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黎酒量不佳,素日里极少碰酒,但不得不说九重天的果酒滋味甚好,又恰逢喜事精神爽,容黎便多饮了几杯。


    果酒入口柔温,又有一股果子的香甜气息,喝进腹胃里暖暖和和。


    一杯见空,他又拿起金丝葫芦酒器,刚要再呈一杯,一旁看热闹的崇华帝君好意提醒道:“素来听闻魔君不胜酒力,这果酒虽是果子酿成酒劲不足,可如此贪杯怕也会适得其反。”


    跌人不能跌份,容黎不以为意,他给自己呈了满满一杯,笑道:“本君酒量尚可,帝君不必为我忧心。”说完一仰头,杯中酒全数下肚。


    崇华掩袖藏笑,满脸等好戏的神情。


    果酒一杯一杯下肚,容黎慢慢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抬眼望去,殿中仙人成倍激增,各个都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他闭上眼睛,用力甩了甩头,再次睁开时,眼前景象更乱。


    崇华拍了拍手,笑道:“瞧瞧,这是醉了。”


    容黎视力不济,听力还算清明,他依旧嘴犟道:“我没醉。”然后回头就看见了长着三颗脑袋的冥焱帝君。


    崇华帝君多少带着点得意,他笑着解释道:“魔君不知,此果酒名为浮生醉,适量饮些可顺遂心境助兴,倘若贪杯过度,便会沉沉睡去大梦三生,所谓半醉半醒半浮生,讲的便是此酒。”


    容黎看着同样拥有三颗脑袋的崇华帝君,颇有些微词道:“…那你…你…怎么不早…说…”说完便趴在桌案上昏睡过去。


    冥焱皱了皱眉,“你又何苦说话激他。”


    “怎么?心疼了?”崇华掩嘴笑道,“这不是正好顺你意,人醉了你好方便带回去为所欲为。”


    冥焱冷声道:“我对他无欲,更不想有为,他人不明事理也就罢了,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说完便撤身离席。


    “你这人,同你做个玩笑罢了,别当真啊。”崇华碰了一鼻子灰,宴席也近尾声便觉无趣,于是便也起身离席。


    自容黎入宴,潋滟公主便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许多小动作,落在这位娇滴滴又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眼里,便都成了挑衅。


    现下见容黎只身一人昏睡不醒,一个邪恶念头浮现在她心里。


    直到宴席结束,才有仙侍向天君禀告容黎醉酒不醒之事。于是,天君命人将容黎先暂时安置在安庆殿。


    潋滟公主唇角微扬,她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阿黎,醒醒。”


    有人正在揪自己的鼻子,容黎不耐烦的甩手打开对方的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阿黎乖,快醒醒。”


    容黎心烦的要命,闭着眼睛大声喊道:“别烦本君!小心你的狗头!”


    一声宠溺的轻笑,男人揉着容黎炸毛的脑袋道:“阿黎本事大了,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可惜了为师刚刚做好的糖醋鱼,只能便宜门外那几只饿猫了。”


    师父


    怎么可能


    可这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温度


    熟悉的味道


    容黎猛地睁开眼,昔日最眷恋的音容笑貌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师父!”


    容黎扑进男人怀里,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体香,汲取着对方的温度,冰封许久的心逐渐融化活跃了过来,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他用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衫,生怕一不小心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了阿黎,是不是做噩梦了?”男人笑意融融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我在,别怕。”


    容黎此刻丧失了魔君的风采,抬起的脸上满是鼻涕泪水,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唯一令他心潮澎湃的,就是眼前人那么真实,仿佛记忆中那些惊悸与悲伤都不曾存在过。


    想到这里,容黎又是鼻头一酸,他窝在男人怀里无比委屈。


    “师父,我梦见你不见了,只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万魔窟,这里有好多魔物撕扯我,啮咬我,追杀我,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梦里,你不要我了。”


    男人听罢心疼的轻抚容黎的肩胛,柔声哄道:“傻孩子,我又怎会不要你,这万魔窟里魔物虽多,但我会护你周全,到时我们一起离开万魔窟,寻一处世外桃源住下,我天天给你做糖醋鱼吃可好啊。”


    “好,徒儿全听师父的。”


    “快起来趁热吃糖醋鱼,否则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嗯。”容黎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湿手帕抹干净脸,坐在桌边就对准桌上的糖醋鱼大快朵颐,熟悉的酸甜口感充斥满口腔,容黎持竹筷的手不住地颤抖。


    是梦吗?


    如果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夜晚入寝时,容黎守在男人床边,任凭男人驱赶数次也无济于事,容黎执拗的要为他守夜。


    容黎害怕,怕一觉醒来,一切终成空。


    男人犟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去。


    次日,容黎睁开眼,惊恐发现自己昨夜竟然不争气的睡了过去,他此刻就躺在塌上,身边并没有男人的身影。


    他忙跳下床,跑出了屋子,四处寻找也寻不见师父,心中顿时悲痛万分。


    果真一切都只是梦。


    “阿黎,你醒了?”


    身后男人的问候让送黎又喜又气,他仰起脸怒嗔:“师父!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以为…我还以为…”


    见容黎耸拉着脑袋,男人颇有些心疼的安慰道:“阿黎,噩梦已去,我还在你身边。”


    经此一事,容黎真的认为此刻才是现实,过往种种才是噩梦。他又能在万魔窟和师父生活在一起了。


    与此同时,应该被安置在安庆殿里沉睡的容黎,此刻却正被仙侍们送往九重天的尽头,罗刹海。


    潋滟公主身旁的大侍女紫苏颇有些担忧:“公主,奴婢总觉得此事不妥,他毕竟是魔族之君,…倘若…倘若真出什么事,咋们该怎么跟魔族交代啊?”


    潋滟公主抚着柔顺的青丝冷笑道:“怕什么。”


    “先不说有帝君和父君护我,魔族一群乌合之众本就不值一提。就算是容黎那个贱人折在了罗刹海,那也与我与天族无关呐。酒是他自己喝的,也怪他不胜酒力,一个醉酒的人冒冒失失迷了路岂不正常。”


    “只能说是天命使然,他和魔族怨不得任何人。”


    紫苏连忙恭维道:“还是公主英明,那小魔君命里该绝,谁让他和公主抢帝君。”


    潋滟公主将手中木梳拍在妆台上,咬牙切齿道:“跟我抢?凭他也配!帝君此生最恨魔族,又怎能对这个贱胚子动心?若不是文曲星君乱写一通,天族又怎能被一群失心疯搞得乌烟瘴气。你今日没看见吗?君上可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他竟还恬不知耻往帝君身上硬凑,简直是不知死活。”


    她又冷笑道:“还小魔君,别招笑了,空有一副架子罢了。谁不知他原本不过是一株坟头草,竟也让能魔君苍井当成了宝贝,还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一个废物点心罢了,真真是可笑极了。”


    确实,容黎荣登魔君宝座,并不是因为他的魔力有多强,只是因为他命好,生在了好地方。


    两千年前,原本寸草不生的初代魔君弑天的坟头上,突然冒出了一株曼殊沙华,又碰巧被路过的苍井魔君遇见。


    苍井魔君大喜过望,将其移栽回魔族主城巫咸城,悉心照料,用心培育,日日以天魔神力滋养。


    于是,这株曼殊沙华破土一百年便开花,花开五百年就结了人形果,又等了百年,果熟蒂落,果子里竟跳出个通体幽香的白胖娃娃,这小娃娃便是幼时的容黎。


    容黎被魔族上下视为初代魔君的转世,因此苍井魔君死前便把魔君之位承继给了他。


    魔族上下都期盼着最强魔君的回归,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容黎竟是历代魔君里面最弱的那个,就连天魔之力都不是继位时苏醒,而是等了二百年才堪堪掌握。


    魔族的气候也从此一蹶不振,现偏居西荒一隅,似乎连妖族都不如了。


    紫苏不解道:“可是公主,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把他丢给凶兽吃了罢了,丢去罗刹海做什么呢?”


    “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个人,可比闹出大动静来稳妥的多了。”


    潋滟公主目含恨意道:“他饮多了浮生醉,现如今正沉浸在美梦里。”


    “而罗刹海有的是魇魅,魇魅靠吸食梦境为生,梦断人亡,我这人心善,让他死于梦中,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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