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

    夫妻俩刚回到公主府, 宫里就来了人。

    来人是景元帝身边的一个太监,这太监看上去神色间有些惶惶,说是奉陛下口谕召萧翎入宫。

    谢姝心下一紧, 忙在心里问。

    【萧翎,是不是陛下出什么事了?】

    然后她就看到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萧翎, 你老实告诉我, 是不是要开始了?】

    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她瞬间了然。

    王权之争, 终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萧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小殿下, 陛下急召,必是有要紧之事。你一人在府中, 万事多加小心。”

    “你放心去吧, 我自己会注意的。”

    “等我回来。”

    这是萧翎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夜已深, 还巢院灯火通明。

    她自是睡不着, 索性歪在床头一边看书, 一边等消息。

    直到天明, 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但帝王的一举一动, 皆是众人目之所向, 所有人都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世人猜测不断时,宁王妃登了公主府的门。

    自温家出事之后,她还是头一回露面。相比从前的明艳动人, 如今的她仿佛是蔫巴的花,不仅神情间没了光彩, 眼尾更是添了一些皱纹。

    她一开口, 就是叹气。

    “我们姨甥俩怎么这么命苦, 你一早死了爹娘,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我从小就没有亲娘, 还将贼子当成好人。得亏老天有眼,让世人知道那对母子的真面目,否则我娘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

    “姨母真的觉得是老天有眼吗?”谢姝反问她。

    她面色微讪,“自是老天有眼,也多亏了你记起了以前的事,若不然也揭穿不了他们的阴谋。”

    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假装抿了一口茶水。

    “老天再是有眼,也看不透人心。”谢姝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姨母真的觉得揭穿他们的阴谋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

    她是温家女,温家倒了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哪怕颜如雪和温华母子害死了她的亲娘,她也不愿意鲁国公府出事。

    因为对于一个出嫁女而言,最大的底气不是来自夫家,而是娘家。鲁国公府是她的娘家,曾经也是她最大的倚靠。而今这倚靠化成云烟,她再无所依无靠靠,岂会觉得是好事。

    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府里的侧妃频频生事,就连姨娘妾室也像是一夜之间被人壮了胆,一个个的居然敢和她顶嘴。

    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娘家已倒,身份地位已不配为王府主母。还有人妄言,说日后王爷若是荣登大保,母仪天下的位置也轮不到她。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心里其实是埋怨谢姝的。

    她嫁给宁王多年,自是比别人更知宁王的心性。宁王一心帝位,若是她能助一臂之力,再加上她有嫡子傍身,将来的皇后之位必然还是她的。所以宫中一有风吹草动,她便到谢姝这里来探口风。

    “你这孩子。”她语气带着几分亲热,“恶人自有报应,他们的阴谋被揭穿当然是好事。你替你父母报了仇,也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姨母一想到你吃的那些苦,心里就难受得紧。看到你如今不仅认祖归宗,还得嫁良人,又为你感到高兴。萧大人是个能干的,陛下对他是赞不绝口。他深受陛下的器重,将来前程不可估量。”

    谢姝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

    “姨母过誉了。”

    “姨母说的都是实话,听说昨日宫中出了一件大事,陛下却只召了他一人进宫商议,可见对他有多器重。只是……”

    宁王妃话锋一转,眉宇间多了一抹担忧之色。

    她等啊等,也没等到谢姝追问,心里泛起恼意。

    “月城,我是你亲姨母,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萧大人如今有圣眷不假,但他到底还是太年轻,就怕一朝行差踏错成千古恨。”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想着谢姝总该要坐不住了,没想到谢姝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一个刑官,办好案子才是正理,能做错什么事。姨母这话听着真是吓人得紧,幸亏我胆子大,否则还真被姨母给吓住了。”

    “你这孩子,万不能如此松懈大意。”宁王妃苦口婆心起来,“若真出了事,长公主也保不住你们。你好好想想,萧大人进宫之前和你说了什么,姨母替你参谋一二,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谢姝闻言,作思考状。

    “……说让我别着急。”

    宁王妃:“……”

    这怕不是蠢的!

    她压着火,耐着性子再问,“你好好想想,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有。”

    “他说什么了?”

    谢姝清澈的眸中闪烁着波光,害羞道:“他让我等他回来。”

    “……”

    宁王妃彻底无语,在心里连骂了好几声蠢货,懊恼自己怕是白跑一趟。才这般想着,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袭来,一抬头就看到萧翎进来。

    “萧大人回来了!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瞧着脸色这么难看?”

    萧翎回道:“淑妃薨了。”

    一听这话,她大惊失色。

    “怎么会?”

    淑妃在宫中屹立多年,说是她和宁王的主心骨亦不为过。昨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她心惊不已,面色发白,“萧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无可奉告,宁王妃请回吧。”

    说罢,直接命人送客。

    这样强硬的态度,更是让宁王妃惊愕。

    “萧大人,我可是月城的亲姨母……”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不认我这个外甥女。反正温家都不在了,你我之间也没有再攀亲的必要。”

    谢姝的话似一把冷箭,直中她心口。

    她目光惊疑不定,来来回回地在萧翎和谢姝之间打着转。几乎是电光火舌的刹那,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一对年轻人是如此的可怕。

    蠢的人是她!

    “宁王妃,请吧。”萧翎再次赶人。

    她心慌不已,不得不离开。

    谢姝等她走远,问萧翎:“怎么回事,淑妃怎么就死了?”

    萧翎什么也没说,拉起谢姝的手。

    男人的手指如点火的刀,一笔一划地在少女的掌心刻下火一般的印记。这印记表面上的意思已让人难以承受,其蕴含的亲昵更是灼热难耐。

    弑君!

    谢姝蓦地瞪大眼,然后抽回自己的手。

    须臾间她就明白过来,也只有弑君这样顶了天的罪名,才能将一个盘踞后宫多年的人一举扳倒。

    “陛下病了。”

    “……毒了?”

    萧翎点头。

    谢姝握着拳,将掌心那抹烫包裹住。

    后宫之权被夺,淑妃迫不及待地想夺回来。若想光明正大重掌凤印,还有什么比当太后更能名正言顺。

    而景元帝这一病瞒不住,一连几日没桌上朝,朝堂内外暗流涌动。

    不少臣子日日上折,折子上的内容几乎一致,那就是江山社稷的安稳为重,当务之急必须要立储君。

    立储君一事是群臣所向,景元帝也有自己的考量。当折子快要堆满案头时,他终于下了诏,下旨将安王宁王紧急召回京中,

    太庙和皇陵离京都不远,算路程两位亲王不到一天便能赶回。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回到京中的只有安王。

    谢姝听到这个消息时,直觉不太对劲。

    论距离,两王离京的路差不多,没道理安王能赶回来,而宁王赶不回来的道理。更何况两王多年为争太子之位头破血流,宁王不可能甘于安王之后。

    风吹起纱帘,如一浪接着一浪。萧翎背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致。那些松柏依旧如翠,在寒风中越发有着冷冽傲然之姿。

    这时一只信鸽扑棱着落在窗台上,他熟练地将信鸽脚下的纸条取下,然后慢慢展开。

    谢姝已到他身后,也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上面只有六个字:宁王遇刺,身亡。

    所以宁王之所以没有如期归京,并非是有事耽搁或受阻,而是遇刺身亡!

    王权之争,从来都没有仁慈和手软可言。无论是棋子还是下棋之人,皆有沦为他人脚下之石的可能。

    天边云层堆聚,风雨欲来。

    谢姝抬头,喃喃,“这天怕是要变了。”

    萧翎转身,拥着她。

    云层越聚越多,天也变得黑沉。风更大了些,将纱帘吹得飘舞飞扬,唯有那松柏处惊不变,虽随风动却卓然傲立。

    两人就这样定定地相拥着,直到宫里又有陛下的口谕传来。

    “陛下找你,必是已经收到了宁王遇刺身亡的消息。”

    她没说的是,无论是淑妃的案子,还是宁王的案子,景元帝找的都是萧翎,无疑是把萧翎当成了一把极好用的刀。

    这刀握在君王的手中,若是刀尖向着后宫和皇族,那便断了其左右逢源的可能,注定走上一条纯臣孤臣之路。

    纯臣孤臣不易当,要么生而为刀,要么死于刀锋太利。一旦君王觉得这刀用得太过顺手,反倒会将其毁之。

    伴君如伴虎,福祸如影随形。

    但这样的话又何需她说口,她所想尽数被萧翎悉获。

    萧翎的大掌抚着她的发,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娇娇,等我回来。”

    “好。”

    我等你。

    第102章

    ……

    宫灯照影, 殿内不时传来咳嗽声。

    明黄的锦帐之内,一脸病败之色的景元帝靠在床头,看着已是垂垂老矣。纵然帝王之气仍在, 却俨然是一个暮色沉沉的将死之人。

    吴应手里端着一碗药,劝他再喝几口。

    他摆着手, “不喝了, 喝了也无用。”

    身为帝王, 但凡是入口之物皆有人试毒,淑妃想害他, 用的仅是食物相克生毒之法,毒性并不强。只是他年事已高, 龙体一旦受损便很难恢复。

    吴应还想再劝, 下意识看向守在一旁的李相尧。

    李相尧道:“皇祖父, 龙体要紧, 您还是喝了吧。”

    孙子一劝, 景元帝有所松动。经过淑妃一事, 他明显有些杯弓蛇影。身为他身边最得用的人, 吴应如今包揽了所有的试毒事宜。

    所有他吃的喝的, 吴应都亲身试毒。

    对于吴应,他是越发的信任。不仅因为吴应如今的行为,还因为淑妃下毒一事之所以败露, 也是经由吴应的提醒。

    近些日子以来,他常感身子不宜, 极易头晕目眩。天气转凉之后染了些许的风寒, 咳嗽之症迟迟不见好。

    太医都诊不出什么原因, 若非吴应嘀咕了一声“陛下莫不是中了毒”,恐怕他还不会怀疑是有人想害自己。

    一旦起疑, 他立马召萧翎进宫。

    萧翎没费什么力就揪出了淑妃,他震怒之余,对萧翎的破案能力更是信服。是以宁王遇刺的消息一传来,他又急召萧翎入宫。

    将将喝了半碗药,殿外传来哭喊声。

    “皇祖父,皇祖父……”

    这是李相如的声音。

    景元帝骤然觉得头晕,猛烈的咳嗽起来。

    好容易止了咳,摆手让李相如进来。

    宁王的尸体刚刚入城,李相如自是换上一身的缟素。白衣白孝哭丧着脸,直接跪了景元帝的龙榻之下。

    “皇祖父,我父王死得好冤哪!”

    李相如取出一物,呈到景元帝面前。

    此物是一块令牌,一面祥云一面字,字是楷书,乃是安字。

    “皇祖父,这是在刺杀之人身上搜到的,求皇祖父替我父王做主!”

    景元帝又剧烈咳嗽起来,李相尧上前,恭敬小心地替他顺着气。

    李相如这才看到李相尧,瞳孔缩了缩。

    这时太监通传,安顺平三位亲王觐见。

    安王一进来,一只药碗就摔在了他面前,他吓得立马跪在地上,顺平两位王爷也跟着一齐跪下。

    “你说,老三的死与你是否有关?”

    景元帝口中的老三,就是宁王。

    安王大呼冤枉,说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且惊闻皇弟之死时,还当是听岔了。

    “那这块令牌你怎么解释?”李相如怒目而视。

    “父皇,儿臣的令牌从未离身!”安王说着,从怀中将令牌取,竟与李相如手中的那块一模一样。

    两块令牌,其中必有一假。

    顺王小声嘟哝,“二皇兄,谁知道你手里的是真是假?”

    他一向是宁王的跟班,当然是站在李相如这一边。

    李相如悲愤道:“皇祖父,我父王已遇害。他是亲王之尊,随行皆有暗卫保护。若非刺杀之人众多,又个个是身手不凡的死士,他怎么会……”

    若想成功刺杀一个亲王,定然是势均力敌之人,否则如何能成事?

    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包括景元帝。

    帝王心术,多疑又薄情。

    他愤怒的不止是儿子们兄弟相残,而是害怕有人今日敢对手足痛下杀手,他日极有可能做出弑父之事。

    “萧翎呢,萧翎来了吗?”

    一听他提到萧翎,几王并李相如皆是一惊。

    吴应小声道:“陛下,萧大人已经到了,正在殿外等着您召见。”

    “快,快让他进来。”

    很快,萧翎进殿。

    一身官服,却芝兰玉树。

    李相如目光惊疑,看着他。

    他行过礼后,恭敬地等在一旁。

    景元帝抬了抬手指,示意他上前。

    “宁王遇刺身亡,这案子交给你。”

    “臣遵旨。”

    李相如暗道要糟,谁不知道安王与镇南王交情匪浅。即便是萧翎和李相仲之间有些龃龉,但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萧翎必是会站安王。

    而安王也是这么想的,他以为光凭他和萧恪的交情,以及这些年他做的那些表面功夫,萧翎一定会帮自己。

    但他们都错了。

    萧翎听着他们的心声,分别验了两块令牌。

    “陛下,这两块令牌其质皆为金,乍一看一般无二,细看之下略有区别。二殿下手中的这块哑红而艳,应是年头更久。”

    吴应将两块令牌呈上,摆在景元帝面前。

    景元帝眯着眼盯了老半天,突然一掀托盘。檀木托盘之内的两块令牌掉落在地,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响声。

    “父皇,儿臣实在是冤枉!”

    安王是真的冤枉,宁王之死确实不是他干的。

    萧翎隐晦地和李相尧对视一眼,李相尧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皇祖父。”他突然出声,跪在景元帝榻前。“孙儿恳请皇祖父,重查父王当年的死因!”

    “尧儿,……说什么?”

    重元太子是景元帝最疼爱的儿子,多年来一直为嫡子之死耿耿于怀。只因那时所有的太医都说过,若是将养得当,重元太子绝非短命之相。

    一朝惊闻爱子是被人害死,他险些承受不住。

    李相尧又道:“皇祖父,孙儿一直怀疑当年父王之死另有蹊跷。”

    说完,他呈上一泛黄旧纸。纸上有四行字:仁以治天下,贤以安社稷,本是圣人言,何来字相残。

    仁是重元太子的名,贤是安王的名。而这纸上的字迹,正是重元太子的字迹。这样的证据本说明不了什么,但在此时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景元帝原本病重,大怒之下连吐鲜血。

    天子一怒伏尸万里,哪怕安王是他的儿子。

    一夜之间,安王府不复存在。

    安王府一脉被玉牒除名,统统被贬为庶人。安王罪大恶极,虽因着大胤皇室不能相残的祖训而保全性命,却落得了一个幽禁终生的下场。

    至此,安宁两王皆败。

    ……

    这一夜,宫里宫外有太多人睡不着。

    谢姝就是其中之一。

    她走出还巢院,不知不觉走到萧翎暂时安置的书房。

    一推开书房的门,书卷的气味与墨香扑面而来。一应用具齐全,布置却稍显简单,书桌之下有一个梨木箱子。

    箱子不大,雕花精美,里面装的全是书。说是书,也不尽然。因为此书非读书人读的圣贤书,也不是闲来无事时可读的闲书游记,而是一水的春宫册。

    她挑了两本画工精妙的,歪在萧翎的床榻上看起来。

    说实在的,这样的册子对她而言真没什么看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起了哈欠。困意袭来之时,她也不矫情,更不扭捏,直接就歇在了这里。

    斗转星移,晨光熹微。

    萧翎终于回府,因着知道谢姝自来起来晚,便想着晚些时候再去还巢院。不想刚一到书房,一眼就看到守在书房外的丫头婆子。

    他悄无声息地进屋,轻轻地掀开纱帐。

    锦被之中,那莹玉般的小脸无邪而绝艳。墨色的发散落在枕上,发丝零乱无章,遮盖着枕下的一物。

    那物露出一半,被他小心翼翼取出。一见册子封皮上的字,他眸色骤深。修长的手指将册子翻开,靡艳的图画映入眼帘。

    他原本最是定心定性之人,然而此时却是血气翻涌。心爱的女子近在咫尺,犹如求而不得的美味唾手可得。

    良久,他压着眉眼,慢慢俯身。

    谢姝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点心,正被人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人将她嚼来嚼去,她呼吸越来越困难。

    终于,她憋醒了。

    还不等她喘上气,便清楚感觉到有人在对自己做什么。

    她发出呜呜的声音抗议着,“……萧,萧……了!”

    萧翎闻言,这才将她放开。

    空气中氤氲着情的味道,令人面红心跳。

    “宁王的事,结果如何?”她问。

    这个问题如一把冷箭,瞬间将现有的气氛破开。

    萧翎将宫里发生的一一道来,末了,将那本册子拿起,问:“这册子我还没有看过,你看完了吗?”

    “……”

    “你觉得这样如何?”他翻开册子,指着一页说。

    “……”

    他又指着另一页,问道:“那这样的呢?”

    “萧翎,你这么骚,别人知道吗?”

    “小殿下希望还有谁知道?”

    “章三啊。”谢姝哼哼着,“他是明骚,你是暗骚,难怪你们是好友。”

    萧翎将册子合上,撑着手看她,“臣与他不同,他骚给世人看,而臣只骚给小殿下一人看。”

    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睡觉!”

    再说下去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的大掌覆上她的手,然后握住。

    两人离得极近,她看着他眉间的倦色,不由得喉咙发干。

    再是有读心之术,面对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争,和那些复杂多变的人心,他也会很累吧。

    “萧翎,你累吗?”

    “累。”萧翎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你再陪我睡一会儿。”

    “好。”

    那就再陪他睡一会儿。

    第103章

    ……

    正午时分, 最是影短。

    公主府的待客厅中,章也已经续了好几次茶水。他伸了伸腿,然后站起来走动。许是因着喝了太多的茶水, 他似乎能听到肚子里的水声。

    思索一番后,他几步走出厅外, 问府中的一个小侍卫, “我说, 你家大人还没起吗?”

    小侍卫回道:“请章大人稍安勿躁。”

    章也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日头, 喃喃,“不应该啊。”

    哪怕是一天一夜未睡, 萧长情也不可能贪睡至此时。难道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让开了花的铁树失了分寸?

    这般想着, 他朝小侍卫挤眉弄眼, “你家世子爷成亲以后, 这性子也变了许多, 莫非是公主府的床榻更为松和些?”

    小侍卫原本是王府的人, 平日里极为崇拜萧翎, 一听章也这话便知是在调侃自家世子爷一入温柔乡就忘了正事。

    遂解释道:“章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世子爷因公务繁忙,最近都在书房歇息。”

    章也闻言, 桃花花一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然后说:“早知你家世子爷独自歇在书房, 我何需一直在这干等。你赶紧带路, 我亲自去叫他起床。”

    说罢,拉着小侍卫带路。

    小侍卫有心替自家世子爷证明什么, 比章也都得都快。

    公主府景致幽深,章也无心欣赏,一心想等会如何揶揄萧翎。

    未近书房,两人皆看到守在书房外的丫头婆子。一看那些丫头婆子的装扮,便知是谢姝身边的人。

    章也“咦”了一声,用眼神询问小侍卫。小侍卫也是一头雾水,纳闷不已。他们齐齐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靠近。

    “你不是说你家世子爷独守空闺吗?”

    “……属下也不知。”小侍卫到底年纪不大,此时满脸通红,“章大人,属下带您回去吧。”

    “不用了。”章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扇子,风流倜傥地摇了起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自己回去吧。”

    这哪里能行啊!

    小侍卫焦急起来,“章大人,属下觉……还是去前面等着比较好。”

    “你放心,本官最是守礼,绝对不对去坏你家世子爷的好事。我就在这里等着,绝对不会再靠近半步。”

    章也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找了一个极好的位置盯着书房。

    他一时抬头看天,一时抿嘴偷笑。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冷情如萧长情也不例外。这青霄白日朗朗乾坤,正值公务繁忙之时,他萧长情居然与美同眠贪欢不起,此等盛景他必须要亲眼见证。

    小侍卫无法,情急之下拽他。

    “章大人,您不能待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你别管我。”

    “不行的,章大人,非礼勿视。”

    “我在这里等你家世子爷……”

    两人正拉扯着,书房的门开了。

    章也一见出来的人,当下甩开小侍卫的手。

    萧翎动作极轻地将书房的门关上,又小声的吩咐了外面的丫头婆子几句,然后朝他们这边走来。

    神情平静,面色如常,冷淡如霜,半点也看不出刚从温柔乡里爬起来的人。等他走得更近一些,甚至还能看见他眸底化不开的幽沉。

    这……这是欲求不满!

    章也心想着,难道萧长情和小殿下在床笫之间并不愉悦?

    正这般思忖着,即感觉萧翎用极冷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瞬间似凉风灌进骨缝中,又贯穿四肢百骸。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长情,你和小殿下吵架了?”他小声问萧翎。

    萧翎睨他一眼,“没有。”

    “那你们……”他桃花眼闪了闪,“你有没有看我送给你的那些东西,我跟你说啊,这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合,你若是照着那册子上的做,保管小殿下对你柔情蜜意……”

    “你是在教我如何白日宣淫?”

    “什么白日宣淫,那叫夫妻恩爱难舍难分!”章也压着声,“不过最近你可得克制些,毕竟陛下才死了儿子。”

    宁王是陛下亲子,不管淑妃做过什么,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天子正值丧子之痛,但凡是有些眼色的官员都知道在此时如何的低调,一应喜庆之事皆停,更忌闹出什么寻欢风月之事。

    这一点不用章也提醒,萧翎岂能不知。

    他面无表情,心下已是星火燎原。

    哪怕是一天一夜未睡,他依旧难以入眠。而那个小没良心的竟然丝毫不管他的死活,在他怀中睡得恣意香甜。明明是为了一解相思苦,却更添三分火,他也是自讨苦吃。

    忽然,他心有所感朝书房望去。

    纵然他没有透视眼,但他知道书房里的人在看他。

    雕花的门窗阻隔着一切,却挡不住谢姝的视线。

    谢姝已醒,正拥着锦被靠坐在床头,惺忪的美目穿过几重的遮挡物,一眼就看到书房外的萧翎和章也。

    所以当萧翎望过来时,她眉眼弯了弯。

    【萧翎,你替我问问章三,他那里还有没有更好的春宫册子?这几本册子画工不够精细,人物也不够栩栩如生,看起来没劲得紧。】

    哪怕是这个距离,她还是看到萧翎连动了两下的手。

    【不愿意啊?那就算了。原本我还想着好好学一学,免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萧翎闻言,眸色一沉。

    “那种册子,你还有没有更好的?”

    章三:“……”

    他没听错吧!

    萧长情居然在向他讨要春宫册子。

    “我上回送那些册子给你时,你不是还不愿意收吗?”

    萧翎面不红,但心在跳。

    “我闲来时看了看,那些不太行。”

    “那些还不行?”这话章也就不爱听了,“那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姿势花招保管够用,哪里不行了?”

    “画工不够精细,人物不够栩栩如生。】

    章也瞪着桃花眼,好半天喃喃,“合着你是想看活的啊!”

    萧翎:“……”

    他不是想看活的,他是想要活的!

    谢姝听不见他们说话,却也能从他们的表情上猜出一二来。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

    萧翎眸色越深,望过来的目光带着谢姝才能看出的幽怨。

    谢姝嘴角扬起,清澈的眼中满是笑意。

    章也见萧翎频频回望,再次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翎睨他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安王府那边情况如何?”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如你所料,乱成一团。闹得最厉害的就是两个侧妃和几个庶子,哭着喊着要进宫面圣,请陛下收回圣命。”

    相比侧妃庶子,安王妃和李相仲母子俩的反应倒不大。

    “听说李相仲那厮甚至大笑了一刻钟,旁人还当他是疯了。”

    “他不是疯了,而是高兴。”

    “高兴的可不止他一个,还有顺王。”

    树倒草冒头,安王宁王两败俱伤,原本默默无闻的顺王便显了出来。

    景元帝本就年事已高,这一病倒人心浮动,朝中请立储君的折子一道道地递上去,全都是上折支持立顺王为太子。

    所有人都以为除了顺王,再无更好的选择。

    一时之间,朝中的风向几乎齐齐倒向了他,他的风头无人能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放在哪里都是如此。当谢姝再次见到莱芜郡主时,莱芜郡主的境遇已不能同日而语。

    哪怕是在宁王府,哪怕宁王府处处白幡,亦拦不住旁人对她的讨好奉承,以及她那一脸的春风得意。

    今日宁王府设白席,谢姝是来吊唁加吃席的。

    既然是席,无论红席还是白席对于宾客而言都是热闹。

    一众女客围着莱芜郡主,莱芜郡主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在看到谢姝之时,面上的得意越发的明显。

    她可记得很清楚,这位月城公主之前还曾嘲讽过她痴心妄想。

    如今她的父王就要被立为太子,等父王登基之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之尊,比这个外姓女的公主身份不知要尊贵多少。

    “月城公主好生疏远,便是见着我们这些表姐妹亦是这般冷淡。旁人若是见了,还当月城公主是不屑与我等说话。”

    谢姝被点到名,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我这人性子确实有些孤僻,还请诸位见谅。”

    “原来月城公主是性子孤僻啊。”莱芜郡主捂着嘴笑,然后朝谢姝走来。“我还以为月城公主是端着公主的身份,不愿纡尊降贵呢。”

    “莱芜郡主若要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

    谢姝看着莱芜郡主,表情仿佛在说:我就是端着公主身份,不愿与你说话,你能耐我何?

    莱芜郡主被激怒,“一个公主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莱芜郡主慎言,若是此言传将出去,便是大逆不道。”谢姝这话的声音不小,足够那些人听到。“郡主不会以为死了人,自己就能捞个公主当一当吧?”

    “你……拂衣,你少得意,你给我等着!”

    “郡主放心,我这个人最是有耐心,我会好好等着的。”谢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但愿郡主你能心想事成,千万莫让我失望。”

    莱芜郡主抬着下颌,“我会让你看到的!”

    谢姝闻言,笑意更深。

    “那我拭目以待。”

    第104章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 各怀心思。

    景元帝的一众孙辈姑娘中,唯有谢姝的身份最高。但倘若最后被立储的是顺王,那么莱芜郡主的身份必定在她之上。

    众人既不想得罪谢姝, 也不愿错失巴结莱芜郡主的机会。

    有人意欲替莱芜郡主找台阶,道:“郡主心诚, 发上簪的白绢梅花都是自己亲手所做。”

    一时之间, 恭维声不断, 不少人又将她围在中间,有夸那白绸梅花做得极好的, 有夸她心灵手巧的。

    一水的缟白素衣,应着宁王府办丧事的景。

    然而姑娘家爱俏, 岂能真的素衣素面。或是在首饰上动些小心思, 或是在素衣暗绣上花了不少功夫。哪怕是一朵应景的白绸梅花, 也能变幻出无数的雅致精巧。

    如她头上簪的这朵所用的白绸便是进贡的宫锦, 其色虽白, 却有玉色流光之感。梅花之中以细小金珠为蕊, 越发显得精美华贵。

    “三皇伯父不幸遇害, 本郡主心中难过, 一应守孝之物,本郡主都想做到最好,以求告慰他的亡灵。”

    她这番话, 又引来无数夸赞之声。

    谢姝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然后转身。

    这一笑, 极淡, 极轻,又极具讽刺。

    她顿时一恼, 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油然而生。

    “月城公主,三皇伯父去世,你我皆在丧期,你为何没有佩戴白花以示守孝?”

    按血缘辈份,谢姝应称呼宁王为表叔。

    依照习俗,她确实应该头簪白花示孝,但她发间除去一支白玉簪外,再无其它东西。若她仅是来吃白席的宾客,这般装扮倒是极为合适。

    但她是李氏宗亲,此举便有些不太妥当。

    莱芜郡主以为拿住她的短处,越发揪着不放。

    “月城公主,你是不知礼数,还是忘了?”

    无论是不知礼数,还是忘了,传出去都不好听。

    “郡主今日是不是欢喜过了头,连眼神都不好使了?”

    “你说什么?”莱芜郡主面色大变,目光飘忽而心虚。

    若是之前,有些事她根本不敢想。

    父王之上有两位皇伯父,按理说那个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父王。可偏偏两位皇伯父接连出事,让她的父王冒了头。而今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若皇祖父要立储君,父王便是第一人选。

    一旦皇祖父归天,那父王……

    这叫她如何能不欢喜?

    但是她满心的欢喜不能流露半分,只能生生忍着,却不想被谢姝一语道穿,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月城公主,你对三皇伯父不敬,反倒攀扯于我?你……你真是心肠歹毒!”

    “谁说我对宁王不敬?”谢姝玉手一抬,将发上的玉簪取下,示于人前。

    众人瞧去,但见那玉簪通体脂白,其端雕着一朵梅花。

    以白玉为簪花,倒是巧思。

    莱芜郡主也看到了玉簪之上的白玉梅花,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道:“月城公主这心思,还真是无人能及。”

    这话可不是在夸谢姝,而是在暗指谢姝吃白席还不忘争奇斗妍。

    谢姝慢慢地将玉簪插回自己的发间,迎着众人惊异打量的目光,她上前拍了拍莱芜郡主的肩膀。

    “多谢郡主夸奖,论心思我可比不上郡主。”

    莱芜郡主想避开她,她不仅不恼,反而扬起唇角。

    蓦地,莱芜郡主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接着是一道衣帛被拉扯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几声惊呼。

    所有人都看着莱芜郡主,皆是眼睛瞪得老大。

    莱芜郡主忽地一僵,浑身似麻木一般。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拉开的外衣,以及露出来的一身金绣红裳。

    恰在这时,顺王妃扶着宁王妃过来。

    尽管一身的素白,但顺王妃的气色极好,神采更是胜从前太多。与宁王妃一起时差别太过明显,处境完全颠倒过来。

    宁王妃一脸悲恸,神情较之上一次相见时的憔悴,更是深重了几分。当她看到莱芜郡主身上的金绣红裳时,一把将身边的顺王妃推开。

    “莱芜,……竟然……”

    顺王妃一看女儿此时的模样,也是大惊失色。

    莱芜郡主浑身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明明谁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怎么就被人给揭穿了呢?

    她惊愕地看着谢姝,谢姝容色平静。

    “郡主的心思,才是真正的无人能及。”

    诡异的静默中,这道戏谑的声音分外清楚。

    “霍拂衣!”莱芜郡主终于回过神来,“……害我!”

    “郡主慎言,怎地是我害了你?你这一身红衣,可是我替你所穿?若不是,又如何是我害了你?”

    “……”莱芜郡主抖得越发厉害,她原就不是什么聪慧心机之人,此等情形之下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装晕。

    她一装晕,所有的难题全留给顺王妃。

    哪怕是那些想讨好巴结顺王的人,此时也一个个低头做鹌鹑状。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莱芜郡主那一身鲜艳的红裳,实在是无法圆话。

    “四弟妹!”宁王妃悲愤地怒视着顺王妃,“……们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三皇嫂,……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啊!”

    “到底是谁想要谁的命!”

    众人惊疑,你看我,我看你。

    争吵声将男宾也引了过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顺王妃悔急,恨极。

    悔自己一时大意,千叮万嘱女儿不能喜形于色,却没想到还是露了形迹。恨谢姝没轻没重,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扒拉别人的衣裳。

    “三皇嫂,莱芜今日出门急,急着来过来帮忙,一时大意之失。你身为她的长辈,岂能与她计较?”

    “大意?”宁王妃不依不饶,“无人时着红着绿,出门时才换上孝衣,难道她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从前宁王妃为主,顺王妃为从。

    顺王妃本就不是聪明之人,乃是宁王妃身边最好使的一杆枪。哪怕如今身份上瞧着调了过来,宁王妃若想压制顺王妃依然轻而易举。

    她一这质问,直把顺王妃问得是哑口无言。

    莱芜郡主还倒在婆子身上装晕,心里是又气又急。

    气的是自己一时大意,急的是母妃怎地还没将事情解决。她眼皮一直在动,一副想睁又不敢睁开的模样。

    谢姝过去,装作关切地探了探她的气息。

    她暗恨,心下怒骂不止。

    等自己以后当上公主,她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这个霍拂衣!

    “郡主眼皮动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在心里骂我?”谢姝的声音很小,满是嘲弄。

    她听得分明,心惊不已。

    这个霍拂衣,怎地有些邪门?

    谢姝装模作样地替她理了理衣裳,看似好心地帮她将那身金绣红裳给遮了遮,“郡主当公主心切,实在是不应该。这痴心妄想的心思更是不能有,免得到头来公主没当上,连郡主之位都保不住。”

    “……”

    胡说什么!

    她怎么就不能当公主了?

    她怎么就保不住郡主之位了?

    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又不能反驳回去。

    正当她以为这样就完了的时候,又听到谢姝的声音。

    谢姝对顺王妃说:“莱芜郡主实在是不应该,若非是疯了,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着一身红衣。”

    疯了?

    这两个字让顺王妃心头一跳。

    不等她有所反应,顺王的一句话定了莱芜郡主的下半生。

    顺王黑沉着脸,满眼的痛心,“诸位见谅,本王这个女儿近日里确实是犯了疯障之症。”

    “父王!”莱芜郡主再也装不下去,“我没有病,我也没有疯!”

    “你住口!”顺王一挥手,厉声吩咐下人,“你们还不快把郡主送回去,免得在此惊扰了宾客。”

    那些丫头婆子得令,欲送莱芜郡主回府。

    莱芜郡主恐慌不已,她知道一旦坐实得了疯症的名声,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母妃,母妃,你快告诉父王,女儿没疯,女儿没疯!”

    顺王妃心里乱得厉害,一边是王府的名声和丈夫的大业,一边是女儿的声誉与下半辈子,她根本无从抉择。

    “王爷……”

    “你明知莱芜病了,还带她出门,你是想害死本王吗?”

    顺王的一声喝斥,断了顺王妃的侥幸。

    她狠了狠心,给那些丫头婆子使眼色。

    那些丫头婆子再不顾莱芜郡主的挣扎与哭喊,强硬地将人带离。

    一场闹剧收场,谢姝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之外。

    白幡飘扬,尸骨未寒,但争斗依旧未曾停歇。

    她望向不远处的人,缓缓走了过去。

    章也见她过来,也不避讳。

    “小殿下难道是未卜先知?”章也问她。

    她摇了摇头,“我岂会这等能力。”

    章也一想也是。

    但这位小殿下极会找东西,想来是有过人之处,这一点似乎与萧长情很是般配。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翎,暗道看来以后长情若是想藏些私房钱或是什么隐蔽之物,怕是瞒不过小殿下。

    真是可怜哪。

    “长情,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

    “我说,那些册子你可得藏好些,千万别被小殿下瞧见了,否则她便识破了你所有的路数,你以后再难振雄风。”这话章也是压着嗓子说的。

    他表情有异神神秘秘,谢姝想不注意都难。

    【萧翎,章三这是怎么了?他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你?】

    萧翎闻言,瞬间离章也远了一些,玉面严肃而义正言辞,“小殿下待我极好,我怎会有难处,也不会任何事瞒着她,你莫要挑拨离间。”

    章也:“?”

    这个萧长情,莫不是惧内!

    第105章

    ……

    丧席过后, 宾客们陆续告辞。

    宁王妃拉着谢姝的手,几度哽咽。

    谢姝客套地安慰着她,她却像是找到倾诉的对象, 一股脑说了许多话。“……王爷这一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往后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她哭得悲恸, 实在是伤心。

    一旁的顺王妃道:“三皇嫂你说的是哪里话, 你可是李家的儿媳,儿女皆是天家血脉, 何人敢欺你们。我知你难过,你娘家没了, 三皇兄也没了, 但这样的话你以后万不可再说, 若是被旁人听了去, 还当我们皇族无能。”

    这话听着不像是安慰人, 反倒像是在扎别人的心。如果是以往, 这样的话她哪里敢说。而今主从调转, 她是笃定宁王妃不敢再压自己一头。

    宁王妃也确实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对她, 若不然定会揪着莱芜郡主的事不放,根本不可能让顺王含糊过去。

    此一时彼一时,宁王府往后怕是再也无法与顺王府相提并论。

    她们妯娌之间的龃龉, 谢姝半点也不想掺和。

    但顺王妃话锋一转,问她:“月城公主, 你说是不是?

    “顺王妃所言不无道理, 宁王妃这话若是传了出去,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二殿下不孝顺,未能好好照顾你。”

    李相如就在不远处, 瞧着神情阴郁了许多,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宁王这一去,他便失了倚仗,更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无缘。他此时的处境,一如他的母妃,自然而然地与自己从前的跟班顺王世子颠倒过来。

    而那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为他命是从的人,正被世家公子们围着,享受着他以前才有的待遇。

    宁王妃看着眉间全是落魄之色的儿子,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如儿最是孝顺,这两日来他里里外外地操着心,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他。”

    “三皇嫂,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一说你了。”顺王妃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可是一府主母,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你吩咐下去便是,哪能可着如儿一人张罗。你不心疼他,我这个当婶母的还心疼他呢。”

    这话听着是在心疼李相如,其实是在暗指宁王妃御下无能,偌大的王府连可用的下人都没有,事事还要主子亲历亲为。

    “四弟妹有所不知,你三皇兄在世时最是节俭,最不喜欢铺张浪费,府里也从不养闲人。如儿与他父王一样,也是一个节俭之人,宁愿自己累些,也不愿意多买几个下人侍候。我便是有心想找个帮手,无论府里除了吴侧妃外,就只有一个钱姨娘。

    吴侧妃身子弱,钱姨娘又病了……欸,不像四弟妹的府上,年年都有新人,前些日子还添了一个。四弟妹若是想找帮手,自然是不费什么神。”

    顺王妃听到这话,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谢姝趁机抽出被宁王妃拉着的手,再次告辞。

    宁王府的门外,一排排马车在等候。

    为首的一辆马车很是精美,雕纹刻蟒锦顶华盖,正是顺王的驾辇。顺王上了驾辇,而顺王妃和莱芜郡主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所有人顺王妃没有与顺王同乘一辇,无非是想陪自己的女儿莱芜郡主,却不知事实是那驾辇之中已有人。

    透过雕纹刻蟒的马车,谢姝一眼就看到那里面的人。

    赵芙。

    所以赵芙就是宁王妃口中的那个新人。

    看来赵家这是打算彻底一条道走到黑,恐怕此时正在暗自庆幸。庆幸他们选择及时,赶在顺王冒头之前以女示好。

    马车内,赵芙正温柔小意地侍候着顺王,又是给顺王擦脸擦手,又是泡茶倒茶,眉梢眼尾都透着几分柔媚之色。而顺王也一改过去懦弱平庸的模样,神色间全是踌躇满志。

    仅是看了几眼,谢姝就收回视线。

    【顺王这人,以前瞧着平庸又软弱,没想到一朝得势,比安宁两王丝毫不逊色。】

    萧翎也朝顺王驾辇看去,道:“他也姓李。”

    谢姝点头,“也是。”

    天家的子孙啊,又有几人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哪怕是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恐怕都足以让人以尸铺路。

    【陛……有几日可活?】

    萧翎看了她一眼,比划了一个手势。

    她了然的同时,心也提了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来得及吗?】

    此时他们已到了马车旁,正准备上马车。

    她有个习惯,心里想着事时,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去摸身边的东西,逮着什么摸什么,所以这会儿她的手已不受控制地去摸车前的马。

    那马似是颇为享受,头朝着她的方向喷着气。

    萧翎见状,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按在自己脸上。

    “别摸它,摸我。”

    “……”

    【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骚啊!】

    不少人朝他们看来,尽是震惊之色。

    有人喃喃着:“真想不到萧大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章也摇着扇子遮住半边脸,对那人道:“情到深处如入无人之境,萧大人也是性情中人,龚大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被称为龚大人的人下意识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可是萧大人哪!”

    “他也是人哪。”章也摇着扇子,道:“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亦不例外。”

    两人说话时,萧翎和谢姝已上了马车。

    谢姝捏着掌心,掌心之处仿佛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

    “娇娇,说好了的,以后你只能摸我。”

    “……”

    什么时候说好了!

    谢姝无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孰不她这般模样落在萧翎眼底,似嗔还恼,一如春风入骨。

    男人的大掌贴在她脸上,拇指轻抚着她的唇。

    马车内的气温骤然升高,比那鎏金铜炉中的炭火还要热上几分。她被这热气一熏,只觉得口干舌燥。更要命的是,唇被人抚摸着,让她想舔却不能舔。

    “你……要多久才能成事?”

    她故意岔开话题,问的是天下谁主沉浮一事。

    而萧翎的回答一语双关,他说:“娇娇,我等不及了。”

    ……

    事关江山社稷,心急之人不知多少。

    景元帝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请立太子的奏折也越多越多。正当世人都以为顺王最为可能被立为太子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句话:立嫡立长,立庶立贤。

    顺王是庶子,然而景元帝膝下活着的庶子可不止他一人。平王虽有腿疾,无缘皇储之争,但李家还有几位未封王的庶皇子。

    纵然皇子之中无人为翘楚,那也可以矮子里挑出个子最高之人。何况嫡系一脉尚有人在,史上也有越过皇子而立皇孙为储的先例。

    一夜之间,呈到景元帝面前的除了有请立顺王为太子的奏折之外,还有倡议嫡孙李明尧为皇太孙的奏折。

    很快,两股势力渐渐相当。

    顺王一派见势不妙,纷纷上折斥责李相尧身为蕃王,进京之后迟迟不回封地,分明是不顾李氏祖训。

    李相尧无法,只能领兵归永州。

    那一万兵士从京外撤离之后,顺王立马主动进宫侍疾。

    顺王此举,其心昭然若揭。

    自那立嫡立长,立庶立贤的话一传开,底下的皇子们动作不少,他这是想占得先机,以图近水楼台先得月。

    京城上下风云汇聚,暗流涌动。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阴雨连绵了几日。哪怕是屋子四角与正中皆摆着火盆,似乎也驱散不了那透骨的寒气。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谢姝披着白狐毛的斗篷出了屋子。

    “大人那里还没有消息吗?”她问萧翎书房里侍候的那个小侍卫。

    小侍卫小声回道:“回小殿下的话,大人未有消息传来。”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拢进暖袖中。

    昨天夜里,萧翎又被急召入宫。临走之前吩咐她,在他回来之前紧闭门户,无论是谁都不要见。

    几乎不用多说一个字,她心知王权之争,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她送他出门,对他的交待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万事小心。

    而他对她的叮嘱,则是:等我。

    很简单的交待与叮嘱,却包含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深意。

    雪还在下,入目所及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皆染了一层霜白。她远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担忧。

    既已卷入王权之争,谁也不能预知输赢。哪怕是有读心之术,却也不能算尽人心。所以在最后结果未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时辰一点点过去,入冬之后的暮色来得更早了些,随着府中各处的宫灯亮起,映得地上的积雪也多了几分暖色。

    独自用过晚膳,她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门房匆匆来报,说是莱芜郡主来访。

    谢姝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琉璃沙漏。

    戌时了。

    莫说是这个时辰,便是白天的任何一个时辰,莱芜郡主来找她都不正常。她们无一丝交情,有的只有交恶。

    “不见。”

    门房领命,又匆匆而去。

    与此同时,她传令下去命府中上下严阵以待。

    一刻钟后,门房又来禀报,并呈上一物。

    熟悉的鱼缸,里面趴着一只大乌龟。

    赫然是二百五!

    第106章

    二百五缩着脑袋, 仅是一个龟壳模样。

    它出现在这里,说明她派去保护谢家的那些人全数牺牲,也证明顺王或已掌控京中局势, 所以莱芜郡主才会迫不及待地对她发难。

    她将二百五交给下人,出了还巢院。

    未近府门外, 外面的情形映入眼帘。

    莱芜郡主一袭金绣红衣, 极其的艳丽张扬地坐于轿辇之上, 手里正把玩着那朵白绸梅花,一脸的痛快。

    门一开, 两人正面对上。

    “月城公主好大的架子,你我好歹是表姐妹, 我亲自登门来访, 你居然避而不见, 难道是怕了不成?”

    “郡主行事不同常人, 这夜黑风高的来做客, 似是白天见不得人一般, 难免让人多想。”

    “怪我。将将得了一罐好茶, 便想着请你去品鉴一二, 一时也没顾及时辰已晚,巴巴地上门来请,月城公主不会不赏脸吧?”

    “我公主府亦有好茶, 郡主既然来了,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

    谢姝神色如常, 心间却是翻涌得厉害。只因其后的一辆马车上, 坐着被捆绑并堵了嘴的叶氏和谢则秀谢则美母子三人。

    这是来者不善!

    “公主府的茶, 本郡主可不敢喝。”莱芜郡主放肆地笑起来,语气中有着暗藏不住的兴奋。“托你的福, 如今世人皆以为我犯了疯病,我一个疯了的人,犯起病来打杀几了个人也是正常。”

    确实。

    一个疯病足以掩盖一切。

    谢姝想。

    这可能就是因果。

    但这因果是她的,不应该牵连亲人。

    “郡主诚心相邀,我自是不能驳了郡主的好意,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互通往来,理应与旁人无关,还请郡主莫要为难他人。”

    “霍拂衣,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就凭我是陛下亲封的月城公主!”

    公主府里精锐尽出,护在谢姝左右。

    她就站在公主府宏伟的门庭之下,飞舞的雪花在宫灯的暖色中扬扬洒洒地将她包围,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自她被封为公主以来,京中贵女对她诸多议论。

    有褒有贬。

    褒的是她的容貌,贬的是她的性情。

    她未认祖归宗前,莱芜郡主因着身份俨然是贵女中的魁首。她成为公主之后,一些原本看不惯莱芜郡主的人便没少提起她,故意借着她的存在刺激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本就不满她一个外姓女越过自己被封为公主,心心念念要把她压下去,这才等不及尘埃落定,非要在今夜出这口气。

    而今听到她还用自己的身份说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霍拂衣,你少得意,我很快也是了!”

    一旦父王成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岂是这个外姓女可比!

    谢姝眉眼间一片冷色,“但你现在还不是!”

    莱芜郡主越发恼怒,命人将叶氏母子三人带过来。

    那些人推着他们,带到了跟前。

    谢姝强忍着悲愤,质问:“挟持臣子家眷,此事你父王知道吗?”

    莱芜郡主表情僵了僵,“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这般反应,说明此举并不是顺王授意。

    既然并非顺王授意,便与夺位一事无关,仅是她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如此一来,事情倒不是太糟。

    谢姝抬头遥望皇宫的方向,“宫里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若是我猜得没错,你父王所图之事尚未成功。你这么急不可耐,难道不怕坏了他的好事吗?”

    “……少在这里虚张声势,我父王必定能成事,你此时该担心的是他们的命。”

    母妃说了,过了今晚便会不同,所以她才敢这么做。

    “我觉得我会怕吗?”

    她今日带的人不少,但她的品阶比谢姝低,明卫暗卫的数量本就比不上谢姝,更何况谢姝身边还有长公主留下的人。光看两边的架势,她明显处于下风。

    但她有底气,她此时根本不惧谢姝。

    谢姝也不再废话,直接一声令下,瞬间一团混战。

    很快,谢家母子三人被解救。

    但莱芜郡主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露出诡异的笑。

    忽然,谢姝目光一凝。

    然后她就看到莱芜郡主将手中的白绸梅花一扔,接过身边婆子递过来的一物。宝石镶嵌,绿翡滴珠,正是她送给澜哥儿的那支步摇。

    “我一早便知道你不想与我往来,所以多请了几人作陪,不知月城公主可还满意?”

    叶氏得了自由,急道:“娇娇,你不能答应她!”

    一个时辰前,本该归家的丈夫未回。

    她以为是宣明殿事务繁忙,也没怎么多想。等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时,还当时丈夫归家,却不想来人竟是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不由分说,命人绑了他们母子。

    一路上,她因为压根不知莱芜郡主要做什么而心中忐忑。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想用他们来威胁娇娇。

    “郡主,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郡主没想做什么,不过是想请月城公主喝茶而已。”

    这话莫说是叶氏,便是五岁的谢则美都不信。

    “你骗人!”谢则美小脸气鼓鼓,“二姐,你别信她,她是坏人!”

    莱芜郡主把玩着那步摇,“霍拂衣,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的命。倘若真有人为你送命,你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娇娇,别听她的,你不能去!”叶氏生怕谢姝过去,紧紧拉住她,“你大姐是朝廷官员之妻,她纵然贵为郡主,也不敢无故残害臣子的妻儿。”

    她知道娘不想让她冒险,却更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莱芜郡主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娘……”

    “娇娇,别去。”

    “谢夫人好生心善,竟然为了一个养女,而不顾自己亲女的死活,真是让人开了眼界。”莱芜郡主阴阳怪气地讽刺着。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们都是我的亲女儿!”

    “养女就是养女,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亲女相提并论,谢夫人,你可真是糊涂啊。你们收养了她,对她有救命之恩,理应让她以命相报,如何能为了她而置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于不顾。”

    “不是的,她能来我家,能当我的女儿,已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这话激怒了莱芜郡主,她再次没了耐心,将那步摇扔在地上,“霍拂衣,我的耐心有限,这茶你喝还是不喝,也该给个准话了!”

    叶氏闻言,更是死死拽住谢姝的袖子。

    谢姝看着她,低声安抚道:“娘,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掰开叶氏的手。

    然后对莱芜郡主道:“这茶,我喝。”

    ……

    半个时辰后,她被带到一处查封之地。

    小桥流水雅阁香榭,正是玉竹苑。

    玉竹苑这样的地方,自然会有关押反抗不从之人的密室。密室设在一间雅舍内,四壁满是不堪入目的男女合欢图,随处摆放着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淫具。

    但这里却不是最终目的地。

    密室之下,还有地下暗室。

    所以即使她有透视眼,也毫无用处。

    “霍拂衣,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莱芜郡主得意地问她。

    她四肢被缚,又被蒙住眼。对方以为她身体受制,又目不能视,却不知她有透视眼,区区一层黑布根本挡不住她的视线。

    “不知。”

    莱芜郡主放声大笑,“霍拂衣,你怕了吗?”

    “怕啊。”

    “那你求我啊,说不定我一时心软就将你放了。”莱芜郡主兴奋无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鞭子。

    “我若是你,必不会如此心急。等你真成了公主,再出这口气岂不是更痛快。”

    “你还敢教我如何行事,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若是死了,便不能看到你当上公主时的威风。”

    “你半死不活,也能看到。”

    “倒也是,只是我若受了伤,怕是看不清你身着公主礼服时的样子,岂不是可惜。左右我现在已经落在你手里,你实在是不必急于一时。”

    “你不必激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不是激你,而是觉得你我之间的恩怨有些可笑。到了这个地步,我突然能体会到你的委屈。你是李家的嫡长皇孙女,本该是阖京上下最为尊贵的姑娘。若没有我,谁也不能在身份上越过你。”

    “你……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我没有假惺惺。你是知道的,我曾流落在外,吃过不少苦头,又被人冒名顶替身份多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还得了一个公主的封号,我以为这是皇舅爷对我的补偿,从而忽略了自己并非李家女的事实。”

    ……你有自知之明。”

    “你说的对,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若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不顾你的感受。若我有自知之明,我当初就应该拒绝陛下的封赏。”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姝苦笑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不用管我了,就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这里应该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我被人找到。若你父王事成,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若事情未成,我正好给你陪葬。”

    莱芜郡主本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被她这么一通自嘲又服软,反倒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一时之间半信半疑。

    左右一思量,深以为她说的没错。

    若是父王事成,自己想如何便如可。若是父……么谁也不知道这个外姓女被关在哪里,正好给自己陪葬。

    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走之前命人将她的嘴给堵上。

    暗室的入口一合,瞬间一片漆黑。

    若非她还有夜视功能,只怕什么也看不见。

    暗室不大,空无一物。静且压抑,四周无声亦无风。五感渐渐变得怪异起来,充斥着无法形容的“嗡嗡”声。

    她慢慢挪到墙边,靠着放松身体。

    压抑的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若有似乎的甜香。

    这甜香初时极淡,像是四壁的涂料之中渗出来的香气。闻得久了之后,香气仿佛化成无数细小的虫蚁,一点点地蛰食着人骨。

    比起上面的密室,这间暗室才是更为恐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骨头缝里的痒意越来越强烈,那些虫蚁们也越发的贪婪,一寸寸地侵蚀着,似是要将人的理智一并吞食。

    她无法去挠,更无法阻止,只能将身体缩成一团。

    【萧翎,萧翎……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

    第107章

    ……

    近卯时, 至暗时刻。

    这一夜,多少人睡不着。

    顺王府,灯火如昼。

    宫里一直没有动静, 半点消息也没送出来,成与不成连个风响都听不着。但在顺王妃看来, 俨然是十拿九稳。

    她一宿未睡, 却精神亢奋。一时到门口张望, 一时又问下人可有什么消息,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成败在此一夜, 如何能让人不心焦心急。

    “世子呢,郡主呢。”

    一个婆子回道:“世子一直未归, 郡主……”

    这时莱芜郡主来了, 华服在身珠翠满。她一进来就屏退下人, 对顺王妃道:“母妃, 父王大业将成, 你怎能什么都不做?”

    顺王妃一愣, “母妃能做什么?”

    大业是男人的事, 自己一个内宅妇人守好门户即可, 还能做什么?

    莱芜目露狠色,“父王将来的身份贵不可言,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有些人能容,有些人不能容, 母妃要心里有数。若真等有些人成了气候, 巩会危及母妃的地位。”

    母女二人自来亲近, 有些话一点就透。顺王妃当即明白女儿的意思,深以为此言有理的同时, 仍然犹豫不决。

    “那人再是得宠,也不过是妾室,纵然将来身份有变,也不可能越得过我。我若是此时处置了,你父王回来之后问起,我如何交待?”

    “母妃糊涂啊。”莱芜郡主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目光更狠,“变天之夜,总有变数。父王以大业为重,功成之后诸事繁忙,必定无暇顾及后院,此时动手最为合适。等到日后父王回过神来,也早已尘埃落定。”

    听到女儿这么一说,顺王妃越发动摇。

    这些年来,因为顺王原本就不打眼,是以巴结他的人也不多,除去两个侧妃身份还过得去外,姨娘妾室的来路都不显。

    她并不以为惧,除了那个新宠。

    赵家势倒,但赵家可算得上是王爷的心腹。一旦王爷事成,赵家势必会受到重用,到时候有些人恐怕真能成气候。

    “你说的对,多事之夜,后院个把姨娘一时失足摔死了也是难免。”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风风火火地出门。

    她们领着一众下人,前往府里的一处院子。

    那院子布局雅致,也是一片通明之色。守在门外的婆子一看到她,神情先是一变,接着就是一慌,然后赶紧跑着进屋去禀报自己的主子。

    她们身后的婆子们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冲进屋内。很快她们押着一名女子出来,正是顺王最近新纳的宠妾赵芙。

    赵芙被婆子们押着推搡着,脚步踉跄。

    “王妃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顺王妃冷笑一声,“做什么?赵姨娘忧心王爷,心神不宁彻夜不安,这走路也不看着,竟然把自己给摔着了。”

    “你……这么做,就不怕王爷责怪吗?”赵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又惊又惧。

    莱芜郡主上前,就是一巴掌。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父王为此责怪我母妃!”

    赵家未出事之前,赵芙的身份地位在京中一众贵女中已是卓然。赵芙本就是骄傲的性子,向来喜欢端着,哪怕是面对贵为郡主的莱芜,也不怎么巴结讨好。

    其一是因为自己是一品国公府的嫡长女,其二是因为莱芜郡主虽是郡主之尊,但顺王的地位远不及安王宁王。其三是因为赵家为顺王办事一事,并不为世人悉知,赵芙也不知道。

    所以以莱芜郡主事事想出风头的性子,一早就看不惯同类的赵芙,也因着赵芙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暗生怨恨。

    赵芙入顺王府以来,极得顺王的宠爱,她们母女根本无从下手。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莱芜郡主岂会错过。

    “来人哪,好好教一教赵姨娘怎么走路!”

    所谓的教走路,就是不停地推倒赵芙。赵芙倒在地上,又很快被人拉起,然后重新被人推倒在坚硬的石板上。

    这样的摔杀直接又残忍,属于虐杀的一种。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姑母是镇南王妃,还有我姑父,我的世子表哥,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芙喊着,她知道赵家已经落败,唯有抬出萧家才有用。

    顺王妃有些迟疑,看向自己的女儿。

    莱芜郡主也有点怕,但转念一想自己以后可是天子之女,岂会怕一介臣子。何况父王对萧家并不重视,日后定然不会重用。

    “母妃,区区一个萧家,何足惧之!”

    这时有仆人匆匆来报,说是清风院来人了。

    一听清风院三个字,赵芙绝望的目光中燃起希冀。

    ……子表哥,一定是世子表哥,他是来救我的!”

    顺王妃一惊,也是这般以为。

    只有莱芜郡主不这么想,却比其他人更为害怕。

    “……拦住他们……”

    话音未落,夜色中一行人疾步而来。

    为首之人冷面霜颜,极冷极肃。

    正是萧翎。

    赵芙朝前爬去,……哥,世子表哥……”

    萧翎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到了莱芜郡主面前。

    顺王妃心下一惊,“萧大人……”

    陛下病重,一众重臣皆在宫中,听说这位萧大人也已奉旨入宫,怎地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宫中一直未有消息传出,难道是有什么变数不成?

    “你……地出宫了?陛下的病情如何?”

    萧翎不答,目光如寒刀一般睨着莱芜郡主。

    “月城公主在哪里?”

    他的语气没有温度,让人无法辨别喜怒。

    “……不知道萧大人在说什么……!”

    “萧大人,你怎么敢……”顺王妃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你快住手!”

    “我再问一遍,月城公主在哪里?”

    萧翎的态度,让顺王妃的心跌进了谷底。

    一个臣子如此做派,分明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难道是王爷……”

    莱芜郡主双脚离地,拼命地挣扎着,很快一张脸就因为窒息而胀成了紫红色。她再是不怎么聪明,也从萧翎的举动中看出一些端倪。

    那个外姓女说了,若父王事败,便甘愿给她陪葬。反正玉竹苑那间暗室没几个人知道,只要她不说谁也找不到。

    突地,她感觉脖子一松,然后拼命喘息。

    “……咳,咳……”

    “萧大人,萧大人在!”顺王妃眼见着萧翎如风一样离去,心中越恐慌起来。

    而比她更恐慌的是赵芙,已经是魂不附体。

    原来世子表哥不是来救自己的……

    远处,传来一句冰冷的话。

    “顺王谋逆,封府!”

    顺王妃闻言,瞬间瘫倒在地。

    惶惶之时,莱芜郡主癫狂大笑,“他找不到的!他找不到的!若是我活不成了,霍拂衣也别想活!”

    ……

    夜色漆黑如墨,曙光在暗中等待。

    静到令人发疯的暗室中,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谢姝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在油锅里煎烤的虾米。蚀骨的痒意密密麻麻往骨头缝里钻,身体也跟着越来越热。

    那种又热又痒的酷刑,折磨着她的理智与尊严。若不是身体被缚,说不定她此时已是丑态尽出。

    【萧翎,萧……怎么还不来?】

    她心里呐喊着,如细碎的哭泣。

    而此时的萧翎,已在密室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搜查了好几遍,骤然听到她的声音,如渊的眸底迸发出强烈的火光。

    “娇娇,娇娇!”

    萧翎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急切地拍打着密室的地面。

    她听到动静,快要被啃食灼烧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分。

    【萧翎,萧翎,我在密室的底……关在那张欢喜床的下面……】

    所谓的欢喜床,其实并不能称之为床,而是躺椅的模样。其中细节皆为人交合之用,设计极尽淫思。

    萧翎很快找到机关,独自一人下了暗室。

    “娇娇,娇娇!”

    【……在这里!】

    谢姝动了动身体,却像是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那汹涌的□□险些将残余的理智吞没。

    萧翎解开她的缚制,刚脱下外衣准备将她包裹,却不想她已贴了上来。

    “……她一开口,声音又软又酥。……痒好……

    被绑了这么久,四肢已麻。

    “萧翎,萧翎……”她急切地磨蹭着萧翎,似哭似吟。

    萧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再一细闻暗室之中的那淡淡的甜香,寒潭般的眼底似有喷涌的岩浆冲出来。

    那些人该死!

    “娇娇,我这就给你找解药。”

    “不……要解药……”她煎熬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哪怕这里又黑又静,她却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有人一定会找到自己。

    漫长而折磨人的等待中,她正是笃定这一点,所以才无所畏惧。这人的读心术啊,哪里还有半分恐怖可言,而是最为让她安心的存在。

    “萧翎,我不要解……我要你……”

    萧翎已用外衣将她包裹住,紧紧抱在怀中。

    “娇娇,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要你……要不要我?”

    萧翎压着眉眼,眼底翻涌着滚烫的火光。

    他喉结滑动着,天人交战。

    良久,他吐出一字。

    “要!”

    第108章

    ……

    日出日又落, 一天过去。

    谢姝醒来时,屋内灯烛摇曳。

    她恍惚着,好半天记忆才回笼。枕侧已空无一人, 伸手过去一摸,触手之下是锦被微凉的丝滑感。

    这一动, 四肢百骸的酸痛感瞬间漫延。

    “嘶”

    她吸着气, 再次躺平。

    初睁的双眸一片雾气, 涌动着如水一般潋滟的光泽。贪欢过后的脸颊泛着桃粉的颜色,一如那三月盛放的花。

    昨晚的一切似潮水袭来, 又将她淹没。

    她吸了那些香气,原本就理智不在, 一心只想着怎么快活怎么来, 是以放得极开。她又哭又叫的, 也不知别人有没有听到?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 一个嬷嬷隔着帘子小声询问, “小殿下可醒了?”

    这嬷嬷是还巢院的管事嬷嬷, 姓孙。

    孙嬷嬷听到自家主子“嗯”了一声, 又问:“小殿下可要起了?”

    谢姝的身子酸痛得难受, 半点也不想动。她想说自己再睡一会儿,腹中便传来“咕咕”的声响。

    遂道:“可有吃食?”

    孙嬷嬷连说有,很快端来一碗红糖阿胶粥。

    主子们的事, 下人们不敢窥探,但萧翎抱着谢姝回府时, 那急不可耐地进到内室的样子, 傻子都知道他想做什么。

    当时的谢姝被他用衣衫包裹着, 旁人不知情形,只当是他们夫妻劫后重逢, 一时情动难以自控所致。所以当内室传出那等动静时,所有人都不意外。

    “小殿下是下床吃,还是在床上吃?”

    “在床上吃吧。”

    孙嬷嬷闻言,先是将纱帐分别用帐钩挂好,然后扶她坐起,接着塞了一块枕头垫在她腰间。

    她脸颊又热了热,略有羞赧之色。

    粥的颜色极深,已煮至稠烂,且温度刚好,应是一直温着的缘故。糯沙般的口感,绵密而香甜,正好抚慰久未进食的胃。

    “亲家夫人和杜二夫人派人来问了几次,小殿下可要见她们?”

    昨晚叶氏和谢家兄弟被换回后,自是被安置在公主府,而谢娴和澜哥儿是被萧翎的人解救后送回公主府的。

    这一天一夜,发生太多的事。

    没见到谢姝时,叶氏和谢娴一直担着心,想象着她必是受了一些苦头,若不然萧翎也不会用衣衫将她包着抱回府。

    她身上有伤,这才睡了整整一天。

    她们做足了心理准备,以为她必是伤痕重重且一脸虚弱,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齐齐愣了神。

    只见谢姝靠在床头,散着发。灯光如暖阳,青丝如黑瀑,衬得她的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娇艳欲滴。仿佛被雨露滋润过一般,美得舒展而初具风情。

    叶氏和谢娴你看我,我看你,同样红肿的眼睛闪烁着。她们都是过来人,自是看出她为何这般模样。

    “娘,大姐。”

    她招呼着,身体才一动,酸痛感又起,不由得受痛皱眉。

    这一皱眉,叶氏和谢姝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叶氏眼眶一湿,“娇娇,你伤哪了?”

    谢娴摸着她的发,“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们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你让大姐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

    这要如何解释呢?

    她不说话,叶氏又急又心疼。

    “你这孩子,到底伤了哪里?”

    说着,叶氏便撸起她的袖子。

    她的手臂光滑,肤白如玉,但手腕处有绳子勒过的痕迹。

    “娘,我没事。”她抽回自己的手时,因为扯动了身体,又吃痛地“嘶”了一声。

    叶氏大急。

    这孩子必是怕她们担心,受了重伤都不肯说。母女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避讳,叶氏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去扒她的衣襟。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阻止叶氏,原本松散的寝衣就滑下了肩。细瓷般的肌肤之上,满是欢爱过后的印记。

    尤其是胸前,更是惨不忍睹。

    叶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慌忙将她衣服掩好。

    谢娴关心则乱,也未阻止自己的母亲,甚至在母亲去扒妹妹的衣服时,焦急地伸着脖子去看,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不该看到的印记。

    母女三人齐齐红脸,一时无言。

    气氛变得怪异起来,如叶氏此时的模样。分明着红肿着一双眼的担忧之态,却硬生生染上尴尬之色。

    “真的没受伤吗?”

    “娘,我真的没受伤。”谢姝靠在她身上,声音轻软,“我就是知道那个莱芜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也相信萧翎能救我出来,所以才敢跟她走。”

    这话当然是安慰她的。

    她确定了女儿无事,心里松快了许多,“你这孩子越大主意越正,幸好世子及时救你出来,否则你让娘怎么活啊……”

    “娘,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谢姝抱着她的手臂,如小时候那般撒着娇。但是这一动,又扯到了身体的酸痛,面上再次让露出痛苦之色。

    这般模样,似饱受过蹂躏。

    谢娴眉头皱起,心疼道:“娇娇,世子爷血气方刚,自是不知节制,你万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谢姝点头,又摇头。

    “大姐,我没由着他的性子,仅是一次而已。”

    她话一出口,叶氏和谢娴又闹了一个大红脸。

    叶氏一点她的额头,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

    “在娘和大姐跟前,我自是什么都敢说的。”

    这样的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若非怕吓着娘和大姐,她还想说自己和萧翎虽然只做了一次,但之所以太过激烈并非是萧翎血气方刚,还因为她中了药,所以战斗力十足。

    她越发偎着叶氏,引得叶氏又是欢喜又是满足。“娘,你们放心,我和萧翎以后会注意的。”

    叶氏忽地想到了什么,爱怜地抚着她头发的同时,轻声问:“娇娇,那点……是不是先前一直没吃?”

    谢姝眉眼一弯,乖巧点头。

    原来是这样。

    初尝人事,难免酸痛。

    这下叶氏终于放心了。

    谢娴云里雾里,一脸莫名,“娘,什么点心?”

    叶氏清了清嗓子,……是娇……想吃点心了。”

    “……”

    是这样吗?

    谢娴表示怀疑。

    不等她追问,王嬷嬷进来禀报,说是萧翎回来了。

    叶氏和谢娴朝他看去,皆是惊艳。

    再是肃穆的官服,却压不住他皎如明月的容貌。眉眼清润无双,气质矜贵雅致,行走间似玉树临风。

    这般如画公子,仿佛不似尘世凡人。

    但是……

    她们也不知怎地,居然同时想到了谢姝身上的那些印记,几乎是一起低下头去,莫名不敢直视他的长相。

    谢娴心想着这世子妹夫生得一副神子模样,先前还有传言他不近女色,没想到床笫之间那般粗鲁。才一次而已,就将娇娇弄成遍体印记,真是半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眸如暗夜般朝谢姝看了一眼。

    仅一眼,心火又起。

    “岳母,大姐,你们受惊了。”

    叶氏连说没有,“我们没……是娇娇吃了一些苦头。”

    ……也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谢娴道。

    说罢,她又叮嘱了谢姝几句,然后和叶氏离开。

    直到出了屋子,她脸上的热气才散了一些。心想着到底是新婚夫妇,世子妹夫看妹妹的目光可真是羞人的紧。也难怪才一次,便能弄出那些骇人的印子。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被萧翎听去。

    萧翎已经坐到床边,“你告诉你娘和你大姐,我才一次?”

    “……”

    谢姝无语,躺回锦被中。

    萧翎身体压了下来,狭长的眼睛里已是一片火光。

    四目凝望,先败下阵来的是谢姝。

    “我实话实说,难道不是一次吗?”

    “不是才一次,而是……”

    谢姝的心狂跳不止,赶紧换了话题。“方才我没问她们,事情如何了?”

    “顺王谋逆失败,陛下已经下旨,立三殿下为皇太孙。”

    她吁出一口气,“终于成了,我以后能天天睡安稳觉了。”

    萧翎修长的手指替她拂开零乱的发,指尖不时划过她的脸颊,如蜻蜓点水,又如星火燎原,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如此这般,我们也能日日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

    她错了。

    或许从此以后她很难再有安稳觉了!

    ……

    储君已立,朝野上下立马消停。

    顺王与安王的下场一样,也是终身幽禁。与他一同幽禁的,还有他的女儿莱芜郡主。莱芜郡主之所以也被幽禁,自然是萧翎的推波助澜,为的就是给谢姝出气。

    萧翎递的奏折,诉其疯病伤人,若与顺王府其他人一样仅是被贬为庶人,或许日后还会为非作歹。

    如今景元帝病重,已由皇太孙李相尧监国,李相尧当着文武群臣的面,二话不说便允了他的奏折。

    先前安王宁王出事,现顺王一倒,朝堂势力重新洗牌。该清算的清算,该提拔的提拔,清算的大多是安王顺王的人,提拔的都是李相尧日后想要用的人。

    比如说谢家。

    不止是谢十道,还有谢氏嫡系一派。

    很快,谢韫的婚事就成了京中不少人议论的话题。

    谢韫不堪其扰,向谢姝抱怨,……些人真当我谢韫是想超度他人,什么人都敢来污我的眼。我再是要招婿上门,也轮不到那等徒有其表的纨绔庶子。”

    她年岁不小,在外的风评也不太好。世人皆以为她是好色之人,说亲的都是一些长相出众能力平平的庶子,甚至不乏一些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之徒。

    谢姝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原本还想着去谢家看她。但是家里的那头狼刚刚开荤,正是缠人的时候,近些日子怕是都脱不开身。

    “你别急,慢慢挑,总能挑到合适的。”

    “倒也不是没有合适的……”谢韫喃喃着,明艳的凤眸渐渐黯淡。

    她说的合适之人,谢姝一下子就想到了是谁。

    只是姜瑜说过,日后想回月城。

    如此一来,他们注定无缘。

    “不说这个了,我今日来是有正事与你相商。”谢韫不是纠结之人,有些事她想得比谁都要明白。

    她取出一物,在谢姝眼前晃了晃。

    谢姝之前就看到了,还想着她确实极其爱好,所以才会在出门做客之时,也不忘带着装扮好的布偶。

    “我开了一家铺子,生意还不错。”

    “卖这种布偶?”

    谢韫笑起来,“正是,我竟不知,原来有我这等喜爱者居然不少。”

    谢姝心说,这是当然。

    因为在后世,喜欢装扮洋娃娃的人也很多。

    “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所以那铺子你也有一半。”

    “铺子是你开的,与我何干?”

    “法子是你的,我说有你一半,就有你一半。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你收着便是。”

    谢姝几番推脱,实在是推不过,险些惹得谢韫生气之后,这才勉强应下来。心想着也不能白占人家的一半红利,少不得要多想些点子才是。

    比如说这布偶们的衣裳,可以融合一些后世的元素。

    她想到就做,等谢韫走后就开始画衣裳的样式。

    一气画了好几张,正全神贯注时发现身后的气息不太对。然后就感觉一只男人的大掌将画好的稿子拿起,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是后世的衣服?”

    “这些衣服太过古风古韵,样式又略显夸张,并非后世之人的常服。”

    “也是。”萧翎将稿子放下,“后世之人喜欢衣不蔽体。”

    谢姝搁了笔,转头看他。

    “你是不是极其鄙视?”

    “非也。”

    不是吗?

    谢姝哼哼着,“那你为何老拿衣不蔽体说事?”

    萧翎身体压下来,双臂将她环住。

    然后压着眉眼,声线暗沉:“娇娇,你不是说后世还有一种衣裳,仅能遮住几处,我能否穿给我看?”

    “……”

    这人真是越发的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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