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挤进了人群,在闸刀落下的瞬间,立刻盖住了温霁的眼睛。
但血腥味还是传来,温热的血透过指缝,落入了他的唇上。
温霁眨眼。
长长的睫毛刮过掌心。
他问道:“先生要做什么?”
姜来未答。
纵然见多识广,还是被这当街斩刑弄得心里发麻。
一排的屠夫,冷漠地举刀,落下,没有罪名的宣判,没有最后的寒暄,刀起刀落,杀人跟杀猪一样。
眼看着要到了孙志。
她勉强笑着凑过去:“官爷,我想买这个人,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
监头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打量了几眼孙志,朝着后面一招手,有人递过来本子。他随手翻了两下,这才抬头:“一百两。”
姜来连忙道:“小子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可以再便宜一点吗?”
“你是他什么人?”
“族弟。”
监头冷笑:“他四肢健在,只不过受了一些皮肉伤,一百两已经少要你了。”
姜来刚付钱买了马车,剩的钱也不多,咬牙问道:“那您看,能用其他的东西换吗?我新买了一辆马车……”
“我缺马车?”监头皱眉,随即没了耐心,“没钱莫挡在这,离我远些。”
姜来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回头看,孙志也抬眼。
两人视线对上。
孙志面如死灰,朝着她摇了摇头。
温霁用手指擦掉了唇上的血,视线落到地面上,那刚被砍下的头颅上。
这人竟然以为他会怕砍人?
握着他的手一直在颤。
恐怕是她要更怕些。
他回握住,攥紧,仰头才发现姜来和一个囚犯眉目往来,似乎认识。
姜来松开了手,翻着衣袖,找值钱的东西,但就那么一把扇子,也不百文钱。
这时监头突然出声:“这小孩身上的玉不错。”
姜来愣了下,低头看,才发现温霁内衣腰间坠着一块玉。方才走得太急,衣服扯松了些,才隐隐约约露出来。
温霁脸色微变,把衣服拢好。
姜来见此,跟监头赔笑:“官爷给我留点时间和小弟商议,先别斩了那人,我一会儿回来。”
监头冷哼一声:“最多一刻。”
她将温霁扯出人群,蹲下来,道:“小家伙,救下那人,对你以后大有益处。”
温霁微垂眼眸:“先生可知,这玉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
姜来愣了下:“我……”
她沉思片刻:“我知道这块玉对你来说很贵重,但这个人也可遇不可求,”
这不是假话,从遇到孙志,系统上亮着的光就可以看出。
“我初来梁国,与他同在破庙里呆过一日,这人品行端正,武艺高强,可用。我为他算了一卦,是难得的将才。你若是信我,就买下他……”
“好。”
姜来正要继续说下去,被这一声打的断在原地,睁大眼睛:“你愿意用玉换他?”
温霁仰起小脸,瞳孔倒印着她的脸颊:“我相信先生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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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志等医馆的医师处理完伤口又敷上了药,苦笑开口:“没想到最后是你救了我。”
姜来摸了摸空虚的口袋,看着那门口挂着牌匾,就转那么几个钱,又空了。
一半砸在了这地方。
她笑得比他还苦:“你不是去投靠了公子权吗?”
“公子羽。”孙志默默修正。
“对,公子羽,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向公子羽进言,说他弟弟以杀人为乐,实属残暴,作为兄长,理应制止……然后就被扔到了斗兽园中,与一只大虫搏斗,险胜。”
“你都胜了,怎么还要砍头?”
“斗了几次,那大虫开始惧怕我,在笼中不敢上前,贵人大怒,要把我拉下去砍了。”
姜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也是命硬:“射箭之人是公子羽的胞弟,这话你就不该跟他说……”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没想到公子羽素有贤名,也这样纵容亲人。”
姜来:“……”
有点莽啊。
孙志从床上下来,竟行了一个大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
“停!”姜来连忙拉起他,转身,指向一人,“不是我救了你,是他,送了父亲留下来的玉佩,才把你赎出来。”
孙志低头看这个小孩,眼神迷茫:“他是?”
“卞国公子温霁,”姜来摇着扇子,笑道,“就是我跟你说的,我要找的那个人。”
孙志和温霁大眼瞪小眼。
他问道:“是我想的那个卞国吗?”
姜来扇子“啪”地一声落在掌心,笑咪咪的,像是啃了一块香喷喷的骨头:“这世上有几个卞国?”
孙志不是愚笨之人,看看姜来,又看看温霁,迟疑道:“他便是你要找的人?”
姜来点头。
“你看人比我准,”孙志叹气,随即弓腰拜向温霁,道:“既受此恩,我以后为公子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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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如松果然没有骗她。
城门在两日后大开。
姜来给了那商户路引子,然后由他带路,几人出了城门。
城门外的士兵检查了下,看到孙志脸上的刺字,微微皱眉,示意他把马车帘子打开。
帘子却自己掀开了。
姜来笑着道:“官爷有何疑问?”
守卫朝着里面一看,发现车内有两位少年,皆穿着粗布短衣。靠边坐的看着年龄大些,出来打交道:“家中长辈生病,我与家弟想要归家,官爷通融。”
守卫又仔细看了他们两眼,未多言,抬手放行。
出了斑驳的城门,地上的草坪慢慢地铺展开,一直连到远处树林。
姜来眉头紧锁。
走到一个拐角处,她出声:“孙志,停一下。”
孙志拉拉紧缰绳。
“等到了树林里,你下车,跟公子乘坐那商客的马车。”
温霁倏地抬头:“先生?”
姜来:“我租了一辆,买了一辆。以防万一嘛,小心谨慎些是好的。”
温霁看她,转眼间,其中关键已经想明白了大半。
姜来是想要用自己做个靶子,如果真埋伏,由她吸引过去。
他没少未动,但眉骨下压,气压有些低:“我担心先生有危险。”
“多半是有的,”姜来抬头,并不在意,“那个,你能自己脱下衣服吗,换这一身。”
她递过去紫色长袍,色彩鲜艳,身体也凑过去,手指胡乱地在他脸上涂脂抹粉,把话揉碎了说给他听:“上次与游如松交谈,他言语间多次提醒,回程的路不会太平,这人若是想要对我们动手,在梁国就可以,但他没有,说明并无此意,那有此意的多半是从卞国来的……有人不想要你回国。你不要怕,现在有人针对你,不一定是坏事,说明你还有价值,他们害怕你到卞国……”
温霁听她絮絮叨叨,眼中黑雾突然浓了些,心中升起烦闷。
他抓住她的手腕:“先生不陪我一起去,到了卞国,我不一定能应对得来。”
姜来梳理着从系统那用碎银抠抠搜搜得来的消息。
“我要是到了,会立刻去找你。你到了卞国后,一定要小心谨慎,辛家和屠家闹得正厉害,但他们立场不明,一个都不可信。你要去找太傅,他曾经教过你父亲读书,找到他,先示之以弱,保留性命,再缓缓图之。”
温霁手指捏着袖口,又抬头看她一眼。
她原先白皙的脸修成了和他有四五分相似的模样,但眼睛却亮晶晶如同最上等的夜明珠,明亮温和,与他不同。
见他迟迟未动。
姜来伸出手,手臂环过他的小身板,猝不及防地用力地抱住了他,掌心温暖:“喂,小家伙,我一定会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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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霁下了马车,已经是女子装扮,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把孙志看得愣在原地。
姜来接过缰绳,看着两人上了商客的马车,才架马离去。
商客笑着迎上来,道:两位客人这边请,马车留好了,但东西比较多,所以空不大,等到了边疆,卸了货就空余了许多。”
孙志向来不善言辞,闻言点头,并未多言。
商客松了一口气,当初说好的是足足空出来一辆马车,但现在只剩下了一半,他还担心这人不悦呢,没想到这位远远比那位买车少年好说话。
他视线往下,看到一个精致的女娃娃,叹道:“这就是姜先生的胞妹?真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音刚落,这娃娃冷冷地看过来一眼,让人如坠冰窟。
商客再看过去,小孩已垂下眼,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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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来先行。
出了梁国边境,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她手抬高,抓紧了缰绳,耳边是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爬行,缓缓靠近。
“有几个人?”
系统:“……我能量不多了。”
姜来砸了十两进去。
系统:“十个人。”
“我打得过吗?”
“打不过。”
姜来沉默了,忽然翻身下车,她一身衣服不知道什么是换成了绿色,隐藏在树林里,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这么多世界过来,其他本事也许不见得长,但逃命的功夫,绝对与日俱增。
下一秒,一支箭穿过绿叶,擦着她侧脸,扎在了前面树干上。
有人暴呵:“站着别动!”
树跟着震动,叶子纷纷掉落。
姜来寒毛倒立,伸出手,高高举起,转头嬉皮笑脸还未说话,一把刀就擦着夕阳狠狠砍下来!
她脑海中爆出了无数脏话,连滚带爬地躲,还是被砍伤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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