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春猎赛程正式开始。
皇帝照例先说几句开场白叮嘱众人,话毕欲让他们离开时,谢筝身着劲装骑马出现在一众男子间。
“父皇,我也要去。”谢筝拽了拽缰绳傲然道。
狩猎一事向来都是男子的活动,即便有女子参加,也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女子,她一个娇弱的公主,怎么看也不合适。
皇帝拒绝的话绕到口中,又被咽下,他看着谢筝,道:“狩猎不比春游,你一个女子很是危险。”
“父皇~”谢筝声音软下去,就欲哀求。
“不过”皇帝话音一转,看向随春生道:“随遇安。”
“臣在。”
“此次狩猎由你保护四公主,若是她出了一点纰漏,朕定要问责,你可要保护好她,知晓了吗?”
随春生目光略过一边表情从欢喜转为愤愤的谢筝,点头应下:“是。”
三言两语间,谢筝满心欢喜化作泡影,她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皇帝此举的用意,可这么多人面前,她又不敢反驳,最后只一勒马,往林子里冲去。
随春生面上浮现一抹无奈,对着皇帝略略施礼,纵马追去。
不远处。
谢兰霁将这一切收归眼底,一颗心逐渐安定。
林子内,随春生不远不近地跟在谢筝身后,谢筝几次加快速度都没能甩掉她,顿时一牵缰绳怒而转身:“你不许跟着我!”
“吁——”随春生跟着停下,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无奈:“公主殿下,陛下有令,臣不敢不从。”
“我不要你保护。”谢筝瞪她:“我自己会去打猎,你就当从来没看见我。”
随春生面露为难:“不可,陛下问起来臣无法交代。”
谢筝有些不耐烦,正欲用公主的身份压她,脑子忽然灵光一闪,道:“你就说进林子后你我便分散开了,是本宫跑得太快,你追不上,总之我若出了事不会怪在你身上,但如果你现在一定要跟着我,那就别怪我意外受点什么伤,怪你看护不周了。”
“殿下。”随春生看起来像被吓到了,叹息道:“既然如此,那随某便不跟着殿下了。”
谢筝脸上露出得逞的笑,调转马头就欲离开,随春生又出声叫住她。
“殿下。”
谢筝以为她要反悔,不耐烦地转头:“你又有什么事?本宫告诉你,别以为父皇看中你我便一定会嫁给你,本宫告诉你,不可能的!本宫有心仪的人!”
随春生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半分难堪,温声道:“臣是想说,秦小将军在那边。”
她坐在马上,朝着谢筝右边的方向颔了颔首。
谢筝心中微赧,面上却道:“哼,本宫当然知道。”
她说着,往随春生所在的地方扫去。
马上的人一袭蓝白长袍,墨发用玉冠束起,许是曾在军中待过的缘故,她的身板总是格外挺直,但与人说话时又总是轻声慢语,丝毫不像军人。
谢筝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驱马靠近她:“随大人,你喜欢本宫吗?”
随春生微笑:“臣与殿下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现在谈喜欢为之尚早。”
谢筝顿时如释重负,骑马绕她转了两圈,停下后又问:“那你喜欢谢见微吗?”
林木幽深宁静,远处不断有马蹄声经过,两人间一时有些安静。
随春生面上笑容淡了几分,理智告诉她应该当机立断说不喜欢,否则会让人生疑,但开口却变成了一句反问:“公主殿下觉得呢?”
她的表情很古怪,分明在笑,可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甚至在说到谢兰霁时,语气都冷了下去。
谢筝分辨不出她喜欢与否,但可以肯定的是,对眼前这位随大人而言,谢兰霁肯定是特别的存在。
于是她眼珠子转了转,道:“本宫不知道你对她是喜欢还是厌恶,但你若是想得到她,本宫可以帮你。”
“哦?”随春生看向谢筝,脸上再度浮现出笑:“公主殿下想做什么?”
“当然是合作呀。”谢筝道:“你拿下谢见微,我拿下秦忱,两全其美。”
“公主殿下想如何?”
谢筝眼睛一亮,道:“这个简单,我告诉你……”
风吹林木沙沙作响,随春生听完谢筝的话,久久无言。
她的主意总结起来就六个字——“以真心换真心”,谢筝争取让秦忱喜欢上她,而她则争取博得谢兰霁欢心。
随春生想,若是谢兰霁与她说这话,她怕是要当场笑出来,这样的话,也只有谢筝这样从小生活在美好中的人说出来不会惹人发笑。
她认真听完,抿唇道:“殿下说的有道理,随某知晓了。”
谢筝对这位认真的听众很满意,心中的芥蒂也消散而去,笑盈盈道:“居易哥哥这边我会努力,谢见微那边,你若是不知如何与她拉近关系,可以找我。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了解她。”
若没有这档子事之前,两人也算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谢兰霁的喜恶她知道的自然比随春生多。
“好。”随春生道:“若有疑惑,我定会找公主殿下。”
话到这边本该结束,谢筝牵马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她:“那倘若父皇真的给你我赐婚,我们要怎么办?”
随春生眼珠子转了转,轻笑:“陛下若是有旨,臣自然不敢不从。”
谢筝一时气急,本以为谢兰霁在她心中有多重要,没想到也拗不过陛下的圣旨。
但面对着随春生那张笑脸,欲骂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最终冷哼一声扬起马鞭“啪”地一声打下:“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成功拿下秦居易,至于你,本宫才懒得管。”
随春生含笑看她逐渐走远,心想四公主还真是单纯。
.
月升日落,太阳逐渐西斜。
第一日春猎,几位皇子各显神通,打到的猎物一个比一个稀奇,最厉害的是三皇子谢南,第一日竟猎得了一只驯鹿。
三皇子性子活泼如少年,年龄次于太子,高于谢西谢北两人,但他整日里吃喝玩乐,压根志不在皇位,对于那些争夺,也向来不参与。
因此第一日他拨得头筹,谢东与谢西两人虽面色不太好看,但也并未唇舌相讥,只在心中暗暗下决心,接下来几日,定要好好发挥。
入夜后,皇帝兴致颇高,众人便围在一处用篝火烤白日里猎得的猎物。
谢兰霁本与众人坐在一处,但夜间寒凉,她身子不好,没坐多久便借故先行告退。
谢筝见状,眼睛一转,面上便露出几分担忧:“父皇,长姐方才只吃了这么些便走了,晚上怕是会饿,儿臣给她送些食物去。”
她难得对谢兰霁如此友好,惹得皇帝都多看了她两眼,最后摸着胡子欣慰道:“看来我们璇玑到底还是关心长姐,去吧。”
“是。”谢筝心中咬牙骂着谁关心她,面上却笑道:“不过我一个人去难免会害怕,父皇,我想让随大人与我一起。”
她压低声音小声说着,还往随春生的方向觑了眼,一副想和心上人独处又羞涩的模样。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笑,道:“随卿,既然璇玑害怕,你便去保护她,尽快回来。”
“是。”随春生从篝火旁离开,无言与谢筝交换了眼神,跟在她身后离去。
夜路漫漫,两人逐渐远离围在篝火,走到一处僻静地。
谢筝将手中食物交给随春生,道:“你去吧,我就在此处等你回来。”
随春生伸手接过,低眸打开,短暂的怔愣后,道:“看来四公主对长公主殿下也并非不关心。”
谢筝先是一顿,旋即拧眉:“你在胡说什么?”
“我当四公主方才回营帐做什么。”随春生举着手包装简陋的食物:“长公主殿下心肺受损,常年咳嗽不止,吃不得油腻,四公主方才分明从席上带了些烤肉,最后这食盒中却并没有,反而多出些清淡的点心。”
她说着,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在愤怒边缘的谢筝,明智的没有继续说,只道:“公主殿下在此稍等片刻。”
“快点走。”谢筝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身。
营帐中,谢兰霁周身的冷意褪去,身子总算暖和起来,开始继续绣白日里未曾绣完的荷包。
没过多久,便听外边忽的传来花朝与人说话的声音。
她一分神,针便刺破手指。
门外,花朝接过食盒,警惕地盯着眼前人:“东西给我便好,随大人请快些离开吧。”
随春生倒也没想着能进入营帐,便将食盒交给花朝,温笑着告离。
花朝没忍住往她腰间革带上看去,见果真是与自家公主买的相同的那条,不由怒从心起,一时没忍住,道:“随大人这条革带是从何处寻得?怎与我家公主丢的那条一模一样?”
随春生顿住脚步,回眸看向这个小丫鬟,眸光微转,道:“竟这般巧?”
“是挺巧的。”花朝咬牙:“所以随大人这革带是从何处寻得?”
随春生面上含笑,眸中闪过一抹暗光:“花朝姑娘是在怀疑在下?”
营帐内,谢兰霁听着花朝一点点踏入随春生话语中的圈套,不由摇头叹口气,起身往外打断两人:“花朝,住口。”
花朝见自家公主出来,顿时住口,却又愤愤不平。
谢兰霁无言朝她瞥去,花朝登时平复,乖巧地回到她身后。
“随大人。”谢兰霁轻咳两声,这才看向随春生:“丫鬟口无遮拦,我自会罚,但还请随大人莫要怪罪于她。”
关于那条革带的事,谢兰霁事后寻过店家,知晓她也买过一条相同的。眼前这个人分明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却在花朝问出口后并不做解释,而后诱导她说出怀疑的话。
她若是再不出来阻止,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便要扣在花朝头上了。
谢兰霁看着眼前人温和无害的脸,心中再一次刷新对她的认知。
“公主殿下说笑了。”随春生轻笑着:“公主丢的革带与臣的一模一样,倒也难怪花朝姑娘会怀疑臣。”
她这话,分明还是要给花朝安上怀疑她的名头。
“花朝并非怀疑随大人……”夜风有些凉,谢兰霁又要与她耗费心力,一时咳起来,咳完继续道:“只是好奇随大人是从何处买的罢了。”
随春生目光微垂,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到底没再说什么,顺着她的话道:“原是如此,臣知晓了。”
谢兰霁心中松下口气,不想与她过多纠缠,余光一扫花朝手中的食盒,问道:“随大人是来送食盒的?”
“是。”
“辛苦随大人。”谢兰霁说着,扭头对花朝道:“眼下食盒送到,花朝你替我送随大人回去。”
“且慢。”
随春生本没想与她多说话,但见她如此迫不及待赶自己走,目光便冷了几分。
谢兰霁掀眸看她:“随大人还有事?”
随春生掩去眸底冷意,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道:“臣有一句话想与殿下说。”
她笑得温柔,宛若三月艳阳,谢兰霁却莫名觉得她没什么好话。
拒绝的话未来的及说出口,耳畔忽有清风拂过,紧接着,一段乌黑的发梢垂落在她眼前,皂角香扑面而来。
“臣的确买了条一模一样的,但腰间这根也的确是公主的。”
她说着,目中露出玩味的神色。
谢兰霁一怔,未曾想到她竟敢主动与自己说这话,恼怒的同时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随春生却好似从她的表情中获得了什么乐趣,唇边笑意愈发扩大,在她耳根忍不住泛红,目光冷下期间,施施然抽身离开,姿态翩翩:“更深露重,公主殿下早些用膳,臣先告退。”
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谢兰霁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人怎的这般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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