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颂习惯性地轻啜玉米汁,如他所说,是她喜欢的甜度,也是她喜欢的温度。
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神情认真。
这样面对面坐着,肖恪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不用躲闪,不用假装漫无目的地晃一圈才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多久了。
在她二十二岁时分手,还有一个月她就二十五岁了。
多少个夜晚,他都快撑不下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想分开,所有人都断定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她的身边,他只骗过了她,不是因为他多高明,而是这是她所期盼的,她总会下意识地对所有的事情都抱着美好的期待。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人生计划里全都是她的人,怎么会一夕之间,她想分手,就温和地、轻而易举地点头答应。
多么违和。
但她就是不愿意去想。
自欺欺人,没心没肺,天真到残忍。
“我知道的。”乔颂轻声开口,“当时看你也很惊讶的样子。”
肖恪敛目,再看向她时,神情和煦:“谢谢你相信我。其实第一天就想跟你解释,只是手上的事情太多这就耽误了,小颂,如果我的出现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会试着跟总部提一提,看能不能调去别的地方。”
乔颂差点就脱口而出“好的呀好的呀”,但她及时地清醒过来,肖恪已经不是过去对她所有的任性要求都会包容的男朋友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明天早上醒来,江肃没出现,肖恪也没出现……
那样该有多好啊呜呜呜!
她将话给咽了回去,“不用啦,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你的工作。”
所以还是造成了困扰。肖恪淡淡地想,困扰,他细细咀嚼这两个字,放在桌下的手也慢慢收紧。
“我在这公司不会呆很久,不用担心,在公司里,我跟你只是同事,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乔颂肩膀一松,却又觉得他说这话很怪。
等等,他们现在本来就只是……同事啊。
还有不会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吗??
她抬头看向他。
他神情温润,眉眼俊朗,眼里跟脸上都写满了四个字。
我想复合。
乔颂:“……”
毕竟也曾亲密的朝夕相处过,他没打算掩饰,她自然一眼就看穿。前任的杀伤力很大,第一眼见了就很喜欢的人,自然样样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心还是会悄然动一动。
她也想啊。
被他盯着,她捧着杯子的手指蜷了蜷,下一秒,江肃那张脸猝不及防地闯入到她的脑海中。
如果说现在的状况是高空之中走独木桥的话,跟肖恪在江肃的眼皮底下复合,那就是走钢丝。
她又不是杂技演员,做不来这样高难度的事。
“你这话说得……”暧昧黏稠的氛围一扫而空,她以玩笑口吻道:“好像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们现在就是同事啊。”
肖恪微笑:“是啊。”
…
晚上,乔颂一五一十的将对话内容说给来留宿的姐姐听。
殷雨泓嗤笑:“现在还觉得他温柔吗,还觉得他好说话吗?早就跟你讲过了,这种人你沾上就甩不掉的,他当时根本就不想分手,是没办法了,他跟嘉杭说了,不会通过我们打听你的事,但有一点,如果哪天你带男朋友去见阿姨,让嘉杭一定告诉他。”
这件事乔颂也知道,那会儿也没太放在心上。
人跟人可能不太一样,她总觉得,分了就是分了,就算一时心里不好受,一年半载不就什么都放下了吗?
现在再听姐姐旧话重提,她的心情很复杂。
“你看,他今天给你发他的合同,除了解释那是个意外以外,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殷雨泓凑近,“他现在年薪很高吧?我听嘉杭说了,他这几年特别拼,年薪差不多是这个数。”
殷雨泓比了个数字。
“他就是想让你知道,他现在可以买大房子,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你们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乔颂有口难辩。
她跟肖恪分手并不是因为房子。
真正的原因只有她知道,他可能都是一知半解。
那时她即将毕业,他已经拿到了很好的offer……谈恋爱上头时,总会口嗨几句,她也会故意逗他说以后结婚了他要负责所有的家务之类啦只生一个小孩啦,她没想到他都听了进去还那样认真。
他父母都是普通职工,两老攒的一笔钱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也只能付首付。
乔颂没想到,未来会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
变成九十平的房子,变成窄小的三个卧室,卖房小哥热情地跟他们介绍,这是主卧,这是老人房,这是儿童房。
明明是千篇一律的营销说法,她还是吓了一跳。明亮的样板间里,她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听到了开油烟机炒菜的声音,听到了孩子哇哇啼哭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肖恪的手。
肖恪不解地看着她。
她感到恐慌,那时候她还在实习,带她的前辈也是一个妈妈,她听前辈抱怨了很多很多,原来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一点儿都不温馨。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住在三四十平的房子里,也不愿意跟好几个人挤在九十平的“家”里。
那时仿佛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包括他。
父母跟继父都说,肖恪多好多好,他会给她幸福的。
她才发现,她跟肖恪走到了分岔路口,她不想走结婚那条路,肖恪即便一时说“好都听你的”,但他的眼睛还是看着那条路。
她很抱歉,她很任性,她很自私,她通通都认。
可如果要在自己的感受跟肖恪的感受之间选一个,她永远只会选自己,所以她提出了分手。
几年后的她再次回忆起这一段,虽然也觉得当时遇事就逃避的那个自己好像不太成熟,可她也没有后悔过。
“可是旧的问题没有了,也会出现新的问题呀。”乔颂对着姐姐眉眼弯弯地说。
殷雨泓闻言,幸灾乐祸地笑了。
姐妹俩说着悄悄话,“喂,别藏私,跟姐说实话,你更喜欢哪一个?”
乔颂:“什么跟什么呀!”
“这两人都还行。”殷雨泓贼兮兮地说,“这里又没外人,我就直接问了,哪个活更好?”
乔颂无语凝噎:“……忘记了!!”
-
江家老宅并不在这座城市,这次江肃空降本就有任务在身,为了上班方便,干脆就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包了间套房暂住。
难得的休息日,江肃倒是想去找乔颂,但他总觉得还不是时候,只能勉强按捺住想见她的冲动,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翻阅文件,几个好友路过这边,一拍即合过来给他出谋划策。
江肃也不傻,几个朋友的话听听就算了,没敢太当真。
他们要真的有两把刷子,当年他跟乔颂就不会分手。
臭皮匠终究是臭皮匠,根本抵不上诸葛亮。
“在看什么呢?”
有人凑了过来,扫了眼屏幕,“这就是缘姐高价挖来的总助?”
江肃本来是想点开另一个文件的,点错了,打开了肖恪的个人履历。
朋友一目十行扫过去,赞叹道:“也太厉害了吧。”
“当然。”江肃说,“他升得很快,要不是他跟着一起来,我姐不会同意我回国,挺厉害的一个人。”
江肃很少会真心佩服什么人,他这话一出,也吸引了朋友的注意,都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
江肃移动鼠标。
“先别关,我看看。”戴着眼镜的朋友仔细端详,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见过。”
“别烦。”
江肃还是关掉了文件,“你看谁都眼熟。”
“肯定见过,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那你慢慢想,”江肃不甚在意地说,“走了,出去吃饭吧。”
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就没好事。吃饭中途,江肃才发现这几个狗东西居然背着他在下注打赌。
“我们赌你能忍多久。”
“于晨说你最多三天就要去发癫。”
“我赌一个星期。”
“还真是物是人非啊,你居然撑了半个月了,了不起!”
“物是人非是这样用的吗?”另一个朋友诚恳问道。
“管它呢,反正现在江肃你真是出息了啊,成熟了啊,我看你还能再撑半个月,复合就是那么一回事,你绷着的时间越长,复合的可能性就越大!”
江肃、江肃绷不住了。
之前见不到乔颂的时候还能忍耐,现在她跟他呼吸同一办公楼的空气,他每天抓心挠肝的,就想往她面前凑。
今天实在是撑不住了。
就想跟她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他思来想去,决定做一件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事。
这件事需要他鼓起很大的勇气。
乔颂正在处理日常事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随手拿起话筒接听——
居然是江肃打来的内线电话。
他平淡地说道:“给我煮杯咖啡进来。”
她皱眉,沉默了几秒,正要说“好”的时候。
那头的他又突然很客气地补充了一句,“谢谢,真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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