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颂来到茶水间时,意外碰到了肖恪。


    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将他衬得更为清俊挺拔,他正悠闲自在地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听到了动静,他偏头,见是她,面露淡淡笑意,“喝咖啡?”


    “江总要喝。”她心如止水地说道。


    肖恪颔首,“要帮忙吗?”


    他又笑着补充:“煮咖啡,我还挺在行的。”


    “不用啦。”乔颂指了指咖啡机,“它跟我更熟。”


    “也对,你在这里多久了?”他又问道。


    乔颂垂眸,“毕业后就来了。”


    肖恪似是恍惚了一会儿。他们分开了多久,她就在这公司呆了多久。他的定力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好,很多次他都买了回国的机票,已经到了机场又会逼着自己回去。


    她曾说,她不想当温水里的那只青蛙。


    但他也是那只青蛙,跟她在一起的两年里,他越来越普通,越来越胆小,还未立业便想着筑巢,他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梦想跟目标,他只想成为最平凡的男人,也许这就是雄性愚蠢而自大的本能,想结婚生子,想柴米油盐,想很多年后跟她成为互相搀扶的老奶奶老爷爷。


    温馨吗?一点儿都不。


    所以她逃了。


    那时候他知道他挽留不住她。其他人都劝他,让他哄她,可他了解她,她不会听,他成了她的敌人,成了她避之不及的人——在她对他心生厌恶之前,他必须得点头答应,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只要她想要,他就给,哪怕她是想离开他。


    “挺好的。”他回过神来,“我对这一块都不是很了解,有哪些餐厅味道比较好,你知道吗?”


    乔颂微微放松。


    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了,在公司时他们就只是同事,现在他们的这番对话任何人听到都不会怀疑。


    “那我整理一下再发给你?”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明亮,唇角翘起,很漂亮也很可爱。


    “麻烦了。”


    肖恪收回视线,看向落地窗外,一时兴起,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塔尖,“挺有意思的,我现在住在那附近,从这里看过去,好像很近,但每天开车过来也得二十分钟。”


    乔颂来到他身边,循着看过去,莞尔一笑,“国外难道不堵车吗?如果你走路过来的话,说不定更快。”


    “说得对,我会考虑换一种交通方式。”


    “咖啡好了。”肖恪提醒她。


    “!”


    乔颂赶忙过去,又开始犯难了,忘记问江肃要不要加糖加奶了,这人搞不好今天就是要找茬……


    肖恪来到她身后,见她为难,不禁笑了笑,“江总爱喝甜的。”


    乔颂一顿,她知道江肃嗜甜,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他们只有十八九岁,她想试试咖啡是什么味道,他也尝了一口,顿时五官扭曲,一边漱口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好苦好苦。


    “好。”乔颂抿唇一笑,多放了糖块。


    “江总人很好。”肖恪安慰她,“只是看着很严肃不爱说话。”


    乔颂放糖的手一抖,糖块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轻轻地点头:“嗯,我过去啦。”


    “好。”


    …


    乔颂敲门的时候,江肃忐忑了很久,跟轮到她给他订餐不一样,这一次是他主动打内线电话让她煮咖啡,他都不敢相信。他立刻摊开文件,装作忙碌的样子,这才应了一声:“进来。”


    江肃偷偷用余光观察她。


    分开太久了,他现在都无法精准判断她有没有生气。


    乔颂将咖啡放在他手边,这就准备转身离开了。江肃让她煮咖啡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胆量,哪里还敢找茬,见她完全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他也很不爽。


    怎么就不能主动跟他说一句话呢。


    哪怕她说“你使唤你爹呢”都好。


    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也不看他。


    江肃也是有脾气的。就在乔颂往门口走时,他突然起身叫住了她,“乔颂。”


    他很少会这样喊她的名字,才认识的时候叫了几天,后来就是“乔乔”,再后来就是“宝宝”。


    乔颂停下脚步,他的气息侵袭而来,就在她身后。


    “你过得好吗?”他问,却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过得很好。”


    江肃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发丝,“你的头发很顺很有光泽,你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也能走得很稳,估计跑步也不会摔跤,你整理的会议资料更齐全,发的邮件也是……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


    他想过他喜欢的女孩子会变成什么样的女人,想过很多次。


    但他发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好一千倍,好一万倍。


    她不知道,在她看向他时,他那西裤里的小腿肌肉都在激动发颤。


    ——你会遇到别的人,这只是你人生的一段感情而已。


    ——就算你们当时没分手也不会修成正果的。


    大家都用这一套自以为是的言论劝他。


    他也曾暴躁地回,你爹死了。


    “……谢谢。”


    乔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她必须得提心吊胆地来应付他,他跟肖恪截然不同,肖恪是有理智的,他分得清该在什么场合叙旧,可江肃呢,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江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她说,“月底了,我还有好多事情呢。”


    别说了别说了。


    在不合适的场合说不合适的话,真的很尴尬。


    她急切地要跟他划清界限。


    江肃冷笑一声:“很好。”


    跟他说这么长的句子呢,就是为了躲开他,非常好,太好了。


    乔颂不想多呆,总感觉自己不是在办公室,而是误入了角斗场。


    他在她身后说“我知道你过得很好”时,她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生怕他会阴恻恻地说“你猜我过得好不好不如我们来算一下账吧乔秘书”……


    她过得好也扎他的眼了是吗?


    如果她现在穷困潦倒他会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吧?


    -


    江肃很受挫,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可心里还是有些闷。


    跟乔颂在一起的那两年里,他改掉了她口中的“恶习”,连游戏都很少打——没别的原因,在游乐园约会排队等过山车时,他拿出手机厮杀,一时没顾上她,她跟他闹了三天,她让他选,是选她还是选游戏,他傻眼了,是男人都会选老婆吧?


    这也就导致了在他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烟不能抽,游戏不能打,更别提跟狐朋狗友出去买醉。


    他只能去游泳发泄用不完的力气。


    还没下水,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他都不想接。


    “又有事?”他还是接通,语气不耐地说。


    “搞半天乔颂也在公司呢?”


    “有事快说。”


    “给你换个地区吧?”姐姐江缘冷静地说,“早知道乔颂在,我就不会让你过去。”


    “管好你自己,别管我。”江肃跟谁说话都这贱样,“这事你现在管不着。”


    “弟弟你好幽默。”江缘冷声,“就你现在这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她只会懊悔自己当年视力不够好……你就不能成熟稳重了再去找她?多等两年会死?”


    “她结婚了就最好了是吧?”江肃语气比她更冰冷。


    “结婚又怎么样?”


    江缘一直都在怀疑,家里当年是不是抱错孩子,不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她弟弟脑子进了水?


    “我也结婚了,上个月刚离婚,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江缘满不在乎地说,“这种事很稀奇?”


    江肃:“……”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懒得再跟她废话,挂了电话后一头扎进了泳池里。


    肖恪带着资料过来时,见江肃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也不催,耐心等待。职场都是双向选择,正如江肃知道肖恪所有的履历,肖恪的私人邮箱中也有江肃个人信息的邮件,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公事上还好,只是江肃偶尔阴晴不定、喜怒难辨,令人难以捉摸。


    江肃从泳池上来,带起阵阵水花,随手拿起扔在躺椅上的浴袍披上,一边系带子一边往肖恪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手都是湿的,自然不会去接文件,坐在椅子上,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头发,水珠顺着眉峰滑落,他也没在意。


    肖恪正要说事,视线不经意地扫过。


    收回时,猛地一怔。


    一时间,原本温和的目光都似是淬了冰般锐利凛冽。


    江肃的脚踝上有一个纹身。


    一个简简单单的s。


    肖恪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陷入了消音般的死寂中,寒风呼啸而过,眼前是无数个温情回忆中的一小块碎片——


    “这是什么意思?”他手掌握住她的脚踝,指腹缓慢摩挲,好奇问她。


    “……名字啦。”她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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