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陆景融像是一条鱼被困在了鱼缸里, 他的倾倾已经和别人游向宽广无垠的海面,而他只能在原地看着,沉默地接受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事实。
直到他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像是被所有人遗忘, 和这个世界失去了关联的纽带,孤身一人, 不再被谁在意。
可即便如此,陆景融还是抱着一丝期冀,朝着他们走去, 然后跟着到了包房门口, 他听到了温自倾和沈牧航之间的谈话。
听了半晌,陆景融一愣,门内的他们似乎再讨论出国留学的事宜。
温自倾查了很久的资料,A国有很多他这种特殊人群的学校,学习的内容很丰富, 包括他想要的那些自保能力的教学。
沈牧航当初就是从A国留学回来的,所以温致仕在知道温自倾想留学的消息后, 便把人约出来,说是就有关具体情况,再好好询问询问。
陆景融在门口听着二人的交谈声,他听到倾倾出国的日子已经定下来后,眼神开始一点点变得空洞,像是被谁摄取了灵魂。
最终, 陆景融不知道是怎样失魂落魄地出了料理店的门, 他看着地上的阴影,脑海中纷乱复杂。
倾倾马上要走了,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又或者说,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陆景融愈发地低沉, 他像是本就失足落水的人,突然被一个急浪打翻,就那样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炙热的太阳灼烤着陆景融,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完全蒸发,陆景融困在迅速膨胀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直到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这边新开了一家日料店,走吧,进去瞧瞧。”
说话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陆景融像是被唤起什么,瞳孔微震,然后一回头便看到了领着一群人的林世恒。
像是打开了记忆的旋钮,温致仕当初的话一下子又浮现在了耳边——
“如果不是为了去学校遇见你,他怎么会闹着入学,然后遇到林世恒那个混蛋?”
“如果不是你非要搬出去住,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再次遇到林世恒?又怎么可能被林世恒那家伙欺负,好不容易克服的心理障碍再次出现,拿着尖刀划向自己!”
是林世恒。
纷杂的情绪被暂时收起,陆景融在心中重重地念着这个名字,下一秒浑身的血液朝着胸口涌来,额头上的青筋限限地跳着,他死死盯着朝这家店走来的人。
然而林世恒却没注意到陆景融。
他趾高气昂地领着一群人朝着这边的日料店走来。
人一步步逼近,温致仕愤怒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陆景融眼中渐渐起了猩红,他额上青筋凸起,默默攥紧了双手。
难保林世恒进去后会不会遇见倾倾,上一世因为他的失误,搬出去住的时候没有照顾好倾倾,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悲剧重现!
于是,下一秒陆景融横跨一步,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林世恒抬起头眯了眯眼睛。
很快他便认出了陆景融,嗤笑一声,气焰很是嚣张,“呦,这么眼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陆大少啊。”
上学的时候,陆景融和林世恒他们在同一所所学校,那时候的林世恒就很看不惯陆景融,因为陆景融的长相气度,导致他的人气在学校里一直都比自己高。
见林世恒开了口,旁人立马殷勤地接上了话,“林少不知道啊,陆氏集团破了产,他们陆家的别墅都被收了,他陆景融还算哪门子的少爷。”
“哈哈哈,就是就是,家都没有了,不过是丧家犬一条,哪还能让林少您喊句陆少爷啊。”
陆景融却是不予理会其他人的嘲笑,他只一双漆黑的眸子一转不转,沉沉地盯着林世恒。
就是这个人渣在学校欺辱倾倾,害得他不自信,甚至开始自.残……
“陆氏破产了啊?”林世恒状似惊讶,“这么大个企业,怎么说没就没了啊,啧啧啧。”
林世恒一脸可惜的样子,啧啧在叹。
陆氏破产这么大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上学的时候就一直被陆景融压一头,如今遇见了,自然要往人伤疤上好好踩两脚,得意得意了。
“破产也就破产吧,只要一家人还好好的,东山再起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说是吧,陆少?”林世恒挑着眉,不见半分真诚,一副轻嘲的模样。
“哎呦喂,林少还不知道啊,陆氏夫妇欠了一屁股的债,已经自杀了,哈哈哈。”
林世恒闻言迈步一个台阶,嚣张跋扈地戳了戳陆景融的肩膀,“怎么,爹妈都死了还有心情来这种地方吃饭啊?”
陆景融眸色愈发地阴沉,他像是看死人一样盯着林世恒。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寸步不让地堵在门口,甚至还弯下脖颈,在林世恒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原本嚣张得意的林世恒瞬间变了脸色,他脸色变得极其难堪,眼中像是在喷火一样,下一秒便伸手招呼着身边的人去揍陆景融。
一群人扭打在了一起,最后通通被带去了派出所。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刚刚过来的温致仕看得清楚。
他就在不远处,安静地看完了这出闹剧。
林世恒,陆景融全部都是他讨厌的人,好不容易打起来了,他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等到看烦了,直接拿出手机报了警,将人全部带走。
凡是欺负他弟弟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等着瞧吧……
另一边,林世恒即便进了派出所依旧嚣张,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骂骂咧咧地嚷着,“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抓我!你们领导呢,把人叫过来我要见他!”
警察同志强忍着翻他白眼的冲动,训斥了他两句。
林世恒还有不服,还想站起来在警局闹事,赶忙被一旁的狐朋狗友劝住。
“算了算了算了!林少咱们算了!”
“就是,咱们不跟人民警察一般见识哈!”
“是啊是啊,有什么事等林总来了再说。”
那边长椅上,他们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衬得另一条长椅上沉默的陆景融爱格外孤独。
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监控显示最先挑衅和动手的都是林世恒,然后便是伤情鉴定了,几个人都是一些皮外伤。
林世恒他们虽然人多,却是个个都挂了彩,反观陆景融以一敌五,却只是破了个嘴角。
“他奶奶的,这姓陆的下手可真狠啊!”其中一个人终于忍不住疼,嘶嘶两声,小声咒骂道。
旁边的人立马附和,“我腰窝子这儿也疼,上学那会儿就听说他练武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陆景融之所以一打五还能不落下风,便是因为他从小就开始练武。
又或许说,是因为在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没有救下他想救的人,所以才开始练武。
刚上一年级的陆景融也个子小小的,去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班上那个坐轮椅的小朋友,长得像陶瓷娃娃一样好看,陆景融看得出神,甚至没听到陶瓷娃娃自我介绍的名字。
体育课上,陶瓷娃娃被其他调皮捣蛋的小朋友欺负,他有心帮助,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人被欺负得摔倒在地,乃至于最后退了学。
陶瓷娃娃刚退学的那几天,陆景融郁郁寡欢,陆母发现了,便问他怎么回事,他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陆母。
陆母一边开导他,一边帮他报了武术课。
母亲说:难过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需要的是改变,这样下一次,他再遇到想要保护的人便不会再手足无措了……
后来,见到同样坐着轮椅的温自倾的时候,陆景融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个吃着糖果对自己甜甜笑的人,会不会就是温自倾?
只是他从秦管家口中得知,温自倾没去过学校,一直请的是私人家教。
陆景融这才打消了念头,也对,温家那么紧张倾倾,平时门都很少让他出,又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去上学呢?
只是陆景融略微疑惑温致仕说的话,他为了自己才去的学校又是什么意思?
……
林世恒那几个人安生了一会儿,开始反应过来劲儿,觉得身上疼了,又是骂陆景融下手重,又是骂自己人菜,五个都打不过一个。
林世恒的怒骂声,陆景融充耳不闻。
当初面对那些讨债的人,他不会动手,是因为自身理亏,他明白那些被欠债的人内心的苦涩,但是眼前这些人渣不一样。
林世恒越骂越愤怒,他咬牙切齿地等着陆景融,“妈的,下手这么重,等死吧。”
“我不等死,我等我们一起被拘留。”陆景融面无表情地冷漠道。
十分钟后,林世恒狐朋狗友嘴里的林总,也就是林世恒的大哥林世豪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林世豪大了林世恒十二岁,气质上成熟稳重也内敛,他一来就给警察同志们道歉,说自己的弟弟给他们添麻烦了。
林世恒却像是不长眼一样,还同他哥语气嚣张地嚷嚷着,“哥,就是这混账玩意儿打得我,快让他给我道歉,不然出了这个门就搞死他!”
不等警察的训斥,林世豪先是一个大耳刮子给到他弟,刚才的气质一扫而光,“还敢搞死别人,我先搞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呜呜呜,哥。”林世恒捂着脸,委屈巴巴地喊道。
林世豪却是不为所动,他反而态度强硬地摁着林世恒的头给陆景融鞠躬道歉。
有林世豪和林世恒俩兄弟带头,其他人也不敢坐着了,纷纷起身跟陆景融鞠躬道歉。
林世恒原以为事情要这样憋屈的解决了,然后却见陆景融摇了摇头,三分钟后他才明白刚才陆景融口中的一起被拘留是什么意思。
面对警察的调解,陆景融神色淡淡地坚持道:“我不接受道歉,也不接受调解,按照治安管理法走,该拘留几天就拘留几天。”
听到是真的拘留这下林世恒是真的慌了,不等他哥摁头,又是三鞠躬加对不起,其他人毫不例外地跟上。
然而陆景融依旧坚持。
林世恒怒吼道:“你他妈的有病吧,歉也道了,受伤的钱也愿意赔给你,你他妈的还想干嘛?”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陆景融冷冷地盯着他道。
“他妈的,要给谁道歉,你把人喊过来啊!”林世恒低声下气那么会,终于忍不住了,他怒吼一声,言语中丝毫没有道歉的态度。
林世豪一把摁住暴走的弟弟,一双眼睛犀利地看向陆景融口吻理性道:“不同意调解的话,你也免不了被拘留,毕竟你也是动了手的。”
有他哥说话,林世恒瞬间底气足了起来,“没错!拘留的话你也跑不掉!你他妈的也动手了,老子这脸上还有伤呢!”
陆景融提了提唇角,愉悦道,“好啊,那就一起拘留啊。”
最后的结果便是六个人一起被拘留,陆景融时间短点七天,而林世恒他们则是十五天。
收到拘留通知书的那一刻,林家兄弟二人脸色都异常地难堪,林世豪面色深沉,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陆景融,林世恒则是藏不住的骂骂咧咧。
他那些狐朋狗友也是一脸菜色,鬼知道出来吃个饭能把自己吃进去啊!
唯独陆景融神色淡淡。
因为他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拘留林世恒他们是为了确保倾倾在出国前不会再遇到他,出现任何意外,至于拘留自己,只是顺带,他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疯癫起来,追逐着倾倾不肯放手,给他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这么些天,足够了。
看守所里——
陆景融看着日月更替,在心中数着倾倾出国的日子。
这天晚上,他躺在通铺上,微微侧着头,从唯一且狭小的窗户里看向那轮明月。
今天的月亮弯弯的,挂在在高高的黑夜中。
依旧是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
世人爱月亮,却没有谁拥有月亮,而是远远地看着它在天空上,皎洁明亮,即便自己永远触摸不到也是好。
我爱月亮未必要强求拥有,即便不被他知道,也可以继续爱。
第32章
重活一次, 温自倾有了学习自卫能力的打算。
从前他被家里看顾的太好了,可经历了上一世的那些事,温自倾改变了想法。
上一世, 无论是面对林世恒还是突如其来的意外,他都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 像是一支温室里的花朵般,脆弱不堪,任意的风雨都能将他的生命摧残。
他从前也认命, 觉得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哪怕最后是丧生火海。
可现实却像是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大火没有烧死他,他反而是重生了,而且重生到了三年前,甚至还改变了之前的人生轨迹过。
如果最不可能的生命都能重来一次, 哪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他的身体虽然不好,是不是同样可以学习一些防身的本领?甚至他是不是也可以靠自己, 去解决掉那些曾经霸.凌过他的人?
温自倾动了这样的念头,他一番资料查了下来,有了中意的学校。
只不过,学校的地方却是在远在南半球的A国。
温自倾一时踌躇,不知道怎么跟哥哥温致仕开口。
当初返回高中,温自倾便是跟哥哥磨破了嘴皮子, 他才勉强同意, 结果在学校里却又遭到了林世恒的霸.凌,如今要去远在大洋彼岸的A国, 只怕是不知道还要遭到哥哥怎么样的阻拦。
可温自倾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就像轮椅困住了他的行走, 却困不住他跳跃的灵魂。
温自倾还是找时间,跟哥哥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温致仕听到后,沉默了很久。
温自倾翦密的睫毛轻颤,他紧张地滚了滚喉结,有些拿不准哥哥的想法。
温致仕许久未说话,他只是仔细看着眼前的弟弟,眉眼中带着温和与柔软。
终于,过了很久,他轻声问他:“很想去吗?”
温自倾闻言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但却语气坚定,“很想。”
温自倾言毕,又是一室的寂静。
温致仕整个人背着日光,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仿佛突然蒙了一层灰色的雾,薄薄的,却写满了忧伤。
温致仕一直以为,他能护他弟弟一辈子,可世事无常,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他纵然小心算计,却还是看着弟弟日渐消沉,伤心不已,最终……
温致仕几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眼前脸庞尚且稚嫩的弟弟。
他又想起母亲教给温自倾的那些生存的小技巧,当时他想法简单,认为母亲是大题小作,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如今看来,却是母亲深谋远虑,毕竟谁的陪伴都不能长久。
“想去那便去吧。”温致仕轻声应下。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尽力支持,只要你幸福安康,就好。
……
出国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有沈牧航和温致仕办理相关事宜,温自倾少操了很多心。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出国留学了,还是自己一个人,也不让人陪着你!”秦正知道后,皱着眉念叨着。
温自倾笑了笑,也不反驳,安心地听着父亲的唠叨。
秦正念叨他尤嫌不够,还要朝着温致仕输出,“你也是,他才刚满十八,一时头脑发热的想出国就算了,你都二十五六的人了,随随便便就同意了,是也跟着头脑发热吗!”
温致仕斜乜他一眼,眼中不耐明显,“怎么,您老人家没干过什么头脑发热事?”
秦正瞬间便想起来将那个酷似宋昊的人带回温家的场景。
他张了张嘴,不再同温致仕争执,转过头去又开始劝温自倾,“倾倾,你从小就没出过门,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怎么能行呢?”
温致仕眼皮子懒懒的抬了抬,“不然您陪他过去,签证也好办,就是不知道您舍不舍得离开您的新欢和旧爱。”
后面几个新欢和旧爱,温致仕说的含糊,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自然糊涂。
果然,温自倾皱着眉,正疑惑他哥说了什么没听清的时候,却见秦正变了脸色。
他一张脸青红一片,语气含糊道:“什么舍不舍得,你又在胡扯什么。”
“是我在胡扯吗?”温致仕嗤笑一声,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两天怎么没见秦管家?”
“是啊,怎么没见他?”温自倾闻言也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两天确实处处不见秦管家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温家另外一个干了多年的老人。
“哦,他说家里来电话出了点事,所以便请假回去了。”秦正神色自若道。
温自倾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在意。
秦正扯完谎后根本不敢看大儿子,直接又转向小儿子,开始了他苦口婆心的劝说。
温致仕却是无甚表情,眼神冰冷地盯着他装模作样的劝说,眸子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冷,像是地狱的审判长,在悄无声息间,已经审判了秦正最终的结局。
……
陆景融从看守所里出来已经是七天之后了,他没有再回温家,而是联系了顾青松接自己。
毕竟倾倾已经走了,再回那里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从前也是如此,他对温家所有的关联都是基于倾倾在,倾倾不在,他便不愿在温家待着面对秦正那张虚伪的嘴脸。
陆景融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湛蓝,其中有大片大片的云朵,云朵之间有一片冲散的碎云,像是留下了飞机飞过的痕迹。
今天,倾倾应该已经走了吧,他应该已经踏上了新的土地,感受着不一样的氛围,开始自己不一样的人生了。
顾青松开着车来接他的时候,便见他抬着头,一副放空的模样,也探出头往天上看了看,“怎么了?”
陆景融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好久没看过这么美丽的天空了。”
“嗐,你说起这个了,你几天没联系我,我以为你干什么去了,结果是进去了,怎么回事啊?”顾青松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一点私人恩怨而已。”陆景融简单带过,便不再提。
见状,顾青松也不再提了,转而满脸兴奋地告诉他另一件事,开口的声音里满是兴奋与激动,“你知道你让我买的那支概念股这些天涨了多少吗?”
不等陆景融开口,顾青松便又兴奋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陆景融听着却没有半分的意外,他依旧忍不住扭头看向天空。
“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顾青松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于是担忧地开口问道。
陆景融动了动嘴唇,正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了一架飞行的飞机。
也许是距离离得足够远,飞机的飞行速度看起来是缓慢的,但却还是由远及近,最终渐渐远离了他们。
看着消失成一个点,再也寻不见的飞机,陆景融突然就酸了鼻腔,眼中也蓄满了泪花。
顾青松还在问他怎么回事。
泪花一颗颗砸下,陆景融掩面颤抖着,他五官扭曲着强挤出一抹笑容,“没什么……一切都是我活该。”
是啊,如今的一切都是他活该,都是他咎由自取。
能够重来一次,看到鲜活的倾倾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月亮是真的离开了。
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和月亮的故事,从此以后,月亮只会高悬天空,而他会默默守候。
……
温自倾到了A国的时候,这边正是冬天,他们还没刚落地,在飞机上透过窗户便看到下面下起了雪。
温致仕早有准备,掐着他下飞机的时间点,给他打电话,叮嘱他在机场换上羽绒服再出去。
温自倾已经在找衣服了,“放心吧哥,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温致仕嗯了一声,试着努力相信温温他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他的弟弟有着他不曾想象过的坚韧,所以这一次他愿意跟着弟弟的节奏来,不催他不赶他,让他慢慢来,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期。
至于他自己,则是有更为艰巨的任务。
……
温自倾没有坐上轮椅,而是借着轮椅的力,自己一个人慢慢朝着接机口推着走去。
这期间有很多人过来询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
其中就包括机场的工作人员。
对于这些热心的人们,温自倾先是道了谢,然后摇头,微笑且坚定地说了一句:“no。”
他可以一个人走到他想去的地方,即便他的速度很慢。
顺利地打上车,顺利地沟通好要去的住处,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温自倾额头上已然出现了汗滴。
可他却不觉得累,反而是满心欢喜,他甚至抑制不住喜悦地同哥哥分享着自己的进程,同时也为了让哥哥安心。
【温温:离开机场了。】
【温温:叫到车了。】
【温温:沟通无障碍,再去住所的路上。】
【温温:图片.jpg】
温自倾最后发出的是一张雪景。
车窗外,雪势渐渐变大,温自倾的目光像是黏在了外面,他贪婪地看着簌簌下落的雪花,脑海中又出现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画面。
他一直幻想自己倒在皑皑的白雪中,纯净干净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今眼前的一切,让温自倾慢慢热了眼眶,上天是真的眷顾,让他获得新生努力救赎同时,还不忘满足他幼稚单纯的幻想。
他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个人呢?
第33章
一个人初到A国不适应自然是难免的, 更何况他身体又不算好。
但温自倾向来不是轻易妥协的人。
自己早上收拾得慢,行动也慢,那他就早起两个钟头, 这么长时间,即便他再是磨蹭, 也足够让他准时准点地到达上课的地点了——
萨博顿学校,全世界最大的安全教育学校,在这里不分年龄, 不分性别, 他们所有的课程都围绕着强身健魄,防身自卫,除此之外还有法律课等课程内容的学习。
这一期入学的新生很多,有像温自倾这种病弱缠身的,也有一些年龄不大的小孩子, 更多的是些年轻的女孩。
学校根据所有人的体能要求等划分出不同的班级。
上课前,温自倾身旁坐了一个A国面孔的人, 人很是热情,上来就忍不住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威廉,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叫温自倾。”温自倾也笑着同人问了声好, 然后字正腔圆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闻子亲。”威廉用蹩脚的口音学着他的名字, 然后有笑着赞赏道:“真是个特殊又好听的名字。”
“谢谢。”温自倾笑着向他道谢。
窗外,冬日的阳光正好, 温暖的洒在温自倾的脸庞,他弯着眉眼, 笑得真诚又美好。
“你像天使一样,头上戴着纯白圣洁的光芒。”威廉看呆了眼,忍不住地夸赞道。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有了更多的交流,威廉和他年龄相仿,同样的是家里的小儿子,同样的身体不好,唯一不同的是温自倾是自愿来的,威廉却是和家里人赌气来的。
威廉和哥哥爸爸一起游泳比赛,他一直输,哥哥和爸爸便笑话他只能最后一名。
十八岁的男孩子哪里能听这种话,当即便要立下誓言,要奋发图强赶爹超哥!
温自倾听着威廉提起哥哥和父亲时气愤的言语,在心中闪过一抹羡慕,他的家人似乎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弱者,而是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去对待。
这一刻,温自倾看着威廉仿佛看到了大洋彼岸的另一个自己,算上不同的另一个自己。
“嘿,兄弟,你愿意和我一起练习游泳吗!”威廉揽着温自倾的肩膀,热情的邀请道。
“好啊。”温自倾也笑着应下。
毫无疑问的,他们俩个成了好朋友。
这也是温自倾真正意义上,自己交到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
到了晚上的时候,温自倾忍不住和温致仕分享起他新交的好朋友。
地球另一端的温致仕收到倾倾电话的时候,抬手停了旁人的动作,然后语气温和地接通了电话。
他听着电话另一端,温自倾难得兴奋的话语,便知道这一次,他的选择没有错。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
温致仕这边突然传出了一阵异常的声响,温自倾听到了,便疑惑地问道:“哥,你在哪儿,我怎么听到你那边有奇怪的声音。”
“在家正收拾院子呢,干活的人碰到脚了。”温致仕波澜不惊地解释道,他一个眼神扫向发出呜呜声的人,旁人便立马会意,将这人嘴巴捂得更严。
听到温致仕在忙,温自倾也没再多说话,简单两句告诉哥哥自己很好,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温致仕眼中哪还有半分笑意。
他冷冷地侧过头去,旁人见状立即便松开了捂着秦正的手。
秦正涨的满脸通红,一获得自由,便怒不可遏地叫嚷着,“温致仕,你是疯了吗!你怎么敢这样的,我是你老子啊!”
温致仕坐在太师椅上,向下睥睨着脸色难堪的秦正,一言不发。
自从温自倾一离开,温致仕便再没有任何的顾虑,他放开手脚,无论是公司还是家里,都开始了自己的雷霆手段。
温氏集团开始大肆扩张,涉及云计算,金融科技等各个领域,公司市值蒸蒸日上。
对于秦正,如果他安分守己,不再招惹什么乱子,温致仕也不会随意动他,只可惜啊。如果能忍住不招惹,那就不是秦正了。
虽说陆景融是一言不发便离开了,但碍不住温致仕忙于工作,温自倾出国学习,家里没有管秦正的人了,他更加放飞自我。
秦正开始各处搜集跟陆景融,或许再准确点说跟宋昊长得像的人,他甚至大胆到把人往家里带,还刚好被温致仕撞上。
秦正撒着破洞百出的谎言。
而后者好似没听到没看到一样,目不斜视地回到书房,拿了东西便走,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训斥秦正什么。
秦正见状便放下心来。
温明珠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他就是再找一个也无可厚非,这么一想,秦正心里有了安慰,便愈发地放心。
结果谁曾想,第二天,他刚从书法协会回来,就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人收拾规整了起来,扔的满院子都是。
温家别墅的所有人今天都放假了,跟在温致仕身旁办事的是几个秦正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
秦正扫视了一圈,满心的疑惑不解,“温致仕,你这是在做什么?”
“帮您收拾行李。”温致仕在太师椅上坐着,他举着杯盏,翘着二郎腿,满身的悠闲。
“你收拾我的行李做什么?”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大包小包的清理出来,秦正内心开始莫名地慌乱了。
“您不是有相好的了吗,作为儿子怎么能阻拦您的第二春呢,送您和那个小相好的双宿双飞。”温致仕吹了吹温热的茶水,悠悠道。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昨天已经解释了,那个小男生是书法协会的,来找我拿字帖的!”秦正气急败坏地辩解道。
“哦,对了,还有字帖,去把他的那些字画都抱出来!”温致仕眯了眯眼睛,吩咐道。
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之前的场景。
也是在这里,他将秦正那些书法字画一把火全部点燃了,当时的秦正还抢救了一幅给温自倾题的字,假模假式的,好像他真的关心温自倾一样。
“支个火盆吧,就在这儿。”温致仕闲散地指了指自己的眼前。
“你想干什么?”秦正心中一紧,瞪圆了双眼,“你不会是想烧了我的字画吧!”
温致仕嗤笑一声,满眼的不屑,“同样的事情,我温致仕不会做第二遍。”
因为他发现上一世只是烧了秦正一些字画,将他赶出去,还是太心软了。
这一次,他想烧的不是秦正的那些字画,而是——
温致仕一双星目没有半分温度地盯上了秦正。
秦正被他这一眼看的遍体生寒,加上一旁燃着的火盆,他心中不安更甚,可手机在一进门的时候就被温致仕身旁跟着的几个人收走了……
正当秦正求救无门的时候,他听到温致仕的手机响了起来,最重要的是倾倾打来!
顿时,他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拼命地呜呜呜着想传递些信息,可却被旁边的人摁的死死的。
终于,温致仕挂断了电话,一双眼睛冰冷刺骨地看向他,语气轻蔑,“姓秦的,你在狗叫什么?”
眼看温自倾挂断了电话,秦正一张脸变得愈发苍白。
眼前的温致仕正在发癫,他根本不敢直视这样的温致仕,哪怕他话说的再难听。
显然,温致仕也没有要他回应的意思,说完便用食指搅了搅手中的杯盏,茶水早已凉透,于是他随手搁置在一旁,转而看向火盆里的橘色的火光。
跳跃的火苗让温致仕一度产生了幻觉,他仿佛又看到倾倾被火海吞噬的画面。
即便事实上,他未曾真的看见。
可这样的画面却在他的脑子过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如今,温自倾鲜活的站在他的面前能同他说话,他依旧挥之不去那样的画面。
“你说,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温致仕依旧盯着火苗,语气幽幽,不知道在问谁。
全场没有人应。
即便是刚才一直叫嚷的秦正也不敢搭腔。
没有得到回应,温致仕懒懒得扫了眼众人,视线最终落到秦正的身上,“你知道被火烧死是什么感觉吗?”
他是在问,可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只有温温知道,又或许他也忘记了。”
所有知道被火烧死是什么感觉的人都死了,除了温温,但是这里的温温或许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又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秦正闻言,却是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被火烧死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温致仕的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地颤抖,该是怎样的痛楚,他的弟弟温温又是怎样捱过了那样一场虚妄的火灾。
温致仕忍不住喟叹一声,耷拉了眉眼,看向地上名为父亲的男子。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老师,那您给我讲讲好了。”温致仕眨了眨眼睛,语气波澜不惊。
旁人闻言摁着秦正的头,就要往火盆里去,还没接触到火焰,秦正就被吓得吱哇乱叫,整个身子扭成麻花,癫狂不已。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疯了!你们在干什么!温致仕!我是你爹啊!”
台阶上的温致仕歪歪地倚靠在太师椅上,他冷冷地看着台阶下的所有人。
他分不清这里是真是假,他希望这是真的,因为这里温温还好好活着,没有将陆景融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家里领,甚至还出国学习了。
但他又害怕这是假的,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他遐想出来的一场梦,难道就连在梦里,他都没有杀死那些欺.凌温温的坏人的勇气?
先是秦正,再是林世恒,还有侮辱他们的林尽忠!
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通通等死吧!
如果杀死这些人后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可以接受后半生都在牢狱里,甚至直接被枪.毙!只要温温是安康的……
温致仕彻底杀红了眼。
眼看秦正真的要被推进火盆里,突然一个男声在门口响起——
“住手!”
第34章
“住手!”
匆匆赶来的陆景融及时制止了这一切。
他一身黑色西装, 打着宝石蓝的领带,还梳着头发,像是刚参加什么完会议后赶来的样子, 全然不是前段时间,在温家当佣人的狼狈模样。
他还带了顾青松一起来, 俩人直接将大门一脚踹开,冲了进来,制止了这场闹剧。
秦正见到来人, 仿佛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他眼中瞬间充满了亮光, 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呜呜咽咽的,激动不已,嘴里也含糊不清地发出,“陆景融, 救我!”的声音。
这是怎样一出离谱的景象呢?
父亲被亲生的大儿子派人摁在一人高的火盆前,要活活烧死, 结果上一世被他骚扰的小儿子老攻前来相救。
秦正却不知道这些,他还在拼命喊着救命。
果然没枉费他当初在雨夜将陆景融带回家,他看上的人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温致仕却是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一个眼神,旁人便了然地堵上了秦正的嘴,还顺势给火盆添了把火,火苗咻得一下, 窜得更高更旺。
秦正的脸庞被火的余温灼得生疼, 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于是扭曲了五官, 痛苦地呜呜了起来。
耳根子也算清静了许多,温致仕这才转过头去, 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景融,再开口时的语气嘲弄无比,“怎么,温家的佣人当腻了,换皮改当成功人士了?”
顾青松皱了皱眉,他见不得别人嘲讽陆景融,冲动地就要上前回怼,却被陆景融一把拦下。
陆景融并没有在意温致仕的嘲讽,只冷静地劝说道:“你这样只会脏了自己的手,把自己也陷进去。”
“那又怎样?”温致仕肆意地挑了挑眉反问,“我不在意。”
他像是戴着孤傲与疏离的面具,人依旧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说话的同时耸了耸肩,已然是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但倾倾在意。”陆景融凝视着温致仕的眸子,异常坚定道。
倾倾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温致仕的样子。
听到温自倾的名字,温致仕脸上闪过一抹松动,他嘴唇轻抿,但却没有立即接话。
“他如果知道,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陆景融敏锐地捕捉到了温致仕脸上一闪而过的松动,于是再接再厉地劝道。
闻言,温致仕终于出声,但他却是嗤笑一声,满眼嘲讽与不屑地看向陆景融,“你当自己是谁?”
“陆景融,你了解温温吗?你哪来的脸这么笃定?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跑到我们温家来指手画脚!”温致仕声音粗哑,眼中是狂热的愤怒。
他的话,字字诛心,陆景融微微白了脸,艰难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是啊,他确实也不是什么东西,更没有跑到温家来指手画脚的资格,可知道消息的他,坚决不能看着这样温致仕错下去!
倾倾一定不愿意回来之后,看到秦正被哥哥亲手烧死,而最疼他的哥哥最终落得一个牢狱的下场!
所以,今天这场闹剧,他必须阻拦!
“无论如何,今天你都不能把秦正怎么样!”陆景融眼神坚定道。
闻言,秦正一双浑浊的眼球顿时亮了起来。
他像是已经被宣判死刑的犯人,突然又看到了生的希望,陆景融一定跟他的宋昊有着某种关联,所以才会如同一个救世的少年,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恍惚间,秦正又将眼前的少年人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
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宋昊也总是这样挡在他的身前,护着他周全。
然而下一秒,眼前少年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将他盼生的希望踩碎。
“秦正做过的那些龌龊事,自有法律来惩治,你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渣,脏了自己的手!”
离开温家后,陆景融就已经让律师开始整理搜集了,现如今,所有被秦正哄骗玩弄过的小男生的口供和证据已经收集完毕,只要他想,随时就可以让律师提起诉讼。
证据确凿,情节恶劣,甚至还有强迫未成年的情节,凭借着这些,秦正下半辈子在牢狱中度过是不成问题了。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还是因为倾倾。
他畏手畏脚,即便搜集了足够的证据,也依旧没有让人动手,他害怕倾倾会怪自己,可是现在不一样,温致仕一定不能因为秦正折进去!
秦正闻言顿时慌乱了起来,他疯狂地摇着头,一脸的不敢置信朝着陆景融吼道:“什么意思,陆景融你什么意思?”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是我在雨夜救了无家可归的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一瞬间,秦正内心的感觉像是被爱人背叛一般,他甚至挣脱了摁着他的几个人,冲过去拽着陆景融的衣服,发癫失控地怒吼道。
陆景融无情得甩开他的手,他冷冷地盯着秦正,眼神狠戾,杀意露骨,“秦正,你心中那些龌龊恶心的想法,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全都是为了温自倾,因为在他的倾倾眼里,秦正一直都是那个慈祥敬重的老父亲!
秦正被他眼中的杀意彻底震住,他嗫嗫地抖着嘴唇,仍是不敢置信,“我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
“还有你!”秦正颤栗着说完,然后目光看向温致仕,“我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温致仕!亲手!亲手烧死你的父亲!”
话语刚毕,秦正便痛哭流涕,他满脸泪痕,狼狈不堪,明明是在落泪却又同时疯笑着。
温致仕目光依旧森冷,他抬手尖锐地指向陆景融,厉声道:“如果温自倾也喜欢他呢!”
秦正嘶吼声一怔,闻言大脑艰难地运转了起来。
提到最疼爱的小儿子,他的声音突然干哑了起来,“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
“你会!”
不等他说完,温致仕便怒声呵斥着打断了他,“你会!甚至即便他们结婚了,你还是会不顾温自倾的死活去骚扰他!因为你内里就是虚伪的恶心的变态的!你就是这温家最伪善的人!”
秦正闻言瞳孔皱缩,他指尖发颤地指着温致仕,“你在胡说……胡说些什么……”
他疯狂地摇着头。
如果……如果真的是倾倾喜欢陆景融的话,那他一定会克己守礼,他才不是什么虚伪的人!倾倾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不会的,他一定不会的!
秦正偏头看了眼陆景融,真的很像很像他曾经深爱的恋人,一样的风度翩翩,一样的俊朗帅气,那是他此生不遗憾啊,如果陆景融日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真的……不会吗?
秦正看着陆景融的眼神一点点变得虚无,他真的……是个伪善的……人吗……
一旁的陆景融同样,他微微震惊地看向温致仕。
他为什么会说出倾倾喜欢自己的话,这个世界里的倾倾明明没有将他带回温家,甚至说根本还不认识他,难道说温致仕跟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
正当陆景融疑惑的时候,温致仕却是漠然地看了眼台阶下的秦正。
像是宣告死刑的判官,温致仕一字一句,冷然道:“你这个父亲当真是失败,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于温自倾。”
秦正闻言彻底承受不住,他瘫坐在地上,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疲态和老势侵袭着他的面庞。
这一刻,他甚至宁愿陆景融没有出现,更没有制止那些人,他希望自己刚刚就死在那堆火焰里,烧死也好,也比这样来的畅快。
所谓的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温致仕看了眼地上的秦正,神色依旧冷漠,他拿起一旁的杯盏,淡漠道:“茶凉了,我去换杯茶,你们请便。”
待他走后,庭院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噼啪的声响。
火苗一时间窜得极高,陆景融忍不住步步走近那个燃烧着的火盆。
同样的,看着眼前的火盆,他也想起来那天燃起熊熊烈火的大厦,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忍不住伸手搂了一把橘红色的火焰。
火舌舔舐着他的肌肤,灼热的感觉刺疼了他,他瞬间清醒过来。
收回自己的手,陆景融垂眸,薄唇轻抿,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
只是接触了这么一下,他的手便已经泛红,有了灼痛的感觉,无法想象,那时候在火焰中心的倾倾该是有多么的痛苦……
他扭头看向秦正,此时的秦正早已满脸的沧桑,平日里的儒雅端正皆不见。
旁边的人早已经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他却依然保持着反手的姿势,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佝偻着背脊,满脸泪痕,火焰将他的脸映出成了红色,他满眼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上去一副苍老又可怜的样子。
然而陆景融心中却没有半分的同情,他始终不明白秦正的行为动因,明明看上去是个疼爱温自倾的老父亲,可所作所为,却又实实在在地伤害着温自倾。
他对温自倾的父爱也许是有的,但一定不多,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爱,一个精致的利已主义者,因为曾经的创伤,便开始不管不顾他人的死活。
秦正这样的人活该受到惩罚,但一定不是在牺牲温致仕的条件下。
陆景融无比庆幸自己来的及时。
不然他不敢想象,倾倾回来的时候,该去面对一个怎样破败不堪的温家,那一定是他不想看到的。
好在没有跑偏,一切还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正当陆景融以为事情还算顺利,他可以带走秦正先行控制起来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温家别墅里突然又出来了几个人,他们直接绕过陆景融他们,去到栅栏门处,将门关上后,排排站着直接便将门堵死了,然后几个人转过身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三人。
秦正依旧是瘫坐在地上,丢了魂似的,根本不在乎周围的变化。
顾青松却是一脸懵逼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些人想干什么,“什么意思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把门堵上了,这是不让我们走的意思啊?”
陆景融也皱了皱眉,他还未说话,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回过头去,是温致仕。
他拿着杯盏,踱步从屋内走了出来,嘴角依旧噙着笑,神色惫懒而疏淡。
温致仕指了指站着的两个人,像是清点一样,“陆景融,顾青松,你们也算。”
他说过,凡是欺负过他弟弟温自倾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陆景融和顾青松也不例外。
温致仕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得顾青松摸不着头脑,什么玩意儿啊,发生了什么,怎么的,就他也算了?他除了今天跟着陆景融一起来温家之外,之前从没有跟温致仕打过交道啊!
陆景融闻言却是更加确信他之前内心的想法,所以,温致仕也是重生了。
这个想法虽然癫狂,可他都能重生,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所以,你要做什么?”陆景融望向他,冷静地问道。
“我要干什么?”温致仕抱臂,右手搭了搭脸,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问得好,秦正他也这么问过我,好啊,那我一起告诉你们!”
“我要你们都死!”
“砰”得一声脆响。
温致仕突然扬手砸了杯盏,滚烫的茶水撒了满地,他半张脸藏在阴影下,神情晦涩不堪,言语中更是极尽恨意。
温致仕的想法向来简单粗暴。
陆景融不适合做他弟弟的伴侣,那就离!秦正不是个称职的好父亲,那就滚!欺辱霸.凌过温自倾的人,那就通通去死好了!
随着杯盏的破碎声响起,那群虎视眈眈的人当即一拥而上,牢牢钳制住了眼前的三人。
温致仕往前走了一步,整张脸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他眼神癫狂地看着站在最中间的人,“陆景融啊陆景融,你才最应该感受一下被火灼烧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说过,那边大火里该烧死的是你陆景融才对啊!”
第35章
温家别墅里, 书法字画被扔得一片狼藉,茶盏的碎瓷片在熊熊燃烧的火盆旁,炙热的火焰很快便将地上的茶渍烘烤干净, 留下一片浅浅的印迹。
陆景融他们几人被反手钳制住。
而台阶上的温致仕则是早就杀红了眼,他眼球充血, 死死地盯着台阶下的三个人,脸上恨意盎然。
温温的死,跟他们几个, 一个都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 那就也让他们跟着去死好了!
“妈的,这怕不是一家的疯子吧,你怎么就惹到这家人了啊!”
一旁的顾青松平白无故地遭受这些,他胳膊被人别的生疼,终于忍不住小声嘟囔着抱怨道。
陆景融斜乜他一眼, 示意他闭嘴。
然后他仰头,再次看向浑身戾气的温致仕, “我贱命一条,当然可以如你所愿,但是,然后呢?你有想过以后吗?”
温致仕抱臂上观,无声地回应他一个冷漠的斜眼。
陆景融却是一口笃定,“没有对吧,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之后, 没有想过你这样武断冲动的下场!”
温致仕嗤笑一声,终于开口, “怎么,难道要像你一样, 忍气吞声优柔寡断?连个在意的人都守不住?”
温致仕最知道什么样的话语,能扎进陆景融的心,他的字字句句如同小刀般,开回拉着人心。
陆景融抿了抿嘴唇,沉声怒喊了一句温致仕的名字。
温致仕从容一笑,“怎么急了,不是问我后果吗,那我就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意怎么样的后果!”
“是吗?”陆景融反问一声,“那我依旧要告诉你!你今天冲动的后果就是你锒铛入狱,温自倾回国后,独自一人面对整个温家的狼藉!”
“他孤立无援,而林家在整个s市再无对手,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肆意地欺负霸.凌别人!事后还不知悔改,嚣张地把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
“你他妈的闭嘴!”温致仕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便猩红了眼,他撕破了刚才的从容,大吼地怒斥着。
陆景融却是顶着他凶狠的目光毫不退缩,“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林世恒继续霸.凌温自倾!而林尽忠则会讲温自倾的尊严一点一点地践踏,逼得他开始自.残,一次又一次地将尖刀捅向自己!”
“够了!够了!我他妈的让你闭嘴,你没有听到吗!”
像是突然被人撕来了血淋淋的事实,温致仕怒不可遏地冲下台阶,像是一只发了狂的狮子,一把揪住陆景融的衣领,甩手就是恶狠狠的一巴掌。
“你他妈的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对我说教这么多!”温致仕拍了拍他脸颊上的手掌印,眸色阴暗地低吼道。
“陆景融,你在这里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怕死吗?”温致仕怒极嘲讽道。
陆景融掀起眼皮,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你错了,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我已经不怕死了。”
他说着,将左手探进了炙热的火焰中,火舌瞬间缠上了他的肌肤,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左手依旧放在火中。
“陆景融,你在干嘛?你疯了吗?”顾青松不管不顾,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了束缚,他冲过去将陆景融的左手从火焰里捞了出来。
即便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陆景融的一只左手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
陆景融垂眸看了眼丑陋不堪的左手,他不敢想上一世的倾倾会是怎样。
温致仕也许是同样的想法,原本还是盛怒中的人,突然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唯独顾青松看着他的手伤,忍不住开口怒骂:“陆景融,你他妈的疯了!那可是火啊!把手伸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景融闻言勉强扯了扯嘴角,他早就疯了。
从他的倾倾没有将他带回温家,他知道他们之间不再有瓜葛那一瞬间,他便疯了,疯的突然,疯的彻底……
在那个雨夜里,他甚至想过如果与倾倾再无瓜葛,那他便一头撞死在温家别墅门口,成鬼也要守在倾倾的身旁。
直到后来遇见林世恒,内心污秽的想法才被收起,他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搞垮林家!让林世恒、林尽忠那些欺负过倾倾的人都跪在倾倾面前忏悔道歉!
这也成了支撑他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也许是想到了上一世倾倾惨死的景象,又或许是没有想到陆景融会真的将手伸进火盆里,温致仕终于清静了下来,他盯着陆景融溃烂不堪的左手,兀自出神。
顾青松看着陆景融手上的伤却是愈发地来气,他骂了句脏话,就想动手打温致仕。
结果刚有动作,就被身后几个人摁死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这样的动静依旧没有惊扰温致仕,他愣愣地看着陆景融手上的伤,陷入了自溺的情绪中。
陆景融见状,颤抖着将左手微微抬起,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也希望这就是我的结局,这样或许就可以找到那一世的倾倾,但我的结局一定不是现在,因为这个世界的倾倾还需要我。”
陆景融早已不惧怕生死,他甚至渴望被火烧死。
因为那是离上一世倾倾最近的方式,被烧死的他也许可以遇到倾倾的魂魄,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好好陪着他,不再让他孤单。
但他的离开一定不是现在,林世恒这个恶霸还好好活着,只要林氏集团一天不倒,林世恒便能做恶一天,林尽忠便能护他一天!
陆景融始终认为世界是平行的,他要护好这个世界的倾倾,然后再去陪伴上一世的倾倾。
温致仕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这个世界的温温还需要他,他才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满怀欣喜地去了国外留学!
他会每天跟自己分享他的心情,今天学了什么课程,明天交到一个朋友,他还会告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虽然艰难,仍然快乐,最重要的是他会偷偷地发一条信息:“哥哥我想你们了”,然后再匆匆撤回。
如果,陆景融今天没有来……
沉默了半晌,温致仕终于抬手挥退了那些人,“松开他们。”
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温致仕眼神疲惫,声音略带沙哑。
那些人依言松开了几人。
秦正早就丢了魂,眼神空洞,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旁人将他松开,他直接便瘫倒在了地上。
顾青松呸了呸嘴里的尘土,依旧忍不住小声地骂骂咧咧,“他妈的,这一个个的,都什么事啊!”
眼见温致仕眼中的杀意逐渐退去,陆景融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他感受到左手上剧烈的疼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刺穿了他的肌肤,额头上也开始有津津的冷汗冒出。
眼前的温致仕突然俯身凑近,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陆景融,你这样的人有什么遗憾,也配重来一次?”
陆景融额头突突的跳着,他强忍着痛意,回了一句,“配不配也不是你我说了算。”
温致仕不屑地轻嘲一声,“希望你的目标不是说说而已,说到做到对你陆景融来说可是个不容易的事情啊。”
陆景融薄唇轻抿,回了句:“我自有主意。”
温致仕嗤笑一声,“那就看看我们两个是谁先搞死姓林的一家了。”
说完,温致仕站直了身子,他重新回到台阶上,看着失魂落魄的秦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人你们看着办吧。”
这话是对顾青松说的。
顾青松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起神志不清的秦正,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留。
鬼知道面前这个目无王法的阎罗王一会儿又会发什么疯!
“这破地方,老子是一次也不想再来了,妈的,事儿那么多,一定是跟自己不合!”
顾青松嘴欠,临走的时候依旧忍不住骂骂咧咧两句。
温致仕耳尖地听到了,他挑了挑眉,拿起火钳,状似不经意地挑起一块火柴扔向顾青松。
燃着的火柴接触到顾青松的时候瞬间便点燃了他的衣物,起了一簇又一簇的小火苗。
顾青松被吓了一跳,瞬间甩开手里的秦正,双手并用开始扑打身上的火苗。
温致仕挑着眉,不为所动地看着,口中是毫无歉意的道歉,“哦呦,真是不好意思,想把火扑灭的,结果手滑,搞错了,哈哈。”
他还自以为幽默的笑了两声。
顾青松哪里顾得上他,他被烧的跳脚,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别急别急。”温致仕话语里是难掩的笑意。
顾青松闻言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你他妈的引火上身不急啊!说的什么风凉话!
陆景融有心帮忙,但他已经疼的动不了,只能提醒顾青松在地上滚。
顾青松急的面红耳赤,在陆景融的提醒下,倒在地上便开始一通滚。
温致仕倒是难能热心地从廊下拿来一个扫帚,然后他便挥舞着大扫帚,朝着顾青松身上铺去,“别急啊,我来帮你。”
话语里是帮,但他手上挥舞的扫帚每次都避开了起火的衣服,而是直奔顾青松的脸去,并且每一次都用尽了力气,与此同时,他嘴角的笑容也越挂越高……
第36章
最后, 顾青松整个人灰头土脸地从温家别墅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的黢黑,人虽然没受什么重的伤,但却弄得是一身的狼狈, 还被呛住了,止不住地咳嗽。
回到车上, 顾青松从后座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总算是舒坦了一点儿。
一抬头,他又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黢黑狼藉的脸, 便忍不住自我怀疑地反问道:“温致仕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陆景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用问吗,那是非常有意见。
顾青松皱着眉,一脸的不痛快,“最后那一下怎么看都不像是手滑,这不分明就是故意冲着我来的嘛!温致仕这人是真疯, 依我看,疯的还不轻!”
陆景融看了看他一脸的土色, 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实话,“以后,你还是少说话吧。”
奈何顾青松这人就是嘴欠,即便陆景融话说成这样,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巴巴个没完。
陆景融也是累了, 懒得再说他。
……
很快, 律师便对秦正提起了诉讼,证据链完整, 秦正辩无可辩,供认不讳, 因为情节严重,还涉及到了未成年,数罪并罚,最后的结果就是秦正被判了十三年。
因为是刑事案件,没有公开审理,所以一直到秦正从看守所被转送至监狱,知道消息的人也没有几个。
这件事,温致仕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
直到秦正人被送进监狱后,作为家属的他收到了入监通知书,才算是知道了具体进度。
彼时,他正在温氏集团的办公室里。
为了一个大项目,温致仕已经连轴转数月,吃穿用度一应在公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温家了。
办公桌上是印着红章的入监通知书,温致仕只扫了一眼,便起身去到落地窗处,看向楼下的风景。
原本枝繁叶茂的行道树,如今也已经只剩下干枯的枝桠,天也灰蒙蒙的,似乎已经好久没见过晴天。
最重要的是,一转眼原来已经是冬天了。
秦正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历时几个月,而温温也已经离开半年了。
他也已经很久没回过温家了。
“回去瞧瞧吧。”温致仕突然出声,吩咐梁助理道。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温家别墅。
别墅有佣人打扫,依旧干净整洁,只是冬天不会放过任何的地方,它依旧给温家披上了一层冷落萧条的外衣。
“人呢?”
看了眼空荡荡的家,温致仕下意识地出声询问。
“温总要找谁?”梁特助有些拿捏不准。
温致仕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家已经没有谁了。
从前没有感觉,如今却是异常地明显,原来家里少了两个人后,便只剩他自己了。
这么浅显易懂的加减法,便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算得明白,可温致仕却是恍惚了一阵子,才反应了过来。
他站在院子里,迟迟没有进屋,北风呼呼的,吹的人脸生疼,他却像是没感觉一样,仰头看着匾额上“家和万事兴”几个字,愣愣出神。
这个家里,终究还是只剩他自己了……
“过几天就是秦先生的生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特助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下。
温致仕依旧仰着头,他嗯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大的情绪反应,眼睛也依旧还在那张美好祈愿的匾额上。
但到了秦正生日那天,温致仕还是去了监狱探视。
隔着一扇厚厚的透明玻璃,他们分坐在两端,也许父子两个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再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秦正剃了平头,脸上添了皱纹,人苍老了许多,他佝偻着身子,眼神无比的浑浊,从进来后便一直在咳嗽。
温致仕靠在椅背上,静默地看了里面的人许久。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为什么去世的会是母亲温明珠呢?如果几年前,去世的是父亲秦正,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有温明珠在,林世恒不会因为秦正的缘故去霸.凌温自倾,林尽忠也不敢以那么嚣张的态度去包庇他儿子,陆景融也不会受到秦正的骚扰,便没有后来火灾的事,一切似乎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可偏偏,活着的是他秦正……
温致仕漆黑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憎恶。
里面的秦正蜷着手,在嘴边掩着又咳嗽了两声,他清楚地看到了大儿子眼中的嫌恶,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他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隔着厚厚的玻璃,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温致仕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他才有了动作。
背脊离开椅子,温致仕坐直了身子,先将桌面上的接线电话拿起,然后才又拿出自己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哥,你有打通爸的电话吗?”
电话里传出了温自倾的声音,是温自倾打来的电话。
温致仕一早便猜到了他这个时间点会打电话,毕竟他最是孝顺,秦正的生日一定会记得,联系不上人,他自然会给自己打电话。
前不久,温自倾就给温自倾打过预防针,他说秦正跟他吵架生气,闹了不高兴,人搬出去住了,手机也换了新的号码,也不愿意告诉自己。
对此,温自倾并没有怀疑。
毕竟他爹和他哥生气吵架都是常事,秦正也不是第一次嚷嚷着要搬出去了,所以分开住也算合理。
温致仕告诉他有什么事跟自己联系就行。
生日这天,温自倾果然打不通父亲的电话,于是就打到了温致仕的手机上。
温致仕接通后,并没有说话,而是用另一只手拿起了眼前的接线电话。
“喂?哥?你怎么不说话,是听不到吗?喂,能听到吗,喂?”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温自倾看了看手机,确认还在通话中,于是又疑惑地喂喂了两声。
玻璃后面,听到倾倾声音的秦正瞬间湿润了眼眶,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喉间的痒意传来,他压住气往下沉,无声地哈了哈嗓子,强忍住了想要咳嗽的感觉。
过了半晌,秦正终于嗓音沙哑,温声对着手里的接线话筒回了一声:“喂。”
温自倾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确定地问道:“爸?”
秦正清了清喉间的涩意,明知温自倾看不见,他还是点了点头,挤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回道:“嗯,是我。”
闻言,温自倾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么久联系不上父亲,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直到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听到父亲的声音,温自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接了电话就好,刚才怎么没声音啊?”
“可能是这边的网络不太好。”秦正解释道,嘴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闻言,温自倾也不再纠结刚才,转而问道:“我哥去您那儿了啊,怎么回事,您怎么突然就搬出去了,我也联系不上您。”
“啊,是,是搬出来了,跟你哥住一起总闹不高兴,他老是对我说教,我嫌烦,所以还是搬了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也自在。”秦正听着他的话头,轻而易举地圆了温致仕说过的谎。
这一刻,他就像一个平常的父亲,撒着善意的谎言,为的是不让儿子知道自己进了监狱,维持着儿子心中那个慈祥高大的父亲形象。
“这会儿没吵架吧?我哥呢?”温自倾问道。
“没吵架没吵架,他在这儿呢,就在一旁,听我们通话呢。”秦正语气温和道。
温自倾闻言放了心,“你们没吵架就好,我不在家,你跟我哥俩个人一定要好好的。”
“嗯,都会好好的。”秦正轻笑着回应道。
两个人就这样闲闲的,唠了一会儿家常,温自倾问了问秦正的身体,秦正回他都挺好的,然后也问了问他的学习,俩人就像那些正常父子间的对话一样。
温致仕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二人温和的对话,也不催促。
“爸,生日快乐。”电话的最后,温自倾郑重其事道。
秦正一时语塞,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了他的喉间。
之前的秦正总会忍不住在这个时候说两句诗文,感慨一下岁月和年华,然而此时此刻,他坐在椅子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整个人像是被监狱磨去了所有的生机。
“快乐,嗯……快乐。”过了半晌,秦正只喃喃似的重复了两遍快乐。
确定了没什么事,秦正便开始催促着温自倾挂电话。
电话就要挂断之际,秦正突然又仓促地开了口,“倾倾,你跟你哥一定要好好的,以后,你们就是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
温自倾一愣,他听着父亲娓娓道来的声音,心下觉得异样。
但另一边秦正说完这句话后,便又笑着让他在那边好好学习,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温自倾垂眸,看了眼已经显示挂断的电话,许久都没有动作……
另一端,温致仕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将监狱的座机电话放回去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哪怕探监的时间还未到。
“致仕。”
里面的秦正依旧拿着电话,他哽咽地对着话筒喊了一声温致仕的名字。
然而后者却没有反应,人更没有回头。
中间厚厚的玻璃是防爆防音的,温致仕根本没有听见秦正的呼喊,他依旧朝着外面走去。
里面的秦正仰头看着大儿子越来越远的高大背影,同样的话又对着他说了一遍,“你跟倾倾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温致仕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回应。
他大步流星,像是没有丝毫的留恋,在秦正无人知晓的呢喃声中拉开玻璃门,离开了。
第37章
时间像是在跟谁赛跑, 过得飞快,转眼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温自倾也算正式结业,于是便收拾东西, 买了机票准备回国,知道消息后的威廉说什么都要跟他一起, 说是要去看看他们国家的大好风光。
温自倾自然是热烈欢迎,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回了国。
飞机落地,温自倾听着机场广播里熟悉的语言和文字心中莫名激动。
他们一起取了行李箱, 然后离开, 来接他们的是沈牧航,温致仕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再开,便吩咐好友来接人。
沈牧航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温自倾。
他依旧是褐色的头发,清浅的瞳孔美丽动人,两年的时间, 让他出落得愈发标致,气质温润如玉, 同旁边人笑起来的样子异常的耀眼。
沈牧航看得挪不开眼,舌尖抵了抵上牙床,他忍不住暗自喟叹,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他稀罕了。
这两年里,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温自倾,好几次他想着喊温致仕一起去A国那边看看怎么样, 但姓温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一心扑在工作上。
甚至就连去年温自倾生日,他都喊不动温致仕这人, 就连沈牧航都忍不住咂舌,这还是那个弟控狂魔吗, 简直就是掉进工作眼里,连亲弟弟都不要了。
没办法,于是沈牧航只能自己飞过去,他有温自倾的地址,很轻松地便找到了地址。
A国在南半球,与家里的气候相反,温自倾第一次在下雪的日子里过生日,显得很是兴奋。
他还有温自倾在那里的几个朋友,一起陪着温自倾在雪地里吹蜡烛,对着天空中的雪花许愿。
当时的天实在是太冷了,许完愿,沈牧航就催着温自倾赶忙回屋了,他跟在最后,关上屋门的时候,匆匆一眼看到篱笆墙外站了一个黑色风衣的男人。
雪还在下,男人不知在门口呆了多久,头上已经是一片雪白,沈牧航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到他手里拿着许多东西,最显眼的是一束向日葵。
金色的向日葵开的正好,在皑皑的白雪中,异常显眼。
沈牧航看了眼温自倾小院篱笆上的向日葵,忍不住疑惑,所以这人是来偷花的?大雪天来偷花?外国人这么神的吗?
沈牧航不确定,但后来走的时候,还是叮嘱温自倾一定要注意安全。
回国的路上,沈牧航也是不能够理解,温致仕那么弟控的一个人,怎么就能放心温自倾自己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求学。
不过好在,人还是顺顺利利地回来了。
沈牧航挂上标志性的笑容,正打算一个熊扑把娇软的人儿抱进怀里的时候,突然看到温自倾的肩膀上搭了一双手臂。
他的笑容瞬间卡住。
等看清人后,沈牧航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操蛋,又是这个黄毛!”
被称为黄毛的威廉揽住温自倾的肩头,用英文激动地喊道:“好多外国人啊!”
温自倾闻言笑着说他,“在我们这儿,你才是那个外国人。”
“哦,对对对,在这里我是外国人了,哈哈哈。”威廉一脸单纯,笑得合不拢嘴,“那我这个外国人在这里,就要拜托你多多照顾啦!”
威廉说着歪头在温自倾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撒娇卖乖的意味明显。
“好啊,那我罩着你。”温自倾笑意盈盈地道。
“罩?”威廉学着他的话语,发出了一个略微疑惑的声音。
“罩就是遮盖的意思。”温自倾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来解释,他先是伸出一支手,然后将另外一只手翻过来盖在上面,“比如这样,就是罩的意思。”
威廉眉梢轻挑,蓝色的眸子盯着他严丝合缝的一双手。
半晌他动了动喉结,才说出一句,“原来是这个意思。”
开口的时候,威廉才发现自己嗓子莫名哑得厉害。
好在温自倾没有注意到,因为对面的沈牧航快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边的俩个人有说有笑,不远处的沈牧航实在是看不下去,立马强势出击。
走进温自倾后,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磁性沉沉地喊了声:“温温。”
温自倾看到他人过来,眼睛一亮,正要挥手跟他打招呼,却被他压低的声优腔吓了一跳。
他愣愣地看着沈牧航,干干地发出了一声,“啊?”
离得近了,沈牧航将人打量的更为清楚,他眉眼生动,红唇莹润,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朝气又勾人的少年感。
尤其是刚才简短急促的一声啊,勾得沈牧航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直往外钻。
舔了舔微干的嘴唇,沈牧航目中无人地将小黄毛挤开,再开口的声音是自然的喑哑,“啊什么啊,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哥哥了?”
温自倾还未开口,一旁的威廉便疑惑地对着温自倾开了口,“上一次的时候,自倾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的哥哥,你的哥哥没有来吗?”
他语气中是疑问,但蓝色的眼中却是被人挤开的不悦,这个烦人的大叔又来了。
听人说话,沈牧航才稍微瞥了他一眼。
他们已经匆匆见过了几面,但沈牧航始终未放这个小黄毛放在眼里。
但这一次,他郑重其事地对着小黄毛道:“重新介绍一下,我就是温自倾有且只有一个的官方哥哥。”
“what?”威廉这一次是真的疑惑了。
以他的汉语水平,还不足以听懂这些叠加强调的修饰语。
成功把威廉绕进去后,沈牧航笑意深沉地看向温自倾,“走了走了,哥哥带你回家。”
温自倾偏了偏头,无奈地看向他,所以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牧航都对哥哥这个称呼耿耿于怀。
一双盈盈的眼睛看得沈牧航心花怒放,他忍不住捏了捏温自倾的小脸,“走了,还有人在家里等你呢。”
提到温致仕,温自倾便顾不上介意他捏自己的脸,有些激动地问他哥怎么样了,怎么没来接自己,等等等等。
眼见俩人就这样走了,威廉也不甘示弱地跟上。
沈牧航第一次去A国看自倾的时候,他便看出了他对自倾的喜欢,如今看来,哼哼,果然是这个样子。
威廉心中升起了紧张感,与此同时他微微懊恼,恼自己输在了语言上。
一会儿他一定恶补汉语!
还有那个罩,他不要自倾罩,他要罩自倾……
不远处,一辆黑色商务车旁站了两个人。
顾青松看向一旁的陆景融,无奈地开口,“人都走了。”
陆景融“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他都看见了。
温自倾一从机场出来,他便第一时间看到了,浑身的朝气蓬勃,眉目若星,比上一次见时的气色更好。
他看着温自倾和那个叫威廉的外国人说说笑笑,态度暧昧,然后沈牧航强势插.入,将人带走,三个人你来我往,最终一起上了车。
开车的司机一脚油门,留给后排观看的他们一柱尾气,然后便离开了。
“完了?就这?就没了?”顾青松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反应。
陆景融点了点头,表示确认,“没了,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了,回公司吧。”
“你确定?”顾青松震惊到了极点,知道温自倾回来的时间后,俩人加班加点的工作,终于是紧赶慢赶地见到人了。
结果他们俩人躲在车后面,看着那俩人对着温自倾那叫一个热情,他的朋友,他的friend 陆景融竟然连战场都不上,就跟他说完了?!
“你脑子抽抽了吧,不是你要死要活赶去A国给人过生日的时候了?”顾青松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
骂完,顾青松又反应过来了,“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去A国也是这样在后面偷偷看着他们,没上去跟人说一句话吧!”
陆景融被踩到了痛处,脸色变了变,阴沉地说道:“走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
“卧槽,兄弟,你不会真的一个人在门口,落寞地看着他们几个人的幸福吧?”顾青松虽然是问句,但内心已经更加确定了。
难怪去的时候带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他还以为是人温自倾不喜欢,谁曾想,直接就是没送出去啊!
“我说该回去了!”陆景融木着脸,再次重申了一遍。
顾青松丝毫没听见,一脸纳了闷的样子,“不是你说喜欢人家,非人家不娶的吗?哦,结果到了这儿,你闻人一屁股的尾气,然后跟我说好了,陆景融你到底行不行啊!”
陆景融看死人一样,看着顾青松那张嘴,“当年温致仕怎么没烧烂你这张嘴啊?”
“我!”顾青松伸出手跟他亮了两下子。
但陆景融毕竟练过,他也不敢真来,比划两下子过过瘾。
于此同时,他还不忘嘴欠,“跟我这么厉害牛逼,你有本事跑人温自倾面前告白去啊!跟他说倾倾我宣你,每个星期我都会带着一束向日葵去看你,你窗外的篱笆院上被我插满了向日葵,那象征着我默默无闻的爱,有个吊用啊,你在那儿感动篱笆呢?”
“……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啊?”
“哎!司机,我还没上车呢!别走啊!”顾青松双腿抡到冒烟,他拍着车窗,激动地喊着,“哥,错了,不嘴贱了,让我上车啊!”
然而车内的陆景融还是面无表情地对着司机吐出了一句话,“走,不用管他。”
第38章
温家别墅——
与往日的冷清不同, 今天的温家又充满了人气,欢声笑语间显得格外的热闹。
温致仕赶回来的时候,温自倾正周旋于沈牧航和威廉之间, 二人听到他喊了一声哥,这才安静了下来。
许久未见, 温自倾心里甚是激动,见到温致仕风尘仆仆地进来,他眼眶一下子便红了。
相比较而言, 温致仕则自持冷静得多, 这种细腻的情感他很少外露,他只是点了点头,温和地说了句,“回来就好。”
然后他便招呼着佣人上菜了,吃饭了。
“没有人了吗, 就我们四个吗?”威廉数了数人数,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自倾,我记得你家里不是还有你的父亲吗?”
在A国的时候,温自倾曾经不止一次跟威廉聊到过自己的父亲。
温致仕闻言不动声色地看向沈牧航,不是让你跟温温解释秦正的事情了吗?
后者同他摊了摊手,用眼神表示无奈,不是他没有跟温自倾讲, 是人压根就没有问啊!
他总不能好好说着话, 突然就提起来秦正的事吧,那也太突兀太刻意了吧!
秦正的事情, 沈牧航也是知道一二的。
他去接人的时候,温致仕便跟他吩咐过了温温问起的时候, 他应该怎么回。
当时的沈牧航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会给他圆的好好的,结果温自倾直到回到温家也没有问起秦正的事,他又顾着跟小黄毛治气了,也就忘了这件事。
还是眼见温致仕回来,温自倾跟他打过招呼,他才突然想起秦正的事还没跟温自倾说呢,谁曾想,这话题突然被小黄毛提起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沈牧航再开口解释显然不合适了。
于是不等温自倾再问,温致仕主动开口道:“秦承恩带着他去旅游了,你也知道,他最喜欢游看山水,这个季节,长白山的雾凇正好看。”
这是温致仕一早便想好的借口,无论如何,他都愿意维持弟弟心目中的好父亲形象。
如果可以的话,温致仕甚至愿意隐瞒弟弟一辈子。
温自倾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心,他随即提起唇角,同哥哥微笑着点点头,轻声应道:“嗯,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眼见温自倾没有多问,沈牧航赶忙出声转移了话题,“快快快,看看你哥都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你在国外肯定吃不惯吧,A国那些东西不好吃还发胖,我瞅着你这小脸都圆润了!”
温自倾状似一幅被引走了注意力的模样,他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皱着秀气的眉头,问道:“有胖很多吗?”
他这一皱眉好似皱进了沈牧航的心里,他看着温自倾吹弹可破的肌肤,心里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痒痒的,有点难耐。
沈牧航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妈的,想摸。
“没有,不胖,刚刚好。”温致仕言简意赅地回应了弟弟的疑问,然后瞥了眼沈牧航,言语中带着警告,“你不要给人制造焦虑。”
沈牧航收起心中刚刚升起的涟漪,呵呵干笑了两声,那不是赶着转移你老爹的问题吗!还在这儿瞪我!
威廉也出来发声,“自倾不胖的,他的身材刚刚好,匀称纤细。”
“得得得,你又知道了,可显着你了。”沈牧航怼不了温致仕还怼不了他,嗤笑一声,白眼简直要翻上天。
威廉没明白他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前面还是听懂了,“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了!我们经常一起游泳,自倾现在的身材很棒!”
“?!”沈牧航一脸的震惊。
就连温致仕也充满了惊讶,“你学游泳了?”
温自倾笑着点点头,提到自己学习游泳的话题,他言语轻快,脸上多了一抹自信,“我在游泳上可是小有天赋呢!”
跟威廉一起他学了很多技能,其中就包括游泳。
学的时间长了,温自倾甚至觉得游泳比走路还要轻松,他可以漂浮在水面上,借着浮力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入水的那一刻,温自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自由,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甚至到了后来,温自倾比威廉还要热爱游泳。
“入座吧,大家都别站着了。”温致仕招呼所有人。
温自倾自然是挨着哥哥坐的,于是左手边还空出了一个位置,沈牧航刚有过去的动作,便被威廉抢先了一步。
威廉皱了皱眉,举起两根木筷子,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无助与可怜,“自倾,可能我不太会用你们的筷子。”
“那不赶紧滚回你的国度去。”沈牧航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接上一句风凉话。
威廉深蓝色的眸子动了动,却依旧若无其事地样子举着手中的筷子。
温致仕随意地扫了他一眼,紧接着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威廉一眼,然后便明白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他颇有兴致地提了提唇角。
温自倾坐的离沈牧航最远,他自然是没听到沈牧航说了什么,转而拿过威廉手中的筷子,耐心细致地教给他该怎样握。
在A国的时候,他也有颇多不懂的事情,那个时候都是威廉教给他的。
而且,他鲜少有机会能教别人些什么。
饭后,沈牧航跑到温致仕的书房,忍不住叨叨叨地告状,“在机场的时候,那个小黄毛就不老实,对着咱们温温是又动手又动脚,要不是看他是个外国友人,我早一拳头挥上去了!”
温致仕回复着国外的邮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嗯?你竟然还嗯?”沈牧航瞪大了双眼,怒气冲天地一拍桌子,“那小黄毛喜欢温温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啊!”
被桌子震到,温致仕终于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愤怒的沈牧航,“看出来了,怎样?”
“怎样,你难道都不想管管吗?”沈牧航一脸的震惊,“不对啊!老温,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啊!你的风格应该是把方圆一百里接近你弟的雄性生物调查过来一遍,然后列个表格筛选出第一名,强制弟弟跟他见面约会才对啊!”
温致仕闻言想起了颇多上一世的回忆,也许就是他插手的太多,温温才会那么不快乐吧……
片刻后,温致仕抬头,看向上一世的表格第一名——沈牧航,笑意盈盈道:“确实是换风格了,走顺其自然风了。”
“???”
沈牧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脸色黢黑,“什么玩意儿,你能接受一个黄毛外国佬将温温拐走?”
温致仕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只要温温喜欢就好。”
重活一世,温致仕看清了很多事,温温不幸的婚姻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他没有那么武断地替温温做出决定,然后各种插手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上一世的温温是不是也像今天一样,活得快乐自在很多?
“你没有觉得他这一趟回来变了很多吗?”思索至此,温致仕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确实,长大了,变得更有魅力,长得也更加标致了。”沈牧航摸了摸下巴,一副咂摸品味的模样。
温致仕一个眼刀了过去,后者立马收敛了不值钱的模样,赶忙连声应和道:“确实确实,你说的是。”
话语虽然赶,但沈牧航却不是敷衍,他的确感觉出了温自倾的不同,“温温好像变得更加开朗活泼了。”
温致仕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牧航继续,“嗯……怎么说呢,从前的温温也活泼爱笑,那种笑也好看,但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薄膜一样,笑不进人心里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的笑容好像更发自内心。”
“厚厚的薄膜?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温致仕话里是嘲讽,但眉眼中却是渐渐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沈牧航说的没错,温温如今的笑容更加生动真切,增添了许多的真实感。
温致仕从前总爱训斥温自倾的笑容,明明不是个开朗活泼的人,却总是习惯性地挂着笑脸,对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看得他很是碍眼。
但今天的温自倾真的有了很大的不同,除了笑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温致仕甚至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信。
没错,是自信。
对于从小病弱,常年与轮椅相伴的温自倾来说,自信更是难得可贵。
尤其是在他提到游泳时,脸上那一抹肆意张扬的自信,是温致仕及其陌生的,从小到大,他也没有见过温自倾有这么自信的笑容。
这是第一次。
原来交朋友,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充实,真的会让一个人自信。
……
威廉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入住了温家,沈牧航见状不愿意了,说什么也要在温家住下。
空房子多的是,温自倾见哥哥没什么意见,自然也不会阻拦。
秦正一搬出去,二楼便空了下来,于是,沈牧航和威廉都住去了二楼的空房。
晚上,温自倾正在洗澡的时候,隐约听到了敲门声。
他停了淋浴,仔细听了听,确定真的有人敲门后,用浴巾擦拭着身体,同时对着门口回应了一句:“来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威廉。
威廉看着温自倾湿漉漉的头发和红润的脸蛋,眸色暗了暗,像是一只看到珍馐美味的狼。
然而在后者询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瞬间眼中又切上了彷徨与无助,“自倾,房间的淋浴我不太会用诶。”
一个诶字语气上扬,黏黏腻腻的,像是在同人撒娇。
第39章
门一打开, 威廉就看到了一个湿漉漉的温自倾。
他单薄的身躯上简单套了一件白色T恤,可能是突然听到敲门的缘故,柔软的头发没有擦干, 还泠着水珠,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至脖颈, 然后暧昧地钻进衣领里,很快便浸湿了白色T恤。
少年微微偏头看着他,眼中还有氤氲的水汽, 像是一汪春水, 水光潋滟。
尤其是走廊上的灯光还是昏黄的,更给人一种似透不透,欲拒还迎的感觉。
威廉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浓郁又热烈,而眼前人无疑就是点燃他的那团火焰。
按理说,他经常和温自倾一起去游泳, 彼此赤.裸的上身都见过,不该有什么反应才对, 可偏偏就是这种似透不透的感觉更勾人。
温自倾没有注意到氛围中的暧昧,他抹了一下滴进眼中的水珠,揉了揉,然后出声询问,“威廉,怎么了?”
清亮的声音将威廉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着温自倾红润的眼睛, 滚了滚喉结,开口的声音喑哑不堪, “房间里的淋浴我有些不会用,你能帮我去看看吗?”
温自倾自然不会拒绝。
温家的淋浴系统确实高级, 附带着很多功能,到了二楼的客房浴室,温自倾仔细地跟威廉讲解着。
威廉听着听着眼睛又黏到了温自倾的身上。
浴室的灯光没有那么亮,昏黄的氛围,两个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威廉借着看标识的样子,俯身又拉近了一点距离。
他动了动鼻子,看着温自倾泛红的眼尾,突然低声道:“你身上好香啊。”
“是吗?”温自倾没有多想,他也低头,耸了耸小巧的鼻头,笑着道:“是洗发水的味道,你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我去拿给你。”
威廉笑了笑,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温自倾也没在意,继续告诉他全新未用的毛巾,还有洗漱用品在哪儿。
威廉回应着,视线却是紧紧黏在了温自倾的身上,为了给自己演示,温自倾刚才又放了几下水,高高的莲蓬头将他弄得更湿了。
虽然是视觉盛宴,但威廉还是怕他感冒生病,于是拿起旁边架子上的干净毛巾,“你都湿了。”
他话音刚落,浴室半掩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温自倾被吓了一跳。
威廉眼疾手快地给温自倾裹上毛巾,然后将他护在身后,以免浴室门强大的冲击力撞到他。
等到看清了来人,温自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沈牧航,你发什么神经呢?”
沈牧航也在二楼住,他听到旁边的客房有动静,以为有什么事,便出来看看。
温自倾他们进来后没有关门,于是沈牧航便直接进来了,眼见屋里没人,他心道:坏了,这小子一定上楼找温温去了。
他刚要离开,就听到浴室传来了声音,走近后,便听到门内传来小黄毛的一句:“你都湿了。”
浑身血液往脑子里冲,沈牧航顿时炸裂开来,他一脚将门踹开,然后就看到了门内的场景,两个人衣物完整,温自倾身上也确实有点湿了,还裹着毛巾。
呃,这不尴尬了嘛。
温自倾偏着头,看向来人,虽然没开口,但你没事吧的意思明显。
沈牧航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场景,他干干地哈哈两声,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因为满脑子黄色废料以为俩人在浴室里这样那样,所以一时气急踹门的冲动行为。
但好歹年纪比俩人大,沈牧航轻咳两声,先发制人,“温温,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个黄……威廉屋里啊。”
温自倾指了指淋浴,“他不会用这个,我下来跟他说一下,顺便跟他说一下洗漱用品在哪儿。”
沈牧航闻言在心中暗骂小黄毛心机boy,他就住隔壁,怎么不问他啊!还不辞劳苦地跑上三楼!
“这点小事,问谁不行啊,哪里用跑到三楼去问温温啊,温温身子骨不好,跑上跑下,再一通湿的,万一生病了。”沈牧航话里责怪的意味明显。
威廉闻言顿时满脸的愧疚与担忧,“对不起,是我自己太笨了,连这点东西都弄不明白,可是这里你是我唯一熟悉的人了,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可是这里对我来说是有一些陌生的。”
说到最后,威廉深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无措与愧疚,看起来像是要破碎的样子。
“不要这么说,威廉。”温自倾轻声安抚着他的情绪,“在A国的时候你也帮住了我很多啊,你曾经说过我们是朋友,这样是应该的,不是吗?”
威廉像是在他的劝说下,渐渐将愧疚不安的情绪收起,“是的,我们是朋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什么还可以麻烦你吗?”
“当然可以。”温自倾笑着道:“不要害怕麻烦我,我也很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
和威廉一起的两年时光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别人需要的感觉,不是陆景融那种有利可图的需要,而且朋友间最寻常不过的简单帮助。
威廉第一次向他寻求帮助的时候,是邀请他组队,和威廉的哥哥父亲一起参与双人游泳接力的比赛。
当时接到邀请的温自倾很是惊讶,他不敢置信地问威廉,为什么会邀请自己。
威廉的回答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他觉得自己游得很棒。
温自倾本该告诉他不是这样的,邀请他组队他们可能赢不了比赛,但鬼使神差的,温自倾还是接受了。
即便最后的比赛他们毫无悬念地输掉了,但温自倾依旧很开心。
就好像从小到大,他一直扮演着一个需要别人帮助的角色,突然有一天,一个人跳出来对他说,你可以帮助我吗?
那是一种怎样神奇的感觉呢?
是兴奋的,激动的,带着满心的小雀跃,在那一刻,温自倾感觉自己身后长出了翅膀,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沈牧航在一旁站着,看着两个人你亲我近的场景,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但他沈牧航是谁啊,依旧能面不改色地插.进两人之间,催促着温自倾快回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温自倾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威廉,“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找我。”
“好,我一定会的。”威廉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
一旁的沈牧航催着温自倾上楼,一边瞪着小黄毛,咬牙切齿道:“不懂的问我,这两年的温家我比他还熟!”
威廉依旧带着笑,眯眯眼礼貌道:“你在讲什么?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太好,没听太明白。”
你他妈的给我装!
沈牧航简直将“想骂人”三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然而,威廉依旧是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
一旁的温自倾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这会确实觉得有点凉了,便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打算上楼。
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威廉,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去找自己。
威廉睁着湛蓝的圆眼睛,乖巧地点点头,“我一定会的。”
等到温自倾一离开房间,威廉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殆尽。
“大叔,你还不回你自己的房间吗?”他懒懒地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开口语调慵懒,哪还有一点刚才愧疚可怜的模样。
沈牧航盯着眼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黄毛,怒及而笑,“不急,你不是中文不好吗,那叔叔就教你一个词。”
闻言,威廉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词?”
“green tea,绿茶,也就是你,明白了吗。”撂下一句话,沈牧航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威廉就提起了这个green tea。
“沈先生说我是green tea,但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自倾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这次威廉是真的不明白,他自己昨天晚上翻遍了中英词典,也没明白这人口中的green tea是个什么意思,不是一种茶吗,怎么他是一种茶了?
温自倾闻言扭头,死亡凝视着沈牧航。
后者埋头在碗里,内心疯狂控诉着:他妈的,这黄毛绝了,简直tea得不要不要的。
……
用过早饭,温自倾要外出去见一个人。
沈牧航被老爹发来的邮件绊住了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黄毛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按时到了约定的地点,温自倾终于见到了在国外就一直联络的这位私家侦探。
之所以突发奇想要找私家侦探,还是在国外上法律课时来的灵感,与这里不同,在A国的私家侦探是持证上岗的。
虽然有所不同,但他坚信林世恒这样的人不会是什么干净的人,所以他很早之前便雇人盯上了林世恒。
果然如他所想,人渣只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恶,曾经的校园霸.凌也早已随着林世恒进入社会而升级换代愈演愈烈,开始触及到法律的底线。
如果不是背后有林家这颗大树,一次次帮他擦屁股,他林世恒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料理林世恒简单,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林氏集团毕竟枝繁叶茂,财大气粗,他不确定林尽忠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温家的事情。
对于一个大家族,如果不能将其一网打尽,那便不如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而他也还需要更多的努力,只是一个林世恒还远远不够。
既然生命都有可能重活一次,那他也可以将林家这座大山迈过去……
第40章
见温自倾从咖啡厅出来后, 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威廉于是便提议他们去游泳。
温自倾抛去心中那些杂乱的想法,点头应下, 于是两个人便去了游泳馆。
VIP场馆区,人并不多, 可即便如此,换上泳裤出来的温自倾还是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温自倾整个人白到发光,他的小腹平坦, 腰身纤薄, 贴身的黑色泳裤下露出的两条腿更是又长又直,堪称神来之笔。
他人往那里一站,便如同神祇下凡般招眼,场馆里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了,威廉却还是呼吸一滞, 然后便急促了起来。
也许是心事重重的缘故,温自倾忘记热身, 就要入水,好在被威廉及时拦住。
“还没有热身,在想什么?”威廉走近他,抬手带着宠溺的气息,敲了敲他的小脑袋。
“抱歉,一时走神了。”温自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威廉没再说什么, 盯着他进行了几个拉伸, 然后看着他轻盈地入水,倾刻间, 浑身布满水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如同一条入水的美人鱼般。
威廉一时看得失了神。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离他们不远的泳池中,同样有一个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自倾。
那人便是陆景融,因为不想听到顾青松那张欠欠的嘴,所以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昨天看着倾倾在两个男人的簇拥下上了车,而他连去打个招呼的资格都没有,他的胸口便愈发地烦闷。
晚上拉着顾青松喝了一夜的酒,也依旧未能疏解他心头的烦闷。
于是今早酒醒后,他便来了游泳馆。
人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浮着,他脑海中萦绕不断的是顾青松抱着垃圾桶狂吐不止时劝说他的话,“喜欢就去行动啊,闷声不响的,人知道你是谁啊!”
是啊,这一世的倾倾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陆景融愈发地烦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溅起一片雪白的水花,他闷声不响地游了几个来回,健硕的身姿很快便吸引了一旁女生的目光。
见他在岸边停下,几个刚进来的女生立马推搡着过来,“这位帅哥,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嘛?”
陆景融看了眼说话的人,出于礼貌的回应了两句。
见他如此冷漠的态度,几个女生都退缩了,唯独一个穿着比基尼,大波浪卷的秀发,身材火辣的女生又往前一步,“唔,刚才看你游得好棒啊,可以教我游泳吗,我不太会诶。”
“不可以。”陆景融冷漠地拒绝道。
大波浪卷的女生依旧不气馁,甚至还晃了晃自己的酥.胸,语气娇滴滴的,撒娇地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陆景融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第一,我结婚了,第二,我喜欢男的。”
两句话让几个女生没下水,直接尴尬到离开了游泳馆。
小插曲过去后,陆景融重新入水,他又低调地游了一小程,等到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便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陆景融当即愣在了原地,他疑心自己是因为想念,所以出现了幻觉。
然而直到看着人换了泳衣出来,他才觉察到不是他的幻觉,是真的倾倾,活生生的倾倾。
他就在岸边站着,身姿欣长,肌肤莹白,和旁边的人一起做着拉伸,动作都很简单,可偏偏就是让陆景融看得挪不开眼。
直到温自倾下水,陆景融才骤然反应了过来,他从来也不知道,倾倾原来竟然会游泳,他像是一条灵活的鱼儿,在水面若隐若现,光洁白皙的美背也一次次浮现,格外得招人眼球。
陆景融凫着水,忘记了自己的动作,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岸上那个黄毛喊倾倾过去,他才随着倾倾的动作移动了视线。
看着逐渐靠近的温自倾,威廉深蓝色的眸中满是温柔,他蹲下身子,和温自倾打了招呼说自己去换衣服了。
温自倾摘下护目镜,同他比了OK的手势。
不远处的陆景融酸酸的看着两人间的互动,那个国外来的小黄毛,你是小学生吗,怎么做什么还要跟别人讲?
陆景融心里像是嚼了不熟的山楂一样酸,他转身想潜入水中,腿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抽疼。
也许是他在水里停留的时间过于长了,小腿后面的部位突然抽筋。
在水里抽筋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况。
陆景融稳住心神,努力想要让自己仰浮在水面上,奈何小腿实在是抽疼得厉害,他只能咬牙努力去掰自己的脚。
旁边的两个人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腿抽筋了?你没事吧?”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溺水了!”有个人朝着四周慌乱地呼喊道。
听到呼救声,还在岸边的温自倾迅速转身,他判断了一下方位然后进水游了过去,一把捞起水中抽筋挣扎的人,然后将人带到了岸边。
上了岸后,温自倾蹲在人身旁,一只手握住眼前人抽筋小腿的脚趾,用力向他身体的方向牵拉,另一只手压在膝盖上,使他的腿保持伸直的状态。
几番操作下来,见人的抽筋状态缓解,温自倾才顾得上看一眼人,“你……”
“怎么样”几个字被生生掐断在了喉间,温自倾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才救得人竟然会是陆景融。
陆景融也同样紧紧盯着温自倾,心中满是激动。
倾倾一如既往的善良,甚至比之前更有能力了。
虽然英雄救美的桥段被颠倒,被倾倾救下来有那么一丝丝的丢脸,但不得不承认,倾倾带着他往岸上游得那一刻,他心跳如擂。
毕竟喜欢哪里能轻易放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次的抽筋是不是也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岸上,陆景融终于对上了温自倾的视线,他强力按捺着自己的嘴角,不让自己表现的太激动,以免吓到了倾倾,“谢谢你。”
温自倾却没有回应,而是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这一世他不想跟陆景融再扯上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一回来他便救了小腿抽筋的陆景融。
温自倾不明白,这是什么鬼缘分。
在确认是陆景融的那一刻,温自倾心中满是复杂。
出国前,他还在思索着怎么将陆景融从温家赶出去,结果那天跟沈牧航吃过饭后,他就没再过陆景融。
问了家里的其他佣人,没有一个人知道陆景融去了哪儿,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去找陆景融的心思,毕竟,这一世的陆景融怎么样都与他无关。
然而温自倾却不曾想,他们会在这里遇见,尤其是在目光触及到陆景融身上的一些伤痕后,温自倾一愣,思绪更加混乱。
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面目可憎的伤口,所以这些年他又经历了些什么……
可终究,温自倾也只是看着。
他没有回应陆景融的那句谢谢,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真的很感谢你。”
是陆景融再次打破寂静,他微微笑着,一双眉眼如同星辰一样璀璨亮眼,“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景融,可以认识一下吗?”
温自倾闻言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陆景融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漠然的一句,“不可以。”
陆景融一愣,很是熟悉的一句拒绝,十分钟前他才对别人说过,果然这个世界果然是一个巨大的闭环。
十分钟前的拒绝在此刻正中陆景融的眉心。
但他依旧不愿放弃,像是刚才的女生一样执着,“没有别的意思,我想感谢一下你,谢谢你救了我,还帮我缓解了抽筋。”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温自倾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然而他蹲下的时间太久了,猛然站立的时候全身血液瞬间流下,大脑供血不足,让他瞬间感觉到了眩晕,眼前更是一黑。
温自倾失去了自主意识,身体摇摇欲坠,就要倒下。
陆景融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身躯垫到了温自倾身下,后者也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撑住自己的身体,接触间却是一片粗砺的手感。
等到温自倾缓过了那股子眩晕的劲儿,眼前重新恢复一片清明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跌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而此时他的双手正撑在陆景融宽厚的胸膛上。
两个人都□□着上身,彼此间的距离亲昵又暧昧。
温自倾手下的肌肤坚硬又炙热,如同一个火炉,他满是慌乱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可这样一来,便失去了支撑,于是整个人倒进了陆景融的怀抱。
更多的肢体接触,让温自倾变得愈发的慌乱,他脸颊变得通红,耳垂也红到了滴血。
陆景融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朝思暮想的人突然间里的进了自己的怀中,细腻光滑的肌肤与他碰撞,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温自倾胸口的起伏。
无声地吐纳了两口气,陆景融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托住温自倾的腰,将人扶了起来。
等他站起来后,陆景融并没有着急收回手,而是虚虚地揽在他的身后,确定他站稳后,才堪堪收回自己的手臂。
“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陆景融望进他的眼里,无比的关切。
温自倾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跳微滞,他甚至听着自己屏住了呼吸。
陆景融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当即伸手,就要带他去医院。
在他抓住自己手腕的前一秒,温自倾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安全距离,语气冷漠地开了口,“我没事,刚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救了你一次,你也帮了我一下,如此就算扯平了。”
随着他后退的动作,陆景融也更加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人。
温自倾的发丝还湿哒哒地滴着水,温顺的垂在额前,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高中生。
陆景融视线下移,到了他红润光泽的嘴唇上,他看着温自倾小嘴一张一合,薄唇轻扬,兀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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