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船舱
在深水里,任何的碰撞都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像是穿不透的桎梏,只余下周围的荡漾。
裴放把颜束拉回来后,两人滚在一起一通乱撞,即便内里翻转撞击得想要吐血,但是这一切完全没法表现出来,更何况两人周围一片黑暗。
只能推己及人,对方的情况大概跟自己一样还不到哪里去。
裴放想开口叫人,却也是忍了忍。
一阵晃动过后,船舱内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设置也四分五裂得差不多了,而他们身上这古董倒还算能看过去,至少暂时没被砸出个豁口来。
但估计也不能在海里待太久了。
许久之后,晃动才慢慢停止。
颜束用力撑了一下,落在他身上的杂物随着水流才纷纷散开。
眼睛找不到裴放的位置,他也只能摸来摸去,摸到身边会动的自然就是了。
还没等颜束开始找,周围就有了动静。
他刚伸手过去,就有人同样接了过来,两人套着潜水服的手撞在了一起,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几分。
此时此刻的场面有些凝固,因为他们就算知道对方在跟前,却不仅没办法沟通,甚至连对方都看不到在哪,总不能真的要靠心灵感应来交流吧。
眼下这种情况,还谈什么寻找秘密,在海底待得越久越危险。
裴放直接下了决定,先游出去,等上岸再说。
只是他摸索着寻找出口,颜束似乎没跟他想到一起去,裴放听到他的动静,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这位在搞什么?又去找死不成?
到时候任务中的“鬼”没找到,自己倒是先顶替上了。
裴放一拳打向旁边的东西,发出一声闷响,在水里制造出动静。
另一边往不同方向的动静果然停了下来。
颜束:“……”
裴放是不是有病。
两人又一次僵持住了,看不见也听不见,就连对方的呼吸也无法感知。
这样的状况让裴放有些烦躁,正准备直接过去拉人,突然脚下的地板歪斜了,刚刚平息下来的晃动又一次来临。
难道是海底地震?
不太像……依这样的晃动情况,明显是这艘沉没的巨轮产生的动静,而且这还是阶段性的。
霎时,他们已经无法稳稳当当地在原地待着了,并且着剧烈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颇有震慑之感。
颜束心下一紧,这艘沉船是有问题的。
这时,裴放也同样想到了其中关系。
他们该不会是触怒了什么东西。
是海里的怪物?
又或者……是在这艘巨轮?
裴放想到这里,就知道这件事不是眼下毫无准备的他们能对付的,拉了一把颜束就立即开始找有光亮的出口。
所幸的是晃动导致船舱塌陷的同时,巨轮也裂开了不少口子,丝丝缕缕的光线透了进来。
两人这才有了同样的想法,一先一后往上面裂开的破口游去。
颜束跟在裴放后面,突然觉得有些吃力……感觉被什么扯住了似的。
他回头往下方看去,脚下赫然出现的一张人脸!
颜束脸色骤然阴沉。
不对,那甚至不能算是正常的人脸。
那张脸明明没有眼珠子,眼窝处却亮着诡异的光,身体也好似没有血肉,皮肤如同枯竭的树皮,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
这样一副仿佛一折就断的躯体,却伸展着枯枝般的手臂,死死抓着颜束的脚,力气大得惊人。
裴放已经游到了裂口处。
而这边,颜束被套在潜水服里,没办法直接拿匕首砍了这东西的脑袋,只能踹了几脚。
在水里确实太不方便了,然而颜束这几下没把拉着他脚的怪物踹掉,却引起了不少的注意。
眨眼间,周围同时亮起了无双闪着光的眼窝。
他们这是闯进了怪物窝,所以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也是这些东西搞出来的。
活人能在水下待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这东西是没有生命的。
本来海里限制极大,这东西数量非常多,这下要玩完了。
周围那些眼睛里闪着光点的东西,一直在一寸一寸地靠近。
颜束又是一脚踹到了那东西的脸上,然而那东西似乎无知无觉,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松开,他没能摆脱抓着他脚的那一个。
其他的也跟着虎视眈眈,就像误闯了狼群的羊崽子。
不过,颜束从不认栽。
他扭转身体,另一只脚直接反转,冲着那东西的头一记旋转飞踢。
那东西抓着颜束那只脚的胳膊被生生拧断,没有任何反应之下,颜束的脚已经到了头边。
在海里的力量会减弱很多,但那东西的头还是被颜束一脚踢飞了,从脖颈处生生折断。
没有骨骼,这些东西的身体里面不知道是用什么海底植物塞进去做成的。
没有血肉,却有着缠人的攻击,恐怕是有主的东西。
另一边的裴放已经从裂口游了出去,与船舱里的光线相比,出来后简直天光大亮。
他回过头,正想拉一把身后的颜束……可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人呢?又去哪里了?
裴放蹙眉,又返回刚刚出来的裂口处,用力在上面敲了几下,如果颜束还在船舱里,应该是能感觉到的。
古井无波,他却没有收到没有任何一点动静和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从船舱的黑暗中挣扎着往上游。
是颜束!
裴放眼睛亮了起来,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用眼神扫了过去,满是戏谑。
原来是刚刚没跟上来,这么慢,等上岸了再逗逗他。
忽然,颜束的身后出现了密集的光点,不断闪烁着,像是在追逐猎物。
裴放脸色骤变。
那些是什么东西,刚刚在船舱里怎么一点也没发觉。
他没有犹豫,直接反身就往船舱里钻,想要去拉颜束。
然而还没有等他进去,巨轮突然又一下颤动。
此时,巨轮的晃动变得疯狂,已经超出了这片海域的承受力,周围的海浪瞬间翻起,形成了漩涡。
一股冲击力极大的水流直奔裴放,卷着他往外扔去。
最后一眼,裴放透过裂口看向船舱里颜束,只见他被那群黑压压的光点逐渐吞没。
可那人似乎依旧面无表情,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像是再也抓不住了。
“颜束!”
裴放喊出了声,却只有自己听得到,也许这声音连潜水服都没能穿透……只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随着巨浪的冲击,裴放被卷到了水面上,紧接着迎面又是一个大浪拍了下来。
一波又一波的滔天海浪不断冲刷拍打,裴放在潜水服里头脑发懵。
他似乎已经无法思考自身的情况,但心里仍然映着那道被吞没的身影,早就急出了火。
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到船舱去。
第32章 抓人
没有人在乎在海里的人还能不能回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在提起这茬。
夜晚,古堡的主人又回到了这里,依旧在大厅里招待了他们的客人。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白天不知道去哪里忙活,昨天晚上闹出那么大事情也没见出来,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这场的NPC看着也没多大危险。
于是,没人把这群所谓的主人放在心上。
大厅里的宴会依旧其乐融融。
“尊贵的客人们,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宣布。”
所有人的交谈都停了下来,看着一头灰棕色长发的男人走上了大厅中心的台子,他手里握着一根拐杖,衣服平整得像是被压路机碾过。
在众人注视中,那人先笑了笑才开口:“昨晚,我的兄弟奉我的命令前去寻找乱跑的客人,却带了一身伤回来,实在是让人惊讶,有谁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他可是我……最听话的弟弟。”
大厅里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兴师问罪,这还看不明白。”
“今晚又不得安宁了。”
神色各异的众人听到了脚步声,只见小金毛站了出来,吊着一只胳膊,显得很是可怜。
“如果可以,希望客人们可以找出那个不礼貌的人。”灰棕色头发的男人说完,便递给小金毛一个眼神。
台下面面相觑着,所有人都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毕竟在囚笼空间里得罪NPC,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也不知道谁这么手欠,把这金毛十三给揍了一顿。
钩吻站在人群的外围若有所思,既然这金毛十三被打后跑回去告状了,那为什么昨天晚上这些人不直接出来对薄公堂,反而要拖到今天。
还没等他想出来个所以然,只见金毛十三已经开始一个一个脸对脸地认人了。
这还得了!
钩吻合计了一番,眼下裴放和颜束都不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这个时候被认出来,铁定是要吃大亏的。
于是往外挪了挪,贴着门框溜了出去。
没地方可去,古堡里的走廊和房间又不能乱闯,钩吻一个人溜达到了海边。
这不来不知道,一来才发现原本平静的海面异常狂躁。
“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发生什么了?”钩吻脸色凝重。
他往前走了几步,划开手环的屏幕,正想做一个追踪程序塞进海里……随后一声闷雷在不远处炸开,紧接着一个巨浪席卷而来拍向了岸边。
钩吻避闪不及,被拍了个正着,灌了一口海水,气儿也差点没提上来。
海水退去,钩吻大口呼吸了几下,正打算爬起来继续搞他的追踪程序,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揉了把眼睛,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直接蹦了起来。
“我擦!”钩吻直接清醒。
不远处躺着一个人,身穿潜水服,正是裴放和颜束下海之前穿的那两件古董。
只是这会儿有些碎裂,海水灌了进去,里面的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死了。
钩吻急忙把人翻了个面:“老大!裴放!”
被海浪冲上岸的是裴放,这会儿钩吻也没心思去想颜束在哪了,随便捡了一块石头把这铁疙瘩先给砸了。
“啪啦”一声碎裂了彻底,部分海水倒了出来,裴放跟着咳了几下,眼睛动了动。
“你怎么样?”钩吻把人扶着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了?颜束那个刺儿头怎么没跟你一起?”
裴放脑子昏昏沉沉,隐约看见面前蹲着个人,耳朵里灌满了海水,一时之间也听不清面前的人唧唧歪歪说什么东西。
他只记得自己被卷走之前,颜束还在船舱里。
那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的东西,颜束被拖住了,没能出来……不行,他得赶紧去救人。
虽然脑子被海水搅成了浆糊,但裴放神经紧绷着,还是记得刚刚的事情。
他一把推开面前看不清楚的男人,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直接往海里冲。
“裴放!”钩吻看他这不要命的样子,三两步上前把人拉了回来,“你先清醒点,看看我是谁。”
“放开。”裴放声音有点哑。
他的视网膜仿佛失效的投影仪,投进心里的画面只有颜束被黑暗中不断闪烁的光点吞没的场景,完全看不到眼前的钩吻。
“妈的,你现在不清醒,回头可别记恨我。”钩吻一记手刀劈在了裴放后颈,直接给人打昏过去,然后把他从海水里往外拖。
晚上的海风凉得彻骨,钩吻躺在岸边的碎石里大口喘气,脑子里正在急速整理着信息。
现在古堡里回不去,金毛十三正在一个一个找打他的人,要是被发现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裴放现在这个样子,他刚刚下手有点重,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得找个地方先让他能躺舒服了。
钩吻坐起身,把视线投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一波一波的小浪花涌上岸边,像是安抚似的。
颜束出事了,钩吻想。
海底那艘巨轮他跟裴放去看过,沉了不知道多少年,任务上说探索海底的秘密,必然也是那艘沉船的秘密。
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钩吻晃了晃脑袋,背起比他高一头的裴放往林子里面走。
现在他也只能躲在树林里打游击战了,希望那个金毛十三没这个脑子找过来。
“真是的疯了,颜束那小白脸有那么重要?”钩吻嘟嘟囔囔地生了堆火,看向躺在地上的裴放,“老大,你说你已经找过这么多人了,没有一个能帮到你,难道他就会例外吗?”
躺在草地上的裴放没有回应,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紧皱着眉头,似乎做着一个摧心剖肝却又醒不过来的噩梦。
钩吻叹了口气,靠在树边闭上了眼。
裴放不甘心,钩吻自从认识这人就是知道的,他也看着裴放疯了好多年也苦了好多年……到如今渐渐偃旗息鼓。
直到现在,他似乎故态复萌了。
与此同时,海面的平静也代表了海底的东西不再狂暴,巨轮的晃动已经完全静止。
船舱内仍然光线很暗,除了从裂口处透进来的几缕微弱的光,可见度十分低,可这里面已经没有了那些古怪的东西,也同样不见颜束的身影。
而在船舱内的地板上,却余留着颜束身上那件古董潜水服的碎片。
*
隔天一早,钩吻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身旁的人,才知道周围的空气为什么如此阴寒。
因为裴放此刻的脸色比北极的冰面还要再凝固几分。
看见钩吻醒了,裴放看向他,不怒自威:“你把我捞上来的。”
这不废话,钩吻心说。
但给他一百二十个胆子,这话他也不敢当着裴放的面儿说,于是佯装咳了两声:“也不算,昨天海上浪很大,你被卷到了岸边。”
“他人呢?”裴放继续问。
钩吻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依然好半天没开口。
可是他没说话,不代表裴放心里没数。
所幸裴放也没迁怒他:“古堡里现在什么情况?”
显而易见,钩吻不可能把他随随便便放林子里,一定是古堡暂时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被颜束打了的那个金毛,昨晚拉着靠山来报仇了。”钩吻拽了根草捏在手里,“我不确定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倒戈了,保险起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海里的颜束生死未卜,又逢古堡里人心各异。
比起在千子镇他还能悠哉悠哉地带个拖油瓶,眼下可谓惨了不止一个度。
但裴放是何许人,他会在乎吗?
“先回古堡。”裴放认真地说。
“啊?”钩吻不太敢信,但他家老大并不给他怀疑和思考的时间,已经起身往回走了。
钩吻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五十三分。
“距离今天要送人下海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五个多小时。”
裴放没说话,只看了一眼钩吻,脸上写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下不下海,系统暂时还管不着。
说回就回,很快,两人回到了古堡里。
他们在外面上天下海,古堡里这群人倒是十分惬意,正在晒着太阳。
裴放脚步很快,不苟言笑时本就能让人退避三舍,更何况他现在的表情像是要去炸了这古堡。
不过,也有不会看眼色的人。
“喂……等一等!”
裴放回过头,看见一个长卷发的女生向他跑了过来。
对于这个人,他是有点印象的。
昨天下午所有人在大厅里抓阄,如果他没看错,这姑娘手里应该握得是圈,但是众人先把颜束推了出去,当时她应该是想站出来的,颜束却没给她机会。
话说回来,颜束应该知道她是圈才对。
可是颜束一反常态,居然没当众撂挑子不干了,还随了众人的意。
那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过,他不对别人“杀之后快”已经是莫大的善良了。
他就只是为了找线索么?
看着面前清秀的女孩儿,刚追着他跑了几步还微微有点喘气,裴放眯了眯眼。
陈蓉蓉开口:“你好,请问你是颜束的朋友吗?”
“这也许跟你没有关系。”裴放脸色极差,却硬扯了扯嘴角。
钩吻捂住了脸,往远处挪了几步。
他都没敢多提颜束,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找不痛快。
“可是他今天没有出现,是不是出事了?”陈蓉蓉没在意裴放话里暗藏的敌意。
她非常心急,毕竟她认为颜束是为了保护她才主动下海的,陈蓉蓉不想害了他。
“是,他已经死了。”裴放挑眉,十分镇定。
此言一出,陈蓉蓉瞬间愣在了原地,感觉一阵寒凉从脚传到了头顶上,让人浑身发冷却不能动弹。
而裴放浑然不觉。
哪里来得花花草草,趁早斩断为好。
他没有再看陈蓉蓉一眼,转身就往古堡里走,已经没时间跟别人废话了,眼下得赶快再去找一身潜水服,他必须要再去一次那艘沉船里。
——颜束不会死。
钩吻站远后抬眼扫过人群,默不作声地走到昨天那个主持抓阄的男人旁边,状似无意地开口:“哎,张山,这古堡里的那些NPC呢?”
“你说他们……我也不知道。”张山老实地笑了笑。
钩吻冲他点了点头,问不出来东西,他打算先去追裴放。
“你说那金毛什么意思?”墙根下有人小声跟旁边人嘀咕着什么。
钩吻刻意放慢了脚步。
“谁知道呢?”另一个应和,“这囚笼看着每天平平静静也没什么事儿,你说怎么人就一天一个地变少,昨天下午是那个帅哥下海,到现在都没回来,晚上又被金毛抓走了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依我看,难啊。”那人叹息了一声。
金毛昨晚随便抓了个人?
他们三个确实也算把金毛揍了,NPC来寻仇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却随便抓走了人,这只是为了报被打的仇吗?
触怒NPC是很麻烦,但这些所谓的“主人”是不是也太后知后觉了点。
这么想着,钩吻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山,这人没跟他坦白这事儿,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白天里,古堡里又只剩下他们这些人,像是被主人关押在这儿的待宰羔羊。
一个一个地……送入狼口。
第33章 再探
裴放深知自己上次看到的那两件“古董”纯属偶然,甚至是这个囚笼空间的bug,他却还是不死心地把各个有可能储藏物品的房间翻了个遍。
【违规行为!违规行为!违规行为!】
【请注意个人违规行为导致的任务平衡性,否则将触发惩罚机制!】
直到系统给出了警告,认定他在破坏这场囚笼的公平性,摆出了一副“再闹就把你踢出去”的态度。
裴放气性不小,此时站在原地听着警告毫无动作。
他的沉默是十分危险的象征,但系统的警告也堪称委婉,这种肆无忌惮的找bug行为,搁其他人身上早就扔到惩罚区去了。
而系统到这个时候还只是发出“好言好语”的规劝,就像父亲对待不听话的孩子那样——再不乖乖读书上学,就把你腿打断。
不一样的是,在这种规劝的威胁里,很少有父亲真的会把自己孩子腿打断,但从前的裴放却经常被系统搞到半死不活。
“算了吧,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钩吻赶到裴放身边时,就察觉到了这人的危险状态,“别得不偿失。”
外面的其他人听见这飘在空中的声音已经有了应激反应,平常在其他囚笼空间里,除了任务的发布和最终获得任务点值的结算,他们几乎听不到系统的播报。
这次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到这里没多久,违规警告不知道通报了多少次,对他们的心脏活跃度是一种挑战。
裴放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抬起了下巴,戾气不减地冷笑:“算了?”
“裴放!”钩吻一把抓住面前人的手臂,皱着眉,生怕他一时不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然而,那人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得多,裴放只是轻声说:“别叫这名字,听着烦。”
钩吻哑了火,也没敢乱叫其他的,只好中规中矩地开口:“老大……我并不想干涉你,但也不会袖手旁观。”
裴放妥协似的垂下眼睛,然后抬腿往外走:“你留在这里继续观察古堡情况,那个张山也许有点问题,估计他那边也带着几个人,如果到最后的任务卡通过率,谨防他使绊子。”
张山有点问题,钩吻也是刚刚看出来了,一些囚笼空间到到最后任务会有卡通过率的现象他也知道。
他钩吻在系统里的囚笼空间混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脑子的。
可裴放这语气怎么回事儿,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
“老大,你打算单枪匹马地下海?”钩吻终于反应过来了。
裴放点点头:“嗯。”
惊掉下巴的钩吻皱起眉,跟在裴放后面喋喋不休:“就为了他?”
为了他……裴放停住脚步,觉得这话有点重了。
“不为他,这囚笼你就不出了吗?”裴放扫了旁边人一眼,“钩吻,你这几年跟着我在主控室,没怎么下过一线任务,把脑子待退化了吗?”
钩吻僵着身体,蓦然抖了下:“没,我现在就去盯着古堡里的动静,老大注意安全,老大再见!”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裴放身边彻底清静了,一个人站到了岸边的礁石上。
一个本就是追杀令上的人,有必要特地去救吗?
这些天,裴放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也算是摸到一点颜束的性子。
——此人情感淡漠、目中无人,心思太过缜密,洞察力惊人,综合实力过硬,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合作,简直是为囚笼空间而生的机器。
这次的任务明明说过不能下海,颜束却第一个往海里跑,这是一种对于未知的觉察力,一针见血的敏锐性。
事实证明,颜束的判断十分精准,而所有受系统任务误导的人,还都在古堡里战战兢兢。
如果他没猜错,颜束大概已经找出所谓的“鬼”。
裴放站在礁石上眯着眼,衣服被风吹起,他想,颜束身上是有秘密的。
这样的人,如果不站在他这一边,简直是个威胁极大的对手。
可是……这就是他下海的理由吗?
裴放自己也不清楚。
但下一刻,他一跃而下。
*
自从后脑勺开了个口子,颜束觉得自己昏倒得十分勤快,看起来比林妹妹还柔弱几分。
年纪轻轻就力不从心,这可不太行。
于是,颜束下狠手在自己后脑的伤口上摁了一下,疼痛感顿时传遍了身体每个神经末梢,他死命咬紧了牙,头脑跟着清醒了不少。
如果身体各部位会说话,大概要骂指挥部大脑下达的命令了,这是什么自己搞自己痛处的玩意儿,不想活了就去死!
然而,颜束本人似乎已经麻木于疼痛,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那些枯树皮包骨头的怪物也没再跟上来,大概是有什么限制,只能在船舱内活动。
那时候,巨轮外面形成了漩涡,而他不知道跟那些怪物在船舱里斗了多久,海里没有时间概念,但颜束也猜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裴放根本没有理由再下海找他。
只要裴放上岸回到古堡里,就会明白第二个任务,他不会再来了。
那些怪物也并没有致命的攻击,只是一个劲儿地把他往下拖,就像是水鬼要拉个替死鬼淹死一样。但颜束穿着潜水服,淹不死却也上不去,很是折磨人。
于是,他只能想办法脱离潜水服,从潜水服里挣脱出来时要灵活得多,颜束很快就脱离了那群拉人的水鬼,直奔船舱裂口处,可惜刚出来就被卷进了海里的漩涡。
眼下这地方,不像是岸上,可他不仅能踩着实地,还能毫无顾忌的呼吸。
这里应该是海水退潮后的洞穴,大概紧靠着某些海拔比较高的岸边,涨潮时这里就会被海水淹没。
他倒是幸运,居然被漩涡卷到这种“桃花源”。
颜束走到洞穴靠海的边沿,脚下的海水还在翻涌着,不断有海水冲上来舔舐着颜束的裤脚。
就算他不走,天一黑,这里迟早也会被淹没。
嘶啦——
他拿匕首划开衬衫的衣角,破天荒地自己把后脑的伤口缠了两圈。
对于颜束这种脑子里把自己都不当回事儿的人,也算是罕见的惜命了。
一刻都没有犹豫,颜束再一次跳进了海里,越游越深。
这一次他的目标,仍然是那艘巨轮。
他的行为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要被指着鼻子骂上一句神经病的,所以刚刚的惜命倒仿佛是昙花一现的错觉了。
但显然脑子有病的也不止他一个。
如果有人此刻站在上帝视角,就能看到那艘巨轮的南北两侧,分别有两个不要命的人,飞蛾扑火似的奔向他们所认定的东西。
*
钩吻被留在岸上哪里也去不了,只好跟那群人待在大厅里,脑子里反反复复还是裴放那句话。
什么叫退化了,他怎么就退化了。
说起来他确实甚少再接任务下一线,揽了不少主控室的活是真的,并非他偷懒,而是他不放心裴放。
这话要是让那人听见估计得嗤笑他了。
事实上,也许裴放自己都不知道,他对所有人以至于系统来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定时炸弹。
“来来来,又到时间了。”
张山手里捧着箱子,身后跟了几个人,走了进来。
钩吻扫了一眼张山身后的几个人,立即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哎呦,少侠好身手,倒是在外面练去,在屋里吓唬谁呢。”齐小瑜刚进来,就被掉在眼前的钩吻吓了一跳,冷嘲热讽跟着倾泻而出。
钩吻没功夫理他,看着张山手里的盒子问:“今天是谁下去啊?”
“这我不知道……得大家抓阄了才知道。”张山还是那副老实人模样,冲着钩吻一笑。
等所有人都聚在了大厅里,昨天下午那种被外物支配的感觉瞬间回到了每个人的身体里,纸糊的岁月静好碎了一地,谁这时还能想得起晒太阳是什么感觉?
也许昨天那样的状况,都以为推出去一个颜束作挡箭牌就能皆大欢喜,忘记了任务本身就是要他们一个一个都活不了。
“我不想去啊,我就是在外面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好长时间没进囚笼了,我就是想混任务点值,出去能有口饭吃。”
“怎么会这样……我妹妹还在外边等我,我不能下去。”
“虽然我之前也进过几个,但都有人带着,别让我下海,等我出去了给你报酬。”
“昨天下海的那个人都没能上来,这明显就是条死路啊!”
“张山,我们大家信任你,你想想办法,我们肯定都能逃出去的!”
一个废物群体的众志成城往往表现在两方面,推出去一个背锅侠,又或者是推出去一个领导者。
这两个行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自身不用担责任,事与愿违时,背锅侠和领导者的身份是可以随意转换的。
昨天还都兴致勃勃地抓阄,敢情是已经约定好要搞出来个背锅侠了,今天倒是都着急了。
“大家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但是……”张山犹犹豫豫地吊人胃口。
钩吻冷眼旁观,已经猜到了事情发展,怪不得裴放让他看着这人。
“但是什么?”
“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不用担心,只要你能带大家出去,我们也都不是吝啬的人,谁还不是为了个活命。”
张山眼睛亮了一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很急。
中午拦住裴放的那个姑娘才赶到,她平复了一下,认真说道:“今天我下去。”
齐小瑜脸色剧变,扑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发什么疯?!”
站在一旁的钩吻扯了扯嘴角,心说:这算什么?真正发疯的已经在海里了。
第34章 找“鬼”
这艘沉船的体积不小,横跨南北,之前的晃动让船体裂开不少,以至于现在看起来七零八落,并不如先前的震撼,倒像是被人揍了一顿之后的凄惨模样。
那些巨轮里隐藏的东西显然不嫌弃他们这间大而不实的屋子,舒舒服服地待在里面,从不冒头出来,宅得很彻底。
那一幅幅标准的水鬼样儿模糊不清,只等着失足的人,再将人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似乎见不得光……不是阳间的就对了。
颜束靠近这堆破铜烂铁的速度并不慢,他水性很好,像是在专业潜水队待过的顶级选手似的,但颜少爷自己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这回事儿,一头蹿进海里,仿佛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要怎么出来。
又冲动又冒失,自个的命当成别人的来玩。
然而“冒失”这个词放在别人身上总是充满了无能和狼狈,而他却总透着微妙——冒失地打开走廊上的门,冒失地扭转任务了平衡,又冒失地跳下海……
可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却好像出人意料的毫无违和感,仿佛没有这些看起来的“冒失”行为,一些平和状态就无法打破。
无波无澜的假象无法找到突破口,他们又为什么要逃离荒岛呢?
无人逃离,又怎么完成最后一项任务?
困不死也迟早得跟水鬼做伴儿去。
所以在这里身经万战的裴放才会觉得,颜束虽然欠揍得紧,但这人简直是为系统的囚笼空间而生,他对探索任务方向的敏锐度几乎是刻进DNA里的,那是一种近乎是天赋上的嗅觉。
其作用显而易见。
此刻找人的裴放很快就摸到了巨轮的边缘,却还是不知道颜束的位置。
他跟刚才下海的时候不一样,身上已经背了两个氧气瓶。
另一个却闲置着,被他挂在肩上。
另一边的颜束身上都没了那古董潜水服的限制,也没裴放神通广大的权限,什么都能往囚笼空间里塞,他游到巨轮旁边花了将近九分钟,中途也只冒头到水面上换过一次气,他必须动作快点了。
不过没那么倒霉的是,每个人手腕上被系统批量发下来的监测手环竟然是带有照明程序的,被颜束扒拉两下就很快发现,使用起来也得心应手,找到船舱处的裂缝并不困难。
这东西不仅防水,作用倒也不少,有待开发。
不算是一块废铁,颜束心想,他一边顺着手环发出的光亮去靠近并且探查着船舱内的情况,一边曲起双腿跳了进去。
一群五彩斑斓不知名的小花鱼像是被惊动一般,飞速游过裂口的位置后,周围的水流开始产生了波动。
没多久,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真是让人好一通找。
裴放抓紧了身上挂着的氧气瓶,手腕上的金属环同样散发着盈盈光亮。
周围又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小鱼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道光线的影响,一个又一个靠了过来,却又在接近裂口的黑暗时迅速远离,就像是生物对于自然危险的一种感知。
人类显然不同,他们对于危险的判断基于自身的能力和外界环境的综合考量,并且还会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准备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们会压制作为生物去逃离危险的自然反应。
有些人类更不同,他们趋近于将自己放在危险之中,来得到一种心理上的适应度安全。
颜束,你可别死得太快了。
*
海边的岸十分平静,带着凉意海风吹过密林边沿的树木,却吹不到这包围圈里的古堡。
太阳一点一点下落,从高空向海平面奔赴,带着金黄色的灿烂。
此时,密林中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打破了这场油画似的平静。
来人在海边的停住了脚步,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被海风糊在了她的脸上,依依不舍地粘连着五官。
“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到一分钟,密林之中跟着跑出来一个人,留着短发,正是风风火火的齐小瑜。
被头发糊住脸的那位也拨开了扰人视线的遮挡物,露出一张泪流满面的容颜,带着哭腔开了口:“小瑜,他们说的对,与其压着脊梁骨后半辈子活在愧疚中,不如早早去赎罪,你不跟我一起吗?”
五米开外的齐小瑜听完,一个头变两个大,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扔下一句“你爱死不死”就转身走人,但是想到自己进来的初衷,还是咬牙忍了忍。
这鬼地方她进来也有一年了,当初光是在E区就让她差点崩溃,有时候觉得一头撞死也是一种解脱,后来连混带蒙地过了八九个月,好不容易熟起来的人再也见不到,许多人莫名死在眼前,好像成为了一种常态,她只能被迫看开。
说到底,既然命还在,谁又能整天要死要活?
日子再稀巴烂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虽然她从前也想过并且实施过无数遍一死了之。
夕阳铺在陈蓉蓉的身上,齐小瑜的目光散向她,却在触及时走了神。
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而她一个半吊子,也不知道决定别人的人生是对是错。
或许对于生性懦弱的人,本就不该承受这些,也许该放任他们去选择自我的解脱。
齐小瑜突然有点后悔,她不该太轻易地接手一个活生生的人,她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
古堡里没有一个人再跟出来,他们把矛头对准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队陈蓉蓉进行人格的鞭笞。
结果就是,小姑娘心里防线轰然倒塌,而那些人舌如利剑的旁观者风轻云淡。
“不是吧,就这点心理承受力,我也没说多过分的话吧。”
简直乌烟瘴气,钩吻待不下去了,但裴放偏偏让他盯着这个张山。
那边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领导者还在推脱,众人又抬高了“价钱”,你来我往了三次,张山终于谦虚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抬爱。
钩吻像是看腻了看过不知多少遍的电视剧,虚假剧情平淡无味,他把视线垂下放在了脚尖上,心里挂着海里的两人。
无端想起刚刚跑出去那位死活要下海的姑娘,她死不死,怎么死?
钩吻不怎么关心,系统中运行着多少万花筒似的囚笼空间,死人的统计数据只增不减,千奇百怪都目不暇接,遑论自寻死路的,已经不成新鲜了。
可是他怎么就非得在古堡里听那些放屁似的慷慨陈词。
钩吻的目光已经堪称幽怨,张山也察觉到了那位的不对劲。
“兄弟,别太担心了,总有办法的。”
钩吻这才换了副表情,假模假样道:“我说山哥,您是有来路的吧,一看这气质……啧,并非寻常人。”
“哈哈哈……”张山心花怒放地笑了几声,故作神秘,“都是你情我愿地拿钱办事儿,能有什么来路,兄弟你要是一个人,不如一起?”
哦?这是想拉拢他,看来裴放的直觉一如既往地准,这人背后的确有靠山。
“好啊,只是……”钩吻表演了什么叫双眼放光。
“哎,以后出来了跟着山哥混就成,有人搭个伴总比一个人保险不是?给你开个友情价。”张山摆摆手,大度地十分合时宜。
谁跟谁搭个伴,这明显是招揽打手。
钩吻又是眼神一变,十分期待的样子把自己快演哭了。
接着便看见张山竖起了五根手指。
“五个点?”钩吻眉头舒展,试探着问。
毕竟普通人混在比较低的分区时,一场囚笼的拼命下来,确实是5到20个点不等。
也算合情合理,钩吻正想再套点话,却见对面粗犷的男人一笑,摇了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
“五十个点?”
“嗯。”
真他妈的胃口大,也不怕给自己撑死。
而这还只是友情价,钩吻暗自心惊,竟然压榨到这个程度……怪不得系统今年突然出了要监管各区域组织性团体的调整类文件,甚至开始在E区试验随机匹配机制。
物价已经飞涨到这种程度了……这几年待在主控室,难道真的让他跟不上新时代的洪流了?
“如何?”张山又问。
“这个价位,那你总得能让我看到点实际的东西吧。”钩吻犹犹豫豫。
张山神秘一笑,胜券在握的样子猥琐得令人起鸡皮疙瘩。
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今日大厅晚宴后别急着走。”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张山便缓缓回到了吵闹的人群。
钩吻抖了抖,通个信儿怎么像是他俩有奸情似的,别是真看上他了吧。
“……”出卖色相套情报,回去得在裴放面前哭一场了。
今日有人主动下海,所有人又平安度过一天,互相诉说了自己的忧心忡忡就各自离开了。
钩吻溜达到了海边,等着再捞一次人。
远远却看到一个身影,木木呆呆地站着吹风,身上湿透了,整个人在风里哆嗦着。
“没拉住?她还是下去了?”钩吻问得轻松,好像这是什么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
齐小瑜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无神,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表情?
冲进密林里的齐小瑜仍旧没回过神,呆呆突然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却都是那道脆弱的身影。
“她是被我害死的,她……”
被留在岸边的钩吻没来得及仔细琢磨那位跑开的异常,就先听见系统那道催命似的声音响起。
【第二任务选择按时开启,请各位囚徒作出自己的判断。】
【时间:10分钟。】
声音消失的同时,这场囚笼空间里的所有人,面前同时出现了一张白色的屏幕,像纸张一样。
不管在上面写字还是画画,看来都是可以的,对于表达水平的不同程度十分宽容,无比十分人性化,你画出所想可以,写一篇论文也行,都全靠自己的想法。
古堡里,这个刚刚成立的群体正准备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被突然降临的广播和闪出的屏幕打断了。
“第二任务?”
“那是啥来着?”
“谁还记得,快点说出来。”
“好像是找到什么玩意儿吧。”
张山:“我记得,是找出‘鬼’。”
众人背后一阵寒凉。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在心里翻江倒海几百个来回了。
“鬼”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们从到这里就没见过,更没有线索提醒过,这还怎么玩?
就像上午刚好没听课,下午突然要测验,那心情别提多后悔了,可是再怎么努力回忆,也只有自己流在课桌上的口水。
“张山,我们这怎么写啊?”
被提到名字的男人站了出来:“简单,我来教你们,一个一个写,不必着急,时间充足。”
与此同时,海底的沉船中……船舱忽然被两道闪出的白光照得分外亮堂,一阵悉悉索索之下,什么东西迅速消失在了周围。
颜束脸色阴冷,脸上扣着氧气瓶不能说话,但裴放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杀千刀的系统!
在关键时候搞这种幺蛾子。
裴放无奈摊手:你看我也没办法。
他又指了指亮得惨白的面板:先看看这个怎么搞。
此时,两人身上也都好不到哪儿去,衣服成了破布条挂在身上,被颜束一把扯下,他整个上身瞬间没了任何遮挡,裸露在水里。
紧实却又不张扬的身板,十分匀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没有刻意训练过的痕迹,倒像是岁月不经意间地重复雕刻。
——堪称时间的鬼斧神工。
裴放只瞥了一眼,心思有些散了。
等他回过神,想骑正经事再去瞄颜束面前的任务面板时,只见那人一挥手,已经答完交卷了。
颜束挑了眉尾看过来,那表情在问:看够了吗?
他是故意的!
裴放真是气笑了,下一瞬间有一种被欺骗蒙蔽的愤怒,也不管什么任务面板了,冲着颜束就要发作。
他刚刚就不该救这个白眼狼,好心好意反被摆了一道,搁谁也忍不了了。
这船舱里的东西十分谨慎,经系统这么一闹,怕是不会再出来了。
颜束随即往出口的裂缝游去,避开恼羞成怒的某人。
这突然的恶劣行为倒让他心中开阔了不少。
但作恶多端的颜少爷好不容易挣出了船舱,又被“非要讨回公道”的裴放拳头伺候了好一会儿,在海里多大的力气都会打折扣。
这架打得倒显得缠绵悱恻,可是想砍了对方的眼神却也不是装的。
氧气瓶毕竟不能供他俩住在海底,所以双方都很识相地暂时休战,上了岸再算账。
当颜束往岸边的方向游了没多久,却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缓缓下沉。
今天的倒霉蛋?
有点熟悉……陈蓉蓉?
第35章 答案
“嗯对,你这么写,哎你的那个等等……我看看,这里写错了。”
“现在没问题。”
“这就可以了吗?”
“写完的就可以关掉了。”
灯光氤氲,蒙着一层雾。
所有人聚在张山的房间内,听他指挥着写下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每个人被分配到的名字各不相同。
场景却显得异常滑稽,像是小学校园里被老师指导着一笔一画在田字格写字的小学生,听话又单纯,无比信任眼前的老师。
【时间剩余1分钟,请尽快提交完毕,没有提交者按自动放弃处理。】
“山哥,你的怎么还没写啊?”有眼尖的人发现张山的面板依旧是空白一片。
这一声唤起了众人的“关怀”,他们纷纷抬起头。
张山摆了摆手,十分镇定地迎上周围的目光,面色却不如刚刚温和,透着冷淡。
他随即画了几下,挥手关闭面板,看似跟其他人写的东西相差不大,却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正当有人疑惑时,楼梯以及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各位尊贵的客人,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就要回来了,今日主人们准备了盛大的露天舞会,礼服已经备好,请务必盛装参加。”
原是那位神出鬼没的管家,又来例行通知。
管家的身后跟了许许多多的仆人,他们鱼贯而入,把各式各样的礼服放在了每个房间门口,已经分好了类。
“尊贵的客人,不必担心不合身的问题,提供的礼服是为各位量身定制的。”
量身定制,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心理膈应了,明明没量过,何谈量身定制。
可管家说完话便带着一众仆人转身离开,走出古堡,他们身影越来越淡,直至看不清楚。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无星无月的天空并不晴朗,反而阴沉沉的,快要落下雨滴的样子,湿气很重,雾蒙蒙的一片。
在这种环境下,头发和衣服很快就会沾染上潮气,衣物贴在身上不会很舒适。
所以不穿衣服显然没有这个顾虑,颜束依旧裸着上身从外围那一圈树林中率先跨了出来,未见其人先见其腿。
他整个人最近好像就没有接触过干燥的空间,所以身体的钝感让他也感受不到空气里过于浓重的湿气。
“好大的雾。”同样浑身湿透的裴放跟在他的身后探出了头,也从密林里跨了出来。
接着是神色很差的齐小瑜,最后垫底的是钩吻,他身上是几人中唯一没有浑身湿透的一位,手上横抱着一个人。
正是颜束从海里捞上来的陈蓉蓉,正在昏迷中。
陈蓉蓉昏迷倒不是因为在海里泡太久溺水了,相反她被颜束捞上来后,钩吻一系列急救措施非常及时,当下就给人弄醒了。
她看见活生生的颜束,倒也没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只是兴奋地扑上去想要抱他。
颜束的破布条衬衫早就溺毙在海里了,此时上半身一丝.不挂,也不想离她太近,眼看人就要扑过来着实起了心理防御……。
他本身也不是爱与人接触的性子,独来独往惯了会产生抵触情绪,下意识就要闪身直接推开陈蓉蓉,但没想到裴放比他还快。
一记手刀劈在了陈蓉蓉的后颈上,当场给人打晕过去了。
晕过去的人也没收到优待,裴放连忙把人从颜束跟前扯开,满眼的不爽。
他还没抱过的人,这丫头片子倒还一点不避讳,直接先上手了。
此情此景何止荒谬啊!
钩吻一手拍到额头上欲哭无泪,这都什么时候了,裴放也有闲心跟一个溺水的小姑娘置气,他自己面前的面板还空着呢。
“你不写这个没事?”颜束同样看到了那张空白试卷,习惯性试探道。
裴放挥手关掉面板,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它有本事就弄死我。”
话音未落,上空滋滋啦啦又传来了电流声,仿佛一条要发怒的狗,但总是先要呜呜两声造势,憋了许久才叫了一声。
【警告!再次违规!】
裴放沉着脸打了个响指:“先闭嘴。”
与此同时,天边炸开了一声惊雷,闪电落在海面之下,顿时海浪翻涌。
三人的神色顿时严肃。
裴放缓缓道:“这可不是我招的天劫。”
“回古堡。”颜束当机立断。
他们后来在回去的密林中遇到了齐小瑜,她倒是主动跟上了颜束几人,只是她看到陈蓉蓉之后,神色越来越差。
刚进门就有仆人迎了上来:“主人马上就要回来了,请客人们先回房间换衣服,舞会于今夜九点开始。”
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每日晚上九点会回来,宴请他们这些外来者,到凌晨十二点他们就会离开,留下客人自便。
没有人在白天看到过这些所谓的主人,他们只出现在天色完全暗下后到隔日凌晨的这三小时内。
恐怖版午夜灰姑娘吗?
还是说在别的时间,他们不方便出现。
几人按照仆人的领路终于来到了之前给他们就安排好的房间门前。
这里的走廊是半弧型,比之前他们误闯的“鬼打墙”亮堂多了,顶部挂着水晶吊灯,不再是黑暗里的鬼火。
钩吻把仍在昏迷中的陈蓉蓉交到了齐小瑜手上,不管人有什么误会隔阂,到底人家俩才是一起来的。
两位女孩进了一间房,很快关上了门。
走廊上的三人却同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看起来都有话说。
钩吻第一个受不了这种带有试探的敌不动我不动的氛围,径直走到裴放:“张山有问题。”
“哦?”颜束好奇地看了过来。
钩吻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想把裴放拉远点说话。
“想知道就别站那么远。”裴放双手抱胸,对颜束一点头,“过来听。”
颜束眼皮抬了下,脸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写着几个大字。
——你管老子。
意思传达完毕后,颜束踢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
“啪”的一声,不怎么结实并且很无辜的门又受了他一脚。
颜束对这个房间没什么兴趣,送过来的衣服整整齐齐摆在床上。
他先扯下脖子上被他撕下来绑伤口的衣带,早就被红色的鲜血浸湿了大半。
后脑的那道口子其实并不深,如果他这几天好好待在岸上,也许已经结痂了,可颜束偏偏喜欢在海里玩,眼下已经有些感染发炎了。
之前一直是精神紧绷的状态,他基本对于自身的细微不适忽略不计,只要胳膊腿和脖子没断掉,他就是个没事儿人。
此时回到温暖干燥的房间里,铺好的床,昏黄的灯,颜束却无端觉得冷,直接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墙上的时钟还在一下一下走动,现在是七点五十五,还能在睡一小时。
想完,颜束直接闭上了眼,陷入了深眠。
什么有问题的张山,半夜出现的主人,海里的怪物……统统抛之脑后。
他到底不是铁做的。
而此刻的走廊上,一门之隔的钩吻用耳朵贴着门,听着颜束房里的动静。
“啧,咋没声了。”钩吻退了回来。
“行了,这少爷的脾气大,不屑听墙根儿,否则刚刚就直接过来了。”裴放催促他,“你继续说。”
钩吻这才正色:“先不提这场囚笼空间,我怀疑那个张山背后有组织,什么性质的我暂且没看出来,但他想拉拢我。”
在系统里待得久了,不免会接触到这种团体活动的组织,他们会招揽人手做买卖,有一次性的也有长久的,前者是你一次的付钱他们就带你,后者是长久合作性质,但却不能算作加入组织的人,因为他们这种组织只需要有能力的人,并且组织成员在每次交易成功后会得到一定的分成,这是其中一类。
还有一类,是极其危险的,虽然是以组织的形式活动在系统,但他们的成员却是单独进囚笼,与每场的NPC做交易。
“张山现在是人心所向,不到最后我也不好判断,系统如今也只有打击谋杀式组织的任务,上月下发的文件里罗列了几百页的组织名称,谁知道他是哪一支的,咱们打击错人怎么办?系统它老人家倒是不背锅,款款出来念一条处罚,咱们可就惨了。”钩吻托着下巴。
裴放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这件事,反而问:“你在面板上写了什么?”
“啊?”钩吻没料到裴放会问这件事,愣了两秒“你说找‘鬼’啊,这种东西三岁小孩都会,模棱两可的写一写就成了,谁还真把具体答案挂上去,我写的是‘白天看不见’这五个字。”
“机灵。”裴放轻笑,“他们确实不在白天出现,只有晚上才出现在这里。”
晚上?出现在这里?
钩吻眉头骤然锁在了一起,裴放的话道出了众人求而不得的任务二真相。
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们……不是人。
窗外的闷雷声一阵接着一阵,闪电随雷声落下,惨白的光照进了走廊里,正好打在裴放勾着嘴角的脸上,活像这座古堡里上千年不死的鬼魅。
此时的颜束浑身冒虚汗,手指紧抓着身下的被子,脸色煞白,唇色十分淡,好看的眉蹙在一起,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他像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一直在逼迫他,好像非要知道什么答案不可。
颜束的头很疼,脚下似乎在旋转,空气也逐渐稀薄,让他喘不上气。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的答案不就是他,那就让他去死好不好?”
什么是他?你又是谁?让谁去死,到底要让谁去死?
为什么不说话了,继续说啊,说话啊……
“说话!”
颜束猛然睁开眼,额头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睛里。
咯吱——
“谁?!”
颜束抽出裤腰上的匕首,朝声响处直接飞了过去。
第36章 舞会
“铮”的一声,匕首牢牢钉在了门上。
“好凶啊。”裴放低头看了眼擦着他脖颈边的匕首,然后把门关上。
颜束胸膛起伏,微微喘着气,似乎还没能完全从刚刚的梦里脱离出来。
他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你睡过头了。”裴放握上匕首的刀柄,将刀从门上拔了下来,这才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脖子,手指上顿时染了鲜红。
方才推门进来,要不是他闪得快,当场被一刀封喉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颜束睡着了的警惕性,居然比醒着还高。
裴放眯了眯眼,走上前把匕首递给颜束,低下头,视线游移在面前这人汗涔涔的面容上:“做噩梦了?”
颜束抬眼,表情一如既往没有温度,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答非所问道:“这刀不是你的吗?”
从一开始,他想要争夺这把唯一能置对方于死地的利器,也不全是想杀了对方……可现在裴放却拱手相让。
这样的行为让颜束有种错觉,仿佛这个各方面都很难缠的人,把后背交给了他。
“我想拿回来,你就会给吗?”裴放一挑眉,想看颜束的反应。
颜束当了耳旁风,接过匕首:“多谢,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什么提议?
是裴放想要刀的时候就会还给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进行一场互相利用的利益交换?
裴放略带思索地点头,却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还有十分钟,舞会就要开始了。”
“嗯,知道了。”颜束把刀收好,然后靠在桌子边沿,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放。
颜束一向目中无人,鲜少会盯着什么人看,根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用处的事物上,尤其现在只剩下九分钟不到的时间,舞会就要开始了……
“你再这样盯着,我会误会的。”裴放眼里堆积着笑意,表情活像一只要开屏的孔雀。
他方才是在房间了换了衣服才过来喊人的,量身定制倒不是说说而已,这身欧式礼服比他自己的衣服还合身,也更衬身材,浑身上下都矜贵非常。
裴放出房间之前,破天荒地拨了拨头发。
不过眼下迎着颜束的视线,他有点后悔刚刚没多看两眼镜子里的自己了。
“误会什么?”颜束抬着下巴,一脸的倨傲。
裴放往前踱了两步,看清了面前人鼻骨上的小痣,轻声说:“怀疑你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亏他想得出来。
颜束抿着唇撇开脸,冷哼一声:“我要换衣服。”
“嗯。”裴放的视线像是扫描仪,从颜束那张冷出气质的脸缓缓往下移。
颜束见他还在这里,眼神越来越放肆,他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不免有些火大:“滚出去!”
“哦——”裴放拖长了调子,“原来是害羞……”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声尖利又短促的响动。
是利器出鞘!
瞬间,危险的气息包裹了裴放的感官,他凭着直觉,将身体立即微侧,险险躲过颜束手臂上贴着的刀刃。
他来真的?什么臭脾气。
“还有六分钟。”裴放用肘格挡住颜束的手臂,好心提醒。
颜束手底下的匕首反转,刀尖直指:“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一滴汗顺着颜束的脸颊滑到他的下颌骨,欲坠不坠,颜束虽然在气势上丝毫没有退让,但脸色却白得要命,这时候要真动起手来,他估计是略逊一筹的。
所以当匕首抵在裴放的衣服上,颜束便没了下一步动作,如果他再多一分力气往前刺,恐怕先受伤的不是裴放,而是他握刀的胳膊了。
“退烧药,吃不死人。”裴放语气生冷,掏出一盒东西扔在了桌上,转身就走。
颜束脑子本就没有彻底清醒,此刻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愣神。
退烧药……这东西真是他几乎没见过,似乎在他以往的生活中,死不了的伤病只分为两种:一种自己在家睡几天就好了,一种在手术室里躺几天就好了。
他感受不到小病痛给身体和情绪带来的负担,同样也不懂“送药”这种行为的含义。
在颜束这白眼狼的脑子里,只有一点值得他思考——裴放居然能把氧气瓶和药物搞进囚笼空间,系统赋予这个人的权力已经超乎他的预料。
那是不是要搞死什么人,对裴放来说易如反掌。
“啪”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这是足以让人破口大骂的动静了。
但仅仅只唤回了颜束走丢的注意力。
杀人易如反掌的裴放虽然对颜束仍然抱有敌意的态度非常不满,但还是不想这人死得太快,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已经喂了驴肝肺。
房间里没人打扰,颜束很快把自己冲洗干净,换上了送来的衣服,推门离开了房间。
退烧药完完整整地躺在桌面上,与当时被人扔过去时的位置一模一样。
颜束非常准时地踩点到达了举办露天舞会的地方,这里已经聚着仅剩下的一些人。
上次从千子镇出来的人只有他们三个,不知道这次这些人又能逃离多少。
颜束这身衣服是一套白色的欧式修身军服,腰带紧束,肩膀处顶着金色的徽章,连接着垂在背后的披风,一双黑色军靴裹在笔直的小腿上。
他双手抱胸,站立在边缘位置扫视人群,倒像极了正在阅兵的将军,凌厉的眉目让人不敢直视。
舞会已经准时开始,古堡里的管家把这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除了主人还尚未到场这一点。
坐靠在一旁单人沙发里的裴放,双手交叠的膝盖上,眼镜眨也不眨地盯着颜束,从这人走出古堡,他的视线就没移动过了。
他此刻的直视,跟方才在房间里,看着没穿上衣的颜束那会儿,少了一分暧昧,多了一点不爽。
“吵架了?”钩吻端了两杯酒走了过来,递给裴放一杯。
裴放接过来,收敛了表情,问:“所有人都在这儿吗?”
“不。”钩吻摇头,“张山不在,齐小瑜和陈蓉蓉也没来。”
这古堡的主人们还没到场,张山当然不在了。
裴放自动忽略了钩吻话里没到场的后两位姑娘:“你到海边和密林,我在古堡里查,在张山到这里前,杀了他。”
“明白。”钩吻把酒杯放在仆人的托盘上,避过所有人的视线,离开了这片音乐逐渐激烈的地方。
与此同时,裴放也站起来准备再进古堡,却看见颜束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同样冲着古堡的方向。
人群依旧乱哄哄的,在音乐和酒精的刺激下逐渐迷离,周围越来越浓重的大雾包裹着每一个人,就好像这里并不是危险遍布的囚笼空间,只是他们社交和享受的晚夜闲暇。
之前,古堡里的主人每晚会按时到达这里,并且接见他们。
颜束虽然没有正经在大厅里待着过,但也看到过那个金毛十三,所以他们今天的缺席显得就不同寻常了。
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场。
这一点裴放应该也是一眼能看出来,那人的注意力肯定会全部放在问题最大的张山身上,所以钩吻和裴放肯定会直接查张山。
如此一来,就省事多了。
颜束直奔齐小瑜和陈蓉蓉的住处,在他看来,有问题的可能不止张山一个。
古堡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好像空气都被凝固着,只有颜束一步一步上楼梯的声音。
他们从海边回来的时候,他是看着齐小瑜把陈蓉蓉扶进了房间里,因此记住了那间房。
咚咚咚——
颜束敲了三声,里面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心里是一种意料之内的平静,只是在敲门之后得到了证实。
颜束后撤了两步,长腿飞起,一脚踹在了房门上。
木头碎裂的喀嚓声刺入耳朵,房门七分八裂地躺了一地。
他从碎裂处伸进去一只手,把里面的反锁拧开来。
门开了,入目却是比遭踹的木门还惨烈几倍的画面。
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严严实实从头盖到脚,让人觉得惊心的是,整条被子血红一片……
不难猜出底下盖着的人是生是死。
这种出血量要是还能活蹦乱跳,那就可以去僵尸片里当万年主演了。
颜束面沉如水,跨过地上的血迹,来到床前。
其实他应该知道这条猩红的被子底下躺的是谁,却还是摘掉白手套,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被子一角轻轻掀开来,像是怕惊动里面的人似的。
躺在床上的女孩双眼眦裂,长大着嘴,却没有舌头,可能是怕她大声喊叫引来别人吧。
身上毫无规律的伤口至少有几十处,不仅仅有利器,还有绳子勒出来的血痕,棍棒敲打出的淤青,以及指甲扣破的皮肉……但真正致命的还是伤口太多导致地流血而亡。
从古至今有一种讲究,只有身死瞑目,逝者才得以安息,才不会有那么多冤魂流连世间。
颜束不信这个,不管是身体机能的衰弱还是脑电波的紊乱,死亡都是一次性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哪里有什么看不见和听不见的意识残留,都是活人编出来寄托情绪的谎言罢了。
他看着面前的尸体,没有任何表情,手臂僵硬地提着被子一角,像个机器。
有那么一瞬间,颜束觉得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他从身体到心里早就麻木地激不起任何波澜。
就像当时看到被吊在房梁上的王建那样,不同的是,杀死王建的是穷凶极恶的NPC。
所以人类和这些NPC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他知道现在应该立即转身出去找人,此刻却仿佛被时间按了暂停键,让他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颜束,别看了。”
第37章 迷失
很多时候,从感官到心理上受到超出自身以往经历和想象的巨大刺激时,身体的精神抗压机制无法再调节,人就会产生相应的生理反应来平衡这种全面崩盘的痛苦。
比如流眼泪、心口痛或者呕吐,也许有人会喘不上气,直接晕过去的也不在少数。
像颜束这种人,无疑是麻木的,对一系列刺激的接受过程也比别人慢很多,但不代表他不会被影响。
一些在普通人身上的生理反应确实不会轻易出现在他身上,他就像是天生少一根传导神经似的。
然而大坝虽高,却抵不过层层推进的浪潮。
自他掀开这床鲜红的被子时,第一波视觉画面的大浪就打了上来,他观察着这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凶手的残忍,以及受害者遭受的痛苦如果是他呢?
逐渐地,颜束从四肢僵硬到挪不开脚步,再到心跳逐渐加速,以至于要令人疯狂,手指几乎颤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心理征兆尚未来得及堆积到让人付诸行动的顶峰,就被眼睛上覆盖的这双手死死压制下去了。
他一动不动,身后的气息是熟悉的,是不难猜出身份的那位,熟悉到颜束的脑子居然还能分神,满是血淋淋尸体的画面便立刻切换到某个人刚刚还十分有脾气地摔门离开。
多有趣的反差,颜束在心里嗤笑自己,僵硬的肢体却在一寸寸地放松。
直到他重新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眼皮上有难以忽略的温度颜束不舒服地眨了下眼。
裴放即刻察觉到手心里羽毛轻轻蹭过似的搔动了一下,像是触电一般传到近距离的指尖,随后遍布全身。
他心头一跳,蓦然放开了手。
而后便听见颜束发出了一声鼻音,轻轻笑了下:“怎么?是怕我补上几刀,还是怕我吃了她?”
还有心思开这种恶俗的玩笑,看来是他想多了。
裴放的右手不自然地垂着,像是方才触碰到什么不得了的物件,然后脱了力。
他迎上颜束的目光,探究其中的古怪——方才他从门外看到这人的状态,确实不太对瞳孔收缩,脸色比墙皮还白,捏着被子的手指指节都泛了白,像是用尽了力气在克制。
颜束在转过身的时候,表情早就平了八九分,此时鲜少看见裴放不接话。
他抿了抿唇,问:“有烟吗?”
“当然有。”裴放欲盖弥彰地挑着语调,默默攥了几下右手的五指,觉得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已经恢复了行动力,这才伸进口袋掏烟,“死的是谁?”
颜束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拇指磨砂着打火机金属外壳的花朵浮雕,在烟雾中眯着眼,挪开步子:“你自己看。”
“是她?”裴放轻轻皱了下眉,随后表情变得十分玩味,“我说意料之中,你信不信?”
颜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尸体都摆在明面上,信与不信还有分别吗?少说点废话吧。”
尸体仍然睁大着眼睛,死前一定有不少的怨愤未平,可是这些对于死者和凶手来说,都没了意义。
裴放走上前,把颜束扔在一旁的被子拉上来,重新盖住了尸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这个血腥味浓重的房间,只留下那个短发女孩孤零零地躺在被鲜血浸染的被褥里。
她来不及说的话,来不及平的怨,来不及流的泪随着颜束拉上这扇残破的门,被一同埋在了这间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房间。
转身后,颜束摁灭烟头,走廊瞬间一片黑暗。
不对!
颜束拇指一动,立即划开了打火机,一簇火苗跳了出来。
他的目光甚至没来得及落在身旁,就知道这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身后那扇被他踢坏的门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特么又来?
“鬼打墙。”
裴放直视着黑暗,冷静地打开手腕上金属环的照明功能,发现没什么卵用。
同样另一边,上次在海底解锁照明功能的颜束做了同样的动作,手环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被特殊的磁场加以限制。
显而易见,只有火光才能让这一场景的不断变化停止。
颜束拿着打火机,借助着这一点微弱的火光,开始拧开面前的第一扇门第二扇、第三扇、第四扇,直到这个走廊所有的房间都房门大开。
他倒要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秘密。
不过这次,颜束只是暴力开门,确认不会是裴放说的那什么“任意门”,他才举着油灯往里察看。
油灯是他在走廊墙上卸下来的,不光如此,颜束十分贴心地点亮了整个走廊。
与上次一样,第一扇门打开是酷似悬崖的海边。
第二扇门则不太一样了,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住所,床上还放着不知道谁换下来的衣服。
颜束冷着脸离开。
第三扇门打开,是古堡的马棚这还有没有点正经的东西。
敢情裴放之前说门不能随便开,是完完全全的一个笑话。
颜束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开了一个走廊的房门,没有丝毫的收获。
他一边走一边把沿道的油灯点亮,一边接着踹门,不知道踹了多少扇门,他遇上了浑身染血的凶手。
白裙子此时也不再洁净,血污遍布,还有些脏灰,陈蓉蓉见到颜束,显得有些兴奋:“你是来找我的吗?”
颜束没理她,先是查看了整个房间,终于不再是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糊弄人的东西了。
这间房的摆设更像是一个来自于中世纪欧洲人的习惯,墙上挂着的照片已然有些模糊了,整个房间的东西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除开那些被陈蓉蓉翻动过的地方,这房间明显很久不住人的样子。
陈蓉蓉在原地踯躅了一会儿,发现颜束的视线始终没有放在她的身上,于是有些找存在感地走上前:“我没死,你看得到我。”
十分肯定的语气,在强调自己依然活着,像是有了某种疯魔的执念。
颜束的目光落在她有些楚楚可怜的脸庞上,淡淡地开口:“我知道,死的不是你。”
他的话明明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却像是踩中了陈蓉蓉极力隐藏的尾巴。
只见面前刚刚还能保持平静的女孩扭曲了五官,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断蹦出自己的恐惧。
“我让她跟我一起死,是她半途扔下我,自己又游回岸上。”
“她该死是不是?她就是该死。”
“我杀了她就能活着出去,他们说的,他们说的!”
“他们是谁?”颜束敏锐地抓住了陈蓉蓉疯言疯语里的关键,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他并不关陈蓉蓉和齐小瑜之间的事情,但从刚刚登岛到如今,任谁也不会相信陈蓉蓉这样文弱的女孩会使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朋友。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他们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会死在海里,我只有答应他们,答应他们才能救你。”陈蓉蓉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开始到处乱飘,“可是你活着,真好你还救了我,所以她该死。”
他们?陈蓉蓉即便在精神已然崩溃的状态,却也没能说出来,要么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他们,要么她受了什么蛊惑,根本无法说出那些事情。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颜束放开力气,接着问。
陈蓉蓉非常惶恐地举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几乎就要哭出声来,但是她好像已经不明白自己的情绪,露出了一个拧在一起的难看笑脸:“杀了人会被抓去沉海,他们让我待在这里,说我藏起来,活着就能出去。”
“这里?”颜束喃喃自语。
“是啊是啊。”陈蓉蓉像是看到曙光一般,指着墙上模糊不清的照片,“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藏在这里没人知道。”
一瞬间,颜束的脑海顿时清明,像是突然找到了线头的一团捆在一起的毛线,只要顺着去捋,慢慢就会变得完整。
所谓第三个任务,证明自己的身份,似乎已经摆在了眼前。
墙上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似乎逐渐在颜束的目光下变得清晰,那是一个女孩,留着一头长发,站在甲板上,白色的裙子迎风飞扬,也许她正笑得明媚绝不会是浑身染血的疯魔样子。
那是她最初的样子,没有进到圣匹斯德兰堡之前的样子。
他想到刚刚离开的露天舞会,每个人穿上这身量身定制的衣服,变得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原本颜束以为,这座古堡只会让人完全忘记想逃离的心,可其实从他们走进这里开始,就在逐渐变化,逐渐迷失。
陈蓉蓉口中的“他们”,也许要的就是一群合格的行尸走肉。
如果没猜错,在这幽深的走廊里,也许某个房间里也挂着他的照片,只是不知道那照片还是否清晰
颜束脚腕微微动了下,想要转身离开,却在视线触及到陈蓉蓉惊惧的脸庞时忽然有点犹豫。
一个正常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掉自己相依为命的朋友,若是还能保持正常心态,那才是真的扭曲和变态,陈蓉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
圣匹斯德兰堡使得本心不够坚定的人放逐自己,却并不会剥夺自身对于心理的自主权,你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又像是在恶魔的煽动下无法保持清醒。
当精神状态已经无法支撑内心的煎熬,仿佛只有“藏起来”——藏在这间准备好的房子里,藏在被蛊惑的丧心病狂之后。
从而得以被驯化地苟活着。
良久,颜束才开口:“第二个任务的面板出现时,你写了什么?”
陈蓉蓉眼珠突然停止了转动,她像是听懂了人类语言的动物,懵懂抬头:“我我想让她跟我一直在一起,我不想让她走别的路子。”
说好的同生共死,又怎么能在共死时违背承诺?
——所以我写下了她的名字。
颜束想,这是一个试验品,“他们”塑造出的第一个,完美的试验品。
第38章 木牌
种种推测在颜束的心里已经跟敞开的天窗差不多,正无遮无掩地摆在眼前。
离开房间之前,他的视线再次环视了整个房间,连天花板和墙角都没有放过,仿佛在刻意地找寻着什么。
最后在转身的时候,颜束看到门后的凹槽里塞着一块古旧的木牌。
木牌颜色有点深,是浸过水的潮湿,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陈蓉蓉的名字。
颜束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蹲在角落的陈蓉蓉,她神情恍惚,似乎已经跟身边的一切失去了关联。
真相不能只靠一面之词,可事不关己的真相,又有什么探究的必要呢?
颜束仔细查看了木牌,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如他所料,走廊里重新恢复了黑暗,他方才一个一个点上的灯都灭了,一扇一扇踹开的门都关了。
也许走出房间踏进走廊开始,他就已经不在原地了,身后的房间也不再是陈蓉蓉待的那一个。
黑暗中的思绪仿佛是能流于眼前的画面,颜束靠在墙上,开始梳理脑中的信息。
木牌的出现已经证明她的第三个任务显然被动完成了,不管跟她自己有没有直接关系。
那个木牌是嵌在门上的——如果有人用陈蓉蓉当作一个试验品,那么她的一切行动定然是被人一步步安排好的,包括在找“鬼”的面板上写下齐小瑜的名字,以及齐小瑜的死亡。
陈蓉蓉在面板上写下齐小瑜的名字,结果自己又杀了她。
按照陈蓉蓉的说法,她像是中邪一般的受人蛊惑,不排除这古堡本身就有引导和迷惑的作用。
颜束忽然想起,他睡着那一个小时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梦里重复他的答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起来,当时他跟裴放在海底遇上面板跳出来,惊了一众怪物溜之大吉。
他没能从怪物身上挖出更多秘密来,心情颇为不佳,任务二让他们找“鬼”,他直接认定了船舱里的就是所谓的“鬼”。
于是,八个大字便跃于眼前。
如果真要细想,以他们当时的状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东西还算不上是那群藏头露尾恶心人的怪物,而是立于他身边的裴放。
梦里的声音一直试图让颜束去杀了他答案上的人。
后来裴放不请自来地过来送药,自己确实失手伤了他,这才渐渐平息内心的一阵烦躁气息。
如果一切与他所想八九不离十,那这座古堡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也就不难猜出陈蓉蓉为何下得了如此狠手,简直像发了疯。
面板上的答案万不能意有所指,否则个人情绪会受到一定的影响,目前看来是写得越明白,受到的影响越大。
若是放在平时,颜束这种心性即便写上谁的名字,也不见得能受到影响,可这次后脑的伤口迟迟不见好,他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发了高烧精神涣散,到底有些难以为继。
他尚且心浮气躁了一阵,其他人呢?他们又写了什么?
再者,话说回来也真是巧陈蓉蓉门后嵌着的木牌,此刻颜束手上恰恰也有同样的。
这则是颜束上次被冲上岸后,他没有立即回到古堡,而是他一定要再次去海底沉船的原因。
在第一次被那些眼睛闪光的古怪东西缠住时,颜束下脚没个轻重,踢断了一个怪物的脖子,便掉落下一个木牌。
让人无奈又不得不注意的是,那木牌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大字——钩吻。
如果钩吻的名字在这里,那是否说明古堡里其他的人也同样是,包括他自己。
明眼人都能想到,任务里有“证明身份”这样一条,便说明这绝对不是什么刻着玩玩的东西,于是他才重新跳海,杀回船舱拿到了自己的。
可这样看来,系统发布的任务倒像个巨大的圈套,一面警告着不要靠近海,一面又把第三个任务的重要物件放在海底的沉船里。
虽然到目前为止,被裴放强制留在岸上的钩吻依旧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东西落在颜束手里这件事。
但这也说明了,没有进过那艘巨轮船舱的人是不可能会发现这个秘密——在这场囚笼空间里,系统发布的任务是个不折不扣的悖论!
而下过海的人总得来说只有三个人,他、裴放以及拉着齐小瑜跳海的陈蓉蓉。
陈蓉蓉当初跳海的位置离的比较远,完全察觉不到那艘巨轮,而且这姑娘应该是不会游泳,溺水总不可能装得那么像。
齐小瑜就更不用说,人都已经被杀了,显然是没进到做局人的棋盘里。
所以,只有他和裴放下过海,并且到达过那艘巨轮的船舱,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到了系统的警告,他甚至还被塞进了惩罚机制。
系统不可能在明面上搞特殊针对,如果说下海发现这些东西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这场囚笼空间的任务平衡,那势必会受到系统的通报和惩罚。
然而可疑的是,已经有人提前于他们完成了第三个任务,系统却仍一声不吭。
裴放权限虽高,却仍然没有受到系统的包庇,更何况是其他人。
有什么方式是没下过海,没进过船舱,就能发现并得到木牌这样重要的证明性物件?
既然陈蓉蓉一个试验品都能拿到,那她背后做这项实验的人更不必说了。
颜束的思绪像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怎么也没办法找到一条打通的出路。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让颜束脚下的走廊都跟着震颤,周围的墙体就像是要塌了一样落下灰尘和碎石。
紧接着,颜束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又是一声炸裂的惊天响动,这次就在他的正前方!
颜束紧急捂住眼睛,连忙侧身飞扑出去,避开了正面的危险。
相比于颜束仅仅是踹开了一整个走廊的门而已,另一边裴放打破僵局的方式就显得没那么“温和”了。
在裴放眼里,上次使用暴力效果奇佳,能瞬间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于是在他发现手环照明功能无法使用的时候,就开始处心积虑地调用自己的某些不正规库存所有人只听得到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古堡跟着颤动了几下。
火光几乎吞噬了那一层,争先恐后地闯进原本被黑暗笼罩的走廊。
烟尘散尽,裴放站在被炸毁半截废墟里,他带着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颇为平静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
一整条走廊被炸出个十分惊人的豁口。
“哟,真是巧!”
颜束就倒在边沿处,像是一个刚刚遭受到恐怖袭击,就听到始作俑者没事儿一样打招呼的大冤种。
其中讽刺意味简直令人气结。
见周围火势不大,恐怖分子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递了把手,把颜束从一堆废墟里拽了起来:“不是有意,见谅。”
“不接受。”颜束眼神很凉。
裴放:“以身相许呢?”
颜束:“滚。”
两人还没唠完两毛钱的天儿,远处的海平面上又是一声惊雷炸裂开来,伴随着闪电劈进了古堡外围的密林之中。
系统的机械电流声恰如其分地掺和进来,像一只要搅合乱局的手。
【警告!破坏囚笼建筑设施,严重违反相关规定!】
裴放一摊手:“然后呢?”
【无法搜寻囚徒的存在,无法检测人物信息,请先核实!】
【无法搜寻,无法检测】
“滋滋滋——”
像是医院里检测到心脏停止跳动的仪器,发出了长而缓的音调,让人不由地跟着想要屏住呼吸。
上次是紧急情况,裴放几乎没多想后路,这次可不是。
“你做了什么?”颜束明白过来,问道。
“没什么,找人先堵住他的嘴而已,免得烦人。”裴放的表情轻松得不像话,好像这种要命的事情他一天不干个两三回就浑身不舒服。
颜束有很多疑问,但这些事情一两句也没法儿让面前的人说清楚,况且以裴放的防范心,会不会告诉他还是另一回事。
他斟酌了两秒,决定先从眼下入手:“木牌你也拿到了吧。”
闻言,裴放挑了眉梢:“你怎么知道,这么关注我?”
颜束磨了磨后槽牙,忍住了想直接揍这人的冲动,本着先套话的要紧程度,继续说:“那你应该知道第三个任务的完成方法吧。”
虽然颜束亲眼看到了陈蓉蓉的木牌嵌在房门上,但他不觉得这就是方法。
如果他是拿陈蓉蓉当做试验品的人,又有什么理由非要留她一条活路不可?
裴放正色,缓缓摇头:“还不知道,但此时有件事比第三个任务要重要,你刚刚在走廊中有没有什么发现?”
颜束说:“碰见了陈蓉蓉,而且她也拿到了木牌。”
两人从出来被古堡内的鬼打墙分开,裴放就知道,颜束能找到有用东西的几率一定比自己大,他拿着打火机一路照过去很快就能发现点什么,这见鬼的走廊总不会是个故意逗他们玩的游戏。
“按理说,她应该不可能有这个东西。”裴放皱着眉。
显然方才颜束能想到的可疑之处,他也敏锐地发现了。
颜束也不再试探什么,直接了当地问:“照眼下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可能,是不用下海进入船舱就能拿到木牌的。”
“几乎不可能。”裴放摇头,就连他也是砍了几个怪物才拿到的木牌,谁的权限比他还高?
任何人下海闯入沉船内都必定会被系统拉出来当众鞭笞,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摸搞到重要物件,简直有点不像人。
不像人
这一刹那,颜束和裴放同时抬头,看向了对方,两人显然想到了一起——在这古堡里,还真有那么一种人能够不受限制地下海,并且在系统的允许内且神不知鬼不觉。
第39章 秘密
与此同时,露天舞会上已经乱作一团。
众人你推我搡地打了起来,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裙子,又或是谁碰洒了谁的酒蒙蒙大雾里,所有人像是在摇滚音乐的刺激之下着了魔,毫无征兆地把爪子伸向了昔日的同伴。
方才被闪电劈中的密林北边燃起了大火,与古堡西边被裴放炸开那处豁口的火光交相辉映,火焰跳动之间像是彼此打了个招呼。
“要来了。”裴放从颜束那儿拿回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颜束站在一片狼藉中,目光落在密林北边的浓烟上,声音很轻:“你在走廊里,不可能只顾着搞爆破吧。”
裴放呼出一口烟,哼笑一声:“你这人,倒是一点也不放过我的动静。”
这是废话,任谁进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追杀,又被稀里糊涂地拉拢,没有疑心的也只能是人云亦云的二百五,还有梁卓那种透露着清澈愚蠢的傻白甜了。
而他们之间,不是只有相互利用么?
“那十三个人不是活人。”颜束转向裴放,“你知道些什么?”
“想听故事吗?我刚刚发现的。”裴放抽了半截的烟摁灭在破烂的墙上,转身示意颜束跟上。
这次的走廊倒是乖了许多,像是恶作剧后被裴放拎起衣领胖揍了两次的小孩,明显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墙上的油灯甚至不必他们亲手点上,就一个个自动亮了起来,甚至火光比平常还要再亮一些。
颜束跟着前面的人七拐八拐,在迷宫似的走廊里绕,方才若不是前面的人的确把那打火机视若珍宝地要了回去,颜束真要以为他是这见鬼走廊派来的内奸了。
裴放的背影依然在前面领路,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回头。
“还往哪儿走?”颜束喊了前面人一声,颇有些不耐烦。
这人带他玩什么寻宝游戏吗?
前面的身影不带一点顿挫地往前继续走着,像是没有听到。
“喂!”颜束的好脾气消耗殆尽。
他伸手去抓裴放的肩膀,此时前面的人却像是才感觉到他的存在,忽然转过了头看着颜束问:“怎么了?”
走廊墙上油灯中的火光仍然在跳动,把两人的影子拉长,莫名地有些诡异的和谐。
敏锐如颜束,愣是从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句中听出了芝麻大小的不对味儿,随即后撤了一步,跟面前的人拉开了距离。
气氛瞬间凝固住了。
“猜得不错,我确实发现了些东西,这里中世纪的建筑元素鲜明,材料却十分少见,且许多构造甚至闻所未闻,并非后世仿造,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想必在此之前,你也能推理出这座古堡所谓的主人,恐怕是不知多少年以前就已经死绝的人,他们自称为古堡的主人,却不常常出现在这里,这本就是很可疑的地方。再者,你跟我也只见过那个金毛,从装束上来看,与古堡的风格甚至有些偏差,这一点我并不肯定,所以在古堡里也找了些对照物作参考,结果还真发现了些猫腻,什么主人、管家、仆人不过是妄图鸠占鹊巢罢了。”裴放不带歇气地说,“可这古堡似乎比人要更奇怪,巴洛克式建筑主打富丽豪华,追求动感,注重对称及光线,无处不彰显着反对神权、解放人性的理念。可是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对于光线的运用却捉襟见肘,看似秉持着享乐至上,却更像是笼罩着一层专.制的阴影,我们在其中被‘鬼打墙’绕了几次,估计这一处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需要遮掩。现在你再猜猜,那群装作主人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而真正的主人呢?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没有声音回答他,如果不是身后还有浅浅的脚步声,裴放简直要怀疑颜束是不是跟丢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怎么又不吭气了?”裴放仍然觉得奇怪,停下脚步转身,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映入裴放的眼底,颜束这样冷淡的表情和一言不发的性子都再正常不过了,此时却处处透着违和。
裴放看了面前的人一会儿,揣着疑虑往前凑了几分,颜束跟着往后挪了几分:“怎么了?”
下一秒,裴放直接掐住颜束的脖子,一把将人掼到墙上:“你不是他,你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颜束啊。”此人被掐着脖子,无力地掰扯着裴放的手,显然喘不过气了。
裴放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名字,眯了下眼睛,手指倏然用力:“不要命的东西,敢冒充他?”
紧接着,只听见骨头一声脆响,裴放手下的“颜束”瞳孔紧缩,嘴角溢出鲜血,人顿时一动不动了。
裴放松了手,任由这个“颜束”软趴趴地滑到地面上,就在此刻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刚刚古堡下露天舞会的焦灼战况。
那些打起来的人,有些穿着相同,会不会也是遇到了一模一样的同伴或者自己?
“出什么事了?”
没等裴放回过神,颜束便从走廊拐弯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皱着眉看向裴放脚下的尸体。
这一秒,两相沉默。
噗呲——
颜束毫不留情地把刀子扎进这个刚刚问他“怎么了”的人胸口上,面前的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填满了眼睛,随着匕首的拔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我我是,裴放啊。”
说完,就一歪头死透了。
“你是裴放?”满身冷气的凶手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不屑地从鼻孔哼出一声冷笑,扔下一句:“我还是你祖宗。”
颜束蹙着眉,看向墙上的油灯,心想:这玩意儿倒是会自我更新进化,现在连火光和自然光都不管用了。
颜束没走多久,又遇到了一个裴放,这次他连思绪都没有停顿,匕首贴着他的小臂同时抹向了伪装者的脖子。
这些东西确实能以假乱真,但却不是活的,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没有呼吸。
事情越来越乱了。
到底还有几个?
裴放有些无奈地看着脚下的两具尸体,他好像知道这座古堡为什么见不得光了。
在这种建筑风格里,光线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往往代表这自然和解放。
可是对于圣匹斯德兰堡来说,在这一点上需要加以限制,想必当年的建筑师也深谙此道,才会在光线的运用上如此谨慎。
光线洒进来相当于有人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囚禁的幽灵,与古堡的建设初衷背道而驰。
海底的沉船,船舱的枯尸,莫名其秒的主人,古堡的诡异走廊好像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可是又在冥冥之中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仿佛缺少一个故事来将这些东西整合到一起。
*
钩吻一条腿下压,一条腿曲起,蹲在粗壮的树枝上。
刚刚那会儿的闪电简直可以说是擦着他的后背劈了下来,直到现在钩吻还觉得脊梁骨上有阵阵凉意往头皮上蹿。
然而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过于惊悚和刺激,他保持这个姿势动也不敢动地盯着看。
密林中的树木多为变异,树冠极大,枝叶茂密,隐藏一个人不成问题。
虽然如此,在地面上进行某种不正派甚至有点反人道的“手术”或者也可能是某种仪式的诸位,却丝毫没有怀疑他们被人监视着。
十来个人围在一起,正是没出现在舞会上的几位主人,他们命身旁的仆人把落在地面上的枯枝烂叶拨开,露出一片深棕色的土地来,又从某个树干中拖出来一个人。
钩吻用两根手指轻轻把遮住他视线的叶子往上提了提,清楚地看见了被拖出来那人的样貌。
他一直被裴放留在岸上,以至于无聊时就会盯着每个人琢磨,所以对这场囚笼里的人基本都有一个大概印象。
地面上正被人拖出来按住四肢放血的那位,他也有印象,便是当时金毛十三带着他的兄长们来找打他的人时,随便抓走的那一位倒霉蛋。
只见他们沾着活人的鲜血,在土地上鬼画符似地操作着,又让金毛十三和那位倒霉蛋共同躺了上去。
“您来看看,这样真的行吗?”其中一位冲着树后问道。
“我们之间已经是朋友可,你们还信不过我吗?”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树叶太过茂密,钩吻没能看见那人的样貌,却在听见那人声音的瞬间,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记性不算差,这位白天刚刚跟他说过:“今晚大厅,晚宴后别急着走。”
正是同样没出现在舞会上的猥琐男——张山。
“你们将晚宴改成了露天舞会,其实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张山轻轻笑了一声,“其实还是不相信我让他们在面板上写了你们的名字。”
“实在抱歉,我们必须小心。”穿着长袍的一位卷毛朝张山微微一点头。
“无所谓的事情,不过是防患于未然,我也理解。”张山同样对那卷毛点头,继续说,“你们也看到陈蓉蓉那个试验品了,那就是我对各位诚心的致敬,眼下她被我安排在房间里,有些神智不清了,她的命你们要用,随便取就是。”
“您费心了,我们最好的伙伴。”卷毛说。
张山微微一笑:“其他人面板上写了你们的名字,自然不会像陈蓉蓉一样癫狂,不会再受古堡的影响,人数定然是足够的,各位可以挑挑再用。”
“太感谢了!剩下的人就加入他们好了。”卷毛指了指身边围着的仆人们,一个个精神恍惚,仿佛没有灵魂,“圣匹斯德兰堡是我们的地盘,被邪恶的怪物入侵,那些东西隐藏在里面消耗了我们的灵魂,这也是迫不得要借助别人的灵魂,否则我们就无法回家。”
借助?回家?张山在心里冷笑,什么时候了还整道貌岸然那一套。
这些NPC当初找上他的时候,那位金毛十三早就私下把真相透露给他了。
他们说着话,地上的金毛十三已经站起了身体,完全脱离了刚刚的肾虚样儿,精气神十足。
反观跟他躺在一起的倒霉蛋,已经变成了一具枯尸。
“老规矩,用树叶塞进他的身体里,然后扔到船舱里去。”金毛十三吩咐着仆人。
枯尸,身体塞满植物的枯尸钩吻咬紧了牙齿。
他听裴放提过海底沉船里的怪物,没想到竟然是被人拿走灵魂的活人。
“虽然交易已成,但诸位人选很多,我有一个小要求。”张山双手背在身后。
“哦?请讲。”卷毛仍然保持礼貌,像个风度翩翩的贵族。
张山嘿嘿笑了两声:“我想多带一个人离开这里。”
“啊,这可不太好办呐,朋友。”卷毛故作惊讶。
“知道会让各位为难,我已经献上了自己的诚意。”张山胸有成竹地说,“听说各位当年出海遭遇风暴沉船,尸身被圣匹斯德兰堡里的人所捞,埋在这片密林中,却在多年后有了意识自己爬了出来,接着又起了抢占的心思,将原主人及其仆人屠杀殆尽,可没想到这里本就是座被降罪的死囚之城,哪有什么活人,只有无终止的杀戮和侵占。怎么样?这个故事与各位所说不同,却更加吸引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再开口,树底下那十几位贵族子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山,金毛十三就差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钩吻仿佛在看黄金档的家庭伦理大戏,竖起了耳朵,张大了双眼,一点也舍不得换台。
“你们失去灵魂只剩空壳子,不甘心活在坟墓,他们连壳子都没有,只是个能随意变换的东西,可不管是哪一种,离了这片地方就都得烟消云散。所以你们与古堡里面的东西斗了几百年争夺此地,如果没猜错,你们进不了古堡,他们也出不来吧?”张山的笑容有些得意,“实在不巧,我误打误撞进入了那条走廊,在西边发现了端倪,并且找到了钥匙,如果他们被放出来见见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这个“诚意”确实让周围这群壳子版NPC们捏紧了拳头,戏看到好处,钩吻都要替主角在心里捏一把冷汗了。
离谱,太离谱了,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毁三观又狗血的神话故事了,简直让他有点不想走了。
“亲爱的朋友,你不怕死在这里?”卷毛的表情已经扭曲。
张山已经稳如老狗:“破坏交易的后果,你们比我清楚。”
听到这里,方才还沉浸式看剧的钩吻突然惊醒般地心脏骤然一紧,他把刚刚张山和NPC的对话重新过了一遍,这次终于抓住了重点。
钩吻冷汗就要流下来了,心里对裴放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家老大的推测对了。
这张山果然属于第二种性质的组织——独狼。
这种组织之所以为系统打压,实为了遏制他们疯狂地屠戮行径。
囚徒与囚笼空间内的NPC做交易,除却交易者,无人生还。
然而,这张山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加入独狼这种性质组织的新人,蠢得新鲜,对这一类交易规则显然生疏,还以为菜市场买菜能讲价的。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确实有些难搞。
这次张山遇上他们,也算耗子遇见猫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赴约了。”张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友好地一点头,“舞会还在继续,各位也不要让晚餐放凉了。”
钩吻突然一个激灵,心思急转而下。
这人刚刚跟NPC讲价的时候,说的是要带人离开,可那种独狼之所以被叫做独狼,经常都是单人行动,张山哪里有什么同伴能带钩吻突然福至心灵,遭天谴似的僵住了,整个表情像是被雷劈中。
这没脑子的傻逼,该不会说的是他吧!
独狼组织拉人进去给提成是吗?居然敢把传.销做到你爹头上,胆子真够肥的。
钩吻提了下嘴角,火速从这棵树上跳到另一颗上,像是泰山一样游走于各个树枝上,飞快地赶向古堡。
第40章 身份
穿过密林便是古堡外围一圈高耸厚重的隔断墙,举办露天舞会的地方便是紧挨着隔断墙内部的花园空地。
原本这里的采光、空气和稀有植物都十分醉人心脾,可眼下却是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正在火急火燎往这边赶的钩吻,一心想着尽快把消息传给裴放,再去大厅假意等张山赴约,直接把人抓个现行。
他并不知道,人在古堡的那位根本不等张山对NPC的讨价还价起作用,早就把走廊西边炸翻了天,那一片狼藉里放出了不知什么妖魔鬼怪,七十二变打得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的信任感都在这股妖风之下摧枯拉朽式地急速崩塌,手里的利器直接对准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亦或是身边不知真假的朋友。
一场混乱又疯狂的血色舞会合着杀戮的主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嘭”的一声,又一扇门被撞开,颜束喘了两口气,下颌骨上的血珠滴落在木板地面上,微不可闻。
眼下不光是这走廊会更新,连放出来的东西都无师自通地学习进化,那一圈圈找上门来的“裴放”过于内卷,显然已经学会了人类的呼吸节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模仿了一部分的神情及话语。
太难缠了,一个一个杀过来还挺累人。
没等颜束捋顺这口气,便立刻察觉到了一束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身上。
他一连踹了几间房,难不成这里也有颜束抬了眼皮,熟悉的身影便进入了他的视线,目光撞在了一起,靠在桌边的那一位裴放也正在打量他。
不错,这次连眼神里的轻佻都模仿地惟妙惟肖,进步很大,成绩优异,可以给个九十分了。
这东西顶着这张脸看他,有时候确实会让人稍微犹豫,但该杀还得杀,他砍了不下十个,多这一个优秀模范代表也不在话下,不过是手起刀落的小事情。
思及此,颜束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了出去。
“啧,这回是战损版么?还真有点惹人心疼。”靠在桌面上的裴放挑了眉梢,“下不去手啊。”
刚才的分数给的低了,这个至少在九十五分以上。
颜束刀刃直接往对方脖子上招呼,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假动作。
反观对面的人,像是连同裴放的不正经一起学了去,架住颜束刺过来的刀时候,还不忘先摸一把他的手。
“这次连匕首都仿得不错。”裴放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真是找死。”
颜束没闲工夫跟个假货唠嗑,一声没吭就把刀尖调转了方向,瞬间撤出胳膊,刀刃沿着裴放的手臂划过。
那身贵族欧式礼服被深深划开一道口子,衣服质量不错,手臂皮肉上的伤口不算深,否则这一下真要给他胳膊剜掉了。
血腥味儿飘在这间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刺激着感官神经,两人皆起了杀心。
颜束后脑的伤口没好完全,这会儿碰见个“优秀模范代表”,连身手都相差无几,几个来回之下,他已经能感觉到后脑渗出来的鲜血顺着后颈流了下来。
不过对方也没好到哪儿去,颜束又是一脚斜踢,被裴放侧身闪过,但下一秒,只见颜束的腿扫过桌面上的摆件,直冲裴放脑袋而去。
这下三滥的招数,倒是把那位的脾气学了个九成。
裴放瞳孔紧缩,已经退到墙根儿,只好抬起双臂硬生生挡了下来。
对面劲风袭来,染血的利刃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冲面门。
怎么也不能死在一个假货的手里吧。
那水晶制品的摆件被撞得碎裂,裴放凭空抓住一截碎片,手心顿时一热,鲜血涌出。
这时候也顾不得小伤小痛了,匕首已经到了眼前,他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跟对方来个你死我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什么东西随着裴放的格挡的双臂被撞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明明是很细微的动静,却让颜束心脏突然猛烈一收,手底下的匕首转了个圈,刀柄抵在了面前人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颜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脖颈处也是一凉,对面的人手底下显然顿了一下,收了力,不然这块东西早就塞进他的动脉血管里了。
血液淌过突出喉结,流进了白色的衣领里,颜束却无暇顾及,他的目光已经落在刚刚掉落在地的东西上。
那是一块木牌,刻着“裴放”。
裴放手里的碎片随时都能要了命,可面前这人不仅收了刀,还不紧不慢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怎么?死到临头还要来一根遗言烟么?”他虽然不明白对面这个武力值不逊于真人的冒牌货为何收刀,但裴放显然没有对假货留情的打算,即便这位“战损版”的颜束确实有点扰人心弦。
颜束沉着脸瞥了他一眼,从口袋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木牌,扔在面前这人的胸口上。
从面前这人掏出木牌开始,裴放心里便升腾起一种很凉的预感,他另一只手接住木牌,看清了上面的刻字他在走廊里遇见过不少伪装出来的假货,颜束后脑的伤口他们能仿照,颜束不离手的‘罂粟’也能仿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连他落在颜束那半包烟都不放过。
裴放唯独没见谁能拿出这块木牌。
“算不算证明身份?”颜束视线略微下垂,落在抵在自己脖颈处那只正在流血的右手上。
这目光简直跟烧滚水的蒸汽有着相似的温度,猛然被烫到的裴放飞速收回手,盯向颜束脖子上的伤口被他划出来的伤,好一会儿没吭声,倏然紧攥了一把手心里锋利的碎片。
“你干什么!”颜束皱眉,一把拉过他的手腕,迫使裴放松了手指。
手心里鲜血淋漓,一些碎渣陷入了皮肉中,有些不能看了。
这房间被他们砸了一通,这时候要找能处理伤口的东西,那还真是大海捞针了,颜束随即抽出匕首,用刀尖先把裴放手心里陷在伤口的碎渣挑出来。
他挑得认真,也不开口,就在这几分钟里,对面的人却十分抓心挠肝地受折磨。
“颜束。”裴放半晌憋出了两字。
按理说,本应该是没什么底气的开口,但裴放向来狂惯了,导致这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仿佛是缠上了一层氤氲的利器,给挑衅平添了旖旎。
天生少一根传导神经的颜束根本听不出他原本的意思,于是眉头拧得更深了:“闭嘴,外面铺天盖地的复制品,你是觉得难度不够入眼吗?”
裴放:“”
天地良心,他从没这样想过,老天知道他这一路杀过来有多艰难,对着颜束这张脸,有时候真的很难下死手。
突然,手心里一下明显的刺痛,却好像是刺在了心尖上。
裴放心脏连着手指都震了一下。
“别动,这个有点深。”颜束怕他挣脱,抓着他的手腕也用了几分力气,攥得有些紧。
裴放的视线跟着落在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颜束的手指偏长、骨节处略宽,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看着并不温暖,手心很凉、有点干,让人清晰地感觉到手心有薄茧,虎口处最为明显。
这是常年握刀的人,才会有的特征。
可是‘罂粟’这把匕首到他手里也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不可能会这么快磨出茧子。
裴放之前有心试探,便把匕首故意落在颜束这儿,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如今倒真的探出来点东西,反倒让人五味杂陈了。
刀尖搅在裴放手心的皮肉里,他却好像失去了知觉,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到颜束的脸上。
眼前的人眉目淡漠,即便认真起来,却也像是没怎么走心似的,傲慢到目中无人,情绪上也只有不耐烦和冷漠这两种模式。
“死,全部去死!”
“救命啊”
“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啊!”
“不,我不相信!”
外面乱得像人间炼狱,一扇隔音不怎么好的门将两人与外面仿佛彻底隔绝,没人开口的安静自动屏蔽了嘈杂,裴放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晃了又晃。
他以前经常会想,颜束一个初来乍到的人,为什么会受到系统最高级别的追杀令?
这人有手环,不是新人,为什么对规则全然陌生?
他想要颜束为自己所用,但这人身上似乎有太多秘密等着他去挖掘,十分危险的同时又吸引着他。
可是就在这么一时半会儿内,那些具有挑战性的好奇以及权衡利弊后的想法,全部都变得浅淡。
裴放眼睛不眨地盯着这张脸
他以前在哪里生活,又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他以至于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如同一个含锋带刺的武器。
他有没有在乎的事情?有没有恐惧的东西?有没有关心过别人?
如果有,那该是什么样子?
颜束觉得眼睛快瞎了,手指有点发麻,深觉医护人员这行当果然不是容易的。
他刚有收手的动作,裴放的视线便警铃大作地移了地方,直愣愣地放在了颜束手里的匕首上。
颜束顺着他的视线瞅了一眼,顿时觉得明白了什么。
于是随手在旁边的破烂堆里扯了一块布,从头到尾地把匕首擦拭了几遍。
“试探也到此为止了,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最初的杀人动机,共同利益的驱使之下,合作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颜束从腰上把刀鞘解了下来,稳稳当当把匕首塞了进去,递向前,“这刀确实不错,还你了。”
颜束一幅“诚意拉满”的谈判样,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刚刚才进行了一番内心发芽的破土挣扎。
裴放瞬间黑脸。
此刻,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喊叫声:“靠!这是克隆羊生产基地吗?怎么搞出一群多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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