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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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第一场雪还没落下, 禁苑内传来一则喜气洋洋的好消息,王斯淮有身孕了,从美人的身份一下升到了贵人。
是陛下的第二个孩子, 都在盯着揣测是男是女。
得知消息的江安卿派景一去送了补品, 回来后景一汇报说王贵人的那儿也得了不少陛下的赏赐, 禁苑内的侍君们聚在王贵人那处说说笑笑的。
江安卿应了一声,不怎么关心王斯淮那儿的事,“教给你的功课学的如何了?”
“小的不敢怠慢。”短短两月的时间景一变化良多,身上带上了书香气, 衣裳一换往那里一站,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太监。
江安卿视线在景一的笑脸上停留片刻,“今晚宫内有家宴, 你陪孤去。”
冬至佳节, 宴会大殿内传来悠扬丝竹声,宫中有喜事节日过的喜气洋洋, 王斯淮穿着暗红色的礼服坐在稍靠前的位置, 笑盈盈的接受大家的询问和祝福。
禁苑中不论得到陛下的多少宠爱,有子嗣才是未来的依靠和保障,也是背后家族的期望所在。
一改从前嚣作风, 王斯淮变的柔和, 眉眼间是兴奋的喜悦, 同人说话时下意识的用手抚摸上肚子, 其中的期待可想而知。
再多的江安卿就没注意了,陛下禁苑内的事那么多, 她虽身为陛下的生母, 却并非事事都管着, 拘束着。
倘若王斯淮争气, 诞下皇女,那也是前朝后宫的一桩喜事。
酒过半酣,宴会接近尾声,按照习惯江安卿先行离席,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走起路来半分不见醉态。
都说在军营中呆上一段时间酒量会变好,像江安卿这样十五岁就进了军营中,好像还没见她醉过。
或许是醉了,也能佯装出让人看不出来。
景一上前两步扶着她,“小厨房备着醒酒汤。”江安卿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景一了然一笑,“不怎么酸,小的特意让太医院重新配了。”
眉头舒展开,带着不易察觉的放松,应了一声上了金辇。坐上去后江安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软软的靠在抱枕上,仗着旁人还在宴会不用太顾及形象。
摇摇晃晃的恍惚间想起一事,垂下的手点了点景一点帽子,“福亲王是不是来找过孤?”
景一无奈的将帽子扶稳,“回凤主,福亲王确实来找过您,您还记得在国子监当中处理的那位学生吗?”
见她点头景一继续说下去,“那位学生口中的小叔便是福亲王。”
“他过来是找孤求情,想让人继续回国子监?”江安卿声音停下,鼻尖凉凉的,抬头看漫天飘下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下雪了。
“福亲王只是过来找您,小的说您不见,他就回去了,也没说是为了什么,小的不敢乱猜测。”景一跟着抬头看了眼,接过身后宫人递上来的伞,撑开后举起为江安卿遮着落下的凉雪。
一路上景一举着回到了仁寿宫内,江安卿撇见那节漏出来的小臂被风吹青紫,不过是甩甩手的功夫乐呵呵的跑去小厨房端来了醒酒汤。
屋内烧着地龙,江安卿脱去了披风,坐在暖炉边烤手,扬了扬下巴,“凑过来些。”
景一就靠近了一些,手上还端着碗,“这次不酸的,您喝了明日起来才不会头疼和胃不舒服。”
“孤知道,你放那里吧。”江安卿垂下眼眸。
没能看着人喝下去景一心里头不踏实,碍于身份悬殊不好多说什么,把碗放下。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景一低落的心抬了起来。
“过来烤火,给孤举了一路的伞,要是生了冻疮…还怎么泡茶。”
“是!”景一靠过去,温暖的热气扑过来一激灵,麻木的手指开始发热发胀,但远不及他心中的饱胀,悄悄看了眼退回罗汉榻上的江安卿。
要是日子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啊。他也不用到年纪放出宫去,一辈子陪在凤主身边,伺候凤主。
江安卿从公务上回神,看到景一脸热的红扑扑后,“把醒酒汤拿给孤。”启鹅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整理本文欢迎加入皱着眉头万般不愿意的喝了,喝完把碗往景一怀中一塞,一点儿也不想再看见这只碗了。
“洒了糖霜的蜜饯。”眨眼间景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蜜饯,放在了盘子里头,“您过过嘴。”
奴才伺候主子天经地义,那些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奴才尚且还会跟主子离心,更不用说宫里头人人精的很,做奴才的少不了捧高踩低,耍心眼子挑懒活做。
可偏偏景一做起事来没半点怨言,仿佛干什么都心甘情愿,正如他嘴上跟江安卿保证的那样。
江安卿捏起蜜饯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冲淡了不喜的汤药味。景一又冲她笑了,很腼腆又很真诚的笑意。
心中微动,江安卿道,“还记得孤同你说的,要你帮孤做事?”
景一正色,“小的记得,凤主让小的做什么,小的便做什么。”
“那孤要你杀了李德贵呢?”江安卿缓缓眨眼,一错不错的盯着景一,把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交给小的。”景一没有丝毫犹豫。
不自觉悬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莫名的江安卿心情愉悦了不少,“李德贵做了什么孤都知晓,他早该死了,不过孤总是忘记还有那么个臭虫。既然你是他的徒弟,送他最后一程也算合理。”
景一没说话,笑了笑。
在三日后的清晨,直房内的太监迷迷瞪瞪的出来洗漱,寒风穿过厚实的衣裳吹到骨头缝里,冻到人直哆嗦的,漱口的水得混着热水才能下口,不然牙能被凉掉了。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低着头在木盆内洗漱,自太阳从东边升起,有人注意到地上一个长条影子在晃来晃去,好奇的抬头看去,吓的咕噜一声,将漱口的水喝了下去,尖叫的连滚带爬。
直房有棵被雷劈过的树,春天时已经长了嫩芽,没长多少就迎来了秋天,紧跟着的冬天又掉了不少,现在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唯独那劈焦的痕迹历历在目。
粗壮的树枝上此刻吊着一个人,手指粗的麻绳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面目狰狞,一夜下来冻的面容青白,眼珠舌头脱垂。
有缓过神来的太监认出了人,“李德贵!是李德贵!”但没人敢上前去,那模样太恐怖,太诡异了。
李德贵的双脚结结实实的踩在地上,寻常人这高度是无法吊死的,但李德贵下半身瘫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用的双腿如烂面条般支撑不起上半身,活活的窒息而死。
如今已是御前红人的保宁从屋内走出来,瞥了眼吊死在树上的李德贵,那副恐怖的样子并没能吓到他,而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李公公是知道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为了不拖累大家伙照顾,自尽了。”
其余太监听他的话不敢反驳,摔倒在地的连忙爬起来站在保宁的身边,机灵点的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都傻站在这儿干什么?今天不用当值?”保宁一人一脚踹开,指挥着几个下了班的太监,“给人从树上弄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害怕是害怕,但死人哪有活人可怕的,以后还得在保宁手下做事,忍着恐惧恶心,把冻的硬梆梆的李德贵解了下来。
宫里死个人不足为道,死个奴才就更不值得一提。李德贵死法堪称杀人诛心,一时间分不出是自尽还是他手,私底下传成什么样的都有。
相比于外头飘雪,仁寿宫内烧的暖烘烘,江安卿只需穿着单衣盖着毛毯舒舒服服的窝在软榻之上,检查着景一的功课如何。
“孤怎么没发觉,你有这方面磨人的天赋?”江安卿看的是手中的宣纸,话中的意思却并非字面意思,景一心中了然,“小的说过,您让做什么,小的便做什么。”
正欲张口江月谷来了,肩膀带着外头的落雪,江安卿起身为她掸去,“外头这样大的雪,陛下怎么不做轿辇?”
江月谷目光从站起的景一脸上掠过,给江安卿请安后走到软榻边坐下,“朕想着有伞就够了,没想着外头风还那么大。”
“今年紫禁城的冬日格外严寒些,昨个看井里头的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陛下可要多关心些北方地区,以免出现雪灾。”江安卿提点过后,询问,“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孤这儿?”
“想必母皇也对养心殿茶房李德贵的死有所耳闻,原本一个奴才的死活没什么好在意的,据目睹的太监说李德贵的死格外惨烈,一传十十传百,闹的宫里头人心惶惶,还冒出了鬼神之说。”江月谷再次看了眼低垂脑袋站在旁边的景一,后者无知无觉的守着眼前三分地,“朕觉得有必要重振宫内风气。”
“奴才的心思什么时候需要主子来解惑,往后再发生闹人心的事,难不成陛下一个个调查,一个个给说法?那陛下是治理金凤,还是治理后宫?”普天之下敢如此对女帝说话的,怕也只有压着女帝一头的太上凰了。
江安卿察觉到江月谷脸色不悦,拍了拍她的手背,“鬼神之说无稽之谈,孤见识过血流成河,真有鬼神也是孤第一个见到,哪里轮得着在宫里的他们?”
“陛下应当想如何驭人,而不是被迫妥协的给说法,天底下哪有事事都有说法的。”
江月谷沉默了片刻,“女儿知道了。”
“景一去奉杯热茶来。”江安卿吩咐,“时候也不早了,外头雪正大着,陛下不妨在孤这儿用完午膳再离开。”
“也好,听母皇的。”江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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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雪势逐渐减小, 快点年关政务繁忙,用完午饭后江月谷就辞别凤主,饭后散步并没有喊来轿辇, 一行人同陛下一起步行前往养心殿。
宫道上的宫人抓紧雪停的间隙清扫宫道上的积雪, 厚厚的积雪堆积在两旁, 让出一条青石板路来。
翠巧举着伞落后一步的为陛下撑着,萦绕在心头的不解出了仁寿宫终于能问出口了,“陛下,依照小的看, 李德贵的死却有蹊跷,他半身不遂的如何能把自己吊死在刚好和身高差不多的位置上,里头必然有人为。”
江月谷冷笑, 北风刮在脸上生生的疼, “朕怎么会不知晓李德贵的死有蹊跷,可母皇不愿意计较, 朕如何计较?”睨视了她一眼, “母皇说的也不无道理,朕是天下之主,何时奴才能向主子讨要说法了?”
“小的多嘴了。”翠巧轻轻拍了下嘴。
“你跟在朕身后久, 见到的事情也多, 比旁人多几分机灵。母皇到底是护着人的, 也奇怪了, 竟是个太监。”后面的话江月谷嘀咕声小,只有凑的最近的翠巧听见了, 明镜一般的心瞬间了然陛下口中说的是谁。
看来往后要对凤主身旁的那位景公公客气些。
越往后头天气越冷, 雪彻底停下已过去三日。地龙烧的火热下江安卿的被子里还要塞两个汤婆子, 无他, 长年磨损下关节早不符合年龄,平日里不觉得,一道寒冷潮湿的冬天就会隐隐作疼。
除非是在温暖的地方呆着,尚且能缓解一二来。
这几日疼起来江安卿连罗汉榻也坐不得,全靠着汤婆子和金丝棉花絮的护膝熬着。
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恍然间已是天亮,热气蒸的面色白里透红,浑身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正抬眼看向端着热水进来的冬香。
“您醒了,臣正有事要同您汇报。”冬香拧干帕子走上前来,面对懒散的凤主并不奇怪,每年冬天总有那么几日凤主身体不舒服,自觉的拿起帕子替她擦脸,“裴瑛雪前几日便来了书信说往京城赶了,估摸着日子也该到了。”
江安卿微仰着头,听闻后嗯了声,“外头雪停了?”
“停了。”冬香。
“既然如此便去一趟军营,也好活动活动筋骨。”江安卿揉了揉肩膀。
若是放在天气好的时候,冬香乐的凤主多动动,可雪后寒不是说着玩的,不赞同道,“也不必您亲自去一趟,我和秋菊两人跑一趟就行。”
江安卿掀起淡色唇笑了下,“孤可不单单是为了见裴瑛雪,恐怕有人想找着孤呢。”
视线透过窗户纸落在了院子的一道身影上,天不亮景一就招呼着仁寿宫内的其他宫人打扫院内的积雪,现在还忙活着呢。
冬香视线跟过去,“景一担心积雪不处理,下面的雪融化了再结冰,踩上去容易滑倒,就让人一直在打扫。”
“就他心最细。”江安卿撑着下巴看了一会,“这次你跟秋菊不必跟着,景一同孤一起去便好。”
外出江安卿穿的厚实,大氅上的黑色绒毛遮挡住大半张脸,冷风一吹脸上仅剩的一抹薄红消失殆尽,比漫天的雪还要苍白透明。
从她屋子走出去到仁寿宫门口停放的马车处,扫出来一条石板道,靴子踩在上头并不打滑,江安卿翘了翘嘴角,心情颇好。
马车内壁用绸缎包裹着,防止外头的风从缝隙中钻进来,里头早已生好了炭盆,烘烤的车厢内暖如春,地上是长毛地毯,位置上堆放着柔软的毛毯,让江安卿能舒舒服服的窝在上头,没一处不用心。
江安卿被搀扶上了马车,景一紧跟其后的上去,利索的跪在马车的一角,先将凤主脱下的大氅叠好放于一边,待到手稍微暖和些便开始泡茶。
幽幽茶香飘来,江安卿察觉出几分困倦,明明车厢内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可江安卿就是睡的不舒服,翻来覆去几次逐渐恼火起来。
“凤主,您用茶。”景一的声音响起。
江安卿接过后抿了一口,喝的是茶,眼睛却在上下打量着跪着乖巧的人,放下茶盏后扬了扬下巴,“你过来让孤枕着。”
景一愣了下,随即弯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摸着座位边缘坐下,心脏砰砰跳的直快。
凤主可没心思去管他想什么,当即趟了下来,位置对了,烦闷的心情一哄而散,闭着眼睛悠哉道,“孤还不知道你竟有做枕头助眠的效果。”
景一笑了笑没说话,尽职敬业的充当起枕头来。江安卿比她想象中睡的要快,迷糊间察觉有人拉过毯子盖过了肩头。
猜都不用猜,马车内只有她和景一两人,谁还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京城外三十里的地方驻扎着军营,路程约莫一个半时辰。军营的守门士兵看见明晃晃的马车时瞬间了然车中坐着的是谁,一个前去通知军营的管事,一个上前迎接。
迎接的那人只知道马车内坐着的肯定是位贵人,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于是和车夫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还没见马车内的人下来。
车厢内的景一格外苦恼,已经不知道第几遍出声喊了,“凤主,地方到了。”
枕在他腿上的人明明醒了,却并不愿意下去,让人闻风丧胆的太上凰竟有外头太冷而不愿意下马车的幼稚举动,景一压着嘴角的笑意再次催促了一遍。
不下不行了,几个管事的急匆匆赶了过来,有认识的已经对着马车喊了太上凰。
就见刚满脸不情愿的人在推开木门,撩开帘子后全然变了一个人,又是那位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太上凰,接受了众人行礼后江安卿才道了声免礼。
后出来的景一从另一边下马车绕过来,托扶着江安卿走下脚踏,而后自觉的把位置让给其他人,跟在江安卿不远不近的位置。
那么多人江安卿不可能都认识,最终把视线落在了左斗光身上,她那条胳膊废了后被安排在了京城外的驻扎军营中担任后勤,这里也就她当年跟过江安卿手下,不用说担任起了介绍的责任。
一路走下来见到不少成群结队铲雪的士兵,她们不清楚来的人是谁,但有那么多长官跟着肯定是大人物,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盯着瞧个没完。
左斗光介绍道,“前几日雪下的大,便没让士兵们训练。今日雪停了就让她们出来铲雪,也当是活动身体了。”
“训练是长久的事,不着急于几天,今年的冬天恐怕格外的寒冷,士兵们过冬的棉衣以及每日驱寒姜汤不能省。”江安卿的声音不大不小,但碍于她一说话没人敢插嘴,凑的近一些的士兵也能听见其谈话。
江安卿又道,“也得注意士兵们有无热水洗澡,万一着了风寒那可是一个传一个的,三天一次的肉汤也不能少,冬天油水得足……”
有长年带兵打仗的经验,江安卿所提出来的建议有理有据,跟她交谈起来可比跟朝廷派来的那些半毛钱不懂的文官要轻松的多。
驻扎在这里没见过江安卿的长官不免心生敬佩,一路上听闻她说话的士兵很快口口相传的把话传了出去,不到中午整个军营都知道太上凰来了,并且还提出了许多对底下好的措施。
军营在一处平原中,四周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风吹起来就格外肆无忌惮,江安卿跟着视察了几个地方后手脚冰凉,几个长官有眼色的不再多说,带着江安卿去往了主帐。
一进帐篷内并没有多暖和,顶多是少了点风,那几盆炭火对她们来说足够,但对江安卿来说远远不够,温度不足以让她的身体舒适。
落座主位后,景一漫不经心的将其中一个火盆踢到了江安卿的脚下,而后像没事人一样站到了一边。
江安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主帐的帘子被掀开,江轻意急匆匆走了进来,看见主位上的江安卿后激动的喊了声母皇。
外头的士兵讨论太上凰来了,起初她还不相信,那么冷的天气母皇怎么会来这里,不止一个人说后又将信将疑地跑了过来,竟真是来了。
江安卿冲她微微一笑,帐中的官员心知肚明的离开,将时间留给母女俩好好叙旧。
坐下后景一便着手泡茶,茶叶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凤主喜欢的那一款。
在军营中呆了那么久江轻意结实了不少,眉宇间开朗了许多,如此变化江安卿看着心中宽慰。
“在军营中的时日过的如何?”江安卿问。
“回母皇,女儿在这里一切都好,除却训练比试,大家都很照顾我。”江轻意挠了挠脑袋又道,“您送来的江离女儿时常同她比试,一股子蛮劲,比试全靠直觉出招,一问发现她全然不读兵书。”
“能者分为很多种,直觉未尝不是一种能力。孤在练武场跟她比试时,看中的就是她身上那股子蛮劲,跟野兽似的,咬住东西死活不松口。”江安卿。
“母皇可要见她?不过前几日下雪她就回去了,今日也该回来了。”
两人不疼不痒的闲谈了两句,颇有点母女和睦的温暖景象,景一眼中带上了笑意,上前为长公主添上刚泡好的热茶。
江轻意舔了舔唇,犹豫了片刻决心开口道,“母皇,前段时间女儿去了趟天灵山。”?
话音落下,景一的笑容散去,眼神冷了下来,不过长公主注意着江安卿的表情,没能察觉出他的异样,继续说道,“在跟父亲的聊天中女儿能感受到,父亲心中一直惦记着您。”
倒完茶的景一回到了江安卿身边,默默将茶壶放在炉子上热着,帽檐压下看不清神情。
“惦记着孤为何当初弃孤离去?孤亲自上普华寺寻他离开,他却坚持要伴青灯古佛,为天下祈福。”江安卿垂下眼眸,“他就是这般惦记着孤的?”
“父亲心中有苦衷,但他不愿意同我讲,但女儿知道父亲时常神情落寞。”江轻意皱起眉头,就连她也猜不透父亲心中在想着什么。
为何心中有着母皇,却又把人拒之门外。
“罢了。”江安卿叹了口气,“让人送些棉衣和银炭去普华寺,好好过个冬。”
“多谢母皇!”江轻意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迫不及待的着手操办。
这些就算江安卿不说,江轻意也会为父亲备上送去普华寺中,但江安卿提了,以她的名义送去想必父亲会开心许多。
帐篷内只剩下她和景一,还有咕噜噜冒泡的滚水声。
“跟在孤身后的人皆是口口声声说爱孤,可如今呢?孤身边空无一人,死的死,走的走,孤不拦着,不拦着他们。”一声悠长的叹息,饱含着无奈和不解。
就在安静的无人回复时,江安卿也不指望有人能回她,身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少年音,“小的会永远陪在您身边。”
心弦被撩拨了一下,江安卿抬眸看向他,景一真挚诚恳,“不论凤主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小的永远会陪在您身边,不离不弃,永远伺候您。”
“永远?”江安卿笑了下,意味不明,“越发油嘴滑舌。”
景一想告诉她并非是油嘴滑舌,而是笨嘴拙舌的真心话,但景一选择了闭嘴不解释。
说的越多越不显得轻浮,只要一直陪在凤主身边,只要有一天凤主回头看见他还在,肯定会恍然大悟的明白他的心意。
哪怕是明白他是一个忠诚的仆人,景一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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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帐篷内进来一位戴着黑色面具的女子, 斗篷一抛恭敬的单膝下跪行礼,江安卿收敛心绪,快步上前将裴瑛雪扶了起来, “路途劳累, 不必多礼, 快些坐下吧。”
黑色面具遮挡住一半的脸,面具下琥珀色的瞳孔看人深邃凛冽,有种无端被看透的恐怖来。
景一奉茶时低垂着眼眸避开视线,动作利索快速的回到江安卿的身边, 才察觉到落在身上带有实质的目光才消失。
“孤退位后那么多年没见了,辛苦你操持着黑甲铁骑上下,边疆不比京城, 整日风吹日晒, 还得提防着潜入的宵小。”江安卿似是在感慨,“派去西凉的探子可有动静?”
“回凤主, 探子回报并没有发现西凉国内有异动, 恐怕是摸不清如今金凤的实力如何,不敢贸然叫嚣。”裴瑛雪说话时眼睛喜欢直视着人,对上位者来说直白的视线是不合规矩的, 是有意要窥视上位者的想法。
不过江安卿并没有对此表示排斥, 很信任裴瑛雪的点头, “不作为必然憋着坏事, 告诉底下的人多留意边境出入的生面孔,通关的文谍挨个查对, 绝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人进入金凤境内。”
“凤主是觉得, 西凉国会派人潜入金凤对民众进行煽动?”裴瑛雪。
江安卿搓了搓手指, “孤倒只希望是煽动那么简单, 怕就怕制造混乱,再拿孤这个有非议的人做文章。”
裴瑛雪神色一禀,“臣知晓,定然会好好守护边境安全。”
“不过也不着急,回京城就好好待到年后再走,劳苦了一年也该有几天休息,”江安卿把放温的茶水饮尽,又跟裴瑛雪闲谈了些黑甲铁骑内部的事。
景一听着时不时用余光打量裴瑛雪,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黑甲铁骑首领裴瑛雪,景一没亲眼目睹过黑甲铁骑的威严,但在口口相传中听过,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她们谈论的事情简短,一切竟在不言中的默契。
算着时间到了午时,有人来请示凤主是否在军营中用午膳,江安卿思索了一会,作罢。
“孤在这儿到底是不方便,还得照顾孤的。”江安卿看向裴瑛雪,“你可是要回京城?”
裴瑛雪点头,江安卿道,“那便一同回去吧。”
江安卿来时没有通知,回去时军营不少士兵前来一睹太上凰的容颜,纷纷感慨民间流传关于太上凰外貌的言论全然不值得相信。
什么青面獠牙,什么五大三粗,呸,都是胡诌的话。
她们心中如何去想江安卿自然是不知道,在主帐中好不容易暖和些的身体出来风一吹,透心凉,按照惯例说了几句振奋人心的话后才离去。
一进入马车感受到温暖,瞬间软了下来,连带着眉眼柔和几分,是想继续枕着景一的腿小憩一会,但此刻马车内还有跟她们同行回京的裴瑛雪,江安卿只得自己坐着。
凤主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一个表情都不遗漏的落在裴瑛雪眼中,她皱起眉头,“凤主您身体可还好?”
“老样子。”冷热交替下江安卿无精打采,拉拢着眉宇。
提到关于江安卿身体一事,跪坐在马车角落的景一动了下,抬起头看了眼神情恹恹的人,跟着拧起了眉头。
“手下的人一直在寻找名医,还请凤主多多保重身体。”从军营中出来的裴瑛雪坐的笔直,跟江安卿形成了鲜明对比,哪怕是如此也无人敢轻视半分,“与西凉国的局势紧张,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凤主。”
行驶的马车内是相对私密的环境,对面坐着的人是心腹,谈起事情来江安卿没什么顾虑,叹了口气,“孤早已预料到有这一遭,你且放心,再怎么说也得等除掉西凉大患,孤再倒下。”
裴瑛雪双唇紧抿,本就冷峻的脸更添几分寒意,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入了京城江安卿就将裴瑛雪放下,由着她去做自己的事,马车再次缓慢的在京城内行驶。
安静了一路的景一凑到了江安卿膝旁,倒上了一杯热茶,不做声的陪在她旁边。
地方就那么大,江安卿何尝看不出他的小动作,弯了弯嘴角。
忽马车一停,江安卿人晃了一下,矮案上的茶水眼看着要洒下来,景一眼疾手快的扶住,泼出来的热茶淋在了景一手面上,隐约听见了人倒吸气的声音。
今日出行坐的是皇家马车,京城就算是再热闹,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不知道避让马车,无端的怒火从心起,江安卿怒斥外头车夫,“做什么吃的?”
传来车夫赔罪,“回主子,这外头来了个拦马车的,说是福亲王府的。”
外头小厮回道,“小的是福亲王府的家奴,福王得知凤主回京,特意让小的在此等候,让小的邀您去府上用宴。”
福亲王,江安卿思索了一会才想起那么一号人物,是先帝三姐最小的儿子,前些年才封为福王,一直居住在京城内。
江安卿瞥过低头擦拭手背的景一,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片,笑的越发寒森,“孤倒是好奇,福王找孤有何事,去福亲王府邸吧。”
福亲王府邸距离此处并不远,马车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得知消息的福亲王府上下规规矩矩的在门口恭候,翘首以盼着等来了明黄色的马车。
福亲王如他的称号一般,人到中年身材臃肿,整日里在锦绣中养出了几分滑腻来。
先帝对手足是极好的,登上凤位后好生安顿,有母辈的庇佑,孩子自然也过的有滋有味。
马车停下江安卿没着急下去,而是问景一,“你的手可需要寻郎中?”
景一藏在袖中的手顿了下,摇摇头弯起眼睛笑了,“小的没事,水泼出来时已经不怎么烫了。”
既然他说没事了,江安卿也就不再多询问,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眼睛冷冷扫过挨着寒风被吹青头紫脸的众人,“孤来了,便进去吧,再吹着怕是明日都躺下了。”
福亲王连忙上前攀谈,一路走到前厅,大多数是他在拉家常,江安卿根据心情回上几句。
前厅准备好了炭盆取暖,热烘烘的环境让江安卿不悦的心情有了丝缓和,在主位上坐下,不愿意听七拐八拐的说些有的没的事。
“福亲王千辛万苦的邀来孤,有何事同孤说?”
“回凤主,本王却有一事,您还记得国子监那日罚的学生吗?”说话间福亲王小心翼翼的观察江安卿的神情。
按照辈分来算福亲王是比江安卿大的,不过地位不同,辈分只是上位者开心时的说辞罢了。
见她神色自若,福亲王继续道,“那丫头是本王的小侄女,平日里性子蛮横骄纵了些,但人是极聪慧且有孝心的,那日后在家中闭门思过许久,已经知道错了,可那国子监依旧不给入学的。”
面露出难色,国子监是做官的好渠道,能去的哪里有理由不去,偏偏犯了事被辞了回来,他那小侄女只是个开头,自那以后国子监一旦有仗着家族势力欺辱,不好好读书的学子,通通被祭酒赶回了家去。
有人不服?那去找太上凰说去,规定是太上凰下的,国子监只是照做。
江安卿的名头一搬出来,不少官员熄火不敢声张,怒骂自家的孩子不争气,错失了国子监如此好的学府,还让她们在同僚面前如何抬起头。
一时间国子监的不正之风治理的妥妥帖帖,一眼望过去当真是莘莘学子,皆是为国效力的栋梁之才。
官员不敢去找太上凰要说法,但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却是敢的,人多了一合计,就让大江安卿辈分的福亲王来说,为此送了福亲王不少的礼。
本来还犹豫不决的福亲王见真金白银的送过来,本就是要替小侄女在太上凰面前求情,现正好顺了心意,还可以捞上一笔。
“福亲王是觉得孤的做法不对?”江安卿冷冷看了他一眼,明明什么都没做,福王却觉得后背有寒风吹拂,冻的他一哆嗦。
“本王自然不是觉得凤主的抉择有误,只是未免太过于苛刻了些,都是群半大的孩子,犯错处罚一番就好。”说道最后福亲王头皮直发麻。
要是知道同太上凰说话那么有压迫感,给他多少银子他都不过来说了。
“孤倒是不知道,世家子弟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欺负学院家中品阶底的学子如此得心应手,连威胁都用上了。”
江安卿像是没看见福亲王额头滚落的汗珠,“孤以为世家子弟更比旁人懂得礼数,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过按照福亲王说的她们是孩子……”
神色迟疑一番,福亲王以为看见了期望,眼神迫切起来,只听江安卿道,“子女不教,应当是父母失责,孤确实该好好问问她们是什么教孩子的了。”
说来说去福亲王如何能想到是这般结果,脸色唰白,让那群人听见不得遭受白眼的,张口欲辩解,在看见江安卿墨般幽神的眼眸时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虽屈居于紫禁城内,但当年是何等的手段毒辣,那段日子过的闻风丧胆,好日子过多了差点忘记。
“福亲王的家宴孤怕是没口福了,还是留着你慢慢吃吧。”江安卿甩袖离去。
景一抬步要跟上去时,手臂被拉住,不悦的皱眉看去,缓过来的福亲王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往他手中塞沉甸甸的银子,迫切道,“想必这位就是景公公了吧,还劳烦你在凤主面前美言几句,说本王今日是无心之举。”
“王爷不必如此,凤主心知肚明,断不会冤枉无辜。”景一笑了下,接过银子扔去了桌上,大步追上了江安卿的步伐。
34 ☪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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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出王府时只有一辆马车停在外头, 凤主应当已经上去了,景一不敢怠慢的爬上马车。
木制推门推开果不其然看见了坐在里头的江安卿,掀起薄薄的眼皮盯着他看了一会, 晦暗不明。
马车再次缓缓行驶起来, 只听闻身后福亲王府的人赶到门口高声恭送凤主离开, 自始至终没能得到回复,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内,福亲王一个踉跄的差点摔倒在地,吓的周围小厮匆匆来扶。
完了, 完了,好日子一眼看到头了。
福亲王哪里会去理会耳边奴才的关心,苦着张脸到处想办法, 总是不能得罪人的。
那边的车厢内景一跪在习惯的角落内, 总觉得凤主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心思百转千回顶着压力张口, “凤主, 离开时福亲王给小的塞了银子,让小的在您面前美言几句。”
“嗯。”江安卿应了一声。
景一拿不准主意的解释道,“福亲王的所作所为不值得谅解, 没经过您的同意, 小的也不敢乱收旁人给的银子。”
板着一张脸的江安卿表情松动了几分, 甩袖离开时就猜到了福亲王会给她身边的人塞银子打通关系的。
蒋涛在她身边担任掌事太监可没少敛财, 江安卿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愿意多计较罢了。
福亲王到底身份不一般, 景一敢拂了他的面子似乎在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
话到此就能结束, 身边伺候的人不收贿赂乱说话, 是本分也是应当的,但江安卿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到手的银子都不拿,莫不是嫌弃少了?”
“哪里有嫌弃银子少的道理,只是小的知道福亲王会巴结给小的银子,是因为小的在凤主您身边伺候着。”景一抬起眼睛看着她,“小的是伺候凤主的,不是替福亲王传话的。”
被福亲王搅得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江安卿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说话的语气轻快了不少,“能给你塞钱的都是不缺钱的,以后给你就拿着,手里有点银子未来用得上。”
景一观察了几眼凤主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说反话,应了一声。
太阳正当空,凤主还没用午膳,没在福亲王那儿吃就回宫了,景一自个肚子也饿,但更担心凤主身体安危。
听两位姑姑说在外头行军打仗时吃不好睡不好的,胃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所以仁寿宫厨房的厨子是专门做食补养胃的。
景一悄悄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江安卿,也不清楚她的胃疼不疼,桌上的糕点也没见着动几口的。
马车比预计的时间要短的停下,景一心中纳闷回宫的路程不应当如此短,难不成她们不回宫去?
掀开侧窗帘子准备看一眼外头,一直闭着眼睛小憩的人说话了,“你可知道今日福亲王怎么会如此大胆的敢当街拦孤的马车?”
景一立马缩回手,脑子飞速转动,选择了如实回答,“回凤主,福亲王是先帝三皇姐最小的儿子,他母亲立了不小功劳,先帝又重视手足情谊,给了不少的好处,且按照辈分来看……福亲王是比您大些的。”
“你也看出他是仗着这层关系才有恃无恐,福亲王是个没脑子的男人,恐怕撺掇他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江安卿撑着脑袋坐着,“金凤不止一个福亲王,也不止一个拿皇亲国戚的名头到处惹事生非,不将孤放在眼里。”
江安卿揉着疲惫的眉宇,“还记得孤跟你说过,需要你帮孤完成一件事。”
景一心脏疼了一下,最见不得的就是凤主这副样子,好像周围无一人能帮助她,也无一人能站立在她的身侧,徒留她一人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吞咽口水,压下眼眶中的热意,“小的还是那句话,您让小的做什么,小的都愿意。”
江安卿笑了,笑起来冰雪融化,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荡然无存,“外戚一直是孤的心头大患,孤在位时期便饱受其困扰,如今退位得了闲,是时候处理那群蛀虫了。”
话锋一转,“但孤不能自己动手,不然引起的矛盾会导致朝堂崩坏。孤需要一把刀,一把无所谓史书如何记载,无所谓天下人如何唾骂的一把锋利的刀。”
景一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流淌在血管的血液沸腾起来,他将要接受凤主给他的权利,将要为凤主扫荡一切的阻碍,让凤主安安稳稳的居于仁寿宫,成为凤主藏在暗处的刀刃。
张了张口,语气极其坚定,“小的愿意。”
江安卿不着痕迹绷紧的后背放松下来,拍了拍景一的肩膀,“好孩子,接下来要吃的苦可比之前要多的多。”
这次马车不再停下,特许直直驶入仁寿宫门口,一见到主子的马车回来宫人放下手头事上前迎接,两位姑姑瞧了眼天色不悦的皱眉,冬香道,“我去让小厨房上膳,你先把屋子内暖炉燃起来。”
秋菊心中了然,没跟着其他人去迎接。
在马车里暖了一会,江安卿苍白的面色缓和不少,入了屋内暖烘烘的热气下才真的松了口气,点燃炉子的秋菊习惯的要上前帮江安卿解下大氅,已经有人抢先一步站在凤主身侧伺候着了。
秋菊见是景一便没说什么,转身催促小厨房快些上菜。
江安卿洁手净面后小厨房就将做好的菜肴端了上来,都是些养胃易消化的食物,这会儿江安卿饿的厉害,没再嫌弃。
喝了两口山药粥后,恰逢冬香秋菊在,那两人眼里的责备快溢出来了,就等着江安卿把饭吃完好好说说。
看出意图的江安卿轻咳了一声,“秋菊你的纠察处可还缺人手?”
秋菊因为凤主不好好用饭不大乐意,又不好跟凤主甩脸子,干巴巴的回,“纠察处的人手确实不够用,已经在物色了,用人得谨慎些,到现在也没选出几个来。”
“那正好。”江安卿刚准备放下碗,被秋菊一瞪立马又把碗拿了起来舀了口粥进嘴,吃下后才跟脸色稍缓些的秋菊提,“往后你带带景一,让他摸索着学学。”
景一对上秋菊的眼睛,不自觉挺直腰板。秋菊没多看他收回视线,“您决定的自然是好的,就是纠察处不在紫禁城内,日后忙起来恐怕您身边没人伺候着。”
“无妨,景一要是能成,可比在身边伺候着让孤省心。”江安卿浑不在意,秋菊便不多说些什么,三个人就那么站在桌子不远处监督江安卿吃下不少。
想来在外头跑了一上午累了,用完午膳消消食江安卿困倦的厉害,被子里塞了两个汤婆子睡了过去。
景一习惯在凤主午睡时守着,正要往平日里呆的角落盘腿坐下,被秋菊抬了下胳膊使了眼色。并非是看不懂眼色的人,景一当即跟着秋菊姑姑出去,换了冬香姑姑在屋内守着。
屋外冻人的厉害,一冷一热的交替着景一哆嗦了一下,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人便去了茶房里头。
茶叶的保存要讲究也讲究的厉害,温度和空气的湿度都对储存的茶叶泡出的口感有影响,所以茶房一到冬天里头生起小炉子驱寒祛湿,现在进来还算是暖和些。
除却仁寿宫内的事务景一私下里很少同两位姑姑交流,两位姑姑不是难相处的人,但因跟凤主的关系亲密,景一总担心在她们面前留下不好印象。
从角落里抽了两条板凳出来,又给秋菊倒了热水。
“主子既然都那么说了,那就是真将你当作自己人,你啊,命也是好。”秋菊捧着杯子暖手并未喝,“你别紧张,我喊你出来只是同你说说纠察处的事。”
坐着的景一露出认真神色,专心的听着。
纠察处是江安卿登位不久后设立的机构,直属于她掌控,即便是江月谷登位后也不曾触碰到一点。纠察处的人员并不多,挑出来的都是一顶一的好手,各有本事。
金凤国土面积大,地方官就多,管理起来总是不方便,无法探测实情。地方官可是百姓的父母官,若是心存恶念,再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百姓的日子可以说苦不堪言。
一些官员见江安卿打仗勇猛,偏见的以为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外加上长年随军队征伐,逐渐的有人动了歪心思。
纠察处便是江安卿的眼睛,潜伏在金凤的各个角落,酒楼的店小二可能是、书院门口摇头晃脑的学子可能是、路边的乞儿也可能是。
极善于隐匿伪装的纠察处人员很快将歪心思的官员搜集证据统一上报,甚至于到后来纠察处人的权利大到遇见符合条件的官员,能先斩后奏,那一时间地方官乃至朝廷官员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分的规矩逾越。
不过随着江安卿退位后,纠察处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中,都道江安卿为了放权给新帝,将纠察处解散了。
实则不然,纠察处一直在,只不过从明面上转为了暗处,所以江安卿才能居于仁寿宫而知晓天下事。
秋菊则在后来接管了纠察处的一系列事务,这也是她为何经常一走就是好十天半个月,长则几月不见。
景一入宫时江安卿还在位,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小,心里头只有眼前的三分地,根本无暇顾及宫外头的世界,也接触不到这等事。
如今听来心中不免震撼,光是借着秋菊的描述便能想象那些官员是有多么害怕江安卿了。
秋菊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崇拜,笑了笑,“主子能让我带着你,想必已经把其中利害同你说了,我也就不多赘述什么,你且跟着我后头学着看着,日后主子若是教给你什么差事,也有经验。”
35 ☪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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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香秋菊身上有仁寿宫出宫的令牌, 江安卿暂时没给景一,跟在秋菊身后学习的阶段同进同出的,也不需要用到。
秋菊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答应要教景一学东西, 那便是第二天就带着人出宫了, 江安卿睡醒时两人早不在紫禁城里头。
一时睡迷糊的江安卿没能反应,还为了没瞧见景一在跟前伺候而生了闷气,穿衣时听冬香提起才想起来昨日说了什么。
“景一走时已经把主子早上要喝的茶泡好了,问了秋菊不过傍晚就回来。”冬香替凤主把腰带系好, 明显感觉凤主心情稍愉悦了些,不免扬起唇。
外屋宫人们脚步匆匆的布置早膳,掐着凤主从梳妆台前站起的功夫, 端上了最后一碟小菜。
“坐下一起用吧。”江安卿。
一起吃饭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冬香没拒绝的在一旁落座,正好还能盯着凤主多吃些。
这边正用着呢, 外头慌里慌张的来了个面露惊恐的宫人, 吓的脸色苍白跪在地上止不住哆嗦,江安卿皱眉还未询问,那宫人一刻等不了的说道, “凤主不好了!王美人落红了!”
江安卿沉下脸, “派个太监去看看怎么回事。”
人走后江安卿放下筷子没了食欲, 入宫的男子身子康健如何是有记录的, 王斯淮身体康健,一时诸多可疑之处。
一时半会江安卿拿不准是安胎没注意, 还是被旁人所害, 得等跟过去的太监回来汇报才知晓。
见此情景冬香唤人撤了菜肴, 站在凤主身后替她揉捏额头, “臣虽没成家,但也是听过怀胎前三月不稳,这孩子十有八九是留不下了,可要臣去查查近来王美人所接触的人?”
江安卿抬手让冬香停下,“不必,禁苑内皆是陛下的人,让她去处理吧。”
去的太监很快回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王美人先前一直犯困,君后体谅他免去了每日请安,今日王美人觉得身子爽利了些就去问安了,哪知道路上抬轿子的下人脚滑了下,惊动了胎气,美人直接见了红,孩子是保不住了。
陛下大发雷霆,将抬轿子的人拉出去杖毙,先正陪着郁郁寡欢的王美人。
江安卿让人去库房挑了些礼物送了过去,也算是对人进行安抚。
傍晚时分景一跟着秋菊回来,路上便听见了王美人滑胎的事,不免唏嘘。
能在禁苑内出生长大的孩子少之又少,能平安心智健全的更是不多,特别还是皇女如此特殊的身份。
就连凤主也不过两个皇女留存了下来,当然其中也包括凤主常年在外征战,很少去禁苑有关。
景一换了身衣服就急匆匆的去凤主跟前伺候了,进来时脚步轻巧踩在地毯上毫无声音。
听仁寿宫的下人说凤主在小憩,本是不该进来打扰的,但一天没见着了景一心里头思恋的厉害,加上听闻凤主的皇孙去了,想必心中是难过的。
景一私心的想,每当凤主不开心时陪在身边的是他,会不会在某一刻凤主烦忧时会主动想起他,光是想着景一便说不出的开心。
罗汉榻上躺着的女子睡的并不安稳,就连睡梦中眉头都是皱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睡的不踏实。
景一明白大概是做噩梦了,他初入宫中每晚都会被梦魇住,清楚的明白其中滋味的难受,大胆的上前跪在软榻边,轻轻推了下凤主的胳膊,小声的喊着她。
睡梦中的人被喊醒后骤然睁开眼,未褪去的杀意看的景一后背一凉,连忙跪着后退了几步低下脑袋磕头道,“小的见您睡的不踏实,自以为是的喊您起来。”
看清楚眼前的是谁后,江安卿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手回了在枕下抹空的手,揉着胀痛的眼睛坐起身,缓了几下才找回思绪,理清楚当前状况,“起来吧,以后别在孤梦魇住时喊孤。”要不是手头没刀刃,怕景一已经被她不清醒时给割喉了。
“小的往后见您梦魇住,就隔着远些喊您,不靠近了。”景一后怕的腿有些软,却还是固执道,“小的明白这滋味不好受,醒来还格外的累,不如不睡。”
明明还因为梦中郁闷烦躁的心情因为景一的几句话而缓和不少,江安卿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随你吧。”
江安卿瞥见手边放着的热茶,应当是景一带进来的,端起品了口,是熟悉让她喜欢的味道,最后那点子不悦消散,问,“今日跟秋菊出去一趟,可还习惯?”
“秋菊姑姑见多识广,小的跟在后头见识了许多从前没听过,没看过的事,也明白了人外有人。”景一眼睛亮晶晶的,漂亮的杏仁眼中满是喜悦激动,“小的定然好好跟在秋菊姑姑身后学习,日后定然会成为您的得力手下。”
其实江安卿对景一并没有抱多大的期待,一个从小进宫大字不识几个字的太监,就算是学的比旁人快,但天底下能学的人多如牛毛,不足为奇。
江安卿见识过那么多奇人能才,景一那点小聪明实在不够看的。
唯独能让江安卿在意的是景一宦官的身份,本就是有争议的身份,往后真要做起事来规矩束缚能少不少,矛盾议论的仇恨点能转移。
还有便是景一对她毫不掩饰对赤诚,让江安卿能暂时放心给他去接触。
能做出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能…再找便是了。
“尽力而为便行,做不好回孤身边继续伺候。”江安卿轻飘飘的一句撩拨的景一心池荡漾。
对比之下景一更愿意时时刻刻陪在凤主身边,每日睁眼能看见人在自己不远处,闭眼可在梦中相见。
但他自从知道凤主所忧虑之事,心中便不再拘泥于眼前的小事,他想要让凤主轻松,想要让那些妨碍凤主心情的人有多远滚多远,谁也不能再让她愁眉不展,不敢再对凤主出言不敬。
江安卿看了眼外头暗下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今夜便不用你守夜了。”
景一抿了抿唇,应了声。
他还没出去,冬香步履急匆的走了进来,脸色说不上好看,“凤主,就在刚刚陛下审出了线索,王美人滑胎被失衡的轿子颠簸只是一方面,查去小厨房发现王美人的饮食中被人动过手脚,里头掺了寒凉伤身子的药。”
“寒凉伤身子的药?”江安卿冷下了脸来,“可对下药的人有头绪?”
“怪就怪在,找到下药的人时已经死了,估计是被灭口了。此事要查能查出点名头来,咱们要不要帮陛下一把?”冬香犹豫的问。
江安卿沉思片刻,抬手,“不着急,等陛下那儿的动向。往后禁苑内争风吃醋,手段不检点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孤不可能事事插手陛下后宫之事。”
禁苑里头跟王美人有过节的人不少,但有手段和胆子下药谋害皇嗣的却不多,江安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景一听在耳朵里,对此没什么表示,禁苑内就算是闹翻天了都于他无关的,只惋惜今晚不能守着凤主。
冬日里头在跟前伺候的人能在屏风后头守着,虽拉着床帘看不见里头,但夜里头静悄悄的,屋子里只有他和凤主两人,总能咂摸出几丝甜味。
次日天亮,江安卿撩开明黄色的帘便看见屏风后头忙碌的一道身影,景一取下外袍举着在火炉边烤着,这样凤主起来穿衣裳时就暖和了。
江安卿身着素色单衣,托着下巴隔着屏风朦朦胧胧的看了一会才出声。
一听到人醒来了,景一连忙把衣裳挂回架子上走了进来,询问道,“凤主小的伺候你穿衣?”
江安卿点头从床上下来,任由景一一件件衣裳的往她身上套,装作不经意的问,“今日怎么没跟秋菊出去?”
“秋菊姑姑说下午带小的。”景一如实回答。
知道下午才出宫,景一天还没亮就跟昨个守夜的宫人换了班来,为的就是能在早上伺候凤主更衣。
江安卿略微扬着下巴方便景一整理领口,半恐吓的说道,“又要学东西,又要伺候孤的。倘若是没学好,也没伺候舒心,你说孤要怎么罚你?”
“小的可能没学到秋菊姑姑万分之一的才能,但伺候凤主小的绝不会再出差错。”景一说的认真,整理好领口后抬眸快速看了眼凤主,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闪而过,很快垂下了眼皮。
江安卿眉头一挑,颇有点兴致缺缺,“孤便信了你的话。”抬脚向外室走去。
得知凤主醒来,小厨房很快把早膳端了上桌,皆是些清淡养胃好消化的,吃再多也不会印象中午用膳的胃口。
江安卿没盘发,让景一拿了跟发带替她束在身后,小口的喝着熬煮浓稠的小米粥,很快淡粉色的唇红润了起来。
早晨江安卿吃的不多,没冬香秋菊在一旁盯着,吃的多少更肆无忌惮,一小碗粥下肚后就不动了。
景一有心学着两位姑姑劝说一番,话都嘴边看见凤主斜睨过来的眸子后,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多言半句。
他始终跟两位姑姑在凤主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姑姑能说但他不能,哪里有奴才说主子的道理。
景一酸楚了一下,很快打起精神来。
忽然的发觉,他要的不止是能陪在凤主身边,他还想要像两位姑姑一样,能在边上大胆的叮嘱凤主多吃饭,多穿衣。
用完饭后冬香秋菊到了跟前伺候,景一自然的退到了两位姑姑身后,静静的听着她们同凤主谈论他听不懂的事。
外头天亮了,江安卿染着颜色的指甲轻轻敲在梨花木的矮案上,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件上的内容,“朝中有官员上奏关于北方大雪一事吗?”
秋菊,“高太傅有一学生在安西任职,昨日信件已经送到,估计今天高太傅就会带着御史台的大人上奏了。”
“高太傅刚正不阿,一心为国为民,有她是金凤之幸。”知道高太傅会上奏陛下江安卿便不打算管了,有高太傅从旁协助事情总能处理的简单些。
秋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乐了下,“臣还记得当初在来企饿群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看更多万结文高太傅手下求学时,您总是气太傅,时常让太傅拿着戒尺跟后头追的。我和冬香为了掩护您逃跑,挨了不少太傅的打。”
陈年旧事再提起,想起当时快乐轻松的氛围,天塌下来有母皇在上头顶着,她只需要顾着眼前的玩乐便好。
江安卿眼中染上了笑意,“等北方的事情结束,去拜访太傅吧。许久未见她了,不知道身体可否硬朗。”
她们谈论旁的景一并不在意,但听到秋菊谈起从前关于江安卿的事情时,立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期盼着秋菊能多说一些。
可惜对于过去的谈论寥寥无几,很快话题就回到了正事上面。
景一珍惜的咂摸着那点事情品味,想想凤主小时候定然不是死板的书呆子,毕竟没有哪家的书呆子能十五岁上战场。
能当上太傅的一般是地位、品德、名声高尚之人,能把那样的人气的拿戒尺在后面追赶的,景一实在想不出凤主能有多淘气。
再看现在笑都寥寥无几的江安卿,景一眼眶发酸。
午后秋菊带着景一离开,江安卿身边只剩下冬香一人陪着,早已习惯了的相处模式,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江安卿翻了一页书,冬日里冷的不愿意出门,也就窝在宫里头看看书打发时间了。
想起问道,“今年冬天怎么不见宫里举办冰球?”
冬香放下手头事,“估计陛下被王美人的事闹的没心思了。”
江安卿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外头传来宫人禀报,君后求见。江安卿和冬香对视了一眼,看清了对方眼中意味。
这个时间点君后过来实在难以不让人多想,冬香扶着江安卿去装扮了一番,长发盘起珠钗入发,描了眉化了唇,褪去了身上慵懒气,又成了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太上凰。
君后已经坐着等了,侧头低声跟海瑶讲着什么,怀中还抱着裹成圆团的长皇子。
见到江安卿后站起身规矩的行礼,满面笑容的将长皇子抱到江安卿跟前,手指逗弄着小家伙挺翘的鼻尖,“您看,山儿昨晚上就一直闹腾的睡不安稳,臣妾一瞧就知道是想皇祖母了。”
长皇子模样乖巧,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如剥了壳的鸡蛋,被养的是极好,脸上肉乎乎的,正咧开了嘴在笑。
绕是知道君后所来是有事相求,在看见长皇子后江安卿心下不免柔软起来,接过孩子抱了抱,“孤瞧着重了不少。”
“听宫人说山儿比一般孩子要能吃些,长的也就结实。”君后见江安卿如此疼爱孩子,稍稍放松了些,踌躇犹豫的说道,“听闻陛下震怒王美人流产一事,不知道查没查到头绪。本是想禁苑内的事,便由臣妾这个当君后的处理,哪知道陛下执意要自个调查。”
江安卿没着急回他,抬眸看了眼冬香,后者了然的将屋内闲杂人等驱赶了出去,站在了门口守着门。
屋内安静的针落可闻,只听闻不谙世事的长皇子时不时传来咯咯笑声。君后被江安卿如狼般的眼眸盯的后颈发汗,袍子下的双腿软的难以支撑,就连脸上的笑意也僵硬的几分。
“孤扶持你稳坐君后位置,为的是让你协助陛下管理好禁苑内务,不让陛下有后顾之忧,你做了什么?”江安卿沉声道。
君后明白自己的小伎俩在凤主面前藏不住,当即跪了下来,捂着心口悲痛道,“王斯淮在禁苑内处处压臣妾一头,倘若他生的是个女儿,那臣妾…臣妾在后宫中还有什么威严可立,他必然要不将我这个君后放在眼里。”
说着潸然泪下,声音惊动了长皇子,撇了撇小嘴要哭不哭的憋着眼泪。
“要怪就怪臣妾不中用,生了个儿子,才落得如此担惊受怕的下场。”
江安卿被吵的头疼,不过是揉捏眉眼的功夫顾长安被吓的不敢说话了。
他本家虽跟凤主沾亲带故,却一直不敢多逾越,被挑选嫁给还是皇女的陛下时,家中的父母咱三警告提醒他要听凤主的话,万般不可惹人不快。
也因为他的本家极度忠诚于江安卿,故而到现在恩宠不断,祸事未及。
江安卿不愿意听那些让人无法信服的理由,凤眸一扫顾长安熄声连抽涕都停了。
“孤唯一的底线便是不能动皇家子嗣,再有一次,这君后的位置,顾家其他人也能坐上。”
没有严厉的苛责,没有暴怒的情绪,平平淡淡吐出口的话,却让顾长安后怕,却又不悔残害王斯淮孩子一事。
但往后是万般不敢再对皇嗣动手,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发怒真会将他从君后的位置上罢下去,甚至还会拖累到母家。
同时也明白了,凤主如此说,证明这件事过去了,不会再追究责任,心下那点担忧放了下来。
凤主护着,陛下便不会为难他,也不会为难顾家。
君后带着长皇子走后,冬香才进屋来,开了窗户点缝隙透风,唏嘘道,“臣一直以为君后性子听话,柔软,没成想男人狠起来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们行军打仗占领城池,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对老弱病残下手,更别说是怀着身孕的郎君了,路过看见都绕着人走,就怕身上的煞气冲撞了胎儿。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有私念的人。”顾长安害怕什么江安卿导致能理解,她便是在禁苑内长大的,见识过不少后宫阴毒的手段。
就连他和善的父皇手中也沾染不少的鲜血,有的为了争名夺利,有的为了保全自己,整个陷入了一个怪圈内,但江安卿知道,非人力能解决。
“那陛下那儿是否需要去宽慰一番?”冬香问。
“君后大张旗鼓的过来,想必陛下已经知晓了,说与不说都无妨,陛下不会再计较。”江安卿呼出一口气,在她看来江月谷还是太过于年轻气盛。
虽失去了孩子,却在众人面前怒成这般模样,帝王要做的是喜怒不留于色,甚至要做到喜怒无常,让人无所猜忌才是最好的。
倘若是做不到,那便冷下脸,狠下心来,让人人都惧怕。
禁苑内的动向如何,身处于养心殿的陛下何能不知,宫里到处都是陛下的眼线,每个宫的侍君们整日做了什么,有没有跟宫外的家人联系,陛下心知肚明的很。
虽仁寿宫内暂无眼线安插,但也是知道君后带着长皇子去找了凤主。
接到翠巧递上来的消息后,江月谷胸膛鼓动起伏了几下。已经猜测到是君后下的手,整个后宫中除了他谁会那么着急的想害死未出世的孩子。
江月谷知道了却不敢动手,顾长安的身后是枝繁叶茂扎根极深的顾家,更是母皇所护着的家族。即便内心惋惜逝去的孩子,也不得不就此作罢。
那番的大肆调查不过是为了让君后心中后怕,是敲打也是警告。
“罢了,罢了。”年轻的女帝把信件凑到油灯跳跃的火苗上点燃,火舌飞快吞噬,一眨眼的功夫纸张只剩灰烬。
偌大的禁苑内多的是给陛下生孩子的男子,他气的不过是被挑战的皇威,气的是竟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江月谷冷冷的抬起眼眸,“君后要带着长皇子,还需处理后宫繁琐事务,朕于心不忍,便让提拔王美人协理六宫吧。”
翠巧应声而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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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正值盛夏, 烈日当头的京城内熙熙攘攘,街道上喧闹的小贩叫卖声,马蹄翻飞的踢踏声混杂在一起。
远处一人骑着黑棕色的骏马在京城街道疾驰而过, 躲避的人群堪堪闪身, 怒火中烧的抬头要骂,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京城脚下当街纵马。
可一抬头只剩下远去的背影,却仍旧让人认出了刚才过去的是谁。
还能是谁,凤主身边的大红人景公公呗。
要说这位景公公啊年纪并不大,神出鬼没的, 听说没事的时候就跟在凤主跟前伺候着,一旦有需要他出现的地方,必然是血流成河, 哀嚎遍野。
不过这些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太过于遥远了, 连她们都知道景公公目前只斩皇亲国戚,摘当官的帽子, 哪里轮得着她们平头小百姓的。
但百姓心中还是开心的, 自从抓的严了,低下官员压榨的事情肉眼可见的减少,生活好起来了百姓可不就更加勤劳。
骑在马上飞驰而过的人正是景一, 此刻他穿着一身玄色绣蟒的袍子, 头发高高竖起在黑色的乌纱帽中, 一张冷着的苍白脸蛋在正午的烈日下不见丝毫热气。
最终勒马停在一座府邸门口, 景一抬头看去,牌匾上赫然写着福亲王府。
景一利索的下马而行, 走进了府邸中, 只见府内并无下人前来迎接, 往里走去后院能看见匆匆抱着包袱准备逃跑的家奴, 只是没能出后院便被人摁住不得动弹。
除却福亲王府内的人外,还有一波人以势不可挡的力量迅速侵占府邸,制服不安分想要逃跑的人,那些人同景一穿着相似,却没景一衣服上绣着霸气的蟒。
为首的人上前恭敬行礼,“师傅,福亲王府一人没逃,全都看守在堂屋内,只等着问罪。”
此人正是从前陛下跟前奉茶的保宁,不过现在他可不是养心殿茶房的小太监了,摇身一变成了纠察处的一员,跟在景一身后做事。
自江安卿让人带着景一去了解学习纠察处的事物,如同海绵吸水,孜孜不倦,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成长起来,直到现在成为了纠察处的首领,掌管着纠察处一应事务。
保宁认了景一为师傅的事不是秘密,景一手中有了权力陛下自然而然忌惮起,对保宁自是不能重用,景一便求了凤主将保宁留下。
逃跑不成的人被压着去堂屋,景一跟着抬步过去了,入目便是堂屋太师椅上坐着的福亲王,跟三年前唯一的区别更加胖了些,正胀红着一张脸冲周围看守的人大发脾气。
见到有人来后,斜着瞥了眼,看见景一瞬间瞪大眼睛,手指着景一鼻子道,“一个阉人!胆敢在本王面前嚣张!”
周围纠察处的人员立马握紧了手中的刀刃,胆敢福亲王多说一句,下一刻刀便会架在他的脖子上。
被骂的景一却浑然不在意,嘴角带着丝笑意的上前几步,看福亲王就像是在看一个待死之人,“下官自是不敢对皇室嚣张,不过是奉命办事罢了,王爷还是别让下官为难。”
“呸!”福亲王失了平日里的风度,万万没想到当初跟在太上凰身后不起眼的太监,如今能获得生杀之权,令朝中上下官员皇室胆寒的存在。
“本王要见陛下!要见凤主!最起码要让本王知晓何罪之有?”福亲王梗着脖子,拿出皇室的威严。
“那恐怕不行,您能见的只有顺天府的各位大人,要是审问调查过了,王爷要是冤枉的,下官自当带着礼亲自上门赔罪。”景一不动如山的站在堂屋唯一的门口,让跃跃欲试想要逃跑的福亲王没半点法子。
福亲王当然不敢去顺天府,去了这么多年做的事全抖出来,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只能拿出皇家那点微薄的亲情来求得一丝生机。
但多年养尊处优的骄傲让他在面对阉人时多几分唾弃,显在脸上表情扭曲起来。
景一不论对面的福亲王说什么难听的话,始终笑眯眯的不做生气,保宁端来了把椅子给景一,景一一撩袍子翘腿坐了下来,手边自然有人端上茶水。
轻抿了口,似在等待着什么。
福亲王知道纠察处的人已经在寻找证据了,一旦找到那便是万劫不复,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回他。当然那么重要的东西福亲王不会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那处暗格福亲王有信心纠察处的人不会找到。
这么想着紧绷的脊背稍放松了些,他现在就等着当年受了母亲恩情的官员替他在陛下和太上凰面前求情,哪怕被发配到贫瘠的地方,也好过脑袋分家。
越想福亲王心中越发镇定了起来,自觉自己的身份地位跟其他的皇亲是不一样的,轻而易举的杀了他,必然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一炷香燃尽之时,一人拿着个盒子快步走来,恭敬的把东西交给了景一。
刚还闲情逸致,信心满满的福亲王在看清楚盒子后,脸上瞬间惨白毫无血色,差点跌坐下太师椅。
他知道,完了!东西被找到了。
景一打开盒子后从里头拿出一本账簿来,翻看几下后脸色冷了下来,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消失殆尽。
“中饱私囊、压榨百姓、卖官收贿,福亲王你可知罪?”景一将账本往盒子里一扔不再多看一眼,一双杏仁眼眯起,走到福亲王面前。
福亲王看他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上,胆寒的厉害,说话没了那傲气,甚至带着上颤音,“本王要求去顺天府调查清楚,你不能乱来!”
“下官如何会乱来?”景一笑了下,笑意却不见眼底,“下官想跟王爷谈一笔生意。”
这事情就是福亲王干的,去顺天府不过是核实一遍,福亲王怕死的厉害,他总觉得走过来的景一下一秒就会抽出刀把他脑袋砍下来。
要去顺天府还能因为凤主寿辰不能见血而多活几日,多活几日就多些转机,福亲王如何能不把握住。
如今听闻景一要跟他谈一笔生意,心下豁然,天底下哪里有不贪的人,福亲王这般认为,他觉得景一看了账本馋了那些银子。
给了他也无妨,只要能保住一条命。
看到救命稻草般点头,“您说,您说什么我都答应。”
“那就麻烦王爷告诉下官,您的钱财存放在哪里。”景一问。
福亲王哆哆嗦嗦想了一会,一咬牙说道,“一部分在城东的钱庄内,郊外的庄子里,还有……府内地窖的茅草下头。”
“王爷是个聪明的人。”景一话音落下,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只看见了寒光闪过,刚还在喘气的福亲王脖颈儿一热,颤抖的手摸到了鲜红的血液,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景一。
景一面无表情的收回刀,逆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如地狱般的冰冷声音传来,“下官给王爷留个全尸,也好下了九泉不至于抱着头走。”
福亲王到死都睁着眼睛,身子一滑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四周哀嚎四起,渐渐的没了声音。
景一转身出了堂屋,阳光洒在苍白的肌肤上,无论如何驱散不去他身上的寒意,当真如传言的那般,玉面修罗。
想起什么转头对保宁吩咐道,“今日凤主生辰,处理的干净点,别让其他人看见了。”
保宁早已习惯了师傅这样,对此见怪不怪。知道师傅心中最重要的人是凤主,所以不敢怠慢的带着人去处理残局。
月亮升起,黑幕降临,紫禁城内热闹极了。保和殿内灯火如白昼,丝竹如仙乐悦耳,觥筹交错间是对凤主的奉承之语。
坐在其上的江安卿怀中抱着个白嫩的幼儿,此刻正美滋滋的拿着块米糕吃的满口香甜,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台下众人。
“孙儿可要吃栗子糕?”江安卿低下头去询问。
江关山摇摇头,举着吃了半块的米糕,乖巧道,“皇祖母,我已经吃饱啦。”
“让皇祖母摸摸肚子。”江安卿隔着小袄摸到小家伙鼓起的肚皮,知道是真的吃了不少,便不再投喂。
这一摸让小家伙痒的咯咯直笑,来回扭动着去躲江安卿的手,笑完后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桌上的酒杯,“皇祖母那个好喝吗?”
他看皇祖母一杯一杯的下肚,母皇也在喝那东西,肯定是什么好东西的。
“等山儿长大后就知道了,现在可不能喝,喝了要变笨的。”江安卿见小孩还在盯着酒杯,便挥手让宫人撤了桌上的酒水,换了牛乳来喂给他,“喝这个,喝了山儿就能快些长大。”
一听能长大,江关山连米糕都不吃了,就着皇祖母的手吨吨喝了小半碗,嘴唇一圈沾了奶渍。
伺候的宫人要上前替小皇子擦嘴,被江安卿制止,拿过帕子亲自为他擦了嘴边奶渍,而江关山早已习惯亲近皇祖母,并不向其他弟妹那样害怕,仰着小脸的让江安卿擦。
一切落在匆匆赶来的景一眼中,冷冰冰的眸子在见到江安卿的一刻柔软了下来,站在凤主身后随时伺候的宫人在看见景一后自觉的让开位置。
只要景公公在,就没有旁人伺候凤主的份。
江安卿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换了人,除却敏锐的五官外,还有景一身上沁人心脾的茶香。
“怎么不去歇息,忙了一天了吧。”江安卿斜眸看向为自己剥果仁的景一。
景一腼腆一笑,“有事情耽搁了一下,不然能赶回来伺候您梳洗的。”
福亲王所藏纳钱财的地方需尽快前去转移,免得被旁人捷足先登,故而景一带着人马跑了一下午,月亮出来了才结束,急匆匆换了身衣服,净面后赶来。
景一口中的事情江安卿自是知晓的,不再多问什么。
从景一进了保和殿内起,便有人注意到了他,看见他的官员和皇亲无一不脸色变了又变。
这种重要的场合景一不在,那必然是有任务去了,不知道今天是谁遭殃。
互看了一眼,众人默默的喝酒吃菜。
作者有话说:
外人前:纠察处的玉面修罗
凤主前:害羞腼腆的景公公
嘿嘿嘿,终于写到这儿了(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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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吃酒赏乐的人时不时瞥向台上坐于陛下左侧的太上凰, 看了太上凰后又去看在其旁伺候的景一。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是见过景一办案时笑面虎的样子,却很难得能看见凤主跟前的景一是何姿态。
有人揣测,景一接管了凤主手下的纠察处后, 不论是权势还是名声日渐扩大, 说不准啊凤主都要礼让三分。
见识过太多一招翻身得意忘形, 不把当年主子放在眼里的人,她们并不觉得景一是个例外。
更何况景一还是个太监,喜怒无常身体残缺之人,最要的便是脸面。
传闻景一身无任务时就跟寻常宫里太监一般, 到主子跟前伺候着,可这话传出来没人信。
都当官了,还上赶着给人当奴才的, 哪有这般骨子里奴性的人。
想要证明所言非虚, 那就得两人同在一处,方能看出景一态度。可凤主居于仁寿宫内半点消息不透出的, 想见也难见上一面。
这次正巧凤主寿辰, 景一赶了回来,在场的人眼睛止不住的往她们身上瞟,一探究竟。
只见外头煞气横飞的人到了凤主面前如同乖巧的猫儿样, 给凤主剥果子、弯腰低声跟凤主说话, 脸上的笑意半点不见冷意。
吃饱喝足的江关山眼睛眨巴了一会就犯困了, 张大嘴巴打了哈欠, 被江安卿点了点鼻子,“礼仪嬷嬷教你的都忘记了?”
江关山立马捂住了嘴巴,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亮晶晶透着孩童独有的纯真, “以后不会了, 皇祖母。”
江安卿侧头对景一道,“送长皇子回君后那吧。”
景一应声。
江关山对他并不陌生,从记事起这奴才就跟在皇祖母身边伺候了,对待他也是恭敬体贴的,伸了胳膊任由人搂进怀中,反正是困的一点儿不想走路了。
景一离开保和殿,探究的目光随之消散,伺候长皇子的宫人紧步跟在景一身后,四下无人讨好道,“景公公,让奴才来吧。”
宫里宫外谁人不知道景一如日中天的,当年在养心殿茶房不起眼的保宁得了景一的眼,现在人家可是有职位,能在宫外头办事的了。
景一淡淡瞥了他一眼,“长皇子千金之躯,咱家且抱着回去,不必来回交接。”
伺候的宫人连忙应声,不再多言。
江关山下巴搭在景一肩膀处,手指扣着衣服上的刺绣,困的眼睛半眯起,说话声跟着含糊不清的,“景公公,你说本宫送什么给皇祖母好呢,他们都说本宫年纪小,不需要给皇祖母送寿辰贺礼。”
谈及江安卿,景一目光柔了下来,想到江安卿对待长皇子宽容耐心的模样,笑着宽慰道,“凤主疼爱您,不论送什么凤主都是喜欢的。”
江关山从胸口的口袋处摸了摸,摸出了一对宝石耳饰,奇特的是金子做的耳勾被掰弯了,让江关山握着的时候不至于戳着手掌。
“父皇说这对坠子是本宫小时候看了喜欢,皇祖母从耳朵上取下来送给本宫的,本宫想还皇祖母一对耳饰,却不知道什么样的才能配得上。”小小年纪的长皇子苦恼的厉害,小脑袋瓜子里一直盘算这件事。
他喜欢来找皇祖母玩耍,皇祖母会抱着他讲故事,教他习字,自然也能听到外人如何评价皇祖母的。
不好的言论长皇子便用拳头让那些人闭嘴,在他眼里皇祖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小的也不知道。”景一一顿,笑容渐渐消失,“恐怕这天底下能配得上凤主的,只有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长皇子睫毛忽闪忽闪,歪了歪脑袋,以他目前的学识听不懂景一在讲什么,但皇祖母器重景公公,那么他说的话必然是对的。长皇子似懂非懂的道,“那本宫就尽力去找到你说的东西。”
景一噗嗤笑了出声,月光下面庞冷峻的男人终化开了那层冰渣,正如他大好年华应当有的意气风发。
凤主的寿辰宴请的是前朝大臣以及世家,后宫男眷不得前往,若不是长皇子嚷嚷着要去,又争得了凤主同意,长皇子是去不得的。
君后不清楚宴会上的情况,担心孩子万一在宴会上闹腾惹的人不快,呆在宫里坐立难安。
直到静月传话说长皇子被送回来了,连手上的滚脸玉轮差点忘记放下,着急的要去看孩子。
景一站在延春宫院内,怀中的长皇子已经睡着了,静月接过后俯了下身道谢,“劳烦公公送回来。”
“长皇子今晚吃了不少,晚上你让宫人看着点,要起夜的。”景一细心叮嘱。
旁人道景一是杀人不眨眼的玉面修罗,但在静月的眼中并不是如此。他看着长皇子长大,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面对同样细心照顾长皇子的景一,免不了和颜悦色。
君后却没顾着长皇子如何,询问景一道,“今日宴会上山儿没淘气吧?”
“长皇子很讨凤主喜欢,坐在凤主的怀中听话着呢,不曾淘气。”景一如此说君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男子毕竟是男子,继承不了大统,还得垂怜于陛下或太上凰的疼爱,日后封王找个好人家嫁了。
“往后还麻烦公公多在凤主面前照顾提点着些山儿,他还太小了,说话做事难免拿捏不住分寸。”君后使眼色,身边的宫人送上沉甸甸的钱袋子。
景一视线一触即收,将钱袋子藏进了袖口中,扬起嘴角,“君后抬爱,长皇子天资聪颖,跟在凤主身后学识突飞猛进,咱家也喜爱着呢。”
“那便好,本宫也能放心。”
景一忙着赶回江安卿身边,便告辞退下了。
皎洁的月色洒入延春宫院内,树林婆娑倒映在石板之上,顾长安从静月手中抱过睡的沉的孩子,眼底浮现细碎笑意,而后长叹一口气,“本宫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便要如此对待一个奴才。”
身为心腹静月清楚君后所言是何人,却无法说出宽慰的话来。景一成长的速度迅猛势不可挡,让人无端担忧起再过几年,是否又是另一种光景。
而急着往保和殿赶的景一没心思去猜测旁人如何想他,他已经料想到了长皇子一送走,江安卿没了顾及,必然要让宫人上酒水。
果不其然,景一赶回保和殿时就看见江安卿端着酒杯喝了一人敬的酒水,慵懒松弛的半边身子斜靠在椅子扶手上,懒洋洋的挑眉看中间跳舞的舞郎。
江安卿听闻身后传来动静,“送回去了?”
景一抿着唇没说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还剩半壶的酒水。
江安卿察觉到身后是景一,可后头却没长着眼睛,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没回答也不追究的,扬了扬下巴,“斟酒。”
身后的人依旧没动,江安卿不耐烦的回头看去,?景一盯着她的目光不再是当年瑟缩的小太监了,不过依旧是抬眼对视一触即分。
江安卿就眼睁睁的看着还剩的酒水被景一命人撤了下去,甚至端上来替换酒水的并不是茶,而是一碗闻着酸甜的醒酒汤。
还没人敢在她面前行如此大胆之事,一双凤眼瞪了过去,哪知道景一根本不害怕的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汤,“凤主您今晚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
台下的人只看见凤主脸色变了又变,并不知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底有人开始猜测。
看!?找到了景一挑衅凤主的证据,果然狼子野心,这样的人留不得!
心思还没活络起来,就见江安卿端起碗来仰头喝了个干净,?一双秀眉拧巴在一起。
“你还不如赶不回来。”江安卿缓和口中味道,冷飕飕道。
景一拿起空碗递给宫人撤下,笑盈盈的继续给江安卿剥剩下的果子?,“两位姑姑可是叮嘱了小的,她们不在的时候,要照顾着您饮食起居。”
江安卿哼了一声,再看宴会上什么都不顺眼,偏偏那股子窝囊气还冲景一发不得。
没了兴致不愿意多留,?江安卿起身要走,?歌舞丝竹停下,推杯换盏的宾客停止交谈,就连陛下也站起身恭送离去。
景一拍拍手上碎屑站到了江安卿的身边,伸出手来让人搭着。
江安卿没动,拧着眉头看桌案上留着的一碟剥好的坚果,“剥都剥了,怎么不带着?”
“小的这记性。差点忘了。”景一一拍脑门,笑意更浓的。怀中掏出帕子小心将果仁收拢,这下江安卿才搭着他手腕离开保和殿。
凤主半道离开宴会已是常态,众人没察觉出有什么,只当是凤主身子疲倦。
宽阔笔直的宫道上?,一行人规整的走着,前头金辇上坐着的人仰头瞧着天上一轮圆月愣神,珠光宝气之下矜持贵气浑然天成。
只要在,便会出现在凤主身侧的景一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仿佛有了实质般一点点流连过每一寸如玉般的肌肤。
“把孤托举起来,也高不过宫墙,看着总觉得银盘被困在四方之中。”江安卿收回视线,垂眸凝视一直看她的景一,“出宫赏月,意下如何?”
景一心脏砰砰直跳,吞咽口水将那句不合规矩连着咽了下去,转头瞬间变化了脸色,对身后跟着的宫人道,“备马车。”
凤主要做什么,即便是不合规矩的事,有景公公劝说着,景公公都不劝了,他们断然不会多言一句,谁也不想招惹主子不开心。
腿脚快些的小跑着出了队伍,不敢怠慢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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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驱赶而来, 选择的是低调青色帐子,江安卿下了金辇没去理会身上的锦衣华服、珠宝首饰,由景一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马车内的东西都是备好的, 念及正值酷夏, 两侧的窗户用更加轻薄的竹帘和薄纱遮挡, 既能隔绝外面视线,又能在行驶中有清风钻拂。
景一跟着江安卿上马车前,挥退了一众等候的宫人,在景公公手下做事有几年了, 心知肚明公公是不愿意让旁人打扰凤主,自觉的为马车让开道来。
马车碾压过平整的石板路,向紫禁城外行驶而去。
凤主寿辰前后取消宵禁, 京城街道热闹非凡, 因有往来商客旅人,更成为了京城商户的商机, 铆足了噱头来招揽生意。百姓忙里偷闲的晚饭后携带家眷街上游玩, 凑的个热闹。
马车缓慢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路的灯火驱散黑夜,一只素手挑起侧窗帘子向外看去, 入眼的便是街边小贩吆喝的脖红脸胀, 热情洋溢的招手让过路行人驻足。
从琼楼玉宇踏入人间烟火, 一颗漂浮不定的心沉了下来, 但很快江安卿敛下眼眸。
景一在江安卿面前自当是个奴才,但所坐所用之物同从前大不相同, 不再是跪坐在车厢角落, 而是能坐在距离江安卿不远的蒲垫之上, 鼻尖萦绕着的是凤主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酒香。
倘若凤主能回头便好了, 景一心中那么想。
“待会去划船,孤知晓一处宽阔河流。”江安卿扭头,让开的位置人间的灯火足以透进来,照亮了景一半张匿在阴影中的脸庞,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笑了下,应了声。
江安卿想透过景一的眼睛看清他内心的想法,景一没给他机会快速垂下眼皮,“还请凤主寻个边上有人家的湖泊,免得小的借不到船。”
还想探究的江安卿笑出了声,“孤不会让你为难。”
马车一路行驶出京城到了郊外,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最终在一处望不到边际的湖泊处停下。
远处黑夜朦胧中隐约看见连绵起伏的山脉,几只飞鸟惊起,扑腾的离开枝叉。
湖泊分流穿过京城,此处便是它最宽阔的地方。
马车上挂着灯笼,微弱的亮光不足以照亮黑夜,好在今晚月亮够圆。
景一下了马车遥见四周荒无人烟,无奈的扶着江安卿下车来,颇为幽怨的喊了句,“凤主。”
江安卿别开了脸,选了选没地方能做,只得坐在了马车前室,贵气的跟周围格格不入。
“孤瞧着挺好,京内也有泛舟之处,可岸边太过于明亮,影响孤欣赏月的皎洁。”
“那小的便借马一用,去寻寻看有没有居住在边上的渔民。”景一。
江安卿摆摆手,由着他去了。
解下拉车的马,景一借着力道翻了上去,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江安卿仰着赏月动了动,转而眯起眼看去空无一人只留下马蹄的土路。
很辛运的是跑了半个湖泊找到了一户灭灯已经休息的人家,院子前还挂着晾晒的渔网。
景一下马上前敲门,渔人骂骂咧咧的点了灯出来,开门一看景一的穿着,即便是认不出也知道他身份地位不一般,不敢在嘀咕。
景一和煦的笑问,“劳烦您借船一用,主子想泛舟赏月。”
渔人想法子拒绝时,景一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来,正是君后赏给他的,抛给了渔人。
“要干净的,快些。”
渔人不再多说什么,精神头十足,吆喝着去找条新打的船去。
景一骑马而归,远远就看见了倚靠在马车前室的江安卿,车顶角上悬着的灯笼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她身上,景一忽然觉得,遥不可攀的人他似乎能争取抓一抓,说不定就抓住了呢。
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景一到后没多久渔人撑着渔船而来,停在岸边上来将船交给了他们,渔人不免去打量打扮贵气的江安卿,那样的贵人即便她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能从举手投足间体会到从容的威严。
景一没给渔人多看的机会,侧身挡住了视线,扶着江安卿上了渔船。身上还穿着宴会的繁琐长袍,极其不方便行动,江安卿脚踩在船头船一晃,下意识的抓紧了扶着她的景一。
手就那么握在了一起,景一吓的不敢动弹半分,愣愣的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指。
江安卿轻啧一声,收回脚来将最为沉重复杂的外袍脱下随意扔在湖边杂草堆里,浑身顿时轻盈了不少,两步跃上船。转身冲还在岸边发愣的景一招手,“你不上来,谁给孤撑船。”
渔人正要毛遂自荐,景一跨步上了船,拿起船撑抵在岸边推着向湖中心而去。
江安卿盘腿坐在船尾,迎面吹来的风打乱发丝,时而看月,时而看远处高山,时而去看划船之人。
朦胧的看不见岸边时景一收了竹撑,坐在了离江安卿两步外的船头,学着她的模样仰着头去赏月。
不过对景一来说,月亮如何他不关心,只想知道眼前的人是否开心。
若是开心了,不枉费这一遭。
“孤想躺着。”江安卿。
景一心中了然,往前坐了些,江安卿身子一歪躺下,枕在了他膝上。
“孤头重。”
景一便一点点将江安卿发中的饰品取下,青丝长发散了下来,丝丝缕缕的缠绕他。
湖面泛起涟漪,天地之大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安卿闭上眼睛,“福亲王如何了?”
“死了。”景一护着手掌中几缕秀发,“他的财产全数找到充公。”
良久,就在以为江安卿睡着时,睁开了眼,“死了也好。”
景一察觉到她的不开心,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去办案斩贪污景一眼睛不会眨一下,但哄凤主却是不知所措,谨慎小心的。
抿了抿唇,“刚小的绕着湖边跑了好半天马才看到一户人家,已经休息了被小的叫了起来,原本是生气的,但看给的钱多,把刚打好的渔船拖给了我们。”
想到大晚上的折腾景一去敲百姓的门借船,江安卿忍不住勾了勾唇,一双上挑的凤眼带上笑意,视线逐渐从景一眉心滑到红润的唇瓣上。
饱满的嘴唇如抹了胭脂般,一张一合的轻柔诉说,江安卿一时看入了迷,拇指快一步的压上柔软的唇瓣,用力碾了碾,像要把花瓣的唇碾出汁液。
回过神来不去看景一惊讶的表情,依旧是盯着越来越鲜红的唇瓣瞧,似乎因为她的揉捏肿了起来。
景一想躲开,被江安卿钳制住下巴不得动弹,后者慢慢直起上半身凑近了些,“是不是偷偷抹胭脂了?”
宫里的太监不乏有擦胭脂抹水粉的,为的就是面上好看,在主子面前伺候让主子看得舒心。
江安卿的记忆中没在景一身上闻到水粉的味道,也就从没注意过景一是否也擦胭脂。若不是四下无人安静的厉害,又醉酒的想躺着吹风,怕是发现不了他的嘴如此红润。
景一睫毛轻轻颤抖,近在咫尺的人连伸手去抓都不需要,只要稍微俯下身就能一亲芳泽,堪堪摆脱心底蓬勃而出的欲念,景一移开了眼睛,“小的不擦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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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卿百无聊赖的松了手,不再躺回景一膝上枕着,挪着去船尾靠在木头上,来回打量月光下的景一。
十八岁的景一没完全张开,身上带着怯懦和谨小慎微,而三年后的景一所接触的人和事物变了,心境改变的同时显露出的气质随之变化,出落的比从前精致漂亮不少。
若是换上寻常的衣服,打眼看过去还真认不出是个太监。
江安卿纤纤素手拨弄着水中月,一圈圈的波纹随之荡漾开,酒气早已被湖面吹来的风遣散,宴会上那点酒水不足以让江安卿不省人事。
冰凉的湖水浸着指尖,江安卿起了心思的掬起一捧水朝景一泼去,还怕泼不到人事先喊了一声。
她喊,景一哪有不回头的道理,当即被水砸面,水珠顺着湿漉漉的脸颊淌了下来,额前鬓角的碎发被打湿粘在皮肤上,湿漉漉的活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江安卿笑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荡然无存,成了天地间普通的芸芸众生,一朝踏入了俗世的琐碎红尘中。
笑着笑着江安卿觉得没了滋味,索然无味的擦了擦指尖,“时候不早了,回宫吧。”
低头抹去脸上的水,景一应了声,拿起竹撑站起身来划船向岸边而去。
岸边渔人没走,坐在湖边一块石头上正跟车夫闲聊,大多是她说车夫笑而不语的听着。渔人眼睛一直瞥着湖面动静,看到划过来的船立刻精神了,麻溜的上前帮栓船的。
可不是人人都能住在京城的,渔人因为没钱买不起房屋地皮只能住在京城外,自个搭建的屋子里,早早就想跟自家男人搬城里头住去了。
今个晚上遇见财神爷可不得好好巴结一番,那为郎君出手阔绰的,想必伺候的主子是京城内的大户人家,一高兴再从指缝里露点钱给她,搬到城里住还不是眨眼功夫。
殷切的那股劲没能用上,江安卿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径直上了马车。?
渔人想说些什么,刚可是跟车夫聊了许久,算是认识了。哪知道车夫跳上了马车前室,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驱马离开,留下渔人站在原地等车上挂着的灯笼光看不见才回过神来。
狠狠掐了下大腿,确认没半夜做梦或者是遇到什么妖怪,伸手一掏怀中沉甸甸的钱袋子还在,又看新做的船那人没带走,美滋滋的上了船回家。
不过是借给富人有湖泛舟一圈的小渔船,竟换来了那么多银子的,渔人那丁点郁闷早就抛去脑后烟消云散了。
马车内江安卿脱去鞋子,往柔软的垫子上一趟,摇摇晃晃间昏昏欲睡,也确实睡着了。
待到醒来时马车不再晃动,江安卿撩开帘子见仁寿宫三字,视线转向守在里头不出声的景一,“替孤穿鞋。”
景一单膝跪下,捧着鞋子为凤主穿上,马车中太过于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江安卿也无意在乎他,穿好后踩了踩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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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凰马车归来之际, 仁寿宫内当值的宫人便前来迎接,齐刷刷的跪在院子里,还是景一发话让他们站着等才不至于跪那么长时间。
江安卿下了马车, 宫人不自觉送了口气, 最起码不用在外头等到天亮。
凤主盛装出去, 披散头发回来,宫人心有疑惑却没人敢说出口,低着脖子把脑袋埋起来,全当没看见。
“凤主!”齐齐两道声音传来, 许久不见的冬香秋菊出现在仁寿宫内,两人黑了不少,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江安卿挥手屏退众人进了屋内, 景一自然是不同于其他人的跟着江安卿进去。
大概是睡了一觉有了点精神, 江安卿没像从前那般往软榻上一靠。
不过是看过去的一个眼神,景一了解的去了内屋梳妆台上抽了根发带来, 拢着江安卿的长发绑了起来。
“凤主今日生辰,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听宫里的人说您离席后出宫了?”冬香问。
她们两人在外头跑了几个月,性子野了不少, 大大咧咧的往绣花凳上一坐, 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泥土的清香。
“兴致来了, 去泛舟赏月。”江安卿不愿多做描述, 反问,“派你们两办的事如何了?”
秋菊嘿嘿一笑, “我们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您生辰这天赶回来了, 我和冬香可没什么好东西献上的, 就给您带了一封来自草原的信。”
一封来自草原的信。
江安卿眼睛一亮, 接过后迫不及待的拆开,上面用蒙古语作为文字洋洋洒洒写了几句话,景一瞥了眼,看不懂上面的意思。
“这可比孤今日收到了所有贺礼都贵重。”江安卿看清楚上面的意思后,将信件随手给了景一,后者知道她所有东西存放的位置。
“蒙古王可说为何要日达木子?”江安卿垂眸思索。
蒙古王是蒙古十六部的指挥者,实力地位不容小觑,多年来跟金凤一直保持着友好互商的政策,两位统治者皆知道挑起战争百害而无一利,还最容易让窥视者坐收渔翁之利。
“回凤主,据消息来报,北羌国除却日达木子活着外,他的表哥在混乱中被亲卫护着逃离,一路逃亡去了蒙古国,成为了蒙古王的妾室。”秋菊将得到的消息转述。
若不是蒙古王的一封信中提到了日达木子,江安卿差点忘记了金凤内还养着一位亡国王子,那么多年过去居住在国宾使馆毫无动静。
“蒙古王只因妾室就要从孤这儿换人?”江安卿不解。
帝王无情,江安卿绝不相信蒙古王是什么多情种,她们王室中令人咂舌的伦理事多的数不胜数,光是她所知道关于蒙古王的事迹就够人谈论的了。
“臣也觉得奇怪,但按照传出的消息,据说那位妾室的母辈曾救过蒙古王,会不会为此报恩?”秋菊。
江安卿沉思了一会,这样的理由勉强说的通,可细想下来蒙古王自登位以来并没有传出重大事情,那救又从何而来。
“且看着吧,信中蒙古王说要携带妾室前来金凤一趟,她们来了,自然就知道。”江安卿见风尘仆仆的二人已有倦意,不多做询问的让她们下去休息了。
蒙古王要来得好好筹备一番,到底是来示好的,还是别有意图,得先做好准备。
江月谷聪慧,却还未成长为合格的帝王,需她在旁多扶持着些,免得被那些狡猾的人吞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沉思中,耳畔传来声响,“凤主,可需要传膳?”
距离离开宴会过去两个时辰了,江安卿不喜外食,宴会上大多饮酒,这次长皇子在她身边肯定顾着逗小孩玩,更是没吃什么。
那么一说江安卿确实感觉腹中饥饿,不过没让景一唤小厨房传膳,而是问,“给孤剥的果子呢?”
景一怀中掏出裹的严实的手帕,打开后一个个剥的干净的果仁躺在其上。
迎着景一的目光捏了一块放嘴里,尝了滋味后江安卿便不吃了,“剩下的赏你了。”
景一谢恩,小心把东西放了回去,弯了弯嘴角。
·
京城醉花楼的一个包厢中,朗朗欢笑声飘出,景一坐在主位上百无聊赖的玩弄桌案前的银制酒杯,听着周围人的互相恭维心中发笑。
在场的无不是朝廷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相聚在一起拉进感情,或者是巴结哪位得了陛下重用的臣子。
今日的目标换成了邀请景一,要知道这些人表面对景一一口一个景大人的,实则心里唾弃死太监了,奈何景一手中的权势和消息对她们有用,可不就得拉下脸来求着,舔着。
“景大人,这醉花楼里有些调教好的妓子,不妨叫来给大家伙看看?”一位身材干瘦的女人说道,周围人立马起哄。
她们可是明白,阉人身体残缺,导致对床帏之事阴毒着呢,不过关于景一的传闻真真假假有许多,就是没听过他有包养女人的事。
有小官自然就有妓子,地位家族高的男子不乏有包养的爱好,就是不如小官多见罢了。
景一一侧眉头挑起,视线扫过众人,嘭的一下放下酒杯,在场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小官被吓的花容失色,不敢调笑半分。
“各位大人莫不是在取笑我?”
僵持之下,先前说话的女人开口,脸色隐隐有些难看,“景大人,我并非此意。”
意思如何景一并不在乎,前一秒怒的甩杯,下一秒勾起唇笑了,“无碍,想来各位大人愿意同我一席吃酒,想必差不了什么。”
在场的人脸色更难看了,拿阉人相提并论,要是换做寻常人说早掀桌子骂爹了,现在不得不扣着指甲压下怒火。
“好端端的吃酒玩乐,别僵着,看吧小美人们吓的。”有人道。
小官们缓和过来,尴尬的挤出笑容,为她们斟酒助兴。
气氛挽救下活络起来,喝着酒做着乐,眼睛却瞟着景一的方向,互相使眼色的派个人上前询问。
最终还是那位干瘦的女人说话了,举起杯子道,“景大人,在下敬你一杯。”
景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喝了下去。
“听说福亲王消失不见了,景大人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福亲王如何我怎么知道?”景一。
“听路过的百姓说…纠察处去了福亲王府,然后一府邸的人凭空消失了。”
景一问,“大人想从我口中知道些什么呢?”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顶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打听,“还请景大人明示,各位大人们担心日后有做不到位的地方,万一触怒眉头,惹的上头烦忧。”
“大人们安分守己,做好本职工作,不去肖想有的没的,天罚怎么会降临。”景一点到为止,在做的官员中做过什么事,私底下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景一一清二楚,不过是江安卿没下令扫除罢了。
福亲王被拔除后,一个个慌了神,四处打听得不到消息,把目光放到了景一身上。
景一倒是不介意,毕竟看这群眼高于顶的官员不得不低声下气跟他同桌吃饭,颇有些意思。
屋内燃着袅袅熏香,远不如仁寿宫内的凤髓香好闻,景一踱步来到窗边透气,那股子令人生闷的味道消散不少。
从醉花楼下看去是京城一条热闹的街道,正是下午人们陆续出摊的时候,街道上来往不少行人。
景一双臂抱于胸前,倚靠在窗框处静静的看着,看到生活日益富足的百姓总是忍不住想到皇城中的某人,想必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说不准能跟在她身后游离金凤大好河山,看看励精图治之下世态的繁荣昌盛。
身后是嬉笑打闹声,有人动了心思的想上前伺候,皆被景一喜怒无常的态度退却。
身处于花楼之中虽不清楚朝中的动向,但见过的人可只多不少,什么人是有钱的冤大头,什么人是装阔的穷老冒,又或者什么人是万不能得罪的贵人。
景一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肃杀之气,仿佛下一秒就能挥刀斩了不喜之人,这样的人谁敢上前去伺候讨好的。
万一惹怒了,脑袋就得分家。
忽的景一目光落在街道上一个抱着深蓝色布包人的身上,眉头渐渐拧了起来,认出了是那晚借船的渔人。
渔人三步一回头,鬼鬼祟祟,怀中还抱着东西,转身进了一家当铺中,景一收回视线,“既然各位大人无事再问,先行告退了。”
纷纷站起身挽留,景一一个没搭理的转身离开,守在门口的保宁立马跟着师傅一起下了楼。
景一一走包厢内气氛瞬间变了,有性子耐不住的已经破口大骂,左一口阉人,又一口奸臣的。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惶恐眼中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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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宁回头看了眼包厢,侧身避让上楼的客人,低声询问道,“师傅,要不要给口无遮拦的一点教训。”
那些人自以为背后说人便不被知晓,实则整个京城内都是纠察处的眼线。
“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罢了,连纠察处动手的资格都没有。”景一的杏仁眼微微眯起,径直走进了渔人进入的当铺之中。
当铺内正发生着激烈的争执,当铺老板连忙摆手推开送来的蓝色包袱,任由渔人说破嘴皮子也不敢收的。
渔人着急的额头冒汗,见包袱漏开一角,露出里头金子做的首饰,连忙左右看了看谨慎裹起来。
“这东西真没主,你放心!”渔人迫切道。
当铺老板还没见过那么难缠的人,当即说道,“有没有主暂且不论,你这饰品的做工精细,一些的工艺还是宫里头才有的,你这让我怎么收?”
“宫里头?”渔人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落在渔船上的值钱首饰是宫里来的东西,难不成那晚上的贵人是宫里的?
想不得那么多了,东西在她手里没得用,华贵的首饰戴不出去的,只盼望着来当铺典当了换银子,哪想着当铺不敢收啊。
景一进门便听见了两人的说话,下巴一扬保宁上前笑容温和的拍了下渔人的肩膀,渔人头一次带贵重的东西进城,吓的一哆嗦,惶恐的瞧着身穿不凡的男人。
渔人结巴,“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家大人找你有事。”保宁话音落下,渔人顺着视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景一,一下跟那天晚上的人对应上,腿都软了。
那天晚上其实看的并不真切,只晓得是个有钱的郎君。现在青天白日连头发丝都看的一清二楚,身上的穿着和腰间别着的佩刀,就算是再愚笨也知晓是个当官的。
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的,被身侧的保宁一把拉着提了起来,别看保宁是个男子,手劲却不小。
常年宫里头看苦活累活,到了纠察处后又系统的练习防身之术,对付手无寸铁的人绰绰有余。
柜台后的老板看架势不对,推开隔断出来,恩怨什么的管不了,可别把她的铺子给砸了。
陪笑脸道,“大人……”
话还没说话,景一开口了,“她包袱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老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拿不准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回答,“看了,是首饰,看样式和做工是宫里头出来的。”
立马撇清关系,“知道是宫里头的,我可没敢收,正准备把人赶出去呢!”
保宁嗤笑声,“收了你的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老板后背冷汗直冒,扯着袖子擦了擦还连着的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渔人两股战战,悔不当初贪念,什么钱财都比不上活着重要,东西不敢要的往桌子上一放,“草民,草民鬼迷心窍,求大人饶一命,我上有老……”
哭诉的肝肠寸断,景一没做理会的打开了布包,江安卿的首饰有几套,是什么样子的他心知肚明,看一眼便知道东西少没少。
原是当夜心烦意乱忘却了留在船上的东西,又被公务牵绊,就算是不遇到渔人,景一也会找个时间去将落下的首饰取回来。
凤主的东西落在她人的手里,他心里头不舒服。
不过今日心情好,景一不想见血,收了包袱,没理会还求饶的渔人,骑上了停靠在门口的骏马上。
“大人仁慈不与你计较,以后贪心收着点,免得要了命。”保宁不阴不阳的训了句,跟着上了后头的一匹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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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一如往常的安静, 宫人们各司其职的忙碌着,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的一层不染,连石板缝隙中的灰尘都不曾放过。
宫人原以为景一提拔了, 仁寿宫的掌事太监位置空缺会在下面挑个人顶上去, 可等了又等就看景公公在外头办了多晚的差事, 也要找机会入宫到凤主面前伺候的。
这下有点小心思的宫人彻底没了希望,仁寿宫的掌事太监位置怕要一直落在景一的手中了。
接管了纠察处后景一并没有放松对仁寿宫内的管理,反倒是制定的详细的规章制度,让宫里的人每日按照表上写的任务完成。
之前有偷懒的宫人鉴于景一不同往日的身份, 是一下也不敢再偷闲了,就担心景公公生气了责罚。
宫人专心扫地呢,眼前一晃而过一双靴子, 纳闷没见过穿这种款式靴子的人, 一抬头看见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向着主宫里走去。
宫人下意识的出口阻拦,“这位小主, 凤主还在午休。”
少年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待他开口,屋内传来江安卿充满倦怠的声音,“进来吧。”
宫人这下才放人进去, 奇怪的打量着少年的背影, 好想没在宫里头见过这号人物啊。随即晃了晃脑袋, 主子认识的人不全是宫里的人, 说不准是宫外头的呢,反正主子的事情还是别多过问的好。
屋内燃着凤髓香, 夏日调配少了厚重, 多了花果的香气在里头, 冰鉴内的冰块半融化的带来丝丝凉意, 软榻上赤脚盘腿而坐的人随心所欲,轻薄的夏衫搭在肩头,挽起的秀发丝丝缕缕的垂下。
若是给不认识江安卿的人瞧见了,活脱脱一个正值芳华的少女,哪里看得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金凤太上凰。
江安卿不掩饰目光的打量眼前抽条长高的少年,莞尔一笑,“多年未见,日达木子在宫中过的可好?”
“托凤主的福,一切安好。”日达木子褪去了刚来到金凤时的跳脱,变的沉稳了不少,少年的眼中的坚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坚定。
“坐下吧,孤召你来是有要事询问。”江安卿让下人奉茶,端到嘴边闻着味后兴致缺缺的放下,“你可曾听闻你有个叫日斯坦莱的表哥?”
日达木子瞳孔一缩,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而泛白,压制着话语中的颤抖,“凤主您是如何知道的?”
江安卿叹了口气,“孤收到了来自你表哥托人送的信件,他在那场战乱中活了下来。”半垂眼眸遮盖神色,“他似乎在找些什么,迫切的想要见到你。”
“他什么时候来!”日达木子对上江安卿视线后很快冷静下来,“表哥他还好吗?”
“他被蒙古王所救,成为了妾室,再过半个月蒙古王会前来金凤,届时你就能见到他了。”江安卿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蒙古王的为人孤心里头清楚,倘若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寻孤的帮助,孤答应过北羌已故的国王,会好好守护北羌唯一的皇室血脉。”
前面说的日达木子听闻后毫无波澜,直到江安卿提及北羌国后冷硬的表情才有所松动,行了北羌之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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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藏皇室的东西是死罪,景一怀中抱着的凤主金钗如烫手山芋,烫的他心烦意乱。想要私自扣下来,却又担心东窗事发后被发现龌龊的心思。
两难之际带着东西入了宫,仁寿宫内上下对景一无不尊敬,甚至这群人会主动跟景一汇报他不在是凤主的动向,见过什么样的人。
这些并非是景一要求他们做的,只是在有一个胆子大的太监顶着压力详细跟景公公汇报后,得了景公公的赏赐,一下不可收拾。
渐渐的,仁寿宫众人的心往景一身上靠拢。
与其巴结高高在上的凤主,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得到重用,倒不如向景公公示好,最起码日后在宫里头当差不用胆战心惊的。
一踏入仁寿宫的宫门,就有个小太监笑呵呵的上前来嘘寒问暖,亲切的喊着景一阿爷,正是刚才扫地的那位太监。
小太监怀中抱着扫帚驱散了试图围过来的其他人,略微弯着腰压低声音道,“阿爷,到现在凤主还没出去呢,不过召见了一个男子,现还在里头呢。”
小太监聪明机灵,是后调来仁寿宫当差的,景一自知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凤主身边,守着仁寿宫,便收了大胆汇报凤主行踪给他的小太监。
“男子?可知道是什么身份?”景一脚步一顿。
小允子摇头,“儿子不认得,但看气度是个贵人。”
“你眼睛里谁不是贵人?”景一嗤笑,眼神冷冷的,没多做停留的抬步进了屋内。
一进去听见了江安卿的声音,冰冷骤然褪去,随即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后心一点点沉下。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江安卿隔着珠串帘子瞧见了站在后头的景一。
景一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目光从坐着的男人脸上扫过,随即落在了江安卿身上,“小的怕打扰凤主您谈话。”
“先聊家常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江安卿点了点手边的茶杯,“你回来的正好,快去沏杯茶来,孤还是喝惯你的手艺。”
景一弯了弯嘴角,暂时放下了怀中抱着的包袱。
“这里头是什么?”江安卿问。
“回凤主,是那日落下的首饰,小的今日去拿了回来。”景一送上前去。
掀开包袱一角江安卿认出了是自己的东西,摆摆手,“你若是不提,我差点忘记了。”
景一把东西包好,回身看了眼坐着的男子,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没吭声的先把东西放回梳妆台,先去给江安卿沏茶。
平日里景公公泡茶精益求精,这次反常的加快速度,生怕错过什么一样,茶房当值的宫人愣愣的看着景公公如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景一端着茶水回去时人已经走了,“小的慢了点,没能让客人尝到泡好的茶。”
“给孤泡的,其他人喝做什么?”江安卿示意他端来放矮案上,景一凑近时闻到了他身上与平日不同的味道。
大概是常年跟茶叶打交道,景一身上沾染了淡淡的茶香,抠叩君羊把留意齐齐散散灵思追更最新完杰文现在这股清幽的茶香中参杂着浓烈的脂粉味,霸道的将茶香吞噬遮盖。
江安卿不动声色的端起茶喝了口,神情淡淡的,“最近忙什么呢?”
“福亲王的案子要录入卷宗,涉及人员众多,纠察处上下一直在忙这些事。”景一回。
“是吗?”江安卿不是没玩乐过的人,景一身上的味道一闻便知道大概率是在哪里沾染上的,嘭的将茶盏放下,冷声训道,“孤倒是不知道,什么卷宗需要景大人去花楼整理?”
景一心肝一颤,跪下的动作毫不含糊,“有几位大人约小的去了醉花楼,想要探寻口风,味道大概是在那时候沾染上的。”
“景大人越发的潇洒了。”江安卿哼了声,不悦就差说出来了。
去花楼本是没什么,金凤并不禁止花楼的存在,一些官员会前往花楼消遣娱乐是常态,偏偏景一去了,江安卿莫名的心中恼火,一种名为背叛的情绪在心里来回翻腾。
“小的只是喝了点酒,其余什么都没做。”景一搓了搓手指,抿紧唇角,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被吓的胆怯,实则只有景一知道他是在掩饰内心的激动。
是他知道凤主见了陌生男人而乱了心神,忘记了换衣再去伺候,让凤主闻见了身上的味道。可就是因为这样,让他见识到了凤主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他生气,一种诡异的想法腾升而起。
“去将自己洗干净,若是再让孤闻见身上有不干净的味道,你自个挑惩罚吧。”江安卿连他泡过的茶水也不行了,往旁边一推。
景一不敢怠慢,麻溜的去换洗了一番,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干净后,又让小允子确认身上没什么其他的怪味,去茶房泡了杯新的茶,擎着笑意的继续去凤主跟前伺候。
这次江安卿只闻见景一身上令人舒心的茶香,缓和了脸色,“还记得蒙古王给孤寄的信吗?”
景一应声。
“孤今日明里暗里敲打了日达木子,果然如怀疑的那样,蒙古王大费周折的想要接走日达木子绝不是一个妾室的表弟那么简单,日达木子知道些让蒙古王渴望的东西。”
景一眼珠子一转,“既然如此,那跟不能放日达木子走了。不如我们扣留下人,慢慢敲开他的嘴。”
“你啊,若是在蒙古王信件来之前如此做还成,信件孤都看过了,再那么做明摆着撕破脸。”江安卿慵懒的撑着下巴,“不过不着急,等蒙古王来了再说,在孤的地盘上,还能让旁人占了便宜。”
景一着迷的看着她,运筹帷幄的江安卿有着无限的魅力,仿佛天塌下来都能不急不缓的将天再撑起来,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胡乱跳动,景一强硬的忽略,语气平稳的询问,“您需要小的做什么。”
“好好把福亲王的案子了结,派纠察处的人一路盯着蒙古王,孤要知道她们入金凤后的一切动向。”
宫人来报,说长皇子过来了,宫人话音刚落下,一声奶呼呼的声音响起,直嚷嚷着皇祖母。
长皇子短胳膊短腿的,跑起来却格外的快,后头跟着一溜的宫人就怕小祖宗脚下不稳的摔着。
听到皇孙的声音江安卿就从软榻上下来了,长皇子一点都不怕的扑过去抱住了江安卿的腿,仰着小脸认真的问:“皇祖母想孙儿了吗?”
“祖母生辰才见过,不想。”江安卿嘴上那么说,把人抱了起来,吩咐宫人道,“让小厨房弄碗雪团子来。”
长皇子眼睛瞬间亮了,扬着小胳膊抱住了江安卿脖子,脸蛋蹭来蹭去的,“孙儿想皇祖母了。”
“是想皇祖母,还是想这儿的吃的了?”江安卿捏了下小家伙的脸蛋。
被捏脸小家伙也不恼,笑的眉眼弯弯,一口整齐的乳牙白白净净的,“都想!更想皇祖母。”
“皇祖母什么时候带孙儿去采莲蓬啊!湖里荷花开了大片,孙儿想去。”也不知道遗传谁,小家伙撒起娇来没完没了,嘟着嘴巴仗着宠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奈何凤主愿意宠着,长皇子的身份不同,是君后所处,君后是顾家的人,自然是多偏爱一些,更何况长皇子对她亲近,久而久之感情自是不一般。
“山儿想去,皇祖母陪着你去。”江安卿纵容道。
一切落在站在旁边的景一眼中,虽知道长皇子只是个孩子,但每当看见长皇子肆无忌惮的抱着凤主,跟凤主黏糊糊的撒娇时,心底难免闪过不悦。
移开了目光,专注的盯着自己脚尖。
看来是好日子过的久了,越来越贪心了,景一心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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