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诸事繁多复杂,君后身怀有孕,月份大了不易过度劳累,协理六宫的责任出人意料的落在了杜泽霖身上,一个在禁苑极其不显眼的才人。
据说是君后主动向陛下推荐。杜泽霖在入宫前也是位叫的上名号的才子,御史中丞杜鸣是当年科举的探花,她所教育出的孩子自然是不会差。
气候适宜的春天眨眼就过去了,迎来了令人生厌的酷暑。避暑山庄内疏通水道重建,工部尚书以帽为军令状,再三保证山庄内排水系统的正常运转,今年再次摆驾前往避暑山庄躲避紫禁城的炎热。
马车内江安卿枕在锦一腿上由他按摩隐隐作痛的头,秋菊跪在长毛地毯上给她敲腿的,眼睛亮了,“臣听说陛下打算今年秋天在围场举办秋猎。”
“这么一想,已经快三年没举办秋猎了。”冬香盘腿坐在旁边,语气带上丝兴奋。
两人都是从狂风沙石裹着血腥味的战场上下来的,太上凰退位后跟着下了台,就很少再摸到弓箭和战马了,乍乍想起来手痒的厉害。
江安卿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景一好奇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移开后问,“君后那儿安排人盯着了吗?”
“都安排好了,保准不会出什么事。”冬香回。
君后身子重不宜长时间奔波,没江安卿坐镇担心会有人对他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出发前江安卿安插了眼线和护卫进了延春宫,一旦发生什么事能有效保证君后和皇嗣安全,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协力六宫的杜泽霖这次也没跟着来,陛下只带了王美人同行。王斯淮性子收敛了不少,举手投足之间更有皇室规范,待人接物也宽厚了许多,都道太上凰赏的巴掌给人打醒悟了。
避暑山庄有专门的围猎场,粗略统计占据一千三百多万亩地,鸟兽鱼虫栖息安家,最有乐趣的是有个专门养殖梅花鹿的鹿场,时常在高一点的宫殿就能看见在树林灌木中穿梭的身影。
听着她们断断续续的描述围猎的场景,景一心里腾生出一幅画面,江安卿骑上骏马会是何等英姿,踏平二十州的太上凰定然是风姿卓约、无人能敌。
没人会不喜欢乖巧听话的枕边人,特别是王斯淮身上还保留着点骄纵的小脾气,更是让江月谷爱不释手,除却处理政务时,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今日得了空的王斯淮前来拜见太上凰,他的表姐家是种茶的农户,今年出了新品种的茶,特意送来献给太上凰尝鲜。
“太上凰有所不知,这茶的名叫凤凰水仙,饮后止咳生津,立见奇效。”
盖碗中茶汤金黄漂亮,茶香浓郁甘醇,江安卿品了口确实不错,“陛下喝了如何?”
“陛下品后甚是喜欢。”王斯淮笑容更盛,“您若是喜欢,臣夫立刻传书信让表姐再送些来。”
“既然陛下也觉得不错,那便让礼部侍郎刘怜对接处理采购的事情吧。”江安卿一句轻飘飘的话让王斯淮心潮澎湃,几乎是确定了往后王斯淮的表姐的茶园能和皇室对接,是何其的荣誉和地位。
每三年的采选不少官员和世家削尖了脑袋想把孩子往禁苑内送,前朝和禁苑看似规矩着不容逾越,实则紧密相连,往往上位者的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一群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命运。
王斯淮是笑着离开太上凰这儿的,走远了一些才顺着心口梳理澎湃的情绪,跟身后同样开心的海瑶道,“你看,本宫这次看清楚了,只有讨好太上凰,王氏一族才能欣欣向荣。”
那一罐茶叶放在桌上,景一盯着看了许久。他喜欢茶,不然也不会被李德贵选去当徒弟,也不会手艺精湛到能留在御前奉茶。
只是如今山庄内恐怕只有陛下和太上凰有凤凰水仙,他想研究如何泡制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得等到礼部采买完分发至各宫,想到此处景一眉眼拉拢下来。
身边的人脸跟画布似的一会一个样,江安卿想不注意到都难,观察了一会就发现景一的视线黏在茶叶罐上就没动过,心下了然的撑在软枕上静静的看着他。
等到景一反应过来屋内安静了许久时,一转头结结实实的跟江安卿对视上了,慌张的低下脑袋来。
“喜欢这茶?”江安卿问,景一不骗她的点头,倒是让江安卿心里舒服不少,推了下只动了一口的杯子,“赏你了。”
景一跪着膝行到软榻的矮案前,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看了看,找准了位置唇贴了上去。
小动作如何能看不穿,江安卿坏心的手指压在杯沿上,阻碍着景一喝到杯子下面的茶水,小太监的眉毛因疑惑而微微扬起。
“好喝吗?”
景一点点头,双颊浮上薄晕,“回凤主,茶叶自然是好的,只是新出的品种还未摸索透,小的觉得还能冲泡的更好喝。”
江安卿松了手指,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那一罐就赏你了,你可得给孤好好摸索。”
小太监的眼中仿佛有星星坠落,谢恩后拿着那茶罐就不松手了,跟怕有人抢走似的。
事实证明景一并没有让人失望,不到三天的时间江安卿常喝的茶换成了凤凰水仙,不一样之处是泡茶的容器换成了紫砂茶壶,景一冲泡竟是能让江安卿品出一丝花香来。
酷暑过的漫长乏味,江安卿基本不愿意出屋子半步,奶白色的冰块堆满了冰鉴,屋里凉爽宜人。
如今侍奉在太上凰身边的景一也享受到了夏日用冰的舒适,不再是满身黏糊糊的汗液,鼻尖霸道的挤着各种腥臭味,而是清新宜人的凤髓香,寒气混合下带着股清冽格外好闻。
一场雨彻底隔绝了和夏天的联系,秋风萧瑟之下避暑山庄响起振奋人心的轰隆大鼓和绵长有力的号角声,浩浩荡荡整装待发的向着围猎的营帐而去。
江安卿在所属帐内闲看兵书,外头吵吵闹闹的欢声笑语似乎并不能打动她。景一心里头失落的厉害,看来太上凰是不打算参与这次的秋猎了。
帘子被拉开,换好狩衣的冬香秋菊走路都轻快了许多,进来时还拌嘴争这次谁猎的猎物多,见不远处一架上未动的狩衣皆愣了下,秋菊连忙问,“主子您不参加吗?”
“你们去玩吧,孤不感兴趣。”江安卿合上书本,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您怎么会不感兴趣呢!您骑射那么好!”秋菊说完后衣领被拽了下,不解的扭头瞪冬香的,“你刚才还跟我说期待主子的骑射。”
冬香清了清嗓子,“主子不愿意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虽期待却也是尊重主子的意思。”
“好话全让你说了。”秋菊龇牙要咬她的。
江安卿不愿意的事情谁都没法子去劝说她,狩猎出发的时间快要到了,冬香秋菊不再犹豫,临走前还扬言要给江安卿猎头狼回来。
“你若是想去看便去,不用陪着孤。”江安卿侧眸目光落在景一的脸上,他的失落从不掩饰的。十八岁的年纪爱凑热闹正常,江安卿从不是个苛刻的主子。
景一摇摇头,“小的不感兴趣,小的喜欢陪在您身边。”
喜欢两字未经大脑脱离而出,景一忽的茅塞顿开,脸色红润了几分。他明白了为何会对太上凰有如此牵绊的情感,原来是喜欢,他喜欢太上凰!
景一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对主子产生爱慕之情,随之而来的自卑恐惧一点点将所剩无几的欢愉拽回冰冷的现实,红润的唇瓣褪的苍白了无血色。
江月谷也一同去狩猎了,护卫大多跟着陛下身后看护,以免狩猎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稍微会点骑射的也跟着去搏一搏彩头,营地一下空旷安静了不少。
书看的有些疲惫,江安卿自然的从软枕上躺到了景一的腿上,带着些许鼻音,“孤小憩一会。”
景一给她揉捏已经成了本能,垂眸中是化为一汪春水的柔情,沾着茶叶香的跟他人一样,清新好懂。
就在江安卿呼吸平稳后,营帐的帘子被无声无息的撩开,景一察觉抬头看去时,一把寒森森的匕首对准江安卿的心口扎去。
那张狰狞的面容扭曲的不像正常人,额角青筋暴起似乎用了十二分力气,那么一刀下去江安卿必死无疑。景一心快蹦出来了,想也没想的用手臂挡了下来。
利刃刺破肌肤的一瞬间江安卿睁开了眼睛,一滴鲜血落在了她下巴处,没过多犹豫抬脚向陌生的男人踹去,一把扣住了男人肩头只能咔嚓两声,两条胳膊软绵的垂了下来,男人痛苦的跪在地上疼的哀嚎。
江安卿没再去管他,营帐的门帘快被她大力扯断了,声音是景一听过她最大的声了,向外焦急的呼喊着御医。
胳膊很痛,几乎被刺了个对穿,景一耐疼,怎么找也晕不过去,只能冒着冷汗的忍受着,握着胳膊跪在地上蜷缩起身子,如沸水中的虾一般将死不死。
忽然颈后一疼,景一看了眼半跪在他身边的江安卿,身子骨软趴趴的向前倒去,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也不是柔软的长毛地毯,而是温暖的怀抱。
景一心下一松,一股委屈蔓延上心头,脑子昏沉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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