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古堡
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岸边,带着海风吹拂过来,从风中传来呜咽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海底发出的嗡鸣。
干柴上的火焰愈来愈小,随时会熄灭似的,这一点微弱的亮光也发着抖。
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安静,颜束没有跟陌生人攀谈的习惯,三言两语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也就不再开口。
两个女生坐在一起挨得很紧,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男人。
像是忌惮,又像是好奇。
“小瑜,我好冷。”长发女生身上的丝质衬衫并不能挡风遮寒,正冻得瑟瑟发抖。
而被叫做“小瑜”的短发女生把她往跟前拉了拉:“这鬼天气,到底什么时候发布任务啊!”
颜束撩了下眼皮,瞳孔微微闪了闪。
其实他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了去,湿冷的衣服粘在身上不会很舒服。
海风一吹,针扎似的冷,但这样的刺寒也能让他发昏的头脑保持清醒。
后脑挨这么一下,让颜束心情莫名得烦躁,此时不用想也肯定在发着烧。
身体状况不佳让他产生了抗拒的情绪。
尤其在听到别人在讨论任务的时候,只想逃离的感觉逐渐浸染了每一寸神经。
愈加浓烈……
“咔嚓”一声,颜束折断了手里的树枝,扔进还在燃烧的柴火里。
两位女生警惕地瞅了颜束一眼。
就在此时,嗡嗡的电流声盖过了海浪的呼啸。
远处的海平面微微泛起了一丝光亮。
【场景即将开启,任务现在发布。】
几人屏住了呼吸,仔细听着荡漾在这座岛上空的声音。
【任务一:不要靠近海。】
【任务二:找出“鬼”。】
【任务三:证明自己的身份。】
【任务四:逃离荒岛。】
所有任务全部放出?
这种情况的囚笼空间裴放倒是之前提起过。
【本次全部任务点值:2,3,5,5】
【逃离荒岛任务点限制数值:10】
还是一样的不留情面,没有任何的提示,这些任务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找寻线索,用生命去拼一条出路。
【祝各位囚徒顺利逃生……】
机械音消失在上空,生与死瞬间成了未知,三人纷纷回过神。
“往这边点。”小瑜拉着旁边的长发女孩往后挪了挪,生怕身上沾到海水似的。
“海水有问题吗?”长发女孩心有余悸。
颜束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这两人到底算救了他半条命。
“我们还活着,就不是海水的问题。”颜束的视线游离在海平面上。
“对哦,我们三个刚刚都碰过海水,你还在里面泡了一遭。”长发女孩后知后觉。
“嗯。”颜束应声,一边站起来活动手脚。
“我叫陈蓉蓉,你呢?”长发女孩以为他要走,跟着站起来问道。
太阳终于从海天相接处完整地冒出了头,一时之间整个海面连接着天边全部染上了一层金光。
颜束正迎着那束光站立,顿时觉得无比刺眼。
他偏开头,顺势看向自我介绍的女孩,半眯着眼轻声开口:“颜束。”
直射而来的金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轮廓被金色勾勒得愈发立体好看,如同站在神话里。
此时此刻,这一幕成为印刻在陈蓉蓉心里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因为颜束似乎也只有这片刻的、可以称之为温和的神态,以及在阳光刺眼的照耀下显得不情不愿的放松。
颜束摁了摁额角,十分自信地觉得自己还能保持清醒,这点程度的发烧不算什么。
“走了。”颜束说。
话说完,转身走进后面的密林里。
“喂,蓉蓉,人都走了哎。”
听到旁边的声音,陈蓉蓉才反应过来,红晕即刻爬上了脸:“齐小瑜!”
“别乱犯花痴,什么人你都没搞清楚。”齐小瑜说,“你听我的,这场也是包你过。”
这片树林的植物扭曲诡异,像是要成精似的盘成奇怪的形状,树木多是高耸入云,树冠极大,阳光很难照射进来,落在脚下泥土上的光点也只是零零散散。
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像是走入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始森林,潮气无孔不入,似乎要渗进人身体里,带着入骨的寒意。
颜束手指紧抓着匕首,脚步虚浮,冷气像是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人不由得想要发抖。
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些杂乱的画面,让人抓不住也看不清,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身体很沉。
到底是这里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有些分不清。
此时,身后跟着有了动静,踩在枯枝烂叶上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颜束知道是陈蓉蓉她们跟上来了,他也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
“第一个任务不是轻轻松松拿下嘛,谁没事会去海里啊。”齐小瑜满不在乎地说着,瞥了一眼前方的颜束。
陈蓉蓉加快了脚步,想要再跟上些前面的人,一边问:“那你说,找到鬼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显然是没法直接能找出答案的。
齐小瑜皱了皱眉,冲前方那个背影扬声喊道:“喂,走那么快干嘛?一起搭个伴讨论下,也好过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你说对吧?”
颜束又摁了下额角,破天荒地想到了梁卓。
有人在耳边吵闹,目前来看或许不算一件坏事。
至少能让他保持头脑略微清醒一点。
所以十分罕见,颜束停下了脚步,并且有气无力地接了话:“不清楚。”
虽然话接的不怎么走心,但这一幕要是被裴放见到,怕是三天三夜都抓心挠肝地睡不好了。
这位三两句说不到一起就要动刀子的少爷,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好脾气?
齐小瑜显然没有在意他回答了什么,看到他停下来就已经足够让人出乎意料。
她们两个女孩即便能互相照应,但到底势单力薄,不如身边跟一个男人来得安全。
然而,齐小瑜在这一方面算盘正打得噼啪响,却没想到她们两个弱女子还没等到被这人保护,就得再救他第二次了。
只见颜束神色涣散,脸色苍白,刚刚转过身来,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颜束!”
颜束失去意识之前,耳边是陈蓉蓉的一声惊呼。
他只能再这么赌一把,把自己性命主动交付到别人手上。
把后背晾给陌生人或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颜束自认为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可是他的潜意识里,从前有人教过他——信任。
所以陈蓉蓉她们能救一个陌生人,这次也不会撇下他不管吧。
身体再次恢复知觉时,颜束觉得自己脖子正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着勒住,尽管他还能顺畅呼吸,但脑子下意识就把这样的情况判定为危险。
于是在这一刹那,他手里的刀率先挥了出去,眼睛这才有些不适应地睁开。
颜束随即飞快坐了起来,警惕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啊!你干嘛啊颜束!”齐小瑜的声音很是愤恨,“还没包扎完……”
陈蓉蓉手里拿着半截被划断的纱布愣住了,半晌才开口问:“是弄得不太舒服吗?”
颜束迅速环视了一圈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这才把视线转回到拿着纱布的陈蓉蓉身上:“我自己来。”
陈蓉蓉只好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又给坐在床边的颜束端来一杯水:“这会儿应该退烧了吧。”
“谢了。”颜束三两下把后脑勺的包扎搞定,“这是什么地方?”
陈蓉蓉摇了摇头。
一旁的齐小瑜接话:“一座,嗯……古堡。你晕倒那地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跟蓉蓉拖着你走了一段路,才遇上了一个马夫,是他载我们来这里的。”
“马夫?”颜束摸了摸脖子上缠着的一圈纱布,出神之际低声念叨了一句。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晕倒前的密林中。
“也就是NPC呗。”齐小瑜疑神疑鬼地看向他,“你该不会是新人吧?”
颜束盯向她:“你觉得呢?”
齐小瑜沉默了两三秒,继续说:“这里好像不止我们是被马夫捡回来的,其他人同样也是。”
这倒是不意外,看来这一次的囚笼空间,所有人的登陆点都不同。
“其他人都在楼下大厅,我们要不要下去啊。”陈蓉蓉问。
颜束目光投向她。
陈蓉蓉继续说:“因为你有伤,所以你才被管家暂时安排在这里。”
“对啊,那驴脸的死老头本来都不许我跟蓉蓉待在这里。”齐小瑜说。
“那你们怎么留下的,还有纱布?”颜束问。
如果这里确实有男女或者几个人不能共处一室的规矩,并且有着一定的限制,她们确实不可能从NPC手里搞到纱布。
陈蓉蓉低着头:“纱布是我在外面买的,一直随身带着,之前不知道你还有伤,以为你只是溺水了。”
颜束有些奇怪,这姑娘的头怎么越来越低,他眼神闪着疑问:“嗯?”
她在回避,那上一个问题呢?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齐小瑜站了过来,“只要跟那驴脸小老头说,我们都是你的妻子不就行了。”
颜束:???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颜束脸色十分不好地站起来身,又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冰柱子样儿。
“颜束,我们救了你两次,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齐小瑜把陈蓉蓉往后拉了一把,左手默默伸进口袋,生怕这男人忽然发难。
咚咚咚——
此时,门被人敲响了。
“谁?”
“尊贵的客人们,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将要回到这里了,请前往大厅等候。”
颜束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此刻他从嵌在这座古堡的巴洛克式窗户望出去,看到的是即将暗下来的天空。
天就要黑了。
第23章 把戏
门外的管家说完便离开了。
一般来说,NPC有这样的通知行为,基本都与囚笼中的主要剧情有关,于是他们也没再耽搁,三人一起来到了大厅。
大厅里的这些人或坐或站,也都是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各自说着话。
看样子像是已经心照不宣地分好了组,果然组建小团体拉帮结派这种事情,无论在哪种大型活动中都是能给人们带来安全感的。
至少会避免一个人胡猜乱想瞎琢磨的手足无措。
颜束走进来后,一些人的目光便放到了他的身上。
不仅因为颜束从来自带漠视一切的气场,过于引人注目,还有他身上的衣服实在是破的不能看了。
本身在海水里泡过一遍还没干,又被陈蓉蓉她们俩在树林里拖着走了那么久。
上身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裤子也成了脏兮兮的破洞裤。
若非颜束这张脸向来能打,此刻就算说他是个流浪汉,倒也是能想得过去。
但这人偏偏毫不在乎,自顾自地找位置坐下来休息。
陈蓉蓉已经被齐小瑜强制拉去进行社交了。
显而易见,这里的人都要比他经历的上一个囚笼空间的新人们心态稳定很多。
没有大惊小怪,没有慌乱,也没有敌意……大家仿佛都很和蔼可亲。
甚至有人给他递过来一杯酒,问他脖子怎么了?
颜束摆了摆手,冷酷地拒绝了。
这时候他是不想喝酒的,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上吃的东西……颜束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人群,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同时,也不忘将在场各位顺便全部勘测一番。
在众多的议论声和各类打量的目光中,颜束敏锐地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劲。
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不是被人注意,而是被人锁定。
区别于裴放那样的张扬大胆,这道锁定他的目光总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似的。
看来他应该是刚到这儿就被针对了,难怪总觉得这次进囚笼莫名其妙地命背呢。
颜束状似无意地乱瞟了几眼,尽管不是很确定,但三点钟方向正在跟人交谈甚欢的男人吸引了他的视线。
男人身着浅蓝色条纹衬衫,扎在卡其色直筒休闲裤里,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言一笑都十分得体,甚至显得有些慈眉善目。
这样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倒是引了不少人过去交谈。
可是,如果那人的目光确实一直在他手里的酒杯和面前的人身上,大概颜束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无公害吧。
颜束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心中盘算着自己如今的境地。
又是一个来杀他的么?那裴放呢?
这人比起裴放是否会更难缠?
这时,一段明显的脚步声冲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颜束抬起头,直直碰上一双笑得快眯起来的眼睛。
“先生,我可以带您去换身衣服。”
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颜束目不转睛地盯着衬衫男,手里的刀在指间转了一圈,被他重新插回裤腰上。
然后才开口问:“我为什么要换衣服?”
衬衫男无甚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笑了笑:“看您似乎不太舒服,在场所有人都只有逃出去这一个目的,不存在竞争关系,所以无需恶意相对。”
不存在竞争关系……
颜束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碾了几遍,视线不偏不倚:“好,那麻烦了。”
怀揣着钓鱼执法的心理,颜束跟衬衫男走出了大厅。
两人刚走了没两步,颜束先开口问:“听管家说,房间还没有安排,请问我们是去哪里换衣服?”
“我进来时带的备用衣服,搁在那边马夫的车上了。”衬衫男回答。
这倒确实很有说服性。
这人要真能给他先拿一套干净衣服,他也不介意先把这小子的命留着。
衬衫男带着他七拐八拐,倒真的找到了古堡中马夫的住处。
他说明了找过来的缘由,马夫便立刻把他今天落在马车上的背包拿了出来。
颜束带着好奇地抬了抬眼。
“没进过几次囚笼吧?”衬衫男几乎立刻察觉出来的。
颜束警惕地挪了下脚尖,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不用觉得奇怪,很多人也都跟你差不多。”衬衫男把衣服递给他,“捡人过来的引路NPC有存放物品的功能,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那你是身经百战了?”颜束接过衣服,挑起半边眉尾。
衬衫男正想开口,又突然语塞:“……”
该死,居然差点被这货套话了!
“快换好衣服,马上要回去了。”衬衫男有些咬牙切齿,却仍然要保持不失微笑的表情。
他不能现在就被这货气到,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必须再忍忍。
那位NPC马夫已经回去房间继续睡觉了,留下两人站在屋子的壁炉旁大眼瞪小眼。
颜束顿了两秒,提醒道:“我要换衣服了。”
衬衫男理所当然:“你换啊,我帮你拿脏衣服,还有其他东西么?”
说完,到底没忍住把视线瞥向颜束腰间的匕首上。
“不用,我自己可以。”
紧接着,他就看到颜束把匕首从裤腰上拿下来,咬在了嘴里,然后拉下冲锋衣的拉链开始脱衣服。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最气人的是这货还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来抢啊”。
tmd,还真是有够嚣张的!
“你……好好换衣服吧。”衬衫男的良好素质几近奔溃,憋了半晌才扯出一个“你有种”的表情,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现在不能动手,一定不能动手,坚决不能动手。
衬衫男走出来后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
先把刀搞到手,再想办法把人搞死。
单对单,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
清醒了一会儿后,他终于能再次平静下来。
颜束换完衣服,对着旁边高度抛光充当镜子的金属盘看了两眼。
怎么看怎么奇怪。
颜束平时注重舒适对于修身,于是衣服大多是休闲装或者运动装。
但这个衬衫男显然带的衣服是他自己的品味。
上身是银白色丝质衬衫,加上略带休闲风格的西装裤……也太不是他的风格了。
倒还算合身,颜束套上黑色外套,把领带随手塞在口袋里。
“走了。”颜束叫了一声站在门外的人。
衬衫男转过头,差点没站稳脚跟:“谁教你这么穿的?”
“你问谁?”颜束不耐烦地低头看了一眼,“这不是你的衣服么?有没有舒服点的?”
是,这确实是他的衣服。
可他穿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招蜂引蝶。
“啧,有的穿就不错了。”衬衫男愤愤不平,招手让他赶紧走。
两人顺着古堡那暗灰色岩石筑成的厚实墙壁拐了个弯,接着走上一条鹅卵石小道,旁边的花丛盛开着蔷薇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绿色植物。
月光下这条小道显得幽静又唯美,古堡的主人一定很爱惜这些花。
走了一段时间,周围愈发寂静,而且这不是来时的路。
果然还是不死心么?
“你叫什么名字?”颜束看着稍前半步的身影,忽然问道。
“怎么?”衬衫男把视线从花丛中转了回来。
“往后答谢方便找人。”颜束随口胡扯。
“钩吻,我叫钩吻。”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钩吻……植物的名字?
据说是有毒且毒性不小的一种花,倒不像正经名字,颜束冷冷地想,跟“罂粟”这种名字倒是如出一辙。
大概关系不简单。
“嗯,听着有点意思。”颜束声音很轻。
钩吻没有回头,整张和善的脸隐在黑暗中嘲讽一笑:“那你呢?”
颜束的脖子上本就缠着一圈纱布,此刻衬衫的扣子紧紧束缚着,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于是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然后停下脚步,声音清晰冷冽,带着玩味:“我,名叫罂粟。”
什么?真是活腻了!
“你再说一遍?”钩吻脸色剧变,声音扬了好几个度,带着强烈的恼怒。
没等颜束再开口,他已经一拳挥了过去,嘲讽道:“没见识就算了,还挺天真,你说你是罂粟,那位可没你这么蠢。”
颜束这个人本来也是派给钩吻的追杀令任务,只是他偷了个懒,让裴放替自己拦了这活儿。
所以他自然知晓这人叫什么名字,方才只不过想侃两句拖一拖时间。
但是这人专挑系统内部说不得的雷区踩,什么禁忌他便说什么,以此来挑衅。
“你能带我在这儿瞎转悠,我讲个笑话就不行?”颜束侧身闪过他的攻击,大方承认自己的瞎编乱造。
他一只手抓住钩吻的手腕,将人向前带了一步,手肘直接袭向钩吻的脖子。
钩吻连忙闪避,借力侧翻朝颜束的手肘踢了过去。
这边的脚风飞快,颜束却没放开钩吻的手腕,随即反手扭转钳制住钩吻的手臂,钩吻这一踢被迫卸了力。
他踢空了!这他姥姥的真有两把刷子。
钩吻有些后悔冲动之下大打出手了,但此时此刻他也得硬着头皮上。
于是硬生生冒着手臂被扭骨折的风险,抬起又是一脚。
这次颜束算有点良心,放开了他的手臂,急忙往后闪了两米。
然而这边钩吻人还没站稳,身后颜束鬼影似的冲过来又是一脚飞踢,钩吻躲闪不及,只能先抬起双臂格挡。
不出意料,他被颜束踹出去好几米。
“看在衣服的面子上,给你走的机会。”颜束看着不远处慢慢爬起身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颜束的话激起了血性,平常对于任务能躲则躲的人此时站直了身体。
他咽下喉咙里的血沫,一字一句地出声:“以后还是少提这个名字,不然容易死得早,上一次说自己是罂粟的,坟头草都三五米了。”
基本敢这么大放厥词,拿罂粟来开玩笑,都成了裴放的刀下魂。面前的人不仅没事儿,还下了裴放的刀,并不简单。
“展开聊聊?”颜束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就像是要打开潘多拉魔盒那样期待又害怕的心境。
钩吻根本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他狠声道:“把刀拿来,那不是你的东西。”
颜束瞳孔骤然紧缩,视线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上:“你认识这匕首?裴放是你什么人?他在哪?他是不是罂粟?”
话音刚落,只听头顶上传来不小的动静,是一架突然凭空出现的直升机。
在此刻,神出鬼没地盘旋于他们头顶的高空中,带着睥睨一切的架势。
倏然,一个人影从几十米的高空一头扎下来,身形极速坠落,那人一手抓着绳子,带着凌厉的脚风袭向颜束所在的位置。
颜束咬紧牙齿,连忙从原地侧翻闪开,电光火石间拔出匕首甩了出去。
绳子被锋利的刀刃割断,那人被迫跳进蔷薇花丛中滚了好几圈稳住身体。
这剧情可真是有点熟悉啊。
他躺在花丛中,碾碎了一丛蔷薇花,落了满身的花瓣。
颜束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直起身满身戒备地看向蔷薇丛。
半晌,只听见两声轻挑的笑意顺着蔷薇的花香传了出来:“逢人就问,是想我了么?”
颜束眯了眯眼。
这声音,他确实记得清楚。
第24章 敲门
虽说没到化成灰他也能认识的地步,但也的却是颜束来到这里后最为印象深刻的人了。
“裴放。”颜束收起刀,语气仍然不善。
裴放又哼笑了一声,这才从蔷薇花里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衣领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头发以及身上还沾有红色的花瓣,像极了整夜流连花丛的富家公子。
他一笑,就有说不出的风流。
颜束扶额,觉得有些没眼看。
“嗯?”裴放拍掉身上的花瓣杂草,三两步从蔷薇丛里跨了出来。
光线昏暗之下,颜束脖子上的白色绑带以及他敞开的领口十分显眼。
这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
他之前的衣服呢?
待走近后,裴放才清楚地看到颜束脖子缠的是纱布。
“脖子怎么了?”裴放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伸手去碰颜束的颈部。
啪——
颜束分外不留情地拍开这人没什么分寸的手,冷冷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必,没熟到那份儿上。”
接着,又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钩吻,问裴放:“他是你的人?”
裴放的视线没有挪动,一直游离在颜束的脖颈以及敞开的领口上。
他说:“他不是,你才是。”
颜束:“……”
钩吻:“……”
他在说什么玩意儿?裴放脑子短路了吧!
这个人可是系统下达的唯一追杀令目标啊。
钩吻忍着背部火辣辣地疼痛感,往前走了两步:“老大……”
裴放沉着脸,微微侧过头却仍然没说话。
那边有不长眼的触霉头,这边就有明眼人懂看脸色。
颜束向来懒得掺合别人的私事,十分自觉地往远处走了几步。
没多久,一声没有预兆惨叫响起。
这还算自己人呢,钩吻喊裴放一声老大,但也没见裴放手下留情。
刚刚颜束好歹也算个人,没有下死手。
又一声闷哼。
然而钩吻自己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裴放抓包,背着他搞这些小动作,已经是触及底线了。
他也知道,裴放为了他好。
与此同时,在这条清幽的小路之外,一大批的古堡仆人正到处跑来跑去。
动静并不小,渐渐往这边靠近着。
“有人来了。”颜束十分敏锐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身体隐在花丛阴影之后。
他这句话刚说完,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密集,就好像是循着他的声音找过来的一样。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
“不对,快走。”颜束飞快转身去提醒裴放。
裴放显然也听到了:“来不及了。”
下一刻,他们便被一群穿着仆人衣服的人包围了起来。
这群人有男有女,一圈又一圈围在他们跟前,目光锁定在三人身上,步步紧逼着。
“又是什么黑夜追逐?”颜束手已经摸到了刀柄上。
黑夜追逐?
裴放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颜束说的是上一个囚笼空间的触发任务。
“显然不是,他们可都是有意识的人。”裴放解释着,随手指向一个,“你看那眼珠子还会转。”
颜束半信半疑地看了过去。
一旁的有人抹掉嘴角的血,分外无奈地提醒:“咳……人越来越多了,咱们真的不跑吗?”
还有闲功夫看眼珠子?
没等颜束和裴放先作出决定,一道声音先飘了过来。
“我尊贵的客人们,可真让人一通好找啊。”
一圈又一圈的仆人自觉让开了一条道,细长的影子先出现在小路的拐弯处。
一双夸张的马靴先闯进人的视线,然后才是一张年轻又陌生的面孔。
金发,碧眼,肤色白得像纸……瘦的弱不禁风。
这是谁?
裴放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没什么品味的穿着,挪开了眼睛。
而颜束显然比他简单粗暴多了,只听他把手腕掰得“咯吱咯吱”响,又活动了一下手指。
裴放觉得这个假娘们儿可能也接不了他一拳。
“等等,先看看情况。”裴放微微靠了过去,在颜束耳边低声说。
那边的小金毛又开始了自我沉醉的表演。
“抱歉,尊贵的客人,是我疏忽了,你们可能还不认识我。”小金毛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了过来,“我是这座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之一,排行十三,一直居住在这座美丽的古堡里,这里的人都叫我……”
“有事吗?”颜束烦不胜烦地打断准备长篇大论的“十三”。
“你显得很暴躁,我的客人。”十三微笑着走到颜束面前停下,“是我的仆人们招待不周吗?或者你对哪里不太满意,请一定告诉我,我会以主人的身份……唔唔……”
钩吻都准备出手打晕这只苍蝇了,怎奈颜束快他一步。
只见颜束扯下缠在脖子上的纱布,直接拍进了十三的嘴里。
“钩吻,给他绑了。”裴放立刻接上。
“好嘞!”
钩吻不知从哪变出一截绳子,快步走向前,直接把转身想跑的十三摁在了原地。
没等那些仆人反应过来,两三下给人绑了个结实。
“唔……”
“闭嘴吧你。”钩吻踹了他一脚,干完发现周围的仆人都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老大……现在怎么办?”
裴放看了一眼颜束,余光绕着他脖子看了一圈,才发现伤在后脑,他是想问个清楚,但不是现在。
于是只轻轻碰了碰颜束的手肘:“你说呢?那小金毛的嘴可是你堵的。”
颜束淡定地挽了挽袖子,说:“打出去。”
打?这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带着这个小金毛真的能行吗?
就在这时,古堡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类似于警笛。
而这里所有的仆人面色惊慌,纷纷四散开来,像是收到了什么通知一般逃开了。
有两个仆人我跑的时候还不忘把地上的小金毛提走。
来得快去得快,只眨眼的功夫,这里又只剩下来他们三人。
颜束沉思了两秒,对刚刚发生的事没做评价。
他看向裴放,心里有一些疑问,他能感觉到裴放同样是。
“回大厅。”颜束说。
既然他们都已经站在了这里,那最重要的事自然是拿到任务点,从这里先出去。
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显然才是该办的。
至于什么钩吻、什么梁卓,剩下的恩怨情仇,颜束一点儿不想掺合。
他只想问裴放,当时说能让他出去,还算不算数。
如果是谎话,那他会毫不留情砍了裴放。
而颜束也不是傻子。
共同的利益才能促成稳定的合作关系。
这两人比起他,肯定对这里更熟悉。
钩吻深深看了一眼颜束的背影,他在裴放眼皮子底下不敢再胡来,只有乖乖跟了上去。
三人再次回到大厅,却扑了个空。
这里方才明明聚满了人,而眼下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桌上残留的酒水和食物能证明他们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
人都去哪里了?
“管家说过,主人回来了就会分配房间。”钩吻像是解释这个场面似的,缓缓说道。
颜束顺势问:“那没被分到的呢?”
“没房间呗。”
原来这狗东西以换衣服为由把他弄出去,不光是为了裴放这把匕首,主要目的还是弄死他。
“这么大的地方,总不会找不到住的地方。”颜束不想跟他再计较刚才的事,尤其在裴放的眼皮子底下。
不难看出来,裴放这人非常护短。
“那就有劳少爷带路找找。”裴放接话,语气淡然。
颜束乐得自在,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裴放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有些严肃:“你回去。”
“半途走不了。”钩吻在他面前有些气虚。
裴放很认真地继续说:“你该知道这已经是违反系统规定了。”
钩吻有些急:“系统规定?可你不杀他,才是真的违规。”
“行了……”裴放抬手打断他,“我自有打算。”
古堡里的走廊上隔一段会装一个油灯,可相隔距离不近,所以显得十分昏暗,经常走过了这一盏,到下一盏灯会经过一段黑暗的路。
颜束顺着记忆寻找着之前跟陈蓉蓉他们出来的房间,可是这里的走廊以及大多数房间从外面来看都是极其相似的。
不如随便推开一扇先试试。
颜束走到一扇门前,仍然保持礼貌先抬手敲了几下。
“这里不是千子镇,别用那一套。”裴放听见他敲门的声音,已经跟了上来。
后面自然还有打发不掉的钩吻。
颜束没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能敲?”
“在千子镇你可以这样,是因为白天的时候,你看见过那些原住民,知道镇上住的是人。”裴放笑得阴森森,“这里每间房……可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
钩吻哆嗦了一下,觉得身边凉飕飕的。
“我会怕吗?”显然颜束并不吃这一套。
他眼神里都充斥着“这是什么傻逼理由”的坚定。
裴放一笑:“行行好,我怕。”
颜束:“……”
虽然颜束此刻站着没动,但钩吻从他的面无表情上总能看出来那么一点不对劲。
似乎在裴放说完他害怕之后,颜束更想去敲门了。
“走了。”颜束最终还是没敲。
他不怕,裴放也不见得怕,可这人说了别敲,可见应该是不好处理的。
倒是没必要自找麻烦。
不过明面上说的找房间,心里却都知道,他们找的是“鬼”。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只是还没有什么线索找到任务中所谓的“鬼”,却让人先走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地方,怎么感觉有点熟悉。”钩吻声音很轻。
裴放微微点头,往颜束那边靠了一寸,说:“咱们好像没有走过要拐弯的道。”
“却回到了原地。”颜束看着左边那扇门。
他仿佛能看到在半小时前,自己站在那里敲响过它。
第25章 死局
这一刻,三人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的。
走来走去,又回到了原地,像是绕了一圈,但是又没走过拐弯的路。
这在民间有一个通俗的说法,叫鬼打墙。
“我们是不是遇见”在三人同时的沉默之下,钩吻率先抛出一个问了半截的问题,在寂静中显得小心翼翼。
而他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三人心知肚明。
并非钩吻胆小,而是在一个全新的、还没搞清楚任何事情的环境中,目前的状况确实对他们不怎么有利。
“是的,所以是敲了门的问题吗?”颜束问。
眼下兜圈子的诡异情况自然是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
裴放立即摇头,略带安抚地说:“如果刚才你敲过门会有事,我们就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绕圈子了。”
“是吗?”颜束有点怀疑他的话。
“当然,我怎么会让你有危险?”裴放理所当然地撩人。
颜束不想理人:“……”
之前是谁拿着刀抵在他咽喉上,他不至于忘得这么快。
还有心情搞这些,旁边自然有人看不下去了。
“咳咳”钩吻出声打断,“这个也不怎么难解,能有多危险。”
裴放这人,钩吻自认为跟了他这么久,对这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公事上铁面无私,说一不二,就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被他亲手扔进“那地方”多少回了,每次想起来就对这位老大敬而远之。
然而裴放私底下却不正经得紧,只要跟他一起进过囚笼,就知道这人才是最把系统规则不放在眼里的那一个。
而且裴放又是个实打实的颜控,曾经为了一个身影,灭了整个囚笼的NPC。
之后他把人倒是带了出来,却又给人家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扔下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就把自己关进了主控室,整整一个月没出来。
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所以这一次,钩吻也不确定他又有什么打算了?
一个追杀令上的囚徒,裴放又非要保他的命。
为了什么?为那张祸害人的脸吗?
看着裴放跟颜束说着话,钩吻就觉得自己真该死,当初怎么就为了偷懒,把追杀任务扔给了裴放。
他觉得自己真是害了人。
“切,不就是长得好看还能打么。”钩吻没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
跟颜束这种人待在一起,冷死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且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就会卖了你,有什么好玩的。
“说说你的看法?”颜束突然看向钩吻。
“没什么。”钩吻在心里编排了别人,此时有点心虚的撇开脸。
这次轮到裴放疑惑了:“不是你说,这个不怎么难解么?”
果然背后不能论人是非,钩吻刚刚把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这会儿反应过来,尴尬点了点头:“有是有,但不一定都能用。”
“嗯,总比没有好。”颜束摆出了洗耳恭听地态度。
反正这个时候他们不管走多久,最终还是会绕圈子,不如直接节省体力。
“这种东西也分种类。”钩吻说,“第一个种就是对人的意识进行篡改,比如你觉得自己走的路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走的,但是偏偏不知道在什么时刻改变了,于是就兜起了圈子。”
“这种我倒是听过。”裴放扶着下巴想,“但好像没有碰见过。”
钩吻翻了个白眼,无奈开口:易乌儿二漆雾尔吧宜“你不是没碰见过,是没有东西能篡改你的想法。”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指向裴放:“哎不对,倒也不是没有,我想起来有一次”
“你想起来什么?”裴放抬眼,目光带着几分不善。
钩吻缩回手,识相地闭了嘴。
他知道裴放自己肯定也想起来了,但这人嘴上问他想起来什么,眼神却能杀人。
不怕死的傻子才会真的说。
颜束盯了旁边那人一眼。
只见裴放一脸无辜,脸上仿佛写着“我什么也不知道”几个大字。
倒是一等一的会装。
“所以被篡改后的解决办法呢?”颜束问。
“我尝试过跳楼。”钩吻十分认真,“被篡改意识相当于让你活在不真实的梦里,想想你要是魇住了会怎么办?”
颜束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示意钩吻继续说。
钩吻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你想啊,睡着做梦的时候从高空坠落是不是会有一定的几率惊醒。”
“那如果没醒呢?”裴放显然不是很赞同这种说法。
“你也尝试过?”颜束抓住他的话问。
裴放有一刻的怔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在转眼间模糊了,仿佛他自己也没有很确定。
颜束只是习惯性挖坑试探,也没想着能真的得到回答。
裴放一笑:“我好奇。”
“好奇什么?”钩吻仰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傻脸问。
“好奇没有窗户,怎么跳楼?”裴放环视了一圈四周,然后轻飘飘问出口。
这倒是真是个问题,钩吻也有些傻眼。
敢情第一种情况分析了半天,最终夭折在没有实际操作空间这个问题上。
他话锋一转,有点想找回几分颜面,于是接着说:“也不一定就是这种情况,毕竟你在这儿,什么高科技东西能篡改得了你啊。”
“如果排除第一种,还有别的情况?”颜束问。
钩吻点头:“有的,除了篡改精神力比较薄弱这类人的想法,还有就是实际空间被改变了。”
颜束皱眉:“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改变实际的空间或路线?”
比起会出错的记忆,人往往会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客观存在的总不可能是假的,所以颜束有这种疑问也属于正常,毕竟实力过硬的人大多数都是十分相信自身的判断力。
显然,不止颜束会怀疑,此时此刻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他们太清楚可以排除第一种状况,且不说裴放和钩吻经历过多少囚笼空间,这点精神力要是没有,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反观颜束,在上一个囚笼空间里能在那个女人制造的幻象中保持清醒,就已经证明他精神力非同一般。
所以篡改他们的意识,简直相当于自找麻烦。
于是第二种情况就具有十分大的可能性——真实的空间被改变了。
可眼前的走廊,是他们一步一步走过去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也不是没可能。”颜束忽然抬起下巴,视线转移到走廊墙上的某个东西上。
钩吻跟着看过去:“你是说,咱们确实被骗了?这路可是咱们三个看着走完的,还是回到了原地。”
“或许,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看着的。”裴放幽幽出声。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时时刻刻都看着的?
难道他们还在中途闭过眼睛吗?
钩吻抓了抓头发,正想开口再问,只见颜束抬手指向墙壁上他一直看着的东西。
——那是一盏挂在墙上照亮用的油灯。
这盏灯的周围被散发出来的光芒所照亮,但是再往前、再往前一点的路,它却没办法再把光传播过去了。
“我们只在有光亮的可视范围内是一步一步看着走的。”颜束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那没有光的地方呢?”
钩吻恍然大悟:“对!每盏灯之间总隔了那么一段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所以真实空间被改变就说得通了。”
改变是当他们每次步入黑暗的时候发生的,一段又一段,把他们绕回原点。
“那怎么破解?”钩吻终于对颜束刮目相看了,“我们都没拿照明工具。”
“那不是有现成的。”裴放走上前,一把卸下墙上的油灯。
钩吻嘴角咧了咧,他家老大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思路清奇,不过“卸个灯”这种操作比起裴放之前的暴力执法,那确实温和太多了。
“找出路吧,这里不宜久待。”颜束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座古堡太诡异了,如果今天晚上没能找到对他们有利的线索,反而被困死在这个地方,那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走吧走吧,感觉这里的风突然有点冷啊。”钩吻搓了搓胳膊,正打算问身边这两人冷不冷。
他刚刚转过头,就看见上一秒还面容沉静的颜束脸色巨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听完钩吻的话,颜束猛然抬眼。
古堡的走廊是室内,他们从刚才就已经排除了“跳窗”这个办法,哪里来的什么冷风?
“快走!”颜束急忙冲其他两人喊道。
呼——
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袭来了一阵冷风,吹灭了裴放手里那盏油灯。
唯一的光亮熄灭之前,他只来得及看见裴放骤然变得慎重的眼睛,似乎想过来拉住他。
然而一切在眨眼间就陷入了黑暗,裴放没有过来拉住他。
颜束也没有出声叫人,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旁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存在了。
周围甚至都没有了任何声音,紧密的黑暗中,只剩下颜束自己的呼吸声。
只要在不可视物的情况下,这个走廊的空间就会产生变化,所以火光熄灭的那一瞬间,这里就不再是刚刚他们共同待过的地方了。
现在怎么办?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许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空间上的变化,走廊没有窗户,也就代表即便外面天亮了,阳光照不进来,这里就一直是黑暗的。
没有光,就会被困死在这片黑暗的走廊。
永远找寻,永远迷失。
颜束抿了抿唇,十分冷静地闭上了眼睛,他从陷入黑暗开始,就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半分钟后,颜束再睁开眼睛,直视着这片黑暗。
眼下看似已成死局,但裴放手上还留有一盏灯。
第26章 海底
“啪”地一声,火苗蹿了出来。
裴放淡定地点燃手里的油灯,周围的环境随着火光的跳跃也亮堂起来。
果不其然,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熟悉的走廊里,方才还在跟前的颜束和钩吻,此时早没了踪影。
这个走廊的凭空消失术简直比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还炉火纯青,毕竟猴哥吹风之前还得念一句咒语。
裴放抬了抬手里的油灯,四周在火光之下全部映入他的眼中。
而左手边的墙壁上赫然有一个熟悉的凹槽,也就是被裴放卸下油灯之后的位置,他看了眼手里的油灯,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
看来这里的某些东西还是非常有逻辑性的,他手里举着油灯,就把他留在了原地。
剩下的两人就不知道被搞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什么意思?让他把灯好好放回去吗?
做什么小白兔找妈妈的低龄美梦,他又不是什么道德感强烈的好人。
不仅如此,裴放还仗着自己能看见路,手里的灯还没烧完,顺手在墙上多拿了两个当备用。
走廊似乎在气这人的无耻行径,又刮了一阵冷风,被裴放用风衣挡了个严实。
还来?当他傻吗?
刚刚注意力偏移被灭了灯,这次要再吃亏,他裴放干脆别在系统里混了。
不过目前走廊里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拿着油灯或者照明工具,才能保证不会被这走廊到处带着乱移动。
然而,裴放确实能够控制自己的每一步,但他不能确定颜束和钩吻会乖乖待在原地。
尤其是颜束。
真是头疼。
还是先找找钩吻的位置。
裴放露出手腕上的金属环,看似随手一划,眼前立马出现了一张大概十五寸左右的全息屏幕。
很快,在裴放的一系列操作之下,在静止不动的蓝色箭头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在缓慢地移动。
只不过这个红点的移动方向很是奇怪。
一会儿往左走一点,一会儿往右走一点,看着走来走去,实际上一直待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
裴放眉头舒展开来,心里忽然明了。
原来这走廊也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变化,至少会一直让人绕圈子这一点是没变的,并且这变动技能应该是有冷却时间的。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
裴放跟钩吻共事多年,早就在手环上绑了他的实时定位。
这也算是他们的特权,谁让他们为系统办事呢。
不过像颜束的位置,裴放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得到准确的信息。
他是没什么好办法,但钩吻那个二愣子虽然没什么其他好本事,做一些找人的小程序还是挺管用的。
上次定位梁卓的那只鸟就是这货硬塞进来的。
这种程序太微小了,系统一般检测不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
裴放定了定心神,现在只希望颜束能乖乖待在原地别动,等着他找过去就行了。
可是这种祈愿放在别人身上倒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而那个白眼狼天生反骨,疑心比全身细胞还多,谁也不信就算了,偏偏喜欢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让颜束待着别动,他可能非要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地逛上一圈。
裴放忽然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了跳。
*
这位喜欢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的白眼狼此时倒是辜负了裴放的想象力,没有三百六十度转圈闲逛。
他的动作比另一头走来走去的钩吻还要少。
颜束只是挨着墙壁摸索。
反正就算自己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照样会被搞回原地,倒不如安安静静在周围玩玩。
万一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至少在冷却时间内,这走廊不会再把他搞去别的地方。
好奇心有时候不是好东西,可对他来说,这就是无限可能的垫脚石。
有些东西始终是避不开的,与其承担着被迫接受的痛苦,倒不如自己先主动找上门,打乱这一切的顺序。
也许就此死无葬身之地,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
存在这样的心态,颜束的手在黑暗里也摸到了一扇门上。
他缓缓往下,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哪有什么碰不得东西,他偏偏不信。
咔嗒——
颜束一点也不负裴放的期望,把自己送上了悬崖边。
但并非是裴放抽象化的形容,而是货真价实的悬崖边。
狂风呼啸,海浪翻涌。
颜束此时此刻就只有一个脚后跟站在悬崖的边上,几乎是他打开门的瞬间,人已经从这悬崖边上摔了下去。
巨浪翻滚着,如同海底怪物不断舞动的舌头,等待着食物掉入。
颜束的脸被这厉风刮得生疼,身体直直地往海里落去。
“咚”地一声,他如同一颗石子,被狂风投入到深不见底的湖泊里,再寻不到踪迹。
由于下坠时的重力加速度,颜束直接掉下去后,沉到了有些深的水位,就算他会游泳也通水性,一时之间也没能浮上去。
颜束赶紧调整了一下,十分费力地睁开眼睛,就想往水面上游去。
然而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却停止了动作。
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成群的小鱼,也不是危险的大型鲨鱼,更没有海怪之类的过关Boss,而是一艘船。
准确地说,这是一艘沉没在海底的巨轮。
颜束所在的位置并不能与这艘巨轮平行,他只是在稍高的海平面俯瞰着这艘庞然大物,带着惊奇和震撼。
但是他不能在这里久待查看,肺里的空气在逐渐减少,外部压力的增大以及海水彻骨的冰冷让他不得不快速浮上海面。
呼吸到空气的那一秒,颜束的意识也骤然清晰。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海底那个东西,而是自己先要游到岸边活下来。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过来,仿佛一双大手妄图控制住他的身体,不断把他往海水里摁。
幸运的是颜束浮上来的位置离岸边并不算远,他奋力挣扎了几下就被海浪带着冲到了岸边。
“咳咳咳咳咳”颜束没什么力气地躺在岸边,就快要把内脏咳出来。
艰难地吐出几口海水后,好久才缓了过来。
脑海中还没来得及整理刚刚发生的一切,后脑的伤口就像一个定时定点提醒你要保重身体的闹钟,又开始撕扯着发疼。
颜束咬着牙从硌人地海滩边爬了起来,方才站稳了身体,上空就传来了熟悉的电流声,像是在催命。
滋滋滋像是小偷不小心触碰了红外防盗装置后发出的警报声,十分让人头疼。
【有人下海了!】
【有人下海了!】
【有人下海了!】
“乱吠什么?”颜束被这声音吵得后脑更疼了。
电流声忽然安静了几秒,随后像是服软般宣布着消息。
【由于违反任务规定,有囚徒私自下海,导致任务平衡打破,即将修改相关规定。】
【触发任务:海底的秘密。】
【请在每日十八时派遣一名囚徒潜入海底,探索海底的秘密,否则全部囚徒接受惩罚,每日潜海人员不得重复。】
【违反任务规定的囚徒判定为C级危险人物,将接受三级惩罚,惩罚即刻滋滋滋明日执行。】
颜束:“”
不太对,有人拖延了他的惩罚时间。
另一边的走廊里,钩吻大气不敢出地看着裴放关掉全息屏幕,脸色阴沉得可怕。
“老大,也不一定是他吧。”钩吻试探着开口。
裴放有两三秒没吭声,像是在极力忍耐,然后才出声:“把你的鸟都收回来。”
钩吻点点头:“噢,那我们现在”
轰——
钩吻才设置了返回,话还没说完,只听旁边一声巨响。
他家老大不知道扔出去什么要命的东西,给这古堡的走廊以及连接的房间都炸开了一片天地。
灰尘和硝烟散尽,蒙蒙细雨飘了进来,钩吻整个人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破关的方法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裴放用了,这人近几年收敛了很多,脾性也跟着“和蔼”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年被系统整得太惨,裴放其实已经开始学乖了,如果他没有遇上颜束的话
裴放几乎没有停顿,直接从这三层高的楼一跃而下。
“裴放!”钩吻站在被炸开的边沿,有些急切地喊了一声。
然而那人重重落在草坪上滚了几圈,像是没有听见后面的声音,利索地站起身就往海边的方向奔了过去。
丝毫不拖泥不带水,就是疯得有点上头。
刚刚平息的电流声,此时此刻像是发火前的恶犬,先是“呜呜呜”造出了声势,随后就展开了狂轰乱炸。
这次的声音已经不是有人触碰了红外防盗装置,而是有人要把防盗装置给直接卸了似的,警报声比刚刚还要再猛烈几分。
【警告!严重违反规定!严重违反规定!】
“警你大爷!”裴放丝毫不带客气。
然而系统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持续不断地轰炸着所有人的耳朵,古堡里的灯一盏又一盏地亮起,惊醒了所有还在睡梦里的人。
“发生什么了?”
“大半夜这是警告谁呢?”
“这也太惊悚吧,系统出bug了?”
裴放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海边,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身影。
湿漉漉的、也怪可怜的坐在一堆嶙峋的怪石上,遥望着海天相接的黑暗之处。
那人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没回头,声音仿佛带着海风,很凉:“裴放,你不是想杀我吗?”
他的话带着疑问,却要的不是肯定或否定答案,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想杀他,又为什么要帮他?
这一刹那,裴放忽然觉得胸腔处忽然被人一把掏空了,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
第27章 惩罚
为什么?他不知道。
这句话像是敲在古钟上的撞钟木,沉闷地晃荡在耳边,一时之间震得人头脑发懵。
裴放怔愣住了,脚上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重量把他摁在了原地。
随之而来的便是莫名其妙的愤怒,一波又一波强过海浪的翻涌,浮躁不安的情绪不断冲刷着他的理智,仿佛只要颜束再说一句话,他极力筑成的大坝顷刻间就会倒塌粉碎,直接席卷他整个身体。
沛放不敢保证自己能控制得住,失控的感觉逐渐叠加,也许下一秒就会冲过去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两人就这样短暂地僵持住了,似乎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谁也看不清楚对方心里的想法。
与此同时,古堡里乱做了一团,所有人紧急汇聚在了大厅里,除了古堡里的那十几位主人。
钩吻赶到大厅的时候,只觉得苍蝇开会也不过如此。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大厅里的吵闹和争论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降低的迹象,并且愈演愈烈。
钩吻把大门合了起来,让这里听到系统播报的极端情绪倾泻不出去,外面的两人也不会主动找过来。
很显然,刚才系统的几条播报已经通知到所有人任务的改变。
而且播报内容针对性极强,无非就说明了有人下海了,违反了第一条【不要靠近海】的任务规定,因此要临时修改任务项,增加了一条为难所有人的触发任务。
但其实任务每项都有相对应的点值,即便没能完成或者违反,扣除对应的任务点或者给违反人下达惩罚就行了。
很少会出现眼下这种直接修改任务的情况。
钩吻站在门边默然,系统很少或者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刻意地搞针对了。
囚笼空间,最怕成为众矢之的。
这里的人全部都是亡命徒,为了逃出去活下来,谁不是心思九曲十八弯,假意迎合背后捅刀子比比皆是,更何况是因为一个人的问题损害全部人的利益。
这些钩吻都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裴放也不是不知道,他能拖延惩罚时间,但是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早该知道的,以裴放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他从未向系统妥协过,从以前到现在,暂时的妥协不过是他一直蛰伏着寻找机会。
是颜束,是这个闯入者,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裴放始终不甘心。
可是这一次,系统却似乎是过早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跟裴放可能都不用出手,系统直接不想让颜束活。
海边的狂风顷刻而来。
心思敏锐如颜束,自然也反应过来被针对这一点。
甚至他觉得,如今谁要跟自己扯上关系,谁就有可能跟他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裴放站了很久,面部像是被凌厉的海风吹得僵硬,没有丝毫的表情,脑海中却像正在经历一场风暴。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坐在不远处巨石上的身影站起了身,海风把他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颜束从巨石上一跃而下,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裴放面前:“走,我去跟所有人说明情况。”
“你疯了是不是?”裴放拳头紧握着,指节处“咯吱”响。
颜束没吭声,神色很淡,明晃晃地试探夹杂其中。
就是这样无所谓的表情,这样仿佛事不关己的神态,这样欺骗所有人的镇定越看越让人愤怒。
“说明情况?你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那群人还会给你陈情喊冤的时间?他们巴不得你五马分尸!”裴放暗暗顺着气,真想把这人脸上的面具撕下来。
“你一直跟着我,又是什么意思,图什么呢?”颜束抬手把粘在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明亮,就是态度有点欠揍,“你想利用我,至少也要学会相信盟友吧。”
裴放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转身就往回走,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才说道:“我只能把惩罚时间拖到明天,不是明天天亮,而是过了零点。”
颜束轻轻“嗯”了一声,问:“三级惩罚还是上次那沙漠?”
“三级惩罚大同小异,也许还是迷宫沙漠,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裴放闷着声回答。
两人要重新进入古堡,就要先穿过外围这一圈密林。
“伤口先包一下。”裴放从颜束上衣口袋扯出那截领带。
颜束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
裴放说:“林子里有一些植物,散播的花粉无色无味,粘上伤口会迅速进入你的血液,会使人全身乏力晕厥,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在里面。”
难怪白天进了林子,走了没两步他直接就倒了。
看来这里倒不光是任务有危险,处处都是致命的陷阱。
颜束利索地把领带缠上了脖子,才开口说正事:“我下潜时,发现海底有一艘沉船。”
“为什会突然在海边?你打开了走廊的门。”裴放眉头微蹙,觉得有些奇怪。
“嗯,并非我知法犯法,而是门打开后直接掉进了海里。”颜束有一种不当回事的坦然。
见裴放没有开口,颜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开始分析:“这场的第一个任务是不能靠近海,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简直像是送分题,但第二个任务让我们找出‘鬼’,我开始以为是我们在走廊上遇到的,或者是你不让打开的房间里”
“所以这就是你开房门的理由?”裴放打断他。
颜束理所当然:“为了完成任务,很难理解吗?”
裴放被噎个正着。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针对没有给出任何提示的任务来说,颜束的做法的确无可厚非。
裴放还是不怎么爽,开口调侃:“任务里的‘鬼’没找到,倒是发现了好玩的任意门?”
颜束露出疑问,显然不知道“任意门”是什么,但从裴放勾起的嘴角也能看出来,这人没说什么正经话。
于是,颜束手里的刀扬了扬,割掉了前面挡路的杂草,才说:“我是在想,怎么才能证明‘鬼’是存在的?”
“什么意思?”裴放问。
“如果那东西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它就是‘鬼’呢?”颜束缓缓出声。
这次没等裴放再开口,颜束继续说:“你最好快点把我从三级惩罚里弄回来,海底那艘沉船不会是偶然,我要再去看看。”
这该死的少爷病。
裴放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向这白眼狼兴师问罪,倒是先被指挥起来了。
林子里杂草很多,大部分都长过了一米高,在其中行走必须先拨开这些烦人的草。
两人说着闲话,走得也并不快,倒是难得的和平,裴放并不想打破。
裴放喉结滑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在颜束打开走廊房间门这件事上做过多的纠结,只是问:“你怎么肯定你对我有用?”
“也是刚刚才确认。”颜束难得对什么提得起兴趣,“违反规定的不止我一个,你倒是不怕死。”
裴放冷哼一声,很是不屑:“你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颜束想了想:“那你的价值呢?”
裴放说:“你会知道的。”
在某种程度上,两人意见一致,没人挑明其中目的,却已经达成了合作。
一个钟头后,两人站在了大厅外。
裴放看了颜束一眼,眼睛里闪着戏谑,好像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他抬手推门,就在这时,高处传来一声声钟声的回响。
裴放立刻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属环,心下一紧:“到点了。”
话音刚落,他再抬眼的时候,身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凭空消失了。
裴放站在门口静了两三秒,心想出去后,他一定要建议系统把人搞没前加一句咒语。
刚刚还抱着看戏心态的裴放此时看着大厅的门,只觉得世态炎凉,里面都是洪水猛兽,这大厅不进也罢,转身就离开了此地。
钩吻在里面困得打哈欠:“老人这是把人拐哪去了,不是说了很快过来吗?”
*
颜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先是白光泛在周围,紧接着是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干燥,就像是他被扔进了烘干机里一样。
白光逐渐一点一点散去,颜束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沙漠里。
“迷宫沙漠。”颜束想起裴放的话。
看来他的运气确实还不错。
颜束扯掉脖子上用来包伤口的领带,环视了一圈这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他蹙着眉,越看越惊心。
因为颜束发现,自己已经在脑海中不自觉地绘制出了一幅一模一样的地图,正是离开这片沙漠的地图。
可是回想上次,他跟裴放被弄到这里后,前后待了没半个小时,就被临时截止送了回去。
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惩罚机制的破解方法和风险规避。
裴放应该也还没有能神通广大到把地图植入到他脑子里的地步吧。
他来过这里吗?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没有关于迷宫沙漠的记忆,却又存在一幅离开这里的地图?
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颜束后脑上的伤口在这时又跑出来找存在感,撕扯般的疼痛立即爬上他的每一寸神经,像是刺激感官,又像是阻止思考。
他来过这里吗?
是来过的,可是
“你叫什么名字?”
“喂,怎么不说话?”
他的脑中忽然像是错乱般出现了几帧模糊不清的画面,两个人针锋相对又大打出手的场景。
好像是上次跟裴放一起被流放到这片沙漠的画面,他们俩的确打了起来。
不对,那好像又不是他们。
颜束一只手捂着后脑的伤口,一阵头晕目眩。
第28章 绿洲
突然间,一阵裹挟着黄沙的狂风席卷而来,颜束立即把衣服蒙在头上,背靠在一个沙丘后,良久才躲过了被直接埋没的风险。
重新恢复平静后,颜束拍掉身上的沙子,觉得有些口干。
然而脑海中刚刚浮现的地图只出现了那么一小会儿,此时已经全然烟消云散,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到底是他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多亏了颜束非人的记忆力,七七八八零碎的拼凑倒是有了一个大概的方位。
漫天黄沙是很容易让人迷失的,更何况这里被叫做“迷宫”。
颜束没再耽搁,把外套顶在头上遮阳,就迈开了步子。
既然是惩罚,肯定少不了把人整死的东西。
比如不分昼夜,时时刻刻挂在头顶的太阳,以及不下心就会陷进去的流沙,还有刚刚猛然吹来、足够把人淹没的风沙。
这种倒霉事也没有全部落在颜束身上,他就像一个自动寻路装置似的,靠直觉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危险。
直到寻找到了这片沙漠里的绿洲。
天无绝人之路,总算这惩罚机制还有点人性化。
这片林子里竟然还有不少的小动物,水源蜿蜒流淌在树林中,倒是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有些不像是系统的手笔。
颜束蹲下来,拘了一把水扑到脸上,正打算起身时,却觉得这里不太对。
这片树林……也太过于规整了,几乎没什么疯长的杂草,比起古堡外那些长满扭曲诡异植物的林子,这里简直像是有专人在养护。
湖水也十分清澈,湖底能看到不少乱蹿的鱼。
颜束打量着这些鱼,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
唰——
念头刚在脑子里形成,颜束手里的匕首就飞了出去,只听“噗呲”的一声,刀子扎进了一只灰白野兔的身体里。
颜束走过去,拽着兔子耳朵把它提了起来,眼神淡漠地瞟了下四周。
奇怪的是,天色越来越暗了,夜晚不会降临在黄沙上,居然降临在了这片绿洲,就像在被特殊照顾。
颜束提着手里的兔子,装模作样在湖边生起了火,看样子是选好了晚饭。
这里的夜晚星星很多,在万籁俱寂里闪耀,树林是安静的却又各种虫鸣不时响起,以及动物钻来跳去的微末动静。
没有时间的限制,没有未知的危险……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放松下来。
但一直紧绷的神经只要稍稍放松,全身就会被疲惫感侵袭。
颜束烤着火,把兔子扔在一旁,眼皮有些沉了。
湖里的鱼还在嬉戏,偶尔从湖面上冒头,又很快潜入湖底,像是跟眼皮打架的颜束在玩捉迷藏。
就在这一瞬,颜束忽然有些晃神,后脑伤口的疼痛勉强维持着他的清明,告诉他身在何处。
但脑海中一些模糊又残破的画面再次一点一点映出了眼睛,他是不是来过这里,颜束的思考有些迟钝了,他仿佛能看见湖里游过来一个人……
他见过一个人,那人强悍、缜密,似乎是不容易的对付的。
什么时候呢?
这些信息像是下意识间被塞进他脑子里的外来物,又像是从被封控的黑暗深处露出头的洪水猛兽,让人一时之间辨不出真伪。
颜束困得出神,思绪渐渐飘上了夜空,飘进了一片黑暗中,连带着那些看不清画面也渐渐消失不见。
可是那些不知真假的场景逐渐远去,声音却好像还萦绕在身边。
不对,这种声音似乎真的越来越靠近。
这已经不是在脑海中的东西了!
颜束凭着后脑的疼痛感猛然清醒,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湖面。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怪物不成?
水面并不平静,一团黑乎乎的古怪东西正在以一种不慢的速度靠近着。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么?
颜束紧握着刀柄,冰凉的刀面紧紧贴在小臂上,眼睛眨也不眨地锁在湖水里的东西上。
只一刹那,那东西飞速冲出了湖面,扑向岸边的颜束。
什么玩意儿,上赶着找死!
匕首在颜束右手底下转了一圈,冲着那古怪的东西就刺了过去。
那东西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它的动作,就避开了颜束的攻击。
空中只剩下残影。
野兽?还是什么变异的东西?
“呼”地一下,一阵冷风从颜束身后刮过。
已经来不及转身,颜束手里的匕首立刻向背后甩了出去。
叮——
是类似于尖利器物撞在一起的声音,刀被反弹回来。
颜束这才转过身接住匕首,缓缓垂下目光,地上躺着的那只死兔子身上赫然出现了黑色的印记。
他的瞳孔紧缩,盯着野兔身上的痕迹——那不是什么野兽爪印,而是五指分明的手印。
是人……那种速度,是人类?
“出来!”颜束厉声喝道。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那道身影竟然听话的从树后爬了出来。
浑身脏兮兮的,缠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看不清本来面目,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手脚微微撑起身体,在地上慢慢爬向颜束这边,眼睛黑黢黢的,隐在杂乱的头发之后,不断地看向颜束脚边的那只灰白野兔。
颜束没动作,那位人不人鬼不鬼的趴在地上同样没动作。
“会说话吗?”颜束问。
那东西呜了几声,还是摇了摇头。
看来这东西只是说不了话,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颜束蹲下来,把野兔提在手上:“想要这个?”
“呜嗯……”那东西猛点头。
“过来拿。”颜束看着他,招了下手。
那东西犹豫着,还是摇头。
颜束起了些逗猫逗狗的心思,把野兔扔了过去,问:“你怕人类?”
又是摇头。
不怕人?那就是……
“你是怕我?”颜束脸色顿时变了。
他看着趴在地上的东西把野兔揽进自己的怀里,也不敢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认识我吗?”颜束猛然起身,“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颜束声音阴沉,突然的动作将那东西又吓回了树后。
他往前一步,那东西便往后一步。
直到颜束不管不顾地想去抓住它,那东西掉头就溜,速度很快,转眼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在树林里逃命的动静。
不行,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必须搞个清楚,这东西到底认不认识他,以前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见过?
颜束飞快跟上这不断闪来闪去的动静,在树林中七拐八拐地追逐着。
忽然间,动静彻底消失了。
颜束停在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前,面前时许多树枝搭建而成的一间简陋的小屋,刚够一个成年人蜷缩在里面。
那东西一定还在周围,颜束绕过这棵树,又看见了成片成片的黄沙。
不同的是,这片黄沙上有着一个又一个人为堆成的小沙堆,每个小沙堆上面都放着一块树皮。
抬眼望去,刚刚动静突然消失的那东西正在刨沙坑,他很快弄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然后把怀里死掉的野兔轻轻放了进去,再用沙子埋上。
最后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树皮,用长长的指甲在上面写写画画,缓缓地放在小沙堆上面。
“这些是什么?”颜束出声。
那东西回过头,看见颜束后,又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颜束走上前,蹲下身查看这些放在土堆上的树皮。
有的已经干枯,像是放了很长时间;有的树皮比较新,似乎刚放上去没多久。
赵莹……不认识,颜束又从旁边的沙堆上拿起一块树皮。
李一阳,这又是谁?
紧接着,他又随手拿起一个,就这么一路看了过去。
王志良、蒋雨、胡成兴……等等,越来越多的人名,都被刻在每一块树皮上,好好地被放在沙堆上。
这里的沙堆数不胜数,颜束继续往前走了好久,又看到树皮上的名字已经变成了图画。
有的是小鸟,有的是老虎,还有刚刚刻好的那只被他杀死的野兔……
这些沙堆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是坟墓,人的,动物的,一座简陋又无人问津的墓园。
此时此刻,颜束已经十分肯定,从水里蹦出来的那东西不是怪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丧失了语言功能,丧失了作为人的一些能力,但是也保留了一部分思想。
比如安葬同伴。
也许在很久之前,他的同伴还是刻在树皮上的这些名字,后来就变成了这林子中的每一个生物。
所以,他很可能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个人类。
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又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彻彻底底忘记了自己,甚至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很多能力和意识。
而他对自己的害怕又从何而来?
很显然的事,他即便变成如今的模样,很多骨子里的东西似乎还刻在潜意识里。
颜束把手里的树皮放回了原位,转身朝刚刚那件小屋子走去。
“出来。”颜束站在外面,尽力保持着对人的尊重。
然而那东西窝在他的小屋里,继续瑟瑟发抖,怎么也不肯露头了。
可惜颜束从来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手里的刀下一刻就怼在了这间小屋的门口。
他威胁道:“不出来,我就拆了你这破地方。”
里面这位显然是怕极了他,听懂之后立马屁滚尿流地滚了出来。
这次颜束可没这么容易放了他,直接把刀架了上去。
“我问,你答。”颜束浑身都是冷的。
他心里疑虑万千,好像很多东西都被放进了盲盒里,看不透摸不准,却也没有打开它的方法。
“第一个问题,你以前认识我?”颜束问。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
那东西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颜束这张脸,先点了两下头,随后又摇了摇。
似乎有些纠结了。
第29章 抓阄
这是什么意思?
颜束皱了皱眉,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下,重新问:“你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你,对吗?”
那人轻轻点头,接着往后缩了缩脖子,看样子是很害怕他的。
颜束收回了刀,战略性地说了句安抚的话:“我不会杀你。”
不出意外的没什么效果,那人依旧蜷着身体,一幅有机会就会溜之大吉的架势。
但是似乎仍然十分忌惮颜束,半晌没什么动静。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怎么到这里的?待了多久?”颜束有些好奇。
他以前在外面的时候,社交本身就很少,即便露过面也只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况且网络信息更替很快,基本没什么人会去可疑记着一个跟自己生活毫无关联的人,他不觉得自己会被人记住。
他想知道这人为什么笃定自己会不认识他,虽然这人如今的模样确实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
听到颜束这么问,那人有些茫然,似乎还留有思考能力,又似乎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最终只是像个动物一样,耷拉下脑袋,什么动作都没有。
问不出来什么,颜束有点不耐烦了。
于是他用刀柄指了指自己:“那我呢?你说认识我,还记得什么吗?”
果不其然,那人抬起头看他,就移不开眼。
紧接着,嘴里又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开始手舞足蹈,仿佛在表演着什么。
颜束看着他滑稽的动作,有点这人也许真的以前见过他的感觉。
本来一个野人的行为,颜束不应该有多么重视,可是直觉上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探究。
看着这野人又是踢腿又是晃手臂的动作,颜束忽然福至心灵,轻轻开口:“打架?”
野人见他看明白了,一阵狂点头,又指了指颜束。
“你见到我在打架?”颜束抬着眼。
那人点头,他却有些索然。
他是来过这里,也确实打过架。
上一次跟裴放一起被送到这里的时候,所以这人大概是躲在什么地方看到了他。
颜束的耐心到达了临界点,他站起身就走,没管后面跟着爬了两步的野人,又一次径自去了那个沙堆墓园。
一边挑挑拣拣着看,一边努力去回想在脑海闪过的地图。
只不过这一会儿,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下一步该往哪走似乎要听天由命了。
他一个一个地翻看着树皮,野人就蹲在不远处看着他。
如果颜束回头仔细瞧两眼,这时候应该是能看到野人眼里的不寻常,微微闪烁着水光。
可这位大佬的目光只在感兴趣的东西上停留,剩余时间就像个瞎子一样。
野人看了一会儿,就慢慢爬到了他的跟前,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拽了下他的裤脚。
“嗯?”颜束低头发出疑问。
野人顺着这许许多多的沙堆,往林子里的一个方向爬去。
颜束跟了上去。
夜晚的树林很安静,周围有一些动物会悄悄跟着他们两个。
很快,野人停了下来,回头看了颜束一眼。
那里有一座孤单的土堆,这次不是树皮,而是木头。
颜束看了过去,那木头上面写了两个大字——罂粟。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他走到哪里都能撞见这个名字,就连坟墓都避不过去。
与此同时,颜束心里也升起了疑问。
裴放是罂粟吗?
如果是,那在这位野人的心里,裴放这个人显然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那罂粟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颜束拿出匕首,轻轻拂过那几个字母,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野人看见他拿刀,又跳着叫起来,一边指着他手的刀,一边指向那座坟墓。
死没死,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束不顾野人的阻拦,往前走去。
忽然间,熟悉的电流声刺穿了这片寂静。
【三级惩罚临时截止,将立即返回圣匹斯德兰堡。】
又是让人头晕目眩的白光,将颜束整个人包裹,眼睛无法睁开。
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像是瞬间。
颜束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
“回来了。”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颜束缓缓睁开了眼,一如上次从幻象里出来那样,他看到了裴放这张轻佻的脸,正勾着嘴角对他笑。
“时间太久,你就这点本事。”颜束习惯性开口讽刺。
但裴放浑然不在意,甚至把颜束这种言语行为理解成——他可能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需要适当地撒娇。
只不过裴放忽略了一点。
好像没人能让这位喜欢拔刀相向的少爷受委屈,包括他自己。
裴放见人完好无损,甚至有点开心,靠上前轻声说:“多谢夸奖,本事不多,时间久确实算个优点。”
这次他也学聪明了,刚说完就趔开,不给这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机会。
颜束依旧冷冰冰的,这次却没有动手,只是盯着裴放,盯到他觉得不对劲。
这位才开口:“是吗?”
说完,颜束转身就走了。
留下裴放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一种被人反调戏了的错觉油然而生。
他吃错药了?
裴放跟了上去,这次没再乱开玩笑:“你说的那艘沉船,我去看过了。”
“关于第二个任务,你有想法?”颜束睨了裴放一眼,然后拐进了古堡的一条小道,顺手把裴放也拉了过来。
两人方才就察觉到了脚步声的靠近,所以颜束先找了个能不那么明显的地方。
谈话声即刻传了出来。
“今天下午就要有人下海去了,你觉得会是谁?”
“大家刚刚不是说要抓阄选人。”
“抓阄?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先落在自己身上,万一有人搞鬼怎么办?”
“可是……”
“别可是了,你听我的就行。”
两人的谈话到这里,声音就没有了,颜束在角落里往前探了探头,看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手心里上面躺着两个折好的纸条。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伪造纸条,蒙混过这一次的选人。
颜束跟裴放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已经明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两人从那条小道走了出来。
“我有个事情很好奇。”颜束看向身旁的人。
“我为什么下过海,没有触发系统的惩罚机制?”裴放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颜束的眼睛像是一汪没有底的深潭。
明明是看起来会让人胆寒的眼神,却看的裴放心里荡漾。
“你……想知道?”裴放正考虑着索点什么好处。
接着,就看到颜束的手移到了刀上。
“哎我说你,杀气别那么重。”裴放无奈地笑,这人的自我防护机制也太敏感了些。
颜束只是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冷静地说:“你是半路闯进来的,系统没把你算进去。”
“倒是聪明。”裴放点了点头。
颜束收回视线,沉默下来,似乎在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裴放看他不说话,适时解释:“你进入惩罚机制,全部人找不到始作俑者也就作罢了,眼下肯定是任务的改变最重要,于是也不知道哪个聪明人提出了抓阄的方法。”
颜束挑眉看他。
裴放立刻说:“当然跟你不是一种聪明了。”
听完,颜束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傻逼。
“抓阄什么时候开始?”颜束显然更关注任务的进度,尤其在众人的心怀鬼胎之下,眼下的情况更复杂了。
裴放说:“大厅,提前一个小时开始抓阄。”
下午六点选人下海,那就是五点前所有人会聚集在大厅。
他又想起刚刚那两个谈话的声音,莫名觉得熟悉。
颜束抬起手腕,露出金属手环,看了眼时间。
【16:40】
快到抓阄的时间了。
“我看看你的。”裴放看见他的手环,直接凑到了跟前。
颜束拉下袖子,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看什么?”
“你的……数字?”裴放话到嘴边,又想到什么,改变了说法。
数字?只是数字那么简单吗?
颜束就算不懂规则,也不至于把手环上显示的东西到处拿给别人看。
这无疑是在暴露自己。
而裴放的疑问从上一个囚笼空间带到了这一个,弄不清楚这人的底细,他也怕利用起来会翻车。
两人就这么互相试探又互相僵持着。
然而时间不等人,颜束没时间跟他搞这些:“走吧,去大厅。”
裴放也不会直接强人所难,顺着他的台阶就下来:“嗯,听你的。”
两人到大厅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人,也包括钩吻在内。
但颜束一站到门口,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同于上次,他这次吸引的是仇恨值。
所有人都知道因为有人下海才导致了任务的更改,而颜束在那之后就被送进了迷宫沙漠,人没出现很多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冷静冷静,我不是解释过了,我哥他只是不小心掉下海了,根本不是故意惹麻烦的,大家不要针对他,他很脆弱的。”钩吻立刻站在人堆里解释着。
可惜脆弱这个词,确实跟颜束这样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丝毫不沾边。
他摆着一幅冷脸,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很容易让人嫉恨。
“好了好了,先开始选人吧。”有一个人拿着一盒纸条走了过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胆战心惊地看着那男人手里的盒子。
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纸条,而是他们的生死命运。
第30章 下海
“谁先来?”
这个问题一出来,大厅里所有人都是呆愣着面面相觑,没人敢发表意见,也没人愿意当试水的出头鸟。
这片刻间心思浮动,似乎在静待着有一个人能打破僵局,带领他们跨出这一步。
纸条上承载着他们接下来的命运,谁都不能保证下海后还能活着回来,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这时,一道声音率先打破了这片心照不宣的平静。
“我先来。”颜束跨了出去,走到拿着盒子的男人面前,把手伸进了未知的盒子里。
颜束的动作不拖泥不带水,很快抽出一张纸条,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打开来,所有人紧张到屏住呼吸。
只有裴放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一只手臂搭上了颜束的肩膀,视线滑向他正在打开的纸条。
“嘶!”裴放看到后,故作夸张地发出了抽气声。
周围所有犹豫不决的人都被他这一声不明不白的气音揪住了心脏,迅速交换着眼神。
到底是不是啊?
怎么也不见颜束本人开口。
“唉……”裴放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是个什么意思?
颜束不像那人喜欢卖关子,直接把纸条递了回去。
拿箱子的男人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大大的叉后宣布:“不是,下一位。”
箱子里每被人拿走一个叉,就代表活在陆地上的机会少一个,有人打了头阵,其他人也不继续矫情了,一窝蜂似的涌向纸箱子,生怕自己是最后一个拿纸条的。
很快,每个人手里都攥了一张纸条。
“既然大家都拿到了,就一起打开吧。”刚刚拿箱子的男人站在众人之前,酷似一个领导者。
所有人都犹犹豫豫,钩吻同样无所谓地打开,又无所谓地递了回去。
纸条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叉。
看到别人拿到叉,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相当于自己可能拿到画着圈纸条的概率又增加了。
这一下让人愈发紧张,每个人打开纸条的动作像是电影中被拉长的慢镜头,承载着囊括千斤重的个人命运。
时间不等人,磨磨叽叽之下总有人不耐烦。
“老子是叉,能不能都快点啊!”
“我也是叉。”
“太好了!不用下海去了。”
“你快看看你的吧。”
大厅里每打开一张纸条,就会逐渐响起兴奋的声音,如同刚刚逃离一场灾祸,透露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互相分享着自己的感同身受。
可渐渐地,所有人都发觉除了不对劲。
每个人现在都打开了纸条,怎么没看见那个拿着圈的人站出来呢。
“哎,等等……被选中的人呢?”
“对啊,谁拿到圈,自己站出来啊!”
“别不是怕了吧。”
“之前提议抓阄,大家可是一起通过的,这会儿不遵守规则是什么意思?”
“就是……”
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这一群人手里捏着各自的纸条,却没人往前一步。
这样的场景,是颜束早就预料到了的。
——提前准备好作弊纸条,再偷偷换掉。
这样的事情,既然有一个人能想到,就代表所有人都能想到。
眼下只需要待在人群里蒙混过关,跟着吆喝两声,也许就能避开这一次的倒霉了。
但是状况应该不止如此,还有一个无法规避的点——躲过去抓阄的倒霉是容易,可是任务中必须要有一个人下海,事情不可能会持续僵持,那又要怎么办?
此时,纸条已经全部回收。
每个人递交上去的全部都是画着叉的纸条。
“张山,你该不会没放在上面画圈的吧。”有人怀疑起来拿纸箱的男人。
“放屁!”张山有些急了,“我画的时候,你们可都在旁边看着,放的时候也是,我要是有私心,天打雷劈!”
啧啧啧,这么恶毒的誓都发了,众人一时没人敢应和。
此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声音不大却含着怨气:“本身抓阄就不公平,又不是我们违反任务,谁犯规谁下去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颜束跟着也明白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有一个人提出这种观点,附和声渐渐也大了起来。
“也是,本身是没这任务的。”
“咱们也没违反任务规定,凭什么给人背锅啊。”
“倒霉悲催的,一个老鼠害一锅汤!”
顿时,大厅里的风向立刻转变了,颜束成为了被所有人针对的那一个。
有人在暗中偷偷转移话题是真,拉帮结派的自然要助力了。
很明显,作为任务的下海肯定是要比他之前不小心掉下去更加危险。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下,很多东西他确实更喜欢亲力亲为,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东西,他都信不过。
只是他这刚回来,就有人盼他死。
还真是让人又意外又不爽……
颜束懒得跟人费口舌,打算直接站出去,这事儿落到他身上,本身也是应该的。
没有僵持,他原本也想再去一探究竟。
只是他手臂刚放下,角落里有个姑娘就妄图挣脱开同伴的束缚。
这个动静也吸引了其他人,是陈蓉蓉和齐小瑜。
颜束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小道后偷听到的声音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你就算看上他了,为他说话也没用啊。”齐小瑜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死死按住陈蓉蓉的手。
周围立刻有人看了过来:“哎呦,小姑娘看人要擦亮眼睛。”
“这里边活命就够难了,怎么还有人不怕死的。”
“还年轻呢,为了感情生死不顾。”
颜束的眼神扫了过去,一眼就看到齐小瑜按着陈蓉蓉的那只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没想到倒霉的还真是她们。
算了,本也欠着她们一个人情。
“我下。”颜束提高了音量。
大厅里原本七嘴八舌吵闹的声音即刻静了下来。
裴放在心里嗤笑,敢情一个个都打着这算盘,把心思都快刻在脸上了。
张山皱着眉,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是颜束已经转身出了大厅,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17:32】
还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跟我来,有好东西。”裴放追上颜束,把人往古堡的另一处拉了过去。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钩吻站在海边已经等得心急,才看到两个身穿盔甲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你们这事什么打扮?”钩吻知道是谁,但还是不愿意相信,“在cosplay吗?”
颜束不用掀开头上那个铁盔,就已经能知道脸色有多不爽了。
这玩意儿笨重得要死,也不知道裴放在哪搞到的。
“古堡里只有这种潜水服。”裴放语气很淡,对自己的发现还算满意。
钩吻瞪大眼睛:“这玩意儿是中世纪古董吧。”
过了没一秒,他又跳起来:“靠!你俩把古董穿身上!”
颜束没说话,直接走向海边。
时间就快到了,岸边只有他们三个,其余人都待在古堡内不愿意出来。
十八点整。
【请被选中的囚徒下海,探索秘密。】
颜束跟裴放对视了一眼,同时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不同于上次切身体会海水的刺冷,颜束觉得这破玩意儿穿在身上确实有点用。
往下潜了许久,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差,两人也同样看到了那艘沉没的巨轮。
上面附着了很多不知名的海底植物,一些鱼类已经在里面安营扎寨,来来回回地跟在颜束周围。
颜束指了指里面,表示想进去查看。
随后也没等注意力不在此处的裴放发出同意的信号,就转身一个人往里面游去。
进入船舱之后,光线被彻底阻隔在外面,而舱内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颜束在这种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中一点一点往前摸索着。
忽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回过头,就看到裴放用这笨重的潜水服的胳膊卡着他的手,又把海里的什么东西缠到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颜束看到成千上万条发着光的小鱼仔成群游进了船舱内,不断往两人人身上贴。
周围的黑暗缓缓消散,两人被这群发光鱼贴着,就像是两个照明体,游到哪里,哪里就亮堂一片。
简直有趣又实用。
颜束的视线从身上的发光鱼挪到了裴放的铁头盔上,从两只夸张的透明眼罩看进去,便是裴放那双时时刻刻都在放电的桃花眼。
不知为何,颜束平常最烦这人用这双眼睛盯着他看,此刻却觉得也没那么讨人嫌了。
在这种盈盈蓝光之下,竟觉察出来几分温柔。
裴放有些恨这身衣服了。
对面的人在这突如其来的亮光中明显有片刻的失神,如果他们没穿这身碍事的玩意儿,他也许能在凑近点,凑到他的鼻尖前,碰一碰颜束鼻梁上的那颗小痣。
或许还可以……
没等裴放在脑海中形成具体的画面,周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地震一样。
霎时间,贴在两人身上的发光鱼群也一哄而散,似乎是感知到危险的降临,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船舱内立刻回复成漆黑一片。
亮光虽然消失了,但这艘巨轮的晃动却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海里真有什么怪物?
颜束直觉不好,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飞快给裴放了打了个手势,两人往刚刚船舱的出口游了过去。
微弱的光线就在出口,而这艘在海底沉没了不知多久的巨轮早就没多结实了,船体根本遭不住这样的折腾,晃动没几下就开始有零零碎碎的东西塌下来。
眼看着出口就在面前,颜束头顶却骤然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砸了下来。
“回来!”
可惜声音穿不透这身潜水服,颜束听不见。
千钧一发,裴放往后蹬了一脚什么东西,奋力往前猛扎了一下,拽住前面的人全力拉了回来。
随着巨轮的猛烈晃动,两人撞在一起,滚进了塌得七零八落的船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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