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意识到她们误会了,忙解释道:“并非真的赎身,我们是朝廷钦点的犯人,离不开西柳村的,只是可以在此安家,不必伺候别人,也可以生儿育女。”


    魏浅禾心中一阵失望。


    弯弯道:“你们也别忙着激动,在这里这么多人,也只有英娘眼光毒辣,早早相中了王城,他们认识的时候,王城还只是个小兵卒,后来打了好几场胜仗,拿命拼了个百户,得了这西柳村的管制权,英娘才算立起来了,其余可没有人有她这好命。”


    陆涟心却不放弃这点希望,她蓦然问出一句:“那王城就再没有看上过别的女人?或可取而代之?”


    两人概是没想到陆涟心这样疯,皆是一脸莫可名状的表情看着她。


    陆涟心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好奇,问问而已,毕竟谁不想过点好日子。”


    弯弯道:“目前倒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英娘聪明的很,旁的女人睡几次行,想要顶她的位子,没那么容易的,她手段独到,拢王城的心十拿九稳。”


    起起伏伏,两人的命运再次陷入未知,头顶日光强烈,魏浅禾本就饥渴,如此晒着,头晕目眩,站都快站不稳了。


    但她也不敢停下手中动作,若是再没了下一顿吃食,她怕是真的要饿死渴死。


    陆涟心担忧的看一眼魏浅禾,只希望自己手下活计忙得再快点,好赶紧能去帮衬她。


    遥望英娘,站在大树底下纳凉,颐指气使的指挥着众人干活儿,好不威风惬意,陆涟心捏紧手中锄头,双唇紧抿,暗自下定决心。


    弯弯凑近魏浅禾,小声问道:“你昨日见着将军了吗,听说他还未及弱冠,但她们皆说他长相清俊,身材魁梧,是军营里难得的飒爽儿郎。”


    正是因为对小将军充满了无限好奇,弯弯才主动凑上来与魏浅禾她们搭话。


    魏浅禾问道:“你也没见过将军样貌吗?”


    弯弯撇嘴,不满道:“我们日日被关在此处,如何见到,不光是我,这里大半的女郎都没见过,只少有几次宴请,英娘安排人去服侍,她们见到过将军,回来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勾得我们好奇得不得了。”


    魏浅禾叹一口气道:“我也没见着,昨日将军不在帐中,半夜他们便将我遣返了。”


    弯弯“啊”一声,大失所望道:“怪不得英娘对你这般态度,若是成了,她必不敢怠慢你,现在不成,恐怕有过机会的你更加遭人恨了。”


    午时,田间劳作得以休整,众人排着队的领饭,弯弯站在魏浅禾后头,叹口气道:“什么时候能被安排到后厨去帮忙啊,我已有半月没轮到这么好的差事了。”


    魏浅禾道:“后厨是顶好的差事吗?”


    弯弯道:“那当然,不仅不用晒太阳,做些端水切菜的轻便活计,比在田地里风吹日晒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压低声音,凑到魏浅禾耳边小声道:“最重要的是,只要忍一忍,给那后厨做饭的炊事兵摸两下腿,就能讨到点吃的,光那一日蹭到的吃食,顶饱好几日呢。”


    魏浅禾没料到她小小年纪,对这些男女之事如此不避讳,看向她的眼神不免露出几分疑惑。


    她一直想问,弯弯这样小的年纪,可曾在这里伺候过人,但碍于心底还存着的那份矜持,她没好意思问出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伺候过人没有?”弯弯久居这样的风月场所,识人眼色已是家常便饭,轻易便可看透魏浅禾心中想法。


    魏浅禾惊讶,还是点了点头。


    弯弯不在意道:“当然早就伺候过了,你以为我们被发配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光做苦工种地吗,躺在那里满足那些打了仗的野蛮男人才是主业,种地种地,只不过是为了换口饭吃而已。”


    魏浅禾听她絮絮叨叨的讲,来这里以后她的阿娘、姨母,还有她未出阁的姐姐,是如何挡在她前头护她保她的,然而最后死的死,伤的伤,到底没能护住她。


    “不过才两年而已,我姐姐和阿娘都染病死了,很快我也会死的。早早结束这样的日子也好,姐姐说,就算在这里,也要学会自己找到生活的乐子,可惜她那样通透从容的女子都免不了一死,弯弯也认命了,过一日是一日吧。”


    这是遭受过多少命运的打击,才能在如此年纪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


    魏浅禾看着弯弯,心中一阵阵的绝望,她原看着她伶牙俐齿,处处透着灵巧机敏,像是没被这污浊之地染黑的一块璞玉,却原来内里早已腐烂恶臭,只盼着解脱。


    午饭是一个馒头,外加一碗飘着点咸腥的汤,如此简陋的饭食,对如今的魏浅禾来说,已经很好了。


    渴了一上午的她没两口便把汤先喝了,剩下的馒头也是三下五除二就进了肚子,因为吃的太快,噎地她直咳嗽。


    陆涟心在一旁关切地替她拍背:“慢点吃,你昨日没吃饭,这会儿吃这么急胃也受不了,亏你还是大夫。”


    魏浅禾喘口气,无奈道:“快要饿死了的时候,谁还管得了那么多,赶紧吃到肚子里头了,才是自己的。”


    陆涟心心酸,低下头忍泪,默默掰开一半馒头递给她:“你吃吧,我没那么饿的。”


    魏浅禾不要,又推回给她:“不用,我一个就饱了,你自己吃吧,下午还要干活呢。”


    英娘看不得她们,冷笑呵斥道:“矫情什么呢,不吃,不吃还给我,多的是人吃不上饭。”


    陆涟心吓得赶紧将馒头攥的紧紧的,英娘见状冷笑一声:“别在这儿给我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村子里不实行这一套,多少姐妹,到最后都得为了活下去争到头破血流。”


    她看一眼魏浅禾,含沙射影道:“有些人,莫以为仗着漂亮脸蛋得了恩宠,就可以不守村子里的规矩,男人的心冷硬如石,切莫以为自己是那个独一无二,大家都老老实实的过活,新来的更要清楚村子里头的禁忌,安分守己,才有活路。”


    魏浅禾知她在点自己,沉默不出声。


    英娘见她识相,便没有继续针对她。


    “昨日村子里一共进了八名新妇,大人感念你们路途辛苦,没有要求你们立马熟悉村中事务,今日再休息一日,明晚,大家便要开始接送前营里的军爷了,好好准备准备吧。”


    她见新人皆露出惊恐瑟缩的抗拒神态,好心多劝一句道:“大家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早前心里都清楚,便莫要我同那花楼里的老鸨似的,先给大家打一顿上上课,才肯老老实实的接人。”


    “在这里,不听话的,总比听话的日子难过,自己掂量掂量,明日莫要弄得鸡飞狗跳的,让我难收拾,若是想死的,这两日也给足了你们时间,投河、上吊、抹脖子,自己想办法,要死赶紧死,最好也挑挑地方,死的远远的,别麻烦我派人给你们敛尸。”


    一通话说得干脆直白,不留一丝情面。


    陆涟心死死抓着魏浅禾的手,传递着深深的恐惧。


    魏浅禾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强出头,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劳烦问一下,明日所有人都得出场吗?一夜……一夜都得伺候军爷吗?”


    英娘还没开腔,周围先有一群年长的妇人“嗤嗤”笑了起来:“小娘子说话还这么文绉绉的呢,听惯了那群老爷们粗口,倒是许久没听到有人问话还要加上劳烦二字呢。”


    又有一人附和道:“可不是吗,养在南方鱼水人家里头的小娘子天真着呢,既然沦落到此了,可不是一夜伺候到天亮吗,小女娘俊俏勾人,估计到时候就属你门前排队的人最多了……”


    她未说完,周围又一阵窃窃私语的轻笑,另有一人大声反驳道:“欸,那可不一定,那群大老爷们什么时候守规矩排过队,隔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了新鲜人儿,他们若是见到小娘子这样的大美人,恐怕我们门前都得挂白灯了。”


    调笑的话越说越过分,魏浅禾作为被调侃取笑的对象,对她们言语中的未来恶心不止。


    她不明白,同为沦落至此的女郎,她们也曾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一朝跌入泥泞,为何想的不是同情怜悯有着同样遭遇的可怜人,却只是如同旁观者一般嘲讽轻贱。


    她们的心,都已经被这污泥染透,彻底死了吗?


    英娘打断她们的喧嚣议论,轻咳一声道:“别吵了,明日暂且只挑四人跟着,放心,有老人儿带着你们,其他四人等着下回吧,不过也不会太晚,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可以再多几日适应适应。”


    是好消息,却也不算太好的消息。


    此行一同到达此地的几人面面相觑,尽皆面露哀色。


    西柳村外,孤身一人立于林间的顾沧恒放飞手中信鸽。


    柳樟传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两行字。


    阅后即焚,顾沧恒展望远去的鸽子。


    原来钩云就是宋青乔,他已经长成如此英朗的男儿郎了吗?


    十几年未见,宋青乔,你还能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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