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吓得不敢再东张西望,任由那些花瓣,香囊顺着自己衣摆流下去,然后大步向前,不回头。
温霁跟不上她,跑了两步,开始喘气。
她看到这个情景,也不敢跑了,恰好前面有个酒肆,拉着他进去歇歇。
“小先生……”
远远地传来一声。
姜来顿住,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上面。”
姜来抬头,才发现正是前些时候遇到的那个“人才”!
她僵住,下意识地想要把温霁塞到哪个缝隙里去,藏起来,不要被这人发现。
游如松站在二楼,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两人,侧身与小二说了两句话。
小二朝着下面挥了挥手,立刻有人迎了过来,弯腰笑道:“两人里面请,游先生有请。”
姜来脸色微变,把温霁往旁边一推,道:“你不是成天想听说书吗,眼下正好有一场,去玩吧。”
温霁望着她,又扫了楼梯一眼。
姜来:“我去见个朋友,等下过来寻你,不要乱跑。”
说完,就跟着小二上楼了。
心中只求温霁听懂了她话中意,现在跑远了。
二楼正门口放着一块屏风,屏风上面用金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万民图。
绕过屏风,往里面走,窗户大开着,灯河随着人群缓缓流动。
游如松立在窗前,身姿挺拔,修长浅白的手指握着上好的玉做的茶盏,看到人来,抬头浅笑:“没想到万元节,也能碰到小先生。”
“这不巧了,刚好可以蹭你一顿饭。”姜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好吃到她的眼睛都睁大了些,忍不住又拿起了一块。
游如松把杯子往前一推:“另一位怎么不上来。”
姜来差点噎到嗓子,端起茶水就灌了下去,装聋作哑,“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大半夜的,你不要吓我。”
游如松瞥了她一眼:“那位卞国公子。”
姜来低头,翻着盘子,又夹起了一块酥肉,咬下去,腮帮一鼓一鼓,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一直就我一个人。”
开口的时候,好像有食物渣要飞出来。
游如松脸色变了变:“你先把东西咽下去。”
“哦。”姜来咽下去,无辜地看着他,“咽下去了,你让我说什么。”
游如松:“那日你给我算完,我派人跟着你,在那屠夫家里看到了卞国公子。我初来梁国,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深刻,回来的人拿着画像给我看,年岁,外貌特征都对得上。”
姜来握着杯子的手攥紧了。
游如松倏地笑开:“不用紧张,我担心真的杀死他,自己以后的前程也跟着折了。你那日给我说的话,虽对了大多数,但也有骗我的是不是?也许为了给温霁造势,也许为了拉拢我到他身边……”
全说对了!
姜来面色不好,拢了下袖口,无赖道:“我一个小小的算命先生,怎么可能左右你的决定,不过是你心中想什么,我跟着说什么。”
游如松抬头,好奇询问:“温霁现在这样的情景,小先生还这般死心塌地地追随,莫不是给自己也算了一卦?”
“我算不了自己!”
他点头:“也是,要是能如此,那楚家早就称王称霸了。”
姜来打量着他:“你心动了?我跟你说的,可没有半句瞎话,这梁国真不是一个好的栖身之处,不如跟我去卞国……”
“不可能!”
斩钉截铁地拒绝让姜来话头戛然而止。
她撇嘴:“爱信不信,自求多福吧!”
游如松:“小先生这么能算,就看不清卞国现在是什么局势?温霁回去,恐怕顷刻间连渣都不剩。我可不敢跟着赌。”
姜来看出来他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一直在逗弄她,于是放松下来,开玩笑道:“世间多少荣华富贵不是豪赌出来的,梁国才多大,哪够施展抱负的。”
“说的也是,”游如松推出两个路引子,弯曲着手指,在上面敲了敲,“这是我下得赌注,过两天,城门会打开,没有路引子,谁也出不去。想来你也没办法从正规渠道上得到这东西。”
姜来收了笑,抬头看他。
一时不知道这是稳瓮中捉鳖的计策,还是真的好意。
他挑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姜来伸出手:“那就却之不恭了……”
“先别急着谢我,你们先能活着到卞国再说。”他意味深长道,“再好心提醒一句,卞国是大,但也要能吞下。有人着急忙慌地从卞国跑过来,给温霁递口信儿,不一定是好意,回不会得去是一说,回去能不能活下来又是另一说。”
姜来干脆地收了路引子:“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游如松大笑:“要是这卞国公子能好胳膊好腿地回去,半年内也没被砍掉脑袋,我一定快马加急赶过去投奔。”
#
姜来回去的路上出了神。
游如松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有危险。
她突然把温霁拽到一边,问道:“你当初怎么知道祖父去世的?”
温霁半边身子隐藏在阴暗处,像是被削了一半,眨了下睫毛:“有人从卞国来,给我传信。”
“他人呢?”
“死了。”
“怎么死的?”
“为了护着我逃脱,被一刀砍死。”
姜来叹气:“可惜了,要不然还能获得一些情报。”
温霁忽然问道:“那个人是谁?”
“谁……哦,酒楼那个人,”姜来抚摸着手中的路引子,“说不定会是你以后的门客。”
“我不想要。”温霁抿住唇,说道。
姜来:“他很厉害,也聪明谨慎,以你现在的处境,若是多了这样的人在旁边,肯定是雪中送炭。”
温霁仰头瞥了她一眼,坚持道:“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非良善之人。”
姜来好奇地问:“这你怎么看得出来?”
温霁垂眼。
如果非要说,当那人高站阁楼之上,低头,对视上的一瞬间,便知道忠诚道义不是能束缚此人的东西。
“算了,他确实有些难驾驭,得了是命,不得也是命吧。”姜来算卦多了,都开始有些神神叨叨,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温霁伸出手,去牵她:“先生,我们什么回卞国?”
“快了,过两日。”
要去卞国,首先要寻一辆马车。
姜来跑遍了大街小巷,看中了一家,跟人讨价还价,说了半天,愣是薅不下来一点!气得她叉腰,怒道:“就那么几两银子,35两银子!你卖不卖吧!”
那商客也气死:“我一辆车加一匹马,从50两,降到了40两,你还不满足,我不卖了!”
姜来指着车:“就这车勉强能坐下两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拉粪的呢,30两都是你赚了。”
“我不卖给你了。”商客转身,拿手指乱梳了几下马鬓。
姜来软了语气:“这样,我一辆租,一辆买,一共60两怎么样?”
商客斜觑了她一眼:“现在外面不太平,况且又没有路引子……”
路引子一出来,便被一些大的商客抢走了,买米运粮,大发乱世财,小的商客抢都抢不到。
姜来:“我有一个。”
“你哪得来的?”
“这你莫管,现在可以带你出去。”
商客迟疑道:“你要去哪?”
“卞国。”
“这也太远了。”
“70两?”
“成交!”
姜来哼着小曲,准备买一份糖糕回去,但远远看到温霁站在巷口等她。
她跑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听屠夫说,街上不太平,有人砍头,我担心先生,就出来看看。”温霁道。
姜来方才光顾着砍价了,没注意到街道上的人都躲在了两边,中间流出一个大的空隙来的。
远远处一个个囚车缓缓驶过。
百姓远远地看着,神情麻木,连愤怒都没有。
“今日砍一人,明日又砍一个,这没完没了了。”前面有人小声议论。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这群人又得罪了哪家贵人。”身边人应和。
“再砍下去,那死人坡都埋不下了!”
这时一妇人忽然面色惨白:“说起死人坡,我前两日路过,看到有人只剩下了半截身子,也不知道被哪家抓去斗兽了,咬了一半……”
姜来皱眉。
她不想凑这个热闹,对砍头的血腥场面没有丝毫兴趣。
但刚挪步,眼角扫了一眼,却瞪大双眼。
囚车后面又拉了一群人,面上刺了字,光脚,被系成了一串,由车牵着,缓缓地跟在后面,有些人脚已经磨出了血。
其中有一人,面容枯槁,身材高大,背上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肉掀开皮翻了出来。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孙志!
旁边男子曾经求姜来算过一卦,见她紧紧盯着一人,像是极感兴趣,便低声道:“这束着的囚犯都是不重要的,可以买卖,若是没人买,才被砍头,先生若是对他感兴趣,可以跟监头说一声,买下来。”
姜来久久未回过神来,恍惚一下,问道:“我到哪买?”
孙志不是去投靠那个公子……什么来着吗?
怎么混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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