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秋天的中午, 宿洄已经穿上了长袖校服。
他一边吃饭,一边跟郁怀白说:“下周要举行秋季运动会,不过我不参加。我跟班长说了, 开幕式的方队我都可以不用去。”
郁怀白回道:“挺好的。”
宿洄眨下眼睛, 又说:“运动会一共三天, 那三天我可以带手机,到时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跟你聊天啊。”
宿洄刚说完, 不好意思地咬了下筷子:“你工作应该挺忙的吧, 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郁怀白喝了口汤,回道:“不忙。”
宿洄眨眨眼睛,脸上遮不住笑意:“可是你之前跟我说,你最近很忙的, 都要加班。”
郁怀白面不改色, 回道:“都忙完了。”
“哦。”宿洄应了声,实际上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哦对了, 焦先生想卖股权的事, 你们沟通好了吗?”宿洄关心道。
郁怀白脸色有些凝重:“焦阳说, 他早就不想在郁氏集团干了, 感觉没意思。他说他想把股份转给老外也并不是针对我,只是亲兄弟明算账, 如果我不同意,就让我把股权自己买回去。”
事实上, 焦阳的原话比这还直接。
当时焦阳斜靠在沙发上, 一副很不正经的样子, 笑着说:“哎哟,我说要做小额贷你不同意, 我说要请流量明星代言,你说他品行不端黑粉多,我做什么你都不同意,那我这个副总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呢?怀白我实话告诉你,我真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咱俩亲兄弟明算账,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你想要就花钱买回去,不然,我可就转给老外了。”
说完焦阳收起笑意,语气有些沉重:“不管怎么说,当初郁氏集团能成立,我也是出了汗马功劳的,这钱我不能白送你。”
郁怀白突然觉得有点累,眼皮沉沉的半闭着。
焦阳说的很在理,他无话可说。
郁怀白又睁开眼睛,喝了口果汁,恢复原来淡定神色:“我们现在经营理念发生了冲突,也许现在分开,对彼此都好。”
“那个老外怎么办?”宿洄不免有些焦心,“他们可是奔着收购整个郁氏集团来的,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
郁怀白手指点下桌面,淡定自若:“华国有几千年的经商历史,近现代商业更是发展迅速,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看看,华国商人也不是吃素的。”
郁怀白勾了下唇,眼神冷厉:“总是赚国人的钱多没意思,我得多想想,怎么赚他们外国人的米。”
宿洄不说话了,他不懂商战,给不出什么建议,思来想去,他只能对郁怀白竖起大拇指,表达敬佩和支持:“郁先生,我相信你。”-
“金秋已至,秋风飒爽,今天,让我们满怀喜悦的心情在这里郑重宣布,秋季运动会郑重开始……”
在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报幕声中,秋季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
宿洄胆子小,对运动会不感兴趣。
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写试卷,怕被外面的声音吵到,宿洄特意把教室前后两扇门都关上。
只是偶尔会有同学时不时地回教室拿东西。
就比如,周让。
“我去,你这么刻苦!”周让回教室拿水,看到宿洄自己一个人在教室学习,顿时看傻眼了,惊叹道,“你成绩比我好,还比我努力,还有没有天理啊?走,别写作业了,跟我去操场坐会儿。”
周让说着就要过来拉他。
宿洄往后躲:“我不去。”
周让强硬道:“你必须得去,大家都在操场上喊加油呢,拼哪个班的声音大,你不去就太不合群了。”
宿洄抿下唇:“我本来就不合群。”
“哎哟,你还是跟我走吧,你要是实在害怕,我免费让你抓。”周让说着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
宿洄白他一眼,心想你又不是郁先生,抓别人的手只会让他更紧张。
周让无奈了:“行吧,那你自己在屋里坐吧。”
说完周让又小声提醒道:“我建议你找个朋友陪你一起,不然这屋里万一丢什么东西,你一个人说不清楚。”
宿洄点头,真诚道:“谢谢。”
不一会儿,郝明朗也回来了,两个胆小的人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宿洄很快写完一张卷子,拿起手机,想给郁怀白发消息。
结果他刚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上就跳出来一条推荐新闻。
[焦阳退出郁氏集团,海鸥科技掌控郁氏25%的股权,郁氏集团已正式转变为中美合资。]
宿洄打开这条新闻一看,里面评论全是骂的:
[得,民族企业又要被外资收购了。]
[原本以为郁氏能跟国外科技掰掰手腕,现在倒好,蛇鼠一窝了。]
宿洄皱紧眉头,给这个骂人的评论点了个倒赞。
宿洄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开微博。
果然,焦阳从郁氏离职的消息已经登上热搜。
而让宿洄感到十分气愤的是,这条热搜的词条居然是“焦阳被迫离职”。
宿洄顿时气得血压高,他点进热搜,给每一个骂郁怀白的微博都点了举报。
与此同时,焦阳正一脸无辜地坐在郁怀白办公室:
“天地良心,这词条不是我弄的。”
“不重要。”郁怀白向来不管网友做什么,除非网上的言论会影响到公司的利润,否则他根本不管。
现在他正忙着调查海鸥科技的相关信息,听到焦阳的话,头都没抬。
然而他不在意,却有人替他在意。
宿洄都要气坏了,把刷到的那些骂人的微博都点了举报。
然而这是负面热搜,骂人的网友实在太多了,宿洄手都要点断了,根本举报不过来。
而且即便他点了举报,也收效甚微,拐弯抹角的骂人微博根本没删掉几个。
甚至有网友冲到郁怀白的微博底下吃瓜看戏,留下的评论显然很不礼貌。
[多年的好兄弟都能被赶出公司,郁总有点猛啊。]
[郁总:好兄弟哪有洋大人重要,都给我滚。]
宿洄看得红了眼眶,他根本做不了什么,想花钱给郁怀白买水军刷评论,都没那个钱。
他想帮郁先生说话,又怕火上浇油。
最终,他编辑好了一条微博,还没发出去,先截图发给郁怀白看。
微博内容:“这只是商业活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郁先生和焦先生关系很好的,他们依然是好兄弟。”
宿洄问:“这样发微博可以吗?”
郁怀白看到这条微信,立刻回了句:“稍等。”
然后他看向焦阳:“你澄清一下。”
焦阳:“?”
郁怀白简短道:“他心疼了。”
说完郁怀白给公关部打电话,语气十分不好:“干什么吃的,网上都这么骂我了,你们看不见吗?限你们半小时内处理干净,别让我们家洄洄心疼太久,快!”
焦阳:“……你大爷的。”
我们成你play的一环了,靠。
第42章 第42章
公关部一出手, 网上那些负面新闻很快消失不见。
公关部门出了一个严肃的公告,感谢焦阳这些年对公司的贡献,声称焦阳离职只是个人选择, 并非与公司有矛盾, 郁怀白和焦阳的个人关系依旧非常好。
与此同时, 焦阳也拍了一张他和郁怀白的合照发在网上,并配文:[别乱猜了, 我现在就坐在郁总旁边呢, 我俩关系依旧很好。]
照片里, 郁怀白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
焦阳啧一声,很是不满:“郁总,你笑一笑啊, 你这面无表情的, 说我们关系好,很没有说服力啊。”
郁怀白冷冷道:“我一向如此。”
“放屁。”焦阳转了下眼珠, 突然喊道, “哎, 宿洄来了!”
郁怀白下意识抬头, 眉眼间不经意露出一点笑意。
只听见咔嚓一声,焦阳抓拍到郁怀白这张略带微笑的照片。
门口根本没人, 焦阳就是在骗他。
一瞬间,郁怀白脸色更冷了:“你无不无聊?”
焦阳高兴地把这张照片发到微博, 一边配文[不容易啊, 终于抓拍到郁总微笑的照片了。]一边回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面向公众, 总是要笑一笑的。”
焦阳发完微博,抬头看他:“以后你得自己出去交际了, 跟人态度好点。”
说完焦阳被自己逗笑了:“我也是瞎操心,整个滨海市,谁敢给你郁总脸色看?巴结你都来不及呢。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焦阳站起身准备走人,郁怀白却看着新股东的那些资料,对焦阳说:“听说你们焦阳科技最新开发的手机系统跟郁氏集团的很像,核心算法都是一致的。”
焦阳停下脚步,但没回身。
“你没把研发团队挖走,光拿走那些核心算法,根本没用。别说投放到市场了,估计测试阶段那些方案都会被你自己毙掉。”
郁怀白停顿一下,突然放软了语气:“缺人跟我说,以后我们就是友商,我让研发团队去给你帮忙。”
焦阳安静了好一会儿,舌尖顶一下内腮,转身问他:“你的研发团队,能把你的方案直接拿给我用吗?”
郁怀白直接拒绝:“不能,但我会让他们帮你重新想一个方案。”
焦阳一声轻笑:“不必了。”
偷算法的事已经被郁怀白看穿了,焦阳索性也不装了,跟小孩似的,耍起了无赖:“我就喜欢这个。”
郁怀白放下手中资料,抬头看向焦阳,表情严肃:“涉及侵权,我会让法务部告你的。”
“随便啊,我也有法务部。”焦阳手撑在桌面上,突然靠近,“谁要跟你做友商?有钱赚,我们才合作,没钱赚,以后我们就是敌人,懂吗?”
郁怀白沉沉看着他,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懂。”-
一连好几天,郁怀白心情都很沉闷。
他一边要抓紧跟进新系统的研发进度,一边又得小心提防那外国股东,身心俱疲。
偏偏这种时候,焦阳还跟没事人一样,还想带焦越过来找他玩,跟他一起吃饭。
郁怀白当然拒绝。
又说了一次身体不舒服,想一个人躺会儿的借口后,郁怀白一脸沉闷,坐在餐桌旁问宿洄:“他是怎么做到,一边捅刀子,一边还想若无其事地跟我继续做朋友的?”
宿洄想了想,解释道:“大概在焦先生心里,他也是矛盾的。他一边想赚钱,一边又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或许在他心里,你破产,他养你,才是最好的结果。”
“郁氏集团上下十几万员工,不可能轻易破产。”
“所以啊,你们现在各有各的公司,以后竞争是免不了的。对焦阳科技来说,他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么抱紧你这棵大树,要么,搞垮你这棵大树。”
显而易见,焦阳选择的是后者。在郁氏集团做了那么久的副总,他才不想独立出去后,还要继续依附郁怀白。
其实,这些原因郁怀白都心知肚明,不需要他来解释。
他只是想让别人说出来,好让自己死心。
沉思良久,郁怀白拨通焦阳的电话:“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好好聊聊。”
郁怀白语气格外凝重。
焦阳顿时心慌了一下,却还是及时稳住了,回道:“晚上八点,我去你家找你。”-
晚上八点,月亮都不圆了,天气阴沉沉的。
焦阳如约而至,郁怀白把他约在了会客厅。
这里是郁怀白跟别人商务会谈的地方,焦阳一次都没进来过。每次来清河庄园,焦阳不是在客厅沙发上躺着,就是在客房躺着,或者在书房椅子上斜躺着玩手机,陪郁怀白办公。
会客厅里是方方正正的布局,郁怀白指着一把椅子,说:“坐。”
焦阳顿时心慌到不行,却还是假装无事地笑着开玩笑:“你这么严肃干嘛,审战犯呢?”
郁怀白给他倒了一杯茶,说:“焦阳,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我们绝交。”
焦阳点点头,十年的情谊,值得这么隆重的绝交仪式感。
不过他还是很不服气:“偷算法也好,明知你手上没那么多流动资金却还是在这种时候转让股权给外资也好,不都是正常的商业操作吗?你为什么不能公私分开呢?商业上的恶意竞争,就非得影响我们的私人关系吗?”
“你也知道这叫恶意竞争。”郁怀白道,“我不是圣人,你所谓的恶意竞争,在我看来,与背叛无异。”
“我不是不能接受你自立门户,我都说了,我可以让我的研发团队免费给你帮忙,但你不能去偷,去抢,不能以侵权的方式,损害别人的利益……”
“okok,”焦阳打断他,故作轻松道,“掰了就掰了吧,反正大家都是商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后有合作的地方,还请郁总多照顾些。”
郁怀白在商场沉浮多年,昨天两个商人还在打架,今天因为利益又摒弃前嫌,在一起喝酒聊天谈合作的事,他见过不少,甚至他自己就干过这种事。
对商人来说,一切都是向钱看齐。
然而这次,郁怀白却沉声道:“只要我还在公司,郁氏集团,绝对不会再与焦阳科技合作。”
焦阳愣住了。
许久,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他妈有病吧!你还是不是个商人?!怎么跟别人就可以昨天吵完今天合作,跟我就不行了?!”
郁怀白:“因为在我心里,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郁怀白加了个限定词,曾经。
就是因为太在意,他做不到跟焦阳吵完,再跟对方心平气和地合作。
“操!”焦阳气得狠狠踹一下桌腿,随即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郁怀白心疼了:“我去拿药。”
“不要你管!你不是要绝交吗?你管我疼不疼,滚!”焦阳气到怒吼,眼睛都红了,“十年的情谊,我他妈是瞎了眼了,跟你做朋友!”
郁怀白不说话了,许久,他气笑了。
故意在他手上没钱的时候转让股权给外资的是焦阳,因为他不想让郁怀白独揽百分之五十五的股权,在郁氏集团一家独大;
偷算法的也是焦阳;
不愿意做友商,执意要跟他恶意竞争的同样是焦阳。
然而现在焦阳却在怪他不能公私分明。
郁怀白想,得是什么样的圣人,遭遇这样的背刺,却还能够跟没事人一样跟对方做朋友?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郁怀白彻底死心了,也不再生气了。
“你走吧,以后别见了。”郁怀白下了逐客令。
焦阳走回去,把那杯象征绝交的茶一饮而尽。
焦阳走后,会客厅安静下来,郁怀白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最终,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把茶喝了个干净-
“宿洄,你又跑神了!”
知道宿洄胆子小,班主任私下找宿洄聊天:“你最近怎么回事,好几个老师给我反映,说你上课跑神了。而且我的课你也一样跑神。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宿洄抿唇不语,家里的确出事了,郁怀白已经好几天没跟他说话了。
倒也不是针对他,郁怀白也没跟家里其他人说话,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跟焦阳闹掰后,远在国外的曾缘缘也给郁怀白打电话了。
郁怀白一狠心,甚至把曾缘缘也拖进了黑名单,好几天后才把人放出来,回了条消息:[别提你老公,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然后一直到现在,郁怀白依旧心情不好,谁也不理。
宿洄急坏了,上课的时候都忍不住跑神,想着怎么安慰郁怀白。
现在被班主任问了,宿洄干脆问道:“老师,如果你最好的朋友,跟他最好的朋友闹掰了,你要怎么安慰他?”
张慧梅一愣,反而心疼起宿洄:“也就是说,在你最好的朋友心里,你并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宿洄回得理所当然:“当然不是。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俩现在闹掰了,而且再无和好的可能,他现在很难过,我要怎么安慰他啊?”
张慧梅思考片刻,回道:“让他自己待着吧,这种事情你帮不了他。等他稍微好点后,你再对他好点,带他出去散散心。”
想起宿洄胆小的性格,张慧梅改口道:“不出去也行,你在家里好好哄他,陪他一起看电影啊一起吃零食,都可以。”
宿洄点头:“我明白了。”
张慧梅放心了:“回去吧,以后别跑神了。”
宿洄:“嗯。”
回到家后,宿洄保持安静,自己在手机上搜索郁怀白可能会感兴趣的电影。
班主任说,得让郁先生自己待一会儿,他不能去打扰郁先生。
不过他可以先选电影,选好了,以后再跟郁先生一起看。
他正挑着,熟悉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宿洄。”
宿洄赶紧站起来:“郁先生。”
郁怀白眼底有一层淡淡的乌黑,显然这几天没睡好。
他有些疲惫地问:“你能让我抱一下吗?”
“当然可以。”宿洄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伸手揽住郁怀白的后背。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郁怀白抱进怀里。
对方很用力,紧紧箍住他的腰背。
郁怀白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说了句:“谢谢。”
第43章 第43章
正如郁怀白所料, 只有核心算法,没有后续运营,焦阳团队研发的手机系统在研发阶段就被自己毙掉了。
方案没有投放到市场, 没有盈利, 当然也就不涉及侵权。
与此同时, 在这个拥抱的作用下,郁怀白的心情好了很多。
宿洄拍拍他的后背, 问:“好点了吗?”
“嗯。”郁怀白松开他, 准备上楼。
宿洄却叫住他:“郁先生。”
宿洄拿起自己的手机, 问道:“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啊?”-
清河庄园也有自己的投影室,专门用来看电影的,不过郁怀白一次都没进来过,他对看电影不感兴趣。
以前焦越过来玩时, 倒是被管家带进来玩过。
郁怀白眸光微垂, 有片刻失神,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宿洄直接推来一个小推车, 货架上摆满了零食。
里面甚至还有鸡爪和辣条, 这可不像管家会买的东西。
郁怀白拧了下眉, 不太高兴:“又乱花钱。”
宿洄撇撇嘴:“我这不是想哄你开心吗?你要是不喜欢, 我推走好了。”
宿洄说着就要把小推车推走,郁怀白赶紧拦着他:“放着吧。”
宿洄仰起笑脸:“嗯。”
宿洄挑的是一个喜剧片, 两人面前茶几上摆满了小零食,还有酸奶。
从电影播放开始, 宿洄的嘴巴就没停过, 一直在吃东西。
郁怀白双手抱胸看一眼宿洄, 对方正咧着嘴笑,不停往嘴巴里塞薯片, 也不怕噎到。
郁怀白被逗笑了。这小孩到底是在哄他开心,还是哄自己开心呢?
他贴心地给宿洄递上一瓶纯牛奶:“喝点奶,别呛着。”
“谢谢。”宿洄抽纸擦擦手,接过牛奶,把吸管插上。
他刚喝两口,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从开场到现在,郁怀白就没怎么笑过,也没吃东西。
是不是不太感兴趣啊?
宿洄挑了一盒巧克力递给郁怀白,小声哄道:“这个是大牌子,不是垃圾食品。”
郁怀白这下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放这吧。”郁怀白剥了一颗巧克力放嘴里,巧克力甜度刚好,不太苦,还带着一股榛果的香气。
郁怀白一笑,宿洄顿时开心起来,给自己剥了一个鸡爪,问郁怀白:“郁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看这电影啊?”
郁怀白刚想说还行,看到宿洄这真挚的目光,突然想使个坏。
他说:“我喜欢看恐怖片。”
宿洄一愣,接着咬了咬牙:“我也喜欢看恐怖片。”
才怪。
从小到大,宿洄就没看过恐怖片,属于听到声音就吓得想躲起来的那种。
郁怀白拿起遥控器,淡定开口:“我换电影了。”
“嗯。”宿洄默默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爪,抽出湿巾擦干净手,然后慢慢抓紧郁怀白的袖子。
投影屏幕先是一黑,然后吱呀一声,伴随着恐怖的人声哼唱,大屏幕慢慢亮起。
宿洄跟鸵鸟一样,头埋在郁怀白胳膊后面,不敢看。
郁怀白看他一眼,有点后悔。
别把小孩给吓坏了。
他拿起遥控器,把电影又调回到刚才看的喜剧片。
宿洄抬起头:“郁先生?”
郁怀白淡淡道:“就看这个吧。”
宿洄开心了:“嗯。”
一部电影看完,宿洄的茶几前已经摆满了零食袋。
宿洄不好意思道:“我来收拾。”
他拿来垃圾桶,开始清理桌面。
郁怀白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宿洄一愣,回道:“够用。”
他身上还有好几百。
主要是今天买零食花了不少,尤其那一盒巧克力,一盒就要两百多,他都舍不得吃,全剥给郁怀白了。
不过他平时吃住都在家里,花不到什么钱。
宿洄不满道:“闻长风还欠我三千呢,没还我。”
接着他又说道:“还有贫困生补助,我没好意思申请,学校奖学金是一年一发,我们复读生肯定就没份了。”
等轮到他们时,他们都毕业了,奖学金当然没他们的份。
至于贫困生补助,宿洄吃住都在庄园,出行还有专车接送,他根本不好意思申请。
宿洄一边打扫一边说:“等闻长风把钱还我,我就有钱了。”
郁怀白静静看着他,许久,回了句:“傻子。”
宿洄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郁怀白叹了口气:“以后别乱借钱给人,闻长风那边,我去帮你沟通。”
宿洄立刻露出笑脸:“嗯。”
郁怀白一脸严肃道:“先说好,我不一定能帮你要回来。”
“没事,”宿洄把用卫生纸把桌面上的瓜子壳扫到垃圾桶里,云淡风轻道,“等他有钱了再还我。”
郁怀白:“……”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郁怀白无奈地看着他笑,心想能怎么办呢,自己爱的人,只能放手上好好宠着呗。谁让我爱你呢。
次日,郁怀白亲自把闻长风约出来见面。
咖啡厅里,闻长风手足无措地坐在他对面,不敢说话。
郁怀白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宿洄钱?”
闻长风额头冒起冷汗:“我最近手头有点紧,的确还不了。”
郁怀白冷冷看着他,最终示意管家,把一个信封递给闻长风。
闻长风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信封里装有一沓钱,他拿出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三千。
郁怀白简短道:“把这三千块钱还给宿洄,别说是我给你的。从现在开始,你的债主变成了我,这三千是我借你的。”
闻长风听明白了,郁总这是想哄宿洄开心呢。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
闻长风直接竖起一根手指,试图跟郁怀白谈判:“你白送我一万,我陪你演戏。不然,宿洄那三千块钱,我永远都不可能还他。一万块钱对郁总来说,连洒洒水都不算吧,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郁怀白被恶心到了。
他冷冷盯着闻长风,从唇边吐出两个字:“找死。”
事情没有谈拢。
回去路上,管家叹了口气:“郁先生,有些事情,您得让宿洄少爷知道。”
郁怀白淡淡道:“我保护他就可以了。”
“可是,您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盯着他。宿洄少爷得上学,以后还得工作,他总有跟外人接触的时候,您不可能像养宠物一样,把宿洄少爷圈养在身边。”管家顿了下,又叹了口气,“除非您真的能狠下心来,折断宿洄少爷的翅膀,像养宠物一样,把他永远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
郁怀白不说话了,他根本舍不得。
许久,郁怀白下定决心:“下午再把闻长风约出来,还是在刚才的咖啡厅。”
管家应了声好。
这一次,郁怀白要把宿洄带上-
“等下你就坐在帘子后面,不要说话。”郁怀白一脸严肃,“我要给你提前打预防针,让你亲眼见识一下人心险恶。”
宿洄被逗笑了,接着他心里也有预感,点点头:“我知道了。”
宿洄掀开帘子,顿时惊了一下。
帘子后面竟然还有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还在上初中,看到宿洄,小女孩甜甜地叫了他一声哥哥。
宿洄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问:“你是闻长风的妹妹吗?”
“是啊,我叫闻长锦,刚才那个大哥哥说,是你借钱给我哥,救了我的命,谢谢。”闻长锦一脸单纯。
宿洄突然有些心疼,他已经猜到郁怀白为什么把他和闻长锦叫来了。
他坐在闻长锦旁边,放下帘子,伸手捂住小女孩的耳朵:“乖,别听。”
很快,闻长风准时到达。
“怎么样,郁总考虑清楚了吗?一万块钱根本不多啊。”闻长风一脸得意,他已经拿准了宿洄在郁怀白心里的重要性。
郁怀白冷眼看他:“你的意思是,我给你一万块钱,你会拿出三千,还给宿洄?”
“不不不,”闻长风认真道,“那一万块钱是你白送我的,另外你还得给我三千,一共一万三。”
闻长风继续道:“你放心,我这人很讲诚信的,只要一万三到账,我立刻会以我的个人名义,把那三千块钱还给宿洄。”
郁怀白目光冰冷。
赖账的人说自己讲诚信,简直可笑。
闻长风就坐在宿洄身后,两人之间就隔了一个长沙发。
闻长风声音很大,就算宿洄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闻长锦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闻长锦半张着嘴巴,很快红了眼眶。
她慢慢掰开宿洄的手指,给他比手势:“我想听。”
宿洄手放下,不再阻止。
外面,郁怀白冷静想了一下,回道:“宿洄说,他可以等你有钱了再还他。”
闻长风喝了口咖啡,耍起无赖:“郁总,我跟你说实话,如果你没来找我,我的确打算等以后有钱了,连本带利还给宿洄,不过现在嘛,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我以后有钱了,我也绝对不会还给他,除非你给我一万三,你给他兜底,我陪你演戏,通过演戏,让他相信一下人间的真诚和善良。”
郁怀白沉默片刻,问:“你就没有想过你妹妹吗?你妹妹那么相信你,你就是这么给她做榜样的?”
闻长风又喝了一口咖啡:“她又不知道。”
郁怀白反问:“如果她知道呢?”
闻长风顿时愣住,随后,他狠狠咬了下牙:“你要是敢动我妹妹……”
他话还没说完,他身后,帘子慢慢拉开。
闻长风听到拉帘子的声音,心头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
他慢慢转过头,顿时怔在原地。
闻长锦眼眶通红,眼睛里噙满泪水,她恶狠狠地盯着她亲哥,随即把自己的书包狠狠摔到闻长风脸上:
“闻长风,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第44章 第44章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闻长锦哭叫着揪着她亲哥打, 闻长风一边躲一边解释。他又不敢还手,被逼急了甚至想来打郁怀白,嘴里骂道:“你他妈居然把我妹妹带过来!”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闻长锦揪住了头发:“道歉!给郁先生道歉!”
闻长风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紧接着又嗷一嗓子叫出了声:“你别咬我啊!”
闻长锦死死咬住他的胳膊, 哭到口齿不清:“骗子,你不许我说谎, 自己却谎话连篇!”
闻长风被咬急了, 当即怒吼:“我还教你尊老爱幼呢!你看你给我打的, 我可是你亲哥!你这暴脾气,以后谁敢娶你!”
“敢娶我也不嫁,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爸妈都不管我们,我只有你。”闻长锦放开他, 号啕大哭, “你怎么这样啊?你这是敲诈勒索,要进监狱的。”
“哪有那么严重?”闻长风揉揉被咬疼的胳膊, 放软声音, 哄她, “好了好了, 别哭了,回头我有钱了, 我连本带利还他,好不好?”
闻长锦吸了下鼻子, 重重嗯一声。
接着她又说道:“我陪你一起还, 你是为了我才借钱的。”
闻长风揉揉她的头发:“你好好学习, 天塌下来有哥呢,我给你顶着。”
宿洄看着也有些动容。
早在这兄妹俩开打之前, 他就躲到了郁怀白身后。
他轻轻扯了下郁怀白的胳膊,抬起头说:“郁先生,你看,我就说他们不是坏人。”
郁怀白顿时皱紧眉头。
今天要不是他略施小计,宿洄的钱可真就要不回来了。
郁怀白给管家使个眼神,管家立刻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条,递给闻长风:
“口说无凭,签字吧。”
这是关于那三千块钱的借条,管家连印泥都带上来了。
这只是一个官方模板,详细信息还需要宿洄跟闻长风自己确认。
最终,还款日期被确认到两个月后,而利息那一栏,宿洄填了个零。
随后宿洄签上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闻长风也签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没来得及摁手印,闻长锦就把笔抢过来,也在借款人一方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及身份证号,然后摁了手印。
闻长风叹了口气,接着把自己的手印摁上去。
这样,借款方就变成闻长风和闻长锦兄妹两人。
郁怀白依旧冷酷:“两个月后,如果你们不能还钱,我会拿着这张借条去告你们。好自为之吧。”
宿洄抿唇不语,直到上车之后,才偷偷给闻长风发消息:“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我不急。”
郁怀白看到宿洄偷偷打字的动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能给我看看吗?”郁怀白冷着脸看向宿洄的手机。
被严肃的目光审视着,宿洄不敢拒绝,慢慢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看到宿洄给闻长风发的消息,郁怀白顿时更生气了。
“我帮你出头,你却去安慰对方,显得我多管闲事一样。以后你的事情别跟我说了,我不想管你了。”郁怀白把手机还给他,转头看向窗外。
宿洄身体前倾,偷偷观察郁怀白的表情。
郁怀白本着一张脸,更往左边偏了偏。
宿洄看了好一会儿,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郁先生,你在撒娇吗?”
郁怀白:“……”
过了好一会儿,郁怀白沉声道:“知道还不哄我。”
宿洄噗一下笑出声,赶紧挽住郁怀白的右臂,认真道:“对不起,惹你生气了。”
郁怀白勾起唇角:“下不为例。”
郁怀白嘴上这么说,回去之后还是对宿洄进行了好好的教育。
“心软可以,但是得学会明辨事实,不能被人骗,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宿洄点点头:“我记住了。”
郁怀白皱了下眉:“真记住假记住了?”
宿洄眨下眼睛:“我真的记住了,而且我很聪明啊,借钱给闻长风时,都是让吴叔亲自跟过去看的。而且,闻长风也说了,如果你没去找他的话,他会连本带利还给我的。”
说到后面这一句,宿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
果然,郁怀白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去找他,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这意思。”宿洄被训得垂头丧气,“我的意思是,郁先生你就像块蛋糕,放在那里很有诱惑性的。本来闻长风是打算还我钱的,但是看到你这么一个极富诱惑的蛋糕,他就把一切道德啊良知啊,全给忘了,光想着坑你钱了。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我能理解。”
郁怀白眯起眼睛看他,心想这小孩,的确不笨。
然而,宿洄并不会这样,这也是他身上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宿洄低着头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郁怀白说话,他抬起头,看着郁怀白。
郁怀白跟他对视,问:“怎么了?”
宿洄抿了下唇,小声道:“我在等你继续教育我。”
这话一出,郁怀白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郁怀白拍拍他的肩膀。
宿洄不明所以:“嗯?”
郁怀白弯起嘴角,说:“抱一会儿。”
“哦,”宿洄很自然地钻到郁怀白怀里,抱住他的腰。
自上次跟郁怀白拥抱后,宿洄越来越习惯跟郁怀白拥抱。
郁先生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是沐浴露的味道,跟他用的是同款,很好闻,给人的感觉很安心。
郁怀白把他放到旁边沙发上,任由宿洄抱紧他的腰,然后拿起平板开始办公。
不一会儿,宿洄困意袭来,靠在郁怀白肩上睡着了,抱着郁怀白的手也放了下来。
郁怀白稍微扶一下宿洄的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宿洄睡得很熟,半小时后才醒过来,靠在郁怀白肩膀上睡眼惺忪,不肯起身。
“我再眯一会儿。”宿洄还没完全醒困,天天熬夜学习,他的确很累。
郁怀白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把自己怀里带:“再睡会儿。”
“嗯……”宿洄应一声,再次陷入梦乡-
天气越来越冷,是得给宿洄买几件厚衣服了。
郁怀白亲自挑选几件羽绒服,还有保暖衣,发给宿洄。
宿洄看一眼价格,有些犹豫:“额,不用买这么贵的。”
他话没说完,收到郁怀白泠然目光,赶紧改口:“挺好的,我很喜欢。”
郁怀白喝了口茶,问:“你们学校,快开家长会了吧?”
宿洄点下头,上次期中考,他又考了全校第一。
宿洄抬起头:“郁先生,你该不会想来给我开家长会吧?”
郁怀白淡定道:“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宿洄不好意思道,“毕竟现在我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夫,老公来给我开家长会,好奇怪啊。”
“那让吴叔去吧,他给你做长辈。”郁怀白改口道。
管家吓了一跳:“我去?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郁怀白淡然回道,“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家人。”
宿洄赶忙点头:“我也觉得吴叔最合适。”
说完宿洄轻轻道:“其实,没人去也没关系,以前家长会,我的座位上都是空的……”
“我去!”管家心疼了,宿洄话还没说完,他赶紧答应。
宿洄露出笑脸:“谢谢。”
郁怀白目光沉了下,问宿洄:“你家长会那天,不上学吧?”
宿洄:“不上啊。”
郁怀白声音很轻,说:“陪我去个地方。”
宿洄毫不犹豫:“嗯。”
很快,家长会那天到了。
天气下起小雨,得把羽绒服穿上了。
宿洄穿上羽绒服,跟着郁怀白上了车。
郁怀白身上只有一件加绒棉衣,手指有点冷,怀里抱着一束菊花。
宿洄帮他暖手,然后看到车子开到一片墓地旁边。
今天,是郁怀白妈妈的忌日。
十年前,郁怀白妈妈为了保护他,在一次车祸中把年仅十六岁的郁怀白死死护在身下。
那次车祸很严重,他妈妈当场去世,而郁怀白被压断了左腿。虽然后面郁怀白做了手术,但依旧走路一瘸一拐,留下终身残疾。
而这场车祸的制造者,就是郁怀白的爸爸,袁欣。
郁怀白下了车,保镖帮他撑伞。
“我来吧。”宿洄接过伞柄,扶着郁怀白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两人走到一座墓碑前,墓碑上刻着郁怀白妈妈的名字,郁彤。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张黑白照,郁彤微微笑着,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又漂亮。
郁怀白把菊花放到地上,久久没能说话。
袁欣因为故意杀人罪,早就被判了死刑。
郁怀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他每次站在这里,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然而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郁怀白笑了下,说:“妈,我谈恋爱了。”
宿洄下意识抬头看他。
郁怀白继续道:“他很好,很单纯,品学兼优,虽然有时候看起来笨笨的,但我知道,他只是太干净了,一尘不染。我真的很喜欢他,等以后我们结婚了,我再带他来看你。”
宿洄静静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要想结婚,得先跟他把婚离了吧。
雨已经停了,宿洄把伞收好,强忍着心酸,扬起笑脸:“郁先生,阿姨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她一定会开心的。”
郁怀白深深凝视着他:“是,我也很开心。”
第45章 第45章
入冬之后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外面下起小雪。
郁怀白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海鸥科技成了公司的新股东,郁怀白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海鸥科技逼到绝境,让对方不得不转卖郁氏集团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来救急。
对方正在加大力度进入华国市场, 主攻智能家居这一块, 投入成本很高。
郁怀白当即成立智能家居研发项目组, 从洗衣机到电冰箱,从扫地机到空调, 全都绑定公司自主研发的手机app, 力求赶在海鸥科技之前投放市场。
与此同时, 他还得给海鸥科技放烟雾弹。
“智能家居这块蓝海很大,目前国内还没有一家独大的情况,我也准备投入研发,也不知道现在来不来得及。”
一听这话, 海鸥科技顿时慌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公司运营成本的一半都拿出来给自己的智能产品做宣发, 连他自己公司主营的手机处理器都顾不上了, 他家的手机处理器已经好久没有更新了。
郁怀白拿准时机, 通知研发部, 对郁氏集团研发的手机处理器进行迭代更新,争取一举把海鸥科技的处理器挤出华国市场。
这样一来, 海鸥科技的根基被动摇,而他们又花费了大量金钱用在智能家居的研发和推广上, 资金链肯定会出问题, 到时候再由自己出面, 买回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肯定能成功。
只是这样一来, 三个研发部门肯定压力非常大。
对此,郁怀白特地把这三个项目的负责人叫到一起,偷偷开了个会。
“新系统的研发按部就班,按照原计划执行。手机处理器的更新要抓紧进行,这个项目的优先级最高。最后就是智能家居的研究,说直白点,你就做做样子,节约成本,等前两项完成后,再加大力度进行研发。”
三个项目经理点点头,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一场硬仗。
负责系统研发的谭经理叹了口气:“要是之前焦副总没把股权转让给海鸥科技,该有多好。”
郁怀白没说话,几秒后,他喝了口茶,淡淡纠正道:“叫焦总。”
焦阳是焦阳科技的总裁,早就不是他们郁氏集团的焦副总了。
人活着,得学会接受现实。
郁怀白偶然看向窗外。明亮的路灯照射下,能看见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天已经完全黑了。
“糟了。”郁怀白拿起外套往外走,“今天会先开到这,你们也赶紧回家吧。”
因为跛脚的缘故,郁怀白很少走路这么快,他总觉得跛脚走路不好看,走快了就更不好看了,所以他平时走路都是慢悠悠的。
然而现在他却加快了步伐。
郁怀白眉头紧锁,从衣架上抄起一条围巾绕在脖子上,快速往地下停车场赶。
今天是冬至,他说好了要和宿洄一起吃饺子的,要迟到了-
墙上的时钟一点点地转动。
宿洄坐在餐桌旁,抬头看了眼时间,又看向自己面前这盘早就凉透了的饺子,心情顿时很郁闷。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明天不上课,宿洄想放纵一下。
他找到管家,问道:“吴叔,我想喝一点酒,可以吗?”
过节了,当然可以。
管家从柜子里拿出一瓶上好的红酒,帮宿洄打开。
宿洄给自己倒了一杯,趴在桌子上等郁怀白,思绪却回到了几天前,想起郁怀白在墓前跟他妈妈说的话。
郁先生说,他谈恋爱了。
宿洄莫名觉得心口有点疼。
郁先生喜欢的人一定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吧,那她能接受自己住在清河庄园、跟郁先生这么亲近吗?
应该能接受吧,他跟郁怀白是朋友,以前郁先生跟焦阳也很亲近啊,这很正常。
想通这一点,宿洄又有点好奇。
郁怀白藏得很深,他一点都猜不出郁先生喜欢的人是谁。
郁怀白之前说,他喜欢的人品学兼优。
宿洄顿时呼吸停滞了一下:不会是我吧?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宿洄就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怎么可能呢?他有什么好?胆子小,不合群,除了成绩稍微好点,自己一无是处。
宿洄喝了口酒,顿时心里更酸疼,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正出神想着,电话突然被人打通。
宿洄手指划一下,电话里顿时传来周让焦急的声音:“喂,你在哪呢?郝明朗在酒吧喝醉了,你快过来。”
宿洄赶紧穿上羽绒服要出门,管家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宿洄简短道:“我朋友喝醉了,在酒吧,我去看看。”
“这么晚了,在酒吧?”这肯定不是正经朋友。
管家不放心道:“喝醉了应该给他父母打电话,怎么给你打电话?”
宿洄想起周让,叹了口气。
肯定是近墨者黑,周让带郝明朗去的,估计郝明朗爸妈都不知道。
宿洄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去看看。”
管家眼见劝不动,只好回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么晚了,他可不敢让宿洄自己一个人出门,而且还是去酒吧。
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十颗脑袋都不够郁总拧的。
宿洄点了下头,跟着管家一起上了车。
在车上,宿洄拨通了周让的电话,终于了解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周让父母不在家,周让家离郝明朗家也挺近,就去找郝明朗玩,顺便在他家过冬至。
吃完晚饭后,两个学生一起出去玩,周让就直接把人带去了酒吧。
两人一直玩到现在,晚上八点钟郝明朗妈妈给郝明朗打过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在周让的撺掇下,郝明朗扯了个谎,说今晚在周让家睡了,不回去了。
自从第一次月考后,三人关系都挺好的,尤其是宿洄和周让,一个全校第一,一个全校第二,都是肯定能上清北的好苗子,郝明朗爸妈巴不得成绩刚过本科线的郝明朗能跟这两个大学霸搞好关系,对郝明朗的话当然不会起疑心。
他们哪里知道,大学霸有的时候也会有一肚子坏水,就比如周让。
宿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叫我去酒吧?”
按理来说,相较郝明朗,周让对他更亲近些。
周让嘿嘿直笑:“你胆子那么小,我哪敢把你叫酒吧来?再说了,今天是冬至,你不得跟你家那口子好好过节啊。”
宿洄一愣,想到一晚上都没见到郁怀白的人影,顿时更生气了。
他拿着手机,小脸气鼓鼓的,半天没说话。
司机开车很快,很快把车开到酒吧门口。
郝明朗的胆子也不大,周让还算有点人性,挑的这个酒吧是个静吧,不吵,很安静。
宿洄松了口气,抓着管家的袖子,跟着他一起来到周让订的包间。
他一进入包间,周让立刻跳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祖宗,你可来了,他在这哭半天了,我怎么劝都劝不好。本来我们是坐在外面的,结果他这一哭,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给我吓的啊,赶紧订了个包间,花了我不少钱呢。”
宿洄白他一眼:“你还有吓到的时候。”
周让嘿嘿一笑,没说话。
他走过去,看到郝明朗正趴在桌子上,红肿着眼睛,默默掉眼泪,显然哭累了。
宿洄低声问:“怎么了?”
郝明朗抽了下鼻子,哑着声音说:“我失恋了。”
周让擦下鼻子,收起不正经的样子,代郝明朗解释道:“今天不是冬至吗?那谁,正好今天被表白了,然后两人发朋友圈,官宣在一起了。我看他心里难受,带他来静吧喝喝酒,然后他就哭,止不住了。”
周让口中的那谁,宿洄听郝明朗提起过,是他暗恋多年的初中女同学,比郝明朗成绩好。
郝明朗这次复读,就是为了考上跟她同一所的大学,既是为了那个女生,也是为了勉励高考失利的自己。
结果他努力学习,刚上大一的女神,脱单了。
那,能怎么办呢?
宿洄也不会安慰人,他坐到郝明朗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轻轻拍拍郝明朗的肩膀,表达安慰。
结果他一拍,郝明朗顿时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直接哭出了声。
周让无奈扶额,看着宿洄:“你还不如我呢。”
郝明朗一边哭一边说:“我真的好喜欢她,我都不敢表白。毕业的时候我都不敢要她的联系方式,最后是借着同学录的机会,专门要来了她的电话号码,我一次都没拨过。后来我鼓足勇气加了她的微信,结果我都不敢跟她说话,还是她主动跟我说话……”
“她主动跟你说话?”周让打断他,心情一言难尽,“你们聊天记录还在吗?能给我看看吗?”
郝明朗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就这个,倩倩。”
周让点开这两人的聊天记录,顿时更加无语了。
郝明朗跟倩倩的聊天记录不多,但是每一条,都是倩倩在主动跟他说话。
倩倩:“嗨,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好安静啊。”
郝明朗:“是吗?还好。”
倩倩:“还记得那次长跑吗?我不小心跌倒了,是你把我扶起来的,谢谢。”
郝明朗:“我都不记得了,不客气。”
几天后,倩倩给他发了一张蓝天的照片:“好漂亮的天空,要分享给自己喜欢的人看哦。”
郝明朗:“还行。”
再然后,慢慢的,倩倩就不给他发消息了,两人的聊天停留在两个月前。
周让:“…………”
他拍了拍郝明朗的肩膀,语气沉重:“兄弟,活该你失恋,你这样的要是都能找到对象,月老都得给你磕一个。”
宿洄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说:“郁先生跟我说话也都是这样啊,嗯,好,还行,这不是很正常吗?他本来话就少。”
“那是因为你们是夫夫,你了解郁怀白的性格,可倩倩不了解他啊,还以为郝明朗不喜欢她呢。”
郝明朗听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以前喜欢过我?”
周让气到咬牙切齿,把手机怼到郝明朗脸上:“不明显吗?”
郝明朗终于明白了,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宿洄也被感染了,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时有些失神。
不是话少。
“……可能他是真的,不喜欢我吧。”
第46章 第46章
宿洄声音很小, 旁边那几个人都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宿洄摇摇头,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成天胡思乱想,心思都不放在学习上了。
他拍拍郝明朗的肩膀, 说:“既然已经错过了,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以后你一定能找个你爱的、她也爱你的女朋友,你们一定能够白头偕老, 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郝明朗泣不成声:“可是她都不知道我喜欢她, 她甚至以为我讨厌她。她现在都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又不可能去找她表白,她永远都不知道我喜欢她了,我喜欢她六年了啊……”
郝明朗越想越难过,哭得越来越大声。
周让看不下去了, 拿起郝明朗的手机, 给倩倩拨去一个电话。
郝明朗吓了一跳,哭着问:“你干什么?”
周让一脸严肃:“就算错过了, 有些话也必须说清楚, 不然你会懊悔一辈子的!老了躺床上想起这事都会瞪着眼睛, 死不瞑目的!”
郝明朗顿时跳起来, 疯了一样去抢手机:“把手机还我,你别打扰她!”
“喂?”
一道清丽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打断郝明朗的话语。
整个包间顿时安静下来,宿洄都不由地紧张到屏住呼吸。
倩倩问:“郝明朗吗?什么事啊?”
郝明朗面色如灰, 整个人呆住了, 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让把手机递给他。
郝明朗深吸一口气, 接着又慢慢地把这口气吐出来,终于, 他跟自己和解了。
“倩倩,”郝明朗声音哽咽,“其实,我喜欢你六年了,从初一你坐我前面时,我就喜欢上你了。但是我胆子小,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表白,一直拖到了现在。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恭喜啊,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讨厌你,我是真的不敢跟你说话。然后……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我就是想给自己的初恋,画上一个句号。”
电话那头,倩倩迟迟没有回复。
短暂的几十秒在郝明朗看来,似乎比一年还要漫长。
几十秒后,倩倩嗤一下笑出了声:“我就说嘛,你上课总是盯着我看,分明就是对我有好感的。我那次体育课摔倒,你紧张得不得了。”
倩倩说完又停了下来,接着轻声道:“其实,这几年,我也喜欢你。不过我现在已经谈恋爱了,有了自己真爱的人了。听说你复读了,要不要考Z大啊?以后我就是你学姐了,我罩着你!”
郝明朗随即哭得比笑还难看:“还是算了,我做不到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
倩倩咯咯笑出了声:“行,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至少我终于知道了,我曾经喜欢的人也一直喜欢着我,我曾经以为的单恋其实是双向暗恋,那段时间我以为的你对我有好感,并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真的,挺好。”
那话那头的倩倩面带微笑,她已经完全放下了:“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祝你幸福。”
郝明朗含着眼泪重重点头:“你也是。”
挂断电话后,郝明朗呆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回神。
周让小心问道:“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郝明朗咔一下打开一罐啤酒,狠狠喝了两口,长舒一口气:“爽!”
他终于完全放下了。
说完郝明朗擦掉眼泪,提议道:“静吧没意思,我们去迪厅吧!”
周让双手赞成:“好啊!我来看套餐!”
宿洄连连摆手:“我不行的,太吵了!”
郝明朗点下头:“还是算了,就在这喝吧。你酒量还好吗?”
宿洄为难道:“不太行。”
不过今天是冬至,过节嘛,他可以喝一点。
反正现在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喝红酒。
想到这,宿洄又觉得有些郁闷,自己开了一罐啤酒,直接往嘴巴里灌。
“宿洄少爷,您喝太急了,小心呛到。”管家不放心地劝道。
宿洄没理他,直接一口气喝掉了一罐。
“海量!”周让又给他开了一瓶。
宿洄拿着酒瓶,跟周让的酒瓶碰了一下:“干杯。”
三个小伙伴就这样在包间里喝起了酒。
宿洄话不多,他缩在沙发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看着周让带着郝明朗唱歌。
鬼哭狼嚎的,难听。
宿洄捂住耳朵,想回家了。
“宿洄少爷,我们回家吧。”
在他们出发过来前,管家就已经给郁怀白发了消息,告诉郁怀白他们去酒吧了,宿洄朋友喝醉了。
贴心的管家甚至从宿洄那要来酒吧地址,发给郁怀白。
可惜郁怀白一路没看手机,直到回到家后,看到屋里没人,这才拿起手机,看到管家半小时前给他发的微信。
就在刚刚,郁怀白给管家打电话:“你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管家看眼此时正在默默喝酒的宿洄,实话实说,“宿洄少爷好像心情不好,一直在喝酒。”
郁怀白随即把刚摘下的围巾又绕到脖子上,拿着手机往外走:“我去找你们,马上到。”
思绪转回现在,管家看眼时间,心想郁先生应该快到了。
管家好声劝道:“宿洄少爷,您别喝了,等下郁先生过来,看到您这个样子,肯定要生气的。”
宿洄迷迷糊糊抬起头,醉意已经上来了,问:“他要过来吗?”
管家顿时很无语,合着他刚才跟郁怀白打电话,喝蒙了的宿洄是一点都没听到。
管家点了下头。
宿洄抱着酒瓶,火气上来了:“爱来不来,他又不是我爹妈,我喝个酒还得跟他报告,天天管我跟管小孩似的,买个零食还得寻求他的意见,烦死了。”
喝晕了的周让在桌子上趴了好一会儿,听到这话还不忘凑热闹,强撑着爬起来帮了句腔:“就是。”
说完,他头一沉,又栽在桌子上睡着了。
管家没有搭话,心想宿洄正在气头上,得郁先生到了,亲自哄。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管家心里一咯噔,心想坏了,肯定是郁先生,他肯定气坏了。
管家赶紧过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果然是阴沉着一张脸的郁怀白。
郁怀白站在包间门口,身上还带着从风雪中走来的寒气。
他环视一眼包间,脸色越来越冷。
周让正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另一个他没见过的少年,应该就是管家口中的郝明朗,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右手垂在地上,手边还有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
包间桌面上已经摆满了酒瓶,一大半都是空的。
至于宿洄,他早就脱了鞋,蜷缩着手脚蹲在沙发最边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宿洄的鞋不知道被他自己踢到哪里去了,他脚上只有一双白袜子。
这三个人里,就属宿洄喝得最少,也只有他的脑子还勉强有那么一点清醒。
他正喝着,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以及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宿洄慢慢发现,自己逐渐被一道黑影笼罩。
接着他慢慢抬起头,对上郁怀白冰冷的目光。
郁怀白瞳孔很黑,脸部轮廓很方正,生气的时候整张脸非常严肃,让人看了就心生畏惧。
宿洄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摸了摸自己的脚趾,有点冷。
郁怀白顺着他的动作挪动视线,看向宿洄没穿鞋的脚,冷冷开口:“鞋呢?”
宿洄不安地把脚往后缩,把脚坐在屁股下面,小声道:“不知道踢哪去了。”
管家赶紧把收好的鞋拿过来:“在这里,我刚才把鞋收好了。”
管家把鞋放在宿洄脚边,看他现在意识不太清醒,想帮他穿鞋。
宿洄不好意思地赶紧把自己的脚套进去:“我自己来。”
他扯了扯鞋帮子,发现有点不合脚。
郁怀白额角抽搐:“穿反了。”
“哦哦,”晕乎乎的宿洄赶紧把两只鞋换过来,这次终于把鞋穿好。
郁怀白对一旁的保镖说:“把人扶到我车上去。”
接着他又对管家说:“吴叔,你把这两个小孩送回家去。”
管家点头:“好。”
就这样,管家负责护送周让和郝明朗回家,而宿洄被保镖扶到了郁怀白车上,跟郁怀白一起回家。
逼仄的车内空间里,宿洄身上的酒味更加明显了。
郁怀白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晚上十一半,不回家,跟朋友去酒吧唱歌。宿洄,我该怎么罚你?”
宿洄缩在轿车后座,死命靠近车窗,想离旁边的郁怀白远远的。
心里的委屈瞬间扩散开来,宿洄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司机车速有点快,宿洄有点想吐。
他拍了拍车窗,说:“停车。”
轿车随即停在路边。
宿洄推开车门,朝路边的垃圾桶跑去。
郁怀白不放心,赶紧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拍拍宿洄的后背。
宿洄扶着垃圾桶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嫌垃圾桶臭,走到一旁树下,稍微平复了心情,这才开口道:“这算什么,我是被你包养了吗?”
郁怀白瞳孔骤缩,万万没想到宿洄会说出这种话来。
宿洄抬起头,眼睛红了一圈:“我吃的用你的,想出去喝酒还要看你的心情,我对你来说,跟宛宛有什么区别,都只是你的宠物。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谁会跟朋友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谈恋爱了,品学兼优,真的很容易让我误会啊,我又不傻。”
郁怀白静静看着他,心想宿洄可不傻,他可是高材生。
大雪落在宿洄身上,宿洄一点不觉得冷,反而因为火气上涌觉得很热。
他眼角湿润,盯着郁怀白,决定要好好跟郁怀白沟通:“郁先生,可能真是我误会了,你没那个意思。可是如果我真的没有误会的话,你真的在撩我……”
宿洄咬了下唇,气得要死,他生平第一次喊了郁怀白的全名,恶狠狠道:“郁怀白,你他妈离我远一点,我才不要被你包养,滚!”
第47章 第47章
宿洄气到发抖, 心想就算是包养,也应该买卖双方提前谈好,明码标价, 哪有这种说什么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你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 然后乱七八糟地瞎撩的?
宿洄顿时觉得很累,说:“郁先生, 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不是的话, 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我真的会误会的。”
郁怀白没有说话,他好像有点明白宿洄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然而说脏话,很不好。
郁怀白冷着脸道:“说脏话, 罪加一等。”
郁怀白接着道:“你自己算算你今天犯了多少错, 半夜十一点跟朋友出去鬼混,身上一股酒味, 还恶人先告状, 骂我在包养你?!”
说到最后一句, 郁怀白尾音上翘, 他依旧不可置信。
“是,我不该骂你在包养我, 我就应该有自知之明,跟小白脸似的, 你说东我不敢往西, 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毕竟我都是在花你的钱,就应该跟奴才一样, 什么都听你的,不能有一丁点自己的思想……”
“宿洄!”郁怀白打断他,“我有禁锢过你什么吗?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我们不平等!我在寄人篱下你懂吗?”宿洄靠着身后的树,慢慢蹲下去。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胳膊上,闷闷地哭出了声。
“对不起,郁先生,我不该骂人,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我怎么能骂你呢?我简直是个白眼狼。对不起,我错了,真的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生气啊,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不喜欢就不要做那些容易让我误会的事,我不想自作多情,我不想误会……”
郁怀白完全听明白了。
他蹲下身,冷静地回了句:“不是误会。”
宿洄猛地抬起头,挂在眼角的眼泪都吓掉了。
郁怀白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包养你啊?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真心诚意地喜欢你,所以才对你好,不求回报。”
“不是温水煮青蛙,故意给你设套,也不是要包养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本来打算等你毕业了再表白,免得影响你学习,但现在看来,不表白不行了。你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彻底成为一个别有所图的恶人了。”
郁怀白伸手,帮他擦了下眼泪,看着他的眼睛,在漫天风雪中,认认真真地开口:“宿洄,我喜欢你。”
说完,郁怀白自嘲般笑了下:“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酒量这么差,明天早上一起来,肯定会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就像那天中秋一样。
宿洄完全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抬手,把郁怀白随身携带的钢笔从他胸前口袋里抽出来。
宿洄手都在颤抖,他看眼时间,翻出自己的毛衣袖子,在毛衣袖子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2023年12月22日,冬至,晚上11点44分,郁先生说,他喜欢我。”
喝醉酒的宿洄盖上笔帽,开心地笑了。
郁怀白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说:“再补上一条。”
郁怀白把他手里的钢笔拿过来,扯着他的袖子,在他的笔迹下面又补上了一句话:
“11点45分,郁先生亲吻了我。”
宿洄一脸懵:“可是你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瞬间瞳孔放大。
郁先生的嘴唇很凉,应该是沾了雪水的缘故,但是却很柔软。
两人的嘴唇就这样轻轻地碰在一起,郁怀白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样闭着眼睛,安静地触碰他的嘴唇。
宿洄愣了好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郁先生在亲我。
他的嘴唇也很凉,也沾了一点雪水。
然而现在,两人的嘴唇都在慢慢发烫。
郁怀白放开他,往后退开一点,指腹摸了下他上嘴唇的唇珠,意犹未尽:“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账。”
次日,清晨。
宿洄坐在床上,看到自己的毛衣袖子上那两行小字,整个人处于失神状态。
上面那行字是自己的笔迹,下面那行字分明是郁怀白的笔迹。
他跟郁先生相处那么久,当然能认出对方的笔迹。
告白?亲吻?
宿洄拍拍自己的脸:我是不是没睡醒?
宿洄又躺回床上,在心里默数了三十秒后,重新坐起身体。
他低头一看,完了,那两行字还在。
宿洄仔细想了想昨晚的情景,记忆停留在他骂人的那句话上。
“郁怀白,你他妈离我远一点,我才不要被你包养,滚!”
宿洄面如死灰,有种想跳楼的冲动。
算了,他卧室是二楼,摔不死人。
此时,他肚子又咕噜叫了一下。
他还没吃早饭,现在已经九点了,好饿。
宿洄硬着头皮往外挪动,把希望寄于郁怀白已经上班了,现在不在家。
至于之后郁怀白回来,他要怎么跟对方解释,到时候再说吧,能拖一时是一时,至少他还有一上午的时间可以思考一下措辞。
宿洄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房门,踮着脚尖往楼下走。
然而当他来到餐厅,顿时停住了脚步。
郁怀白拿着一份报纸,神态悠闲地坐在餐桌旁看报。
听到他的脚步声,郁怀白抬起头,说:“坐。”
宿洄硬着头皮坐到他对面,发现郁怀白一直盯着他的胳膊看。
宿洄低头看一眼,顿时心里更难受了。
他整个人吓坏了,毛衣还没换呢。
宿洄默默地把左手避在身后,假装无事发生。
郁怀白也没打扰他,直到他吃完饭,郁怀白喝了口咖啡,淡淡问了一句:“昨晚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吗?”
宿洄缩起脑袋:“不记得了。”
郁怀白看眼他的袖子,问:“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宿洄头垂得更低了。
郁怀白敲了下桌面,一脸严肃:“两件事,我要跟你沟通一下。第一件事,以后不许半夜去酒吧,这次看在你是去找朋友的份上,还带上了管家,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必须提前跟我报备,我同意了你才可以去。”
宿洄点下头,知道郁怀白是在关心自己。
接着,郁怀白脸色更加严肃:“第二件事,你误会了我,还骂我,我需要一个道歉。”
昨天的道歉估计宿洄都不记得,郁怀白需要宿洄在清醒状态下给他一个道歉。
宿洄抬起头,郑重道:“对不起。”
郁怀白:“把这三个字抄一百遍。”
“哦,”宿洄抿起嘴唇,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他知道,郁怀白这是原谅他了。
不过……
思考了好一会儿,宿洄怯怯地问道:“没有第三件事吗?”
郁怀白淡然一笑:“你希望有吗?”
宿洄不说话了,他也说不清楚,如果郁怀白真的跟他表白的话,自己会不会答应。
他很清楚,自己对郁怀白是有好感的,但是这种好感有没有发展到想跟对方共度一生的程度,宿洄不太确定,他有些茫然。
宿洄出了会儿神,突然反应过来。
看袖子上的文字,郁先生昨天已经跟自己表白了。
那他当时是怎么反应的?
宿洄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断片啊!
郁怀白无奈地笑了下:我的表白,让你这么烦恼吗?
心口有点酸,郁怀白淡淡开口:“不用着急给我答复,等你毕业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嗯。”宿洄鼻头一酸,内疚得想哭,“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要吊着你……”
郁怀白被他逗笑了:“我当然知道,你昨晚……很高兴。”
宿洄一愣,郁怀白接着道:“我昨晚录音了,等你高考毕业了,我再放给你听。”
宿洄:“……”
许久,宿洄轻轻捶了一下桌面,生气之余,更多的是难为情:“谁会在表白的时候录音啊?”
郁怀白淡定道:“没办法,昨晚你喝醉了,那么美好的记忆,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当然了,更多的是,他想录下来,防止宿洄事后赖账。
不过他现在一见到宿洄,就不想为难他了。
舍不得。
郁怀白宽慰道:“不必觉得内疚,你知道我喜欢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就好了。至于我嘛,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够了。”
宿洄弱弱开口:“我喜欢你吗?”
郁怀白:“……”
他走过去,捏了下宿洄的鼻子:“你还没开窍呢!”
说完,郁怀白云淡风轻道:“我回公司了,你安心学习,不要多想。”
“哦,”宿洄摸摸自己的鼻子,莫名觉得很开心。
“最后一点,”郁怀白补充道,“不许胡思乱想影响学习,不然,我不喜欢你了。”
宿洄胆大妄为,回了句:“才不会。”
他的意思是:你才不会不喜欢我。
看着宿洄这恃宠而骄的小表情,郁怀白没忍住,捏捏他的后颈:“你啊,去学习吧。”
没办法,谁让我宠你呢?
“嗯。”宿洄点了下头,收拾好碗筷,回屋学习。
少年人没有任何心机,走路的背影都是欢快的。
郁怀白目送他上楼,目光突然变得阴暗:
我得想个法子,让宿洄知道,他爱我。
第48章 第48章
宿洄认认真真地, 还真把“对不起”这三个字写了一百遍。
他练的是方正又有些飘逸的硬笔行楷,字体秀丽,写在纸上很漂亮。
等郁怀白下班后, 宿洄把这满纸的对不起递给郁怀白看。
他开起玩笑, 说:“你数一数。”
他写了一百零二个对不起, 白送两句对不起。
郁怀白故作严肃:“不数了,我相信你不会偷工减料。”
郁怀白不愿意数, 那就没意思了, 宿洄只好自己把这点小心思说出来:“我写了一百零二句对不起, 多送你两句。”
郁怀白果然被他逗笑了,摸摸他的头发:“真乖,不过以后不许说脏话了。”
说完郁怀白想起周让,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是不是跟周让学的, 以后少跟他玩。”
宿洄咬了下嘴唇。周让的确容易把脏话挂在嘴边, 不过他心是好的。
他那天也是气极了,才会口不择言。
宿洄不好意思道:“郁先生, 我以前从来没有骂过脏话, 你是第一个。”
郁怀白挑了下眉:“我还挺荣幸。”
说完郁怀白把报纸对折, 轻轻敲了下宿洄的头, 低声道:“再有下次,我亲死你。”
宿洄:?
他揉揉有些发烫的脸颊, 心想,郁先生真是越来越……轻佻了。
不过, 他很喜欢。
宿洄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耳朵都红了。
郁怀白看在眼里, 没忍住,捏了下他的耳垂。
宿洄吓得立刻心跳如雷, 说话声音都在抖:“干、干什么?”
郁怀白赶紧收回手,一脸歉意:“抱歉,没忍住,下次你可以推开我。”
宿洄深吸一口气,他慢慢平静下来,闭着眼睛凑上前去:“没事,你随便捏。”
捏个耳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郁怀白顿时呼吸有点紧。
宿洄靠得这么近,还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看着宿洄的脸,就不止是想捏他耳朵那么简单了。
想……亲。
郁怀白慢慢把人推开,笑了下:“以后我可以叫你洄洄吗?”
宿洄睁开眼睛:“嗯。”
郁怀白随即压低声音:“洄洄,别诱惑我。”
宿洄脸一红,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郁怀白的低笑声,对方显然心情很愉悦。
宿洄跑回卧室,拿起卷子做题,却发现自己写着写着,眼前竟然逐渐浮现郁怀白的脸。
宿洄吓得笔都掉了。
完了,他该不会真的要跑神,影响学习了吧?
半个月后,宿洄的猜测果然得到了验证。
这次月考,他只考了全校第六名。
从名次上,他只是掉了五个名次,然而从分数上看,他却比上次考试足足退步了二三十分!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能比第二名高出十几分的!
果然,班主任开完班会后,一脸严肃地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宿洄,我相信你的目标,应该不是只考这个分数,你应该是奔着省状元去的,对吧?你最近上课有点不在状态啊,有时居然会跑神。”
张慧梅喝了口茶,知道宿洄胆子小,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给宿洄上压力:“总之,你自己好好调整一下吧,老师就不给你上压力了,加油!”
宿洄抿紧嘴唇:“谢谢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周让幸灾乐祸地凑上前去,咧着嘴问:“班主任是不是说你了?哇,考了全校第六还要挨骂啊!”
宿洄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也就高兴这几天,下次考试我肯定能考第一。”
周让被他逗笑了:“这话说的,你考第一我会很生气似的,哎,我们现在可是朋友,你考第一我也会很高兴好吧。”
说完周让靠在课桌旁,问道:“是不是跟你家老公吵架了?我看你最近有的时候会跑神啊,谈个恋爱别影响学习啊。”
宿洄羞愧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头埋在胳膊里,低头装鸵鸟。
都怪郁先生,人长得帅又有钱,对他又特别好,简直太有魅力了。
不行,怎么能这么让人喜欢?
宿洄揉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决定要跟郁怀白好好谈谈。
这个周末,吃完午饭,宿洄一脸严肃地坐在郁怀白对面,盯着他看。
郁怀白:?
你成绩退步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郁怀白眉心微皱,准备等等看,看宿洄要作什么妖。
果然,宿洄一开口,跟成绩有关。
“这次考试,我只考了全校第六,退步了好几十分,”宿洄盯着他,理直气壮道,“我退步了,都是因为你!我总是想你,才会跑神退步的!”
郁怀白:“……”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
不行,不能笑,要严肃。
宿洄继续理直气壮道:“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对我这么好,天天在我面前散发魅力,我不跑神才怪了!都怪你!”
郁怀白轻轻咬住自己的腮肉,忍得很辛苦,他心想不能笑,忍!
最终,宿洄做了总结:“总之,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在我面前散发魅力,不许再对我好,懂吗?”
郁怀白要忍不住了,他干咳一声,冲宿洄招手:“过来。”
宿洄犹豫两秒,最终还是走过去。
“郁、郁先生。”他现在才涌出那么点后怕的感觉来。
他居然敢这么跟郁怀白说话,真是疯了。
郁怀白忍不住想逗他,他抬起眼皮,故作严肃:“胆肥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宿洄立刻诚惶诚恐:“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郁怀白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自己意志不坚定,喜欢我喜欢得要命,上课也总是失神想我,能怪我吗?”
宿洄摇摇头:“不怪你,那怎么办呢?”
他有点着急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承认了喜欢郁怀白。
还是喜欢得要命的那种。
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郁怀白不再为难他,于是轻轻笑了下:“这个,我还真没法帮你,你得自己调节。”
郁怀白说完停了下,继续道:“现在你信了吧,谈恋爱真的会影响学习,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中无男人,下笔如有神,你得克制自己。”
宿洄被他逗笑了,接着又叹了口气,他是得坚定意志了,不能再跑神了。
郁怀白沉思片刻,给他出了个主意:“这样,下次你再跑神想我了,就打个响指,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宿洄点点头:“我试试。”
当天晚上,宿洄做试卷时,偶然又跑神了。
他赶紧打了个响指,响指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突然响在他脑海里,顿时把他整个人惊醒了。
还真有效。
宿洄很高兴,只是他现在还不习惯,有的时候会忘记打响指。
等习惯就好了。
等以后他养成了下意识动作,一跑神就打响指,肯定就不会再跑神了。
宿洄开心地笑了,一晚上他的卧室里响起好几声响指声。
然而……
“哒。”
“什么声音?”第二天上午,正在讲课的英语老师突然停下来,眼睛看向后面,“谁在打响指?”
同学们的眼神也纷纷往后看。
宿洄赶紧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英语老师皱了下眉,继续讲课。
十分钟后。
“哒哒。”
连续两个响指。
英语老师忍无可忍,手拿着粉笔抵在讲台上:“不想听课给我滚出去!你不听别人还要听呢!都复读了心里没点数啊!还想三战是吧!”
英语老师说话很直,班里顿时没人敢说话。
宿洄羞愧地低下头,心想郁先生这出的什么鬼主意,太丢人了。
班里鸦雀无声,英语老师环视班级一圈,最终脸色恢复如常:“好,我们继续上课……”
大家继续上课,坐在宿洄右手边,离他最近的郝明朗却险些憋出内伤。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响了,郝明朗看着他直笑:“你干什么?莫名其妙你打什么响指?”
周让听到他说话,顿时也过来凑热闹,问宿洄:“你是不是要上厕所?”
宿洄顿时头栽到桌面上,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还好,他意志还算坚定,通过长时间的锻炼,他现在已经不会在学习的时候想起郁怀白了。
宿洄松了口气,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成功爬回了全校第一的位置。
高三的寒假只有短短十几天。
两人在家过完春节,郁怀白还真给他订了机票,前往冰岛。
当然,跟宿洄一同走的,还有那一摞厚厚的寒假作业。
出发前夜,宿洄又找到郁怀白。
“郁先生,我有话要跟你说。”宿洄神色严肃。
“怎么了?”郁怀白浅浅一笑,“是不是很兴奋?兴奋得睡不着了?”
他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宿洄摇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之前不是说,等寒假了,我们去办离婚手续吗?”
宿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郁怀白坐到沙发上,几秒后,回道:“现在民政局还没上班,你着急办离婚手续的话,得再等几天。”
年假还没过,民政局现在没人。
宿洄抿了下唇,慢慢开口:“我是想说,我们可不可以,不离啊?”
郁怀白抬起眼眸:“你……”
宿洄弯起嘴角:“郁先生,我记性不太好,你能把那晚的语音放给我听吗?我想听听,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回你的,以及,你是怎么跟我表白的。”
宿洄目光坚定:“我现在就想听。”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谁都没有躲避。
许久,郁怀白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需要录音,你想听,我可以跟你说无数次。”
“宿洄,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吗?”
第49章 第49章
郁怀白原本想设计个突然消失的戏码, 让宿洄意识到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然而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对上郁怀白坚定不移的目光, 宿洄心跳加速, 最后回了句:“我也喜欢你, 我想跟你交往。”
说完,宿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知道宿洄腼腆, 郁怀白没再逼他, 而是淡定地敲了敲自己身侧的位置。
“那我们这就算是定了?”
宿洄点点头。
郁怀白深吸一口气, 抬眸叫他:“过来。”
宿洄听话地坐到他旁边。
郁怀白垂眸看他,最终抬起手腕,轻抚他的后背。
“我可以吻你吗?”郁怀白问。
宿洄闭上眼睛,抬起头, 一副任君索取的模样。
很快, 清冷的气息向自己逼近。
宿洄唇上一软,然后转瞬即逝。
宿洄清亮的双眸有点懵。
郁怀白手还搭在他背上, 温和笑道:“可以了, 回屋休息吧。”
郁怀白说完转身要走。
宿洄咬了下唇角, 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 磕磕绊绊地说:“可以……深一点。”
郁怀白呼吸一滞,眸色瞬间加深。
“洄洄, 抱紧我。”郁怀白声音低沉。
宿洄听话地搂住他的腰,下一秒整个人被郁怀白推到了沙发上……
这个吻很深, 也很急, 两人分开的时候, 宿洄还在喘,额头也沁出了一点汗珠。
郁怀白低头, 吻去他鼻尖上的那点汗珠,声音低哑:“还好吗?”
宿洄迷迷糊糊地回了句:“嗯。”
紧接着,他感受到郁怀白温热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腰上,然后从毛衣下摆慢慢探了进去……
被触碰到的那点皮肤顿时有些战栗,宿洄紧张到睫毛颤动:“郁先生……”
郁怀白又吻了下他鼻尖上的小痣,把手慢慢撤了回来:“别紧张,不动你。”
宿洄还在上学,他不能乱来。
郁怀白道:“等你毕业了,我们再圆房,好不好?”
宿洄顿时从脖子红到了脸颊耳朵,指尖都在发烫。
圆、圆房……这种话听起来好害羞啊。
原本还环在郁怀白脖子上的双手收了回来,宿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他。
郁怀白低声笑:“真是娇气。”
然后他又低头,亲吻了宿洄的手背:“不过,我很喜欢。”
宿洄:“……”
真是没脸见人了,好害羞-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友好的冰岛房东把钥匙递给郁怀白,然后又用中文给郁怀白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郁怀白接过钥匙,关上房门,跟宿洄彻底过起了不算休闲的二人世界。
宿洄作业很多,郁怀白工作也很忙,两人一落地稍微休息两天,就得去书房各自忙碌了。
窗外是晶莹洁白的雪山,雪山脚下还有一座冒着热气的温泉。出租屋里铺上了地暖,两人穿着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大衣,一点都不冷。
宿洄的外套是郁怀白给他套的,短款黑色大衣,袖口露出一截白色的毛衣袖子,发丝温顺柔软,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很柔软。
一副很好抱的样子。
郁怀白靠在椅子上,唇角微微上扬,出神地盯着他看。
宿洄被盯得不好意思了,打了个响指:“郁先生,该回神了。”
郁怀白一笑,然后继续工作。
这次出来旅游,管家保镖一个都没少。只是为了给二人留下足够的相处空间,每到饭点,管家带着厨师过来做饭,做完了他们便回到隔壁别墅。
然而这次,宿洄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吴叔,你们不用过来做饭了,我跟郁先生自己做点吃。”
管家欣然应允:“好的,那我们自由活动去了。”
公费旅游报销,不玩白不玩。
很快,宿洄就看到窗外不远处的室外温泉里多了几个光膀子的人影。
宿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到老管家那一身强健的肌肉,不由感叹一句“老当益壮啊。”
郁怀白不由拧了下眉,把窗帘拉上。
当着他老婆的面,脱衣服泡温泉,成什么样子?
“别看。”郁怀白语气平和。
宿洄看出他心中所想,不满地撇了下嘴:“都是男人啊,而且他们又没脱光,穿着裤子呢。”
说完他扯了扯郁怀白的袖子,弯起嘴角:“郁先生,等吃完饭,我们也去泡会儿吧。”
“不行!”郁怀白直接拒绝,他可舍不得宿洄被别的男人看。
宿洄戳戳手指:“可是,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我也想泡温泉啊。”
郁怀白喝了口热水,回道:“等下找个温泉馆,室内的,包场。”
“好!”宿洄扬起笑脸,像他们屋后的温泉,平时泡泡脚就好了,其实他也不敢在室外脱光了泡澡。
很快,郁怀白定下了一个温泉馆,离这里只有两公里远,开车一会儿就到。
宿洄亲自下厨,两人吃了碗肉丝面,睡了个午觉,然后才往温泉馆走去。
两公里的路程,他们没有开车,而是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宿洄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扶着郁怀白的胳膊,两人亲密地往前走。
宿洄的脖子上,戴的还是郁怀白的灰色围巾。
他看向郁怀白的左脚,有些不放心地说:“郁先生,你累不累啊,要不我背你吧。”
郁怀白脚步一顿:“你背我?”
“是啊,”宿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是你男朋友嘛。”
是的,你是我男朋友。
郁怀白轻轻一笑,一开始他还担心宿洄不习惯两人身份的转变,现在看来,是他还不太习惯。
他伸手帮宿洄把他脖子上的围巾又缠紧点,回道:“没事,就快到了。”
“哦,”宿洄怕郁怀白误会,随即解释道,“我只是心疼你,你别误会啊。”
郁怀白眯起眼睛,明知故问:“误会什么?”
宿洄小声道:“误会我故意揭你伤疤,说你走路慢什么的。”
郁怀白淡然一笑,扣紧他的手指:“怪不得你胆子小,原来你这么敏感,怕别人生气。”
宿洄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我要是不敏感,就不会胡思乱想,怀疑你要包养我了。”
“也没说错,”郁怀白大手一伸,把宿洄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我要包养你一辈子。”
宿洄低着头,轻轻回了句:“嗯。”-
两人很快到达温泉馆,在侍从的指引下,来到馆内。
“那边是更衣室,洗浴用品都是最新的,给您放在池边了,有任何需求可以摁一下铃铛,请享用。”金发碧眼的服务员用流利的中文说完后,退了出去。
偌大的温泉池蒸汽缭绕,光是站在池边,就已经觉得很热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宿洄也不见外,说了句“我先换吧”,就钻进了更衣室。
很快,他换了一身白色浴袍出来。
宿洄穿得很得体,只露出了脖子,以及一点点锁骨。
郁怀白目光落在少年线条流畅,看起来又很脆弱的锁骨上,眸光逐渐加深。
宿洄皮肤很白,那一点凸起格外惹眼。
他目光上移,又停留在宿洄的脖子上。
郁怀白喉咙滚了下:喉结也很漂亮。
想咬。
“郁先生。”宿洄的叫声及时打断郁怀白心里那点旖旎的想法。
少年对他心里那点色气的心思毫无察觉,正笑盈盈地问他:“要我帮你换吗?”
郁怀白干咳一声:“不用了。”
很快,郁怀白也换好了浴袍出来。
此时,宿洄正光着脚坐在池边,把整个小腿放在池子里泡脚。
“郁先生!”宿洄冲他招手。
郁怀白脸上含着笑,慢悠悠地向他走过去。
宿洄跟条鱼一样,直接身体下滑,落到水里,只留颗脑袋漂在水面上。
“水里很温暖的,你试试啊。”
“嗯,”郁怀白应一声,慢慢把自己的腿也放在池子里。
“是很舒服。”郁怀白手放在温泉里搅了搅,却没有收到回应。
他抬头一看,发现宿洄正脸色苍白地盯着他的脚背看。
郁怀白的左脚脚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脚背绕到脚后跟,一直蔓延到小腿肚上,足足有二十厘米长。
郁怀白淡淡解释道:“之前车祸伤得太重,整条腿都断了,后来做了手术,才修复成现在这个样子。”
宿洄眼眶发红:“还能恢复吗?”
郁怀白摸摸自己的脚背:“能跛着脚走路,已经很了不起了。”
言下之意,不可能再进一步恢复了。
“这是刀伤,做手术留下的,不疼。”郁怀白抬手摸摸宿洄的眼角,安抚道,“真的不疼,早就过去了。”
宿洄擦擦眼泪,跪在池子里,抬起郁怀白的左脚仔细观察。
郁怀白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怎么,被我丑哭了?”
宿洄摇摇头,把郁怀白的左脚抱在自己怀里,手指一点点触摸那些凸起的伤痕。
突然,他低下头,虔诚地在那道伤痕上落下一个吻。
“不丑,这是胜利的信号,证明郁先生很坚强,之前的手术很成功。”
从注定只能坐轮椅,到能跛着脚走路,郁先生已经非常坚强了。
尽管书里写过很多次郁怀白的脚伤有多狰狞,然而当他亲眼看见,才意识到郁怀白的脚伤有多恐怖。
宿洄低下头,又亲吻了下他的脚背:“以后伤口疼了告诉我,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郁怀白叹了口气,把宿洄拉起来,揉进自己怀里:“你也不嫌脏。”
宿洄摇摇头:“刚洗过了。”
现在两人都在温泉里泡着呢。
宿洄手搭在郁怀白肩膀上,头靠在他怀里,还是忍不住想掉眼泪。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着,很快浸湿了郁怀白胸前的浴袍。
郁怀白没办法,只能把人揉进怀里亲,边亲边含糊不清地哄道:“别哭了,再哭,我该心疼了。”
第50章 第50章
宿洄心疼极了, 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郁怀白没办法,只好吻得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凶狠, 试图转移宿洄的注意力。
这个办法果然有效, 宿洄很快被这个炙热的吻感染, 迷迷糊糊抬起手臂抱住了郁怀白的胳膊,慢慢给予回应。
几分钟后, 宿洄粗喘着气跟他分开, 终于回了神。
“不哭了好不好, 都过去了。”郁怀白湿热的唇吻上了他的眼角。
宿洄红肿着眼睛,抹掉眼泪:“不哭了。”
他们是出来玩的,要开心一点。
宿洄从郁怀白怀里钻出来,坐到郁怀白旁边泡澡。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以前他和郁怀白也在一间卧室睡过觉, 他居然都没注意郁怀白脚背上有这么长一道伤口。
郁怀白一声轻笑:“以前我跟你不熟, 故意藏着,没让你看见。”他都是穿着袜子躺在宿洄身边的。
宿洄扣紧郁怀白的手, 靠在他肩膀上:“郁先生, 我真的很爱你。”
郁怀白嗯一声, 丢在池边的手机突然响起。
郁怀白站起身, 拿起手机一看,是曾缘缘给他发的消息:[我回家了, 有时间出来聚一聚。]
郁怀白打字回道:[我在冰岛。]
曾缘缘:[我知道,等你回来。]
曾缘缘:[我不打算走了, 以后都在国内发展了。]
郁怀白回了两个字:[挺好。]
郁怀白放下手机, 又走到宿洄身边坐下, 说:“缘缘回来了,想约我见一面。”
宿洄沉思道:“她是想劝和, 劝你和焦先生和好。”
郁怀白轻笑:“劝我有什么用,是焦阳讨厌我。”
郁怀白目光看向远处:“我从来都不知道,焦阳有这么大的野心,打垮我,他会很开心吗?我们就不能好好合作吗?”
宿洄揉揉他的指节,宽慰道:“行商嘛,难免会有冲突。有句话说得好,千万不要跟自己的好兄弟做合伙人,不然容易反目成仇。其实,焦先生有句话说得也很对,就算你们各自经营公司,以后也是可以合作的。”
郁怀白淡淡道:“他所谓的合作,是有利可图时合作,无利可图时拼个你死我活。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就当这十年的感情喂了狗了。”
“那缘缘呢,她可是焦先生老婆,你的高中同学。”
郁怀白一脸冷漠:“再来烦我,一起拉黑。”
宿洄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其实,你跟焦先生说不定也可以和好。原书剧情里,宿家破产后,焦先生甚至跟宿铖勾搭在了一起,可是现在,宿铖已经因为绑架关在监狱了,说明现在剧情线有变动了,以后应该也会有别的变动。”
宿洄抬起头,看着他说:“郁先生,我觉得焦先生人还挺好的,你们应该可以和好。”
郁怀白无奈地摇摇头:“在你心里,有坏人吗?”
“有,”宿洄差点从他怀里跳起来,义愤填膺道,“你爸就是个大坏蛋!”
提到袁欣,宿洄一愣,接着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好好的,他怎么又提起这些烦心事了?
他小心翼翼觑着郁怀白的表情。
郁怀白脸上没什么异样,只淡淡说了句:“以后别提他。”
“嗯!”宿洄重重点头,不敢再说话。
郁怀白有些内疚地揉揉他的头发:“不用这么怕我,我没生气。”
宿洄摇摇头:“不是怕,是心疼。”
他担心提起那些陈年往事,会惹郁怀白伤心。
郁怀白沉思许久,牵起宿洄的手,说:“洄洄,我家里的事,你都知道吗?”
宿洄点下头,郁怀白的家事,书里写的很详细。
郁怀白沉声道:“有些事情,你从书上看,和我亲口告诉你,完全是两种体验。其实……我是个杀人犯。”
宿洄完全怔住了。书上根本没写到,郁先生怎么可能杀人??
宿洄从他怀里钻出来,红肿着眼睛盯着他看。
郁怀白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别怕……”
郁怀白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沉重:“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有些事情,我必须要亲口告诉你。我不知道你看的书上有没有写到,但我想亲口跟你说。如果你被我吓到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郁怀白闭上眼睛,回忆转回以前,接着他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慢慢道:“我老家是农村的,我血缘上的父亲——袁欣,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在村里很受推崇。我外婆是个非常强势的人,家里因为养猪有一点小钱,在村里也颇有些威望。”
“当年我妈成绩不好,但是人品不坏,年纪轻轻就下来在镇上打工,是村里有名的村花。当时她有自己的男朋友,跟她在同一个工厂,两人情投意合,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做过逾矩的事情。她那个初恋非常能干,很快升到了小组组长,过年的时候还带上了厚礼,来我外婆家提亲。我外婆嫌他穷,文化低,不同意这门亲事,只相中了袁欣那个大学生,最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活生生拆散了我妈和她的初恋。我妈性子软,本来就不敢反抗,跟袁欣结婚后,就安心地跟袁欣过日子,跟她那个初恋再也没有了联络。”
郁怀白不愿意叫袁欣爸,一直叫他名字。
郁怀白继续道:“后来,袁欣来滨海打工,很少跟家里联系,倒是会准时寄钱。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妈瞒着他,带我来到滨海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袁欣早就结交了傅家的千金小姐,是人家的未婚夫。两人订婚宴都办了,就差领证了。”
“没领证的原因,是袁欣一直在骗婚,整个荣福集团,乃至整个滨海,根本没人知道他早就结过婚了。袁欣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特别爱面子,他一直想离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把自己和傅大小姐的婚事拖到了现在。”
“我和我妈找上门的时候,整个傅家一片哗然,当时荣福集团的老总,也就是傅荣河傅董,热情招待了我们,并且义愤填膺地告诉我们,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骗婚的败类。结果我们走后,他却把袁欣叫到了书房,给他留了一句话,‘把这娘俩处理掉。’然后,袁欣就照办了。”
郁怀白脸色愈加难看,他停顿一下,继续道:“在傅荣河的教唆下,袁欣精心策划了一场车祸,在这场车祸里,我的腿摔断了,我妈为了救我,在车子爆炸发生前,把我用力推了出去。当时我腿摔断了,全身骨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妈葬身火海。”
“幸运的是,有好心路人路过,赶紧报了警,给我们叫了救护车……虽然事后看来,这或许并不是一种幸运。还不如当时我跟我妈一起死在那里,至少后来我妈不会那么痛苦。”
郁怀白继续道:“我当时已经昏迷了,在医院醒来后才知道我妈重度烧伤,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了,医生说,没救了,让我们放弃治疗,然后……袁欣没同意。”
宿洄顿时湿了眼眶。
一句“袁欣没同意”,可想而知,郁怀白他妈死前还要经受怎样的痛苦。
郁怀白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
宿洄握紧他的手,郁怀白松开拳头,跟他的手交握到一起,眼睛里满是血丝。
“重度烧伤很痛的,我妈甚至有迷迷糊糊痛醒的时候。袁欣为了救妻子的美名,同时为了报复我妈害得他差点身败名裂,他买通医生,跟大夫说,救人的时候,手可以重一点。”
“这话是在我病房里说的,当时他以为我还在昏迷,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说了。我醒来后,他甚至还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哭着跟我说,不能放弃,一定要救活我妈。”
“我麻木地听着,心都死了。然后我跟他说,我想见我妈最后一面。袁欣同意了,就这样,我穿好防护服,坐着轮椅,来到我妈病房。正巧我妈当时疼醒了,就剩了那么一点点的意识,她流着眼泪,跟我说,‘求你了,让我死。’然后……我就把她的氧气管拔了。”
“很快,我妈几分钟就死了,等医生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那时我还差几天就到十四岁,法律上定不了我的罪,至于袁欣,在我不要脸地诋毁我妈,表忠心的情况下,他信了,把我保了下来。”
“再之后,我就住进了傅家。从十四岁,到十八岁,整整四年,我终于搜集到了他们犯罪的证据,把袁欣,傅荣河他们,以及那个收受贿赂的市长,都送进了监狱。”
“那四年生活对我来说,如同炼狱,然而再痛苦,也痛不过我亲手拔下我妈氧气管的那一刻。”郁怀白看着自己的双手,嘴唇发白,“洄洄,我杀过人,我杀的人是我的亲妈,就算这样,你也要跟我在一起吗?”
杀人的这个桥段,书里并没有写。
这本《商场风云》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作者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着连作者都不知道的故事。
宿洄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一开始,他知道郁怀白杀过人,他一定会对郁怀白敬而远之,哪怕逃回宿家,他也不敢跟这个杀死亲妈、把亲爸送进监狱的恶魔待在一起。
纵然知道郁怀白有许多理由,然而能亲手拔下自己亲妈氧气管的人,只会让宿洄感到恐惧。
然而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了心疼。
“怀白……”他伸手捂住了郁怀白的嘴巴,哭着说,“你先别亲我,你让我哭一会儿,我真的,好心疼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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