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陆寒云,带着几分邪悚的笑意,听着像是哪个讨债鬼找上门,他略有些僵硬的回过头,就见一团黑影从那书缝隙里蔓延出来,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弥漫,晃眼的功夫就将他这一小块位置给笼罩。
陆寒云周围瞬间成了一个小型的结界,他像是成了那被圈禁在其中的猎物,从那声音传出开始,右眼皮就在狂跳。
“你是何人?藏匿在这里又有何目的?”陆寒云防备地看向阴影处:“若是私自闯入,我会禀明上仙,依戒律惩处。”
那大团阴影中又传来一声笑。
听见声音,陆寒云便觉得耳熟。
没过一会儿,那团黑影里最后成了一个小身形,映入眼帘的是饱满的弧形。
陆寒云有些惊讶:“原来是你!”
虽这只猫此时没有九条尾巴,但是他记得这一张猫脸和那轻浮的语调,这就是那晚上意图啃食他尸体却失败了的猫妖。
“不必在我面前逞威风,陆寒云,我们是见过的。”黑猫立在陆寒云的跟前,它慢悠悠地舔了舔爪子,歪着脑袋看他:“我们应该算是第三次见面。
那眼珠像是琥珀,陆寒云下意识的后撤一步,因身上有顾渊设下的结界,还算是镇定:“你居然是逃到了这里?本事倒是不小,能叫宗门的人无所察觉地进入藏经阁,看来看守的弟子还是不合格。”
“除了顾渊,没谁能发现得了我。”猫妖听了,很是不屑,“倒是你……”
那只猫看着再寻常不过,只是抬着脑袋看着陆寒云时,一张猫脸却神似一个人,随常间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
这是一只极其危险的猫。
猫妖笑了:“陆寒云,我还以为你真死了,毕竟门中人都见证了那凶狠的天雷,而后顾渊公众发丧,私下藏你尸首,却没想到你还能死而复生,说起来,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
那猫妖似乎很期待陆寒云的反应,而后者只是嗤笑一声,“九尾猫,不是有九条命么?你那夜露出的尾巴呢?总不会是叫顾渊都给砍没了。”
猫妖顿时发出一声兽性的气音,带着怒火:“我也有千年修行,九尾成仙,若不是棋差一招我劫数将至,就算是顾渊在,我也会和他抢一抢。”
它迈出腿,朝着陆寒云凑近了一点,然后仰着头吸了吸鼻子。
“啊……”
猫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活着的就是比死了的要香。”
陆寒云仿佛能从那对猫眼珠里看到明显发痴的笑意,更是联想到那夜张开的血嘴,他顿时一阵恶寒:“我看你是认错人了,你说的陆寒云,他人正在棺材里躺着,我只不过是和他长得像而已。”
“你再仔细看看。”陆寒云特意弯下腰,叫猫妖看得更清楚一些:“你还觉得我是他么?”
那张脸明显的有些不同,可是猫妖却没有动摇,它反而笑了:“我早在很多年前记住了你的气味,我不会闻错的,只不过,虽然不知道你的样子为什么会有改变……但你和过去相比,魂魄的味道似乎差了那么一点。”
它停顿了一会儿,怀疑地问:“难道是你魂魄出了问题?我还闻到了一股檀香味,是佛门?还有顾渊的味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深的联系,你真是……”
“够了!”陆寒云没想到这猫妖的能力如此惊人,他扭过身避开了猫妖探究的眼神:“我听不懂你的话,我和他同根同源,身上有相似再所难免,不过是你的误解罢了。”
“不会。”猫妖立马又跳到了他面前,笑眯眯的很是笃定:“这世上只有一个陆寒云。”
“顾渊没认出你?”它又问:“也是,就连我也没想到你会活过来,但是你能骗过那个剑痴可骗不了我。”
这只猫张开嘴,露出小尖牙:“你那位好师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陆寒云,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会如何?”
话已至此,陆寒云只好放弃伪装,他叹了一口气:“你鼻子这般厉害,怎么不做一只狗。”
“别生气。”猫妖笑得轻松:“我对你不算坏处,虽然……”
它舔了舔干燥的唇:“我确实很想现在吃了你,但是在顾渊的眼皮子底下怕是不行。”
“不吃你,那尸体给我也行,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你帮我。”
陆寒云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一只妖合作?妖画皮吞人心,说出去的话最不能信,”
“妖要想成仙便不会大开杀戒,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现在有了壳子,那尸体对你来说又没有用处。”猫妖绕行在他的脚边:“可你那具尸体,却是我们阴修的大补。”
陆寒云听得直皱眉头,抱臂犯了一阵的恶心:“我怎么不知道我体质还招阴修?”
猫妖呵呵一笑:“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你的出生,你的死,我通通都知道。”
陆寒云诧异:“你听上去似乎很了解我?”
“那是自然。”猫妖笑道:“这么说吧,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更久更久之前,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成人,但我若直接告诉你,就等于沾了你的命,你那劫数可怕得很,连我也承担不起,要我付出代价,你就得拿东西来换。”
“你助我成仙,我就帮你渡劫。”
这猫妖的确是勾起了陆寒云一些好奇心,先前有个神叨叨的老头,现在又多了一只古怪的猫妖。
陆寒云便问:“那你可知我劫数的由来?”
这个问题不算过分,猫妖却欲言又止。
陆寒云狐疑地盯着它,就见这猫妖抬头往高处看,似乎有些不悦,嘁了一声最后当着陆寒云的面自个转身朝阴暗处走去。
“我待会儿再去找你。”猫妖扭头威胁一声,然后直接窜进深处,它身形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寒云一时不明白这猫妖的作为,随后才听到人的脚步声,他站在原地抬头去看,就见夏羽书正从楼上下来,方才隔绝的结界已经消失不见,更没有留下半点妖气。
夏羽书没有察觉异常,只走到了他跟前道:“师弟,走了。”
“师弟?”
陆寒云盯着猫妖离去的方向,迟疑间,点了点头。
二人一块儿出了藏经阁,现今的看守的人是喻飞英,陆寒云临走时甚至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提醒他一声,那猫妖待着这藏经阁中总归是一个隐患。
但是随后一想,又觉得多此一举,猫妖已经放了话,日后定然是要找上门的,他被揪出了身份,注定要受一番纠缠。
陆寒云又叹出一口气来,实在是时运不济。
夏羽书送他到了山门,关切道:“师弟,你现下可是打算回上清峰?我见你脸色不佳,可是遇到难题?亦或是身体不适?”
陆寒云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再耽搁,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现下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追风草,二是落霞剑。
只是落霞剑现下应当是在墨钧的手中,不免有些晦气。
他不知墨钧的行踪。
如此,他还得打探对方的消息。
陆寒云转了转脑子,随后对夏羽书道:“我只是心里牵挂着一件事,那次仙子朝我出手,中途有人对我出手相助,可我却不知他的姓名,甚至想去给他道个谢都无途径,你可知道这人?”
夏羽书立即便懂了:“这是自然,他也是我峰弟子,人正在不渡峰,你若想去道谢,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陆寒云轻笑一声:“便现在吧,道谢自然要及时些,我已经耽搁了好几日,想来也实在是失礼。”
夏羽书也没有多问,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那我便带你去,没想到你还惦记着这事,只是不能逗留太长时间,免得上仙责问。”
陆寒云应好,他跟着夏羽书便转了道走的去往不渡峰的山路,只是途径山脚时,那周围的草丛里耸动,耳边还听到了好几声猫叫唤声。
他险些误以为是那大胆猫妖追了来,不曾想从草丛处窜出了好几只猫,猫是没有修为普通的野猫,个头不大,数量却不少,围着陆寒云的脚边便蹭着脑袋,他身体僵硬顿在原地,虽是换了看着还算乖巧的猫,他看着仍有些膈应。
“去去去,好猫不挡道。”野猫越来越多,夏羽书立马伸手去赶,面对这突然冒出来的手,野猫们温顺的软毛像是炸开,他手背险些被留下几个猫抓印,无奈之下只能动用灵力强行将猫驱散开。
陆寒云这才算是解脱,只是看着这密集的猫群觉得怪异:“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猫?是有谁在养么?”
“这大概是上清峰自然生长的野猫,只不过上仙前几日就下了令,峰上的猫都被驱赶走了,现在就聚在了这山脚下,倒是把别峰的猫儿也叫唤了过来。”夏羽书回答,他见方才猫亲近陆寒云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师叔也很得小猫喜爱,没想到你们这点也相同。”
陆寒云脚步一顿,偏头在夏羽书的跟前笑眯眯地说:“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我虽然不在意,若是被人听到了反而引起误会,你觉得呢?”
他语气惊变,虽听上去还算温和,但多多少少带着警告的意味儿。
夏羽书也不蠢笨,顿时神色一变,郑重的道了歉:“今日是我口不择言,还望师弟不要见怪。”
陆寒云将其从头到脚都好好审视了一番,见其似乎并没有其他的目的,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板有些嫌弃地说:“不要唤我师弟。”
夏羽书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排斥这个称呼,不禁困惑,修道世家想入归元宗的数不胜数,可面前这人却虽不至于厌恶却没有半点修道的欲望。
他打趣一声:“难道你想我唤你师兄?”
陆寒云旋即回道:“住口。”
他变了脸色,一想到墨钧唤的那一声声师兄,语气便出奇的冷。
但是夏羽书没有在意:“就算你要我这么唤也不成规矩,归元宗很好的,师弟,就留在这里好好修炼。”
陆寒云最终无奈道:“随你怎么说。”
夏羽书就像个狗尾巴一样,他想甩开也没有合适的理由,看着似乎构不成威胁,可到底是跟在顾渊身边的人,他对此人并不放心。
不渡峰皆为剑修,精修剑法,陆寒云到的时候,不渡峰的弟子正在试剑台,个个容光焕发,而陆寒云指名的屈高义也在此。
他正在和别的几位弟子练剑,只有结成剑心的剑修才能拥有自己的剑器,那剑刃上刻着护心二字,与之对练的是三位持木剑的弟子。
他一人挡三把剑,一番交缠也没有落下风,这可和陆寒云记忆中的人大不相同。
小萝卜头练剑时爱哭,没少在他眼前掉眼泪,总是找着借口赖着他一块儿偷闲,现在眼神犀利挥剑时格外成熟,似乎在剑道上下了不少功夫。
陆寒云和夏羽书像是看客,坐在试剑台一旁下石桌边,行了山路,夏羽书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二人看着弟子论剑,陆寒云眼神瞥向屈高义,提了一嘴:“他看着好年轻,可是剑法却不俗。”
“那是自然!”夏羽书语气都添了几分傲气:“在他那个年纪里他可是最出色的那一位,就算是论辈分你我应该称呼一声师兄。”
陆寒云咽下的一口凉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呛得咳嗽了两声:“师兄?”
一想到对方哭鼻子的样子,这声师兄他就叫不出口。
“你可不要小看他。”夏羽书立马说,他视线从凌厉迎风的黑衣青年身上扫过:“他拜三长老为师后,只用三年就结成了剑心,乃是个天生的剑修,更是上次宗门试剑大会的魁首,如今修为仅次于大师兄喻飞英和师姐,你我皆不可轻视。”
陆寒云一怔,有些意外:“他是魁首?”
小萝卜头居然拿了魁首?
那……
陆寒云忍不住问:“那顾渊的那个徒弟呢?连他都不敌?”
试剑大会五年一次,凡三十岁以下的弟子皆能参与,他有些诧异,墨钧一向看中试剑大会的名次,以他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居然会输给屈高义么?
夏羽书比陆寒云还要疑惑:“你说上仙的徒弟?你怎么会这么问?小师叔故去已有十二年,上仙又一直闭关,上清峰早就不参与宗门各项事务……”
“不对。”陆寒云立马打断他,激动道。
“哪里不对?”
“自然是……”
陆寒云顿了顿,他握着茶盏的手指蜷了起来:“和我听到的不对,我还没入归元宗的时候就听说,归元宗的顾渊上仙一共收了两位弟子,年岁不高,其中有一个,名字叫……墨钧。”
谁知,夏羽书霎时间变了脸色从石凳上窜了起来:“这些是你从哪里听来的,他可不是上仙的徒弟!”
这叫出的一嗓子,惹来不少弟子侧目,在场的人动作都停了下来。
陆寒云也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愣了愣,就听夏羽书压低了声音:“他早就被逐出了归元宗,不是我宗门的弟子,更不是上仙的弟子。”
陆寒云有些发懵:“这是为何?我曾听说那也是一个天赋不错的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
夏羽书言语间不屑:“那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小人,不知感恩回报也罢,反而加害宗门弟子,正是他害死了小师叔,才让上仙失了徒弟,造成如今这番境况。”
“他实在是罪大恶极!”
“是么?”
“当然!”
陆寒云眼神一下游离了,他低下头:“我见过那位小师叔的尸首,我还以为是他自戕却不知其中还有秘辛。”
夏羽书愤慨:“你自然不知,正是那墨钧逼死了小师叔!他入宗门后便一直伪装行事,他故意陷害小师叔让上仙与之不和,直到那一日他放出了寒池的大妖,妖孽害人兹事体大,阴差阳错,小师叔被其指控无处辩驳,心伤自戕,一切皆是拜这人所赐。”
“你可不要听错人言,墨钧罪责重重,小师叔死后,他就将过往种种都当众自述,皆是事实。”
陆寒云愕然,一时呼吸停滞:“当众自诉?”
“是了。”夏羽书一时面带哀色:“他说的话句句诛心,一件件一桩桩,倒是成了他的认罪书,上仙没有将其当场诛杀,却也险些走火入魔元气大伤,宗门当时乱作一团,他成了最得意之人。”
陆寒云一时失态,呼出了声:“他这是疯了?”
夏羽书也叹一口气,含恨怅然:“他本就是一个疯子。”
“疯得丢了人性。”
“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呢?他分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就这么舍弃了?”陆寒云骇然,沉重间就连声音都显得沙哑无力,他皱着眉,胸中好像闷住了一团气成了石头敲击他肺,喘不过气来。
墨钧好不容易把他害死,又自爆,岂不是功亏一篑?
陆寒云心乱作一团,就听夏羽书沉声道:“大概是因为恨罢。”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他的报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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