,难道她可以只做他一个人的女人?”


    弯弯道:“当然可以,西柳村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倘若有兵士愿意花大代价养下一个女人,他们就可以在此安家,但也代表着这个兵士的所有军饷全都要投入进去,基本是相当于花所有家当替这个女人赎身。”


    陆涟心与魏浅禾眼中同时泛光:“赎身?我们还可以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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