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兵脑子里嗡嗡直响,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后来不知道颜元清又说了什么，他稀里糊涂退出大殿，等回过神的时候，身上的甲胄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跟随仙王这么久, 却从未有哪一次, 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威压。
颜元清还并未以气势威慑于人, 只是轻描淡写两句话，便令他六神无主，险些失了方寸。
虽然颜元清说得吓人，但仙王人已脱身, 颜元清还能如何？
仙兵心中暗道，别自己吓自己。
大殿上, 除了颜元清和颜昭，余下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玄嵇仙王的实力大家都看到了, 纵然他不敌颜元清，但除颜元清外，整个万宝宫所有人加起来，都难以匹敌。
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 才刚抓到竟然就跑了。
南宫音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药神子率先按捺不住, 疑惑发问：“颜元清，你为什么要放走此人？”
邬长老在这一战中被玄嵇仙王伤得多重众人有目共睹, 即便不提邬长老的伤, 南宫音和任青悦也都身负重伤，药神子实在想不明白, 颜元清这么做的缘由。
苏紫君和东方慈心也看向颜元清。
只有南宫音眉头转瞬松开，默默往颜元清身边站了一步, 随后不着痕迹握住颜昭的手。
颜元清一只手抬起来摸摸颜昭后脑勺，随后语气平静地说道：
“一来，我扣押玄嵇仙王却不得人心，此人党羽必成隐患，具体有多少人还不得而知，我需借此机会查清他身后网众，方能一劳永逸。”
“其二，此人逃跑能转移仙界视线，仙界势力会着重营救玄嵇仙王，而非再进攻万宝宫。”
仅仅是这两条，已让苏紫君等人叹为观止，颜元清思路清晰，继续说道：“此外，还有第三个好处。”
众人视线集中到颜元清身上。
颜元清身侧，南宫音的眼神尤为专注。
“这些人不服我是因为还没有真正认识到我和玄嵇仙王的差距，以及不明白老仙帝为什么要选我，这其中自然不乏此人多年以来苦心经营，需他自己把自己逼进绝路，失却人心，才方便我日后管理仙界。”
东方慈心颇为佩服：“元清仙尊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那些选择和颜元清作对的人，除了拂云宗趁人之危短暂得手，还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成功的。
颜元清，是当之无愧的三界第一人。
苏紫君彻底放心，送了一口气：“天色已晚，大家也都累了，本座先安排房间给各位好好休息，旁的明日再论。”
殿上众人谢过苏紫君，东方慈心和药神子陆续离去，苏紫君对颜元清和南宫音道：“先前给你们住的院子如今是昭儿在住，需不需要我给你们额外安排一个住处？”
颜元清闻言弯起眼笑开：“哪有娘亲跟孩子分开住的道理，那小院儿又不是只有一个房间。”
说完她扭头问颜昭：“昭儿，阿娘和阿音跟你住一个院子好不好？”
颜昭点头：“好。”
这个“好”字刚一出口，颜昭眉头便拧起来：“诶，好像不太行。”
颜元清意外且伤心，她的女儿居然不想让她住一起，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颜昭掰着手指头仔细盘算，然后说：“一共只有两间房，我和师姐住一间，那就只剩一间，不够阿娘和阿音两个人住。”
颜元清眨眨眼，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苏紫君唇角要翘不翘，南宫音不忍直视扭开脸。
颜元清将颜昭拉开一点，贴着颜昭耳朵悄悄说：“阿娘和阿音是道侣，要住一起，一间房就够了。”
颜昭呆呆的：“是道侣就要住一起？”
“那不然？”颜元清教给颜昭一些常识，“既然是道侣当然要形影不离。”
颜昭又说：“我和师姐也形影不离，可我们不是道侣。”
颜元清流露露出慈爱的目光，拍拍颜昭的肩膀：“你还小呢，不着急，来日方长。”
颜昭听得似懂非懂，但阿娘说的话总是对的。
见她们母女俩小话说完，苏紫君道：“我要去给你们准备谢礼，让昭儿带你们过去吧。”
颜元清听了这话，眉开眼笑：“好好好，不麻烦你。”
说完招呼颜昭：“昭儿，我们走。”
三人走出宗门大殿，颜元清后知后觉发现南宫音不知什么时候占了先机。
她竟然牵着颜昭的手！
而且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颜元清眉梢一挑，当场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音神色平静毫不示弱地看回去，虽然她没有像颜元清那样嘚瑟，但眼神里的挑衅已经说明一切。
颜元清龇了龇牙，心中暗道：好哇，还跟我较量上了，咱们走着瞧！
于是南宫音心安理得霸占颜昭仅空余出来那只手，让落单的颜元清可怜兮兮跟在后头。
不过竹林小院距离宗门大殿不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
小院儿已有段时间没人居住，屋中陈设表面都落了灰，推门进去感觉灰扑扑的。
颜元清抬袖轻扫，一个清尘咒便使房间整洁如新。
竹林小院两个房间一般大，并无明显主次之分，颜昭还是住原来那间，颜元清和南宫音则去了另一间屋子下榻。
进屋，颜元清取出一枚夜明珠嵌入灯台，昏暗的房间霎时亮堂起来。
南宫音看一眼靠墙摆放的床榻，又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在矮几旁坐下，状似随意地开口：“喝点儿茶么？”
“茶有什么好喝的？”颜元清身子一晃，靠着南宫音坐下，不由分说便黏黏糊糊往南宫音身上蹭，口头上却道，“给本仙尊来一壶醉清风！”
南宫音不大自在地推搡她：“坐好，多大的人了，还坐没坐相的。”
“我偏不！”颜元清非要靠着南宫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有坐相？外面规矩够多了，在自家夫人面前，还不能放轻松一点么？”
南宫音说不过颜元清，语气无奈却纵容：“就你歪理多。”
颜元清死后只剩一缕残魂藏身于凝魂珠中，除了颜昭偶尔看看她，陪她解解闷儿，旁的什么人也没有，她都快闲出毛病了。
现在终于被放出来，可不得使劲儿折腾南宫音么？
她尤其喜欢和南宫音拌嘴，这种时候更要据理力争：“这怎么能叫歪理？那你说说什么是正理？”
南宫音不接她的招，取出一坛酒，反手拍掉泥封：“你不是想喝酒么？”
颜元清注意力成功转移，闻到酒香，她霎时眼睛一亮：“居然真的是醉清风？”
南宫音替颜元清倒上一碗，也给自己满上。
随后，端起酒碗碰一碰颜元清的碗沿：“元清，喝酒。”
她没说的是，颜元清喜欢喝的酒，每次路过市集她都会捎两坛，念清山上还有个酒窖，堆了一整窖的醉清风。
刚拿出来的这一坛，是三百年前的陈酿。
见面之前有多少话想说，如今她把无尽相思尽都藏进这一碗酒中，默默无声地饮下去。
酒碗已递到唇边，南宫音又想起方才之事，不由关心道：“你把玄嵇仙王放走了，真的没问题吗？”
颜元清捧着酒盏正闻酒香，听得此言很是不满：“如此良辰美景，你提旁人作甚，是酒不好喝，还是我不够漂亮，我们的魔主大人不与我风花雪月，却这般大煞风景。”
南宫音：“……”
算了，颜元清自有分寸。
南宫音端起酒碗就要一饮而尽，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手中的酒碗抢走了。
“诶，你不准喝。”颜元清左右手各端一碗酒，“你伤还没好呢，只能看着我喝。”
“……”南宫音看一眼自己空空的手掌，无奈摇头，“行。”
颜元清眉梢一挑：“那你一定要看好咯。”
说完，颜元清放下其中一碗酒，反手摘掉自己发间的玉簪子，梳得工工整整的发髻倏地散落下来，一头青丝如瀑布般飘然而落。
南宫音目光定在颜元清身上。
颜元清指尖沾过酒水，含入唇齿浅尝一口：“酒很香，但这样用碗喝不够尽兴。”
南宫音眸心稍暗，抬起下巴问她：“那你想如何？”
她话音刚落，便觉迎面一股力，推着她身子往后，斜斜倚靠在矮几上。
颜元清从容自在地拨开南宫音的衣襟，随后端起一碗酒。
碗口稍稍倾斜，一湾清流顺着南宫音脖子往下淌，汇聚于锁骨凹陷处，晶莹剔透。
颜元清唇边笑意盈然，滴酒未沾，竟已是一副醉态。
“这样喝比较有趣。”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南宫音视线转开, 耳根处泛起一点薄红：“昭儿在隔壁。”
“那又如何？”颜元清眉飞色舞，兴致不减，“你小声一点，不会让她听见。”
南宫音：“……”
红晕渐渐漫上脸颊, 不与颜元清对视。
颜元清得寸进尺, 指尖拨起南宫音的下巴, 迫使南宫音与她对视，笑吟吟地提出诉求：“阿音，说你想我。”
南宫音浓密的长睫蝶翼似的扑闪，眼底水润莹然, 流光溢彩。
颜元清可喜欢看她这副娇俏可人的样子。
谁能想到，在外威震八方的魔主私底下却是这般风情, 衣衫半解，被酒水润湿的皮肤在夜光石乳白色的辉光下泛着莹润光彩, 如玉盘珍羞，楚楚可怜。
南宫音薄唇微微抿着，良久不吭声。
颜元清不满，扔下酒碗伏低身, 惩罚似的将一排细而密的吻印在南宫音的脖颈上。
南宫音身子轻颤, 锁骨弯儿里盛放的酒水便顺着肌肤淌下来, 洇湿她的衣襟。
颜元清轻轻咬她的一口，舌尖卷过清风酿, 浓醇的酒香在唇齿间肆虐, 愈发叫人心驰神往。
“你到底说不说？”
颜元清是当世唯一一个对南宫音真正的弱点了如指掌之人，她指尖掠过薄如蝉翼的衣衫, 不需施加多大的力气，南宫音便自然而然流露出脆弱的表情, 仿佛要碎在她怀里。
南宫音鼻间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哼，仰起脖子汲取新鲜的空气，双手张开拥紧颜元清。
这时，颜元清却忽然停下来，与南宫音额间相抵，笑问：“不是答应我我想听什么你都愿意说的吗？”
南宫音呼吸略急，颜元清捂住她心口的手掌感受到剧烈急促的心跳。
这跃动越澎湃，便越能昭示南宫音此时的心情。
她美眸半阖，眼底已浮现一层浅浅的水光。
南宫音恼极了颜元清爱折腾人的性子，却又总情不自禁地放下防备，纵容某些人得寸进尺。
她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但声音小得以颜元清的耳力竟都听不见。
颜元清扬眉，神色张扬中带着两分挑衅。
指尖在关键的穴位轻轻一按，南宫音“唔”一声瘫软下去，一身傲骨仿佛在此时化成春水，只能任由颜元清手拿把掐。
颜元清唇边笑意不减：“再说一遍，刚刚太小声了，我都没听清。”
南宫音用力呼吸，莹润如玉的脸颊已然红透。
她长睫微微掀开些许，朝颜元清使了个眼色，让她凑近一些。
这双眼睛里盛着烂漫秋波，满目柔情无处安放，颜元清被扫一眼，便觉浑身骨头都酥了。
这种时候，哪怕南宫音忽然要她去摘天上的星星月亮，她也一定会照做。
于是颜元清便像被慑了魂似的，主动将自己的耳朵凑近南宫音唇边。
“元清，我……很想你。”
微喘着的低哑嗓音拂过耳廓，几如一道电流，刹那之间击穿颜元清的脊骨，害她手脚差点都没力气。
这也太刺激了，颜元清耳根子麻麻的。
一别经年，她俩孩子都三百岁了，再听到南宫音这样低婉的嗓音，她竟还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制不住胸中那匹脱缰的野马，心跳声宛如擂鼓，震耳欲聋。
心驰神往之际，忽而腰间软肉被人猝不及防地掐住。
“？！”
霎时腰肢一软，天旋地转。
待视野恢复清明，颜元清倏地瞪大双眼。
她与南宫音竟调换了彼此的身位！
南宫音一只手垫在她后脑勺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指尖灵活，轻轻一按。
“啊，喂！住手！”颜元清失声惊呼，“你怎么搞偷袭啊哈哈哈哈痒！别闹！哈哈哈哈！”
南宫音逆风翻盘，把握了主动权便不松手。
正如颜元清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颜元清？
短暂挣扎之后，笑闹声小下去，颜元清嘴里骂骂咧咧的惊呼渐渐变成暧昧缠绵的低吟，“唔……阿音……”
一只手轻轻盖住颜元清的嘴唇，同时湿漉漉的舌头舔过耳廓，传来一声带笑的呢喃：“你小声一点，才不会被昭儿听见。”
颜元清：“……”
复活之后第一战居然出师未捷，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用力环住南宫音的肩膀，报复性地将人往下拉，直至两人完全贴在一起，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
那就看看到底谁先求饶好了。
·
竹林小院主屋。
颜昭抱着小狐狸盘坐在床榻上，愣怔出神。
小狐狸蜷在她怀里昏迷不醒，养魂丹喂到小狐狸嘴里也看不见成效。
白日里周围总有人吵吵闹闹她还会偶尔分心，因此忧思不重，此时夜深人静，时间便变得异常漫长难熬。
师姐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同样的状况以前也出现过许多回。
颜昭一下又一下轻抚小狐狸的柔软皮毛，它体温正常，鼻间也有浅而悠长的呼吸，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而颜昭自己却毫无睡意。
如果小狐狸一直不醒，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变回师姐的样子？
脑海中不断回想师姐替她挡下七七四十九剑之后，苍白虚弱的模样，颜昭心口蓦地抽痛。
颜昭不明白这种痛代表什么，或许是剑气余波在她心口留下了无形的伤痕。
她希望师姐尽快醒过来，不答应和她结侣也没关系，只要师姐好好的，揪她耳朵，打她的手，亦或，小狐狸跳起来咬她一口。
告诉她，师姐鲜活地存在着，而非像这样安安静静，像之前……死去的阿娘。
夜越深越静，颜昭心里的恐惧开始发酵。
阿娘刚醒过来，师姐就倒下了，她不想师姐也变成阿娘那样。
“对了，功法……”
颜昭低声呢喃。
南宫音教过她一套可以修复元神损伤的功法。
虽然阿娘不让她用，但眼下让她枯守着师姐什么也不做，她内心忧虑也无处排解。
左思右想，颜昭觉得还是值得一试。
尽管阿娘说她还小，不适宜驱动此功，但她好歹也已是金丹境的修士了，不是几年前刚下拂云宗时无法修炼的废柴颜昭。
即便这套功法可能损伤身体，但只要能救师姐，她也愿意尝试。
颜昭下定决心，当即起身，先将门窗关上，隔绝窗外虫鸣鸟叫以清神精心。
关门的时候，颜昭耳尖微颤，好像听见什么声响。
她侧耳细听须臾，发觉声音应该是从隔壁房间传过来的，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
阿娘和阿音竟也这么晚还没有休息，想必久了没见，有诉不完的衷肠吧。
颜昭自己有事要忙，对两位娘亲的夜话内容不感兴趣，当下拉过房门，将门栓轻轻扣上。
回到房间里，颜昭抱起小狐狸，盘腿去榻上坐好，随后细细回忆南宫音教导她的心法内容，一边运功，一边在小狐狸身上寻找对应的穴位。
随着颜昭自己对修行的理解加深，各方面的知识储备也有长足增长，时隔多年再施展这套功法，似比以往更游刃有余，对穴位的判断也更加精准。
可惜小狐狸比上次伤得严重太多了，颜昭指尖触碰小狐狸身上的穴位，它却一动不动，全然没有之前激烈反抗的意思。
这一发现令颜昭心情愈发黯然，同时也更加专注施展疗伤之术。
颜昭专心致志，沉心静气，不知不觉灵台清明，进入一种极其玄奥的状态。
这个状态下，她的灵觉变得更加敏锐，指腹与小狐狸皮毛接触，能清晰感受到小狐狸皮毛之下灵气在经脉中流淌。
它的血液流动加快，体温似乎有所升高，连心跳的频率都异于往常。
某一时刻，颜昭神魂中好似有什么被轻轻波动，一缕魂源之力顺着她们之间的契约倾泻出去。
叮铃。
铃铛响了，颜昭恍然惊醒。
她定睛一看，小狐狸的眼睛竟然微微睁开。
“！”
颜昭喜出望外。
阿音给的功法真的有用！
而且效果分外显著，她只用了一次，师姐就醒了。
颜昭来不及细想这套功法对她的身体是否有所损伤，她满心欢喜看着醒过来的小狐狸，忍不住将它抱起来：“雪球！”
小狐狸果然醒了，身后大尾巴以极轻的弧度一左一右地摆动。
但很快，颜昭发现有点不对劲。
小狐狸被她捧在手里，雾眼朦胧望着她，眼神很是迷茫，反应比平时慢上一些，颜昭唤它，它也不应。
“雪球？”颜昭试探着再唤一声。
小狐狸眼睛眨了眨，绿宝石似的眼珠水波盈然，全然没有平日的鲜活灵动。
颜昭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内心止不住的兴奋冷却下来，不甘心又开口轻唤：“师姐？”
小狐狸身子扭了扭，从颜昭手中挣脱，落回床榻上。
颜昭嘴巴瘪了瘪，明知师姐是因为伤得太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她却仍然抑制不住感到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师姐元神受创，能醒过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完全恢复肯定需要时间，她不能太着急。
颜昭这样想着，心神恍惚之际，手背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原来是小狐狸正用它的鼻子轻轻拱着颜昭的手。
颜昭视线转过去，看向小狐狸。
小狐狸用小鼻子托起颜昭的手掌，将颜昭手掌放到它身上。
然后它身子一歪，肚皮完全翻起来，露出腹部柔软细腻的毛发，示意颜昭摸它的肚肚。
颜昭一愣。
见颜昭发呆，不肯摸它，它急得鼻间发出哼哼之声，拿小脑袋不停蹭颜昭的手。
同时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起来，暧昧旖旎地纠缠颜昭的手腕。
第三百二十三章
颜元清和南宫音正魔交战, 巅峰对决三百回合，屋子里衣服东一件西一件散了一地，终于以颜元清稍胜一局分出胜负。
南宫音一只手盖着眼睛，面颊潮红, 神情疲倦, 已然昏昏欲睡。
没能被被褥完全遮盖的肌肤泛起点点红痕, 除了红梅点点，还有不少被指甲抓挠出来的伤口。
不过，侧躺在她身侧的颜元清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相较于南宫音的疲惫，颜元清的精神要好上不少。
颜元清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南宫音伤势未复，已经不住折腾了。
“魔主大人身板儿怎么变得这么娇弱了？”颜元清笑嘻嘻的, 继续逞口舌之利，“才哪儿到哪儿, 这就不行啦？”
南宫音这会儿连翻身都觉得吃力，被颜元清折腾得身上骨头快散架了，有气无力地瞪颜元清一眼，到底是懒得再费口舌, 合上眼准备睡觉了。
颜元清好不容易回来, 让她得意一时也无妨。
反正……她们来日方长。
这样想着, 南宫音心头熨帖，困意便自然而然弥漫上来。
“诶？！”
颜元清突然抬高声音。
南宫音被这一声惊得眼皮颤了颤, 片刻后艰难睁开, 面露不解：“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便见颜元清拿着一面镜子，凑到她跟前来：“你看你看！”
南宫音扫一眼镜面, 尚未看清镜像中的内容，倒是注意到一个细节：“这镜子不是已经碎了吗？”
她记得之前拂云宗大战, 苏紫君便曾祭出这面铜镜，该已被应萧击碎了才是。
颜元清什么时候把镜子修好的？
“这是重点吗？”颜元清瞪她，“同样的镜子我手里还有百八十个，让你看里面！”
南宫音：“……”
她顺着颜元清所指看向铜镜镜面。
便见镜面漾起一层水波，随后显现出一个房间的内景，陈设再熟悉不过，正是隔壁另一间屋。
榻上一道人影，可不就是颜昭么？
南宫音皱眉：“昭儿？你大晚上不睡觉，看昭儿做什么？”
“做娘亲的关心一下女儿有什么问题？”颜元清毫无窥探女儿隐私的自觉，食指轻敲镜面，“你看看，你女儿这么晚了不睡觉也不修炼，在做什么？！”
南宫音心说：说得好像不是你女儿似的。
不过她也强打起精神，仔细看了一眼，究竟什么事情让颜元清这么急吼吼的。
画面中，颜昭正对小狐狸上下其手。
看她的动作，应当是在施展先前自己教给她的那套“疗伤之术”。
南宫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扭头问颜元清：“怎么了吗？”
“你还问我怎么了！”颜元清火冒三丈，“昭儿小小年纪，你就教她这些东西，她才三百岁，就成天嚷着要生小小狐狸，这不胡闹吗！”
南宫音不以为意：“怎么能是我带坏的呢？还不是你先打破天地规章，搞了个女女生子的法子出来，否则昭儿至于对小小狐狸这么心心念念么？”
颜元清一噎，分明是她先发火，没想到南宫音反驳她两句，她还觉得有道理。
“那也不行！”颜元清坚持自己的观点，“你去阻止她！”
南宫音诧异：“明明是你在反对，你怎么不去？”
颜元清胡搅蛮缠：“因为这套功法是你教给她的！我阻止过了，她不听我的，只能你去！”
两个人争吵间，镜子里，小狐狸居然醒了。
南宫音眼角余光瞥见，颇为惊讶：“这么快就醒了，昭儿的魂魄之力果然厉害！”
颜元清见状，更加无力：“这下不完了吗？”
此法确实可以有效修复任青悦的元神，颜昭尝到甜头，岂还会听颜元清劝说？
便在这时，镜子里，小狐狸摇头摆尾翻开肚皮，向颜昭递出邀请。
“！”
颜元清紧急切断了画面连接。
“昭儿怎么能这样！”颜元清扣下镜子之后，依然不可置信，“她这是趁人之危！”
言罢，颜元清立马翻身下床：“不行，我得阻止她，这样下去等青悦醒了，该怎么向人家交代？！”
怎么说任青悦也是她的弟子，手心手背皆是肉，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欺负了她的徒弟。
然而她尚未起身，忽然手腕被南宫音拽住，跌回床榻上。
“人家孩子们两情相悦，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南宫音一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还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也没见你自个儿有那么多规矩啊，昭儿是三百岁，又不是三岁，得了，睡吧，别打扰她们。”
“你就知道睡！”颜元清轻轻拍了一下南宫音的肩膀。
在她心里，颜昭三百岁和三岁没什么区别。
颜昭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巴掌那么点儿大，小脸儿皱巴巴的，身子软得像没有骨头，一幕幕画面都恍如昨日。
她怎么能让颜昭这么小就学坏，还什么都不懂，便早早行了成人之礼，倘若日后她们有谁后悔，这比糊涂账又谁来买单？
她自然不反对孩子们多多交流情感，建立更深的羁绊，但不是这个交流法呀！
颜元清忍无可忍，南宫音到底没能拦住。
一转眼，颜元清已穿好衣服，奔出房间去敲颜昭的门。
南宫音长叹一口气。
分明身子已疲惫得不行，却不得不强撑着起身，穿好衣服到隔壁看看，谨防颜元清搞出太大的动静来。
门被敲响时，颜昭正轻轻抚摸小狐狸的肚子。
小狐狸歪歪脑袋，眼睛里水润盈然，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颜昭的指尖。
触感湿润，颜昭心下一颤，竟从小狐狸微微扬起的眼尾看到了勾人心魄的媚态。
倘若它不是狐狸的样子，而是师姐……
脑海中只稍作联想，颜昭胸腔中一颗心便怦怦直跳。
敲门声响起，颜昭收回手要去开门。
小狐狸哼哼唧唧，小爪子搂住颜昭手腕，不让她离开。
颜昭摸摸小狐狸的鼻子，不觉间放轻声音：“我很快回来。”
小狐狸仍然不想松爪，但敲门声不停，颜昭也不能听而不闻。
不知怎么的，颜昭福至心灵，忽然俯身亲亲小狐狸的脑袋。
小狐狸小爪爪果然松开，但脖子却扬起来，舌尖轻轻舔过颜昭的下巴。
自从任青悦向颜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颜昭和小狐狸便再没有那么亲昵的互动，小狐狸这么柔软乖巧的样子，像是回到它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也不对，好像比她们刚认识那会儿，还要再亲人一点。
颜昭抽回手，让小狐狸独自留在榻上，自己则起身去开门。
门外敲门之人令颜昭意外，竟然是颜元清。
“阿娘？”颜昭目露疑惑，扭头看一眼天色，愈发奇怪，“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颜元清敲开房门之后又尬住了，她并没有想好怎么向颜昭开口。
在一个，如何跟颜昭解释她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面对颜昭懵懵懂懂的神色，颜元清几度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忽然，颜昭感觉裤腿处有点动静。
低头看去，见小狐狸竟然追到门边，媚态万千地磨蹭她脚踝。
“你怎么跑出来了。”颜昭弯腰将小狐狸抱起来，熟练地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同时对颜元清道，“我用阿音教的功法给它治疗，好像有用。”
说话间，小狐狸在颜昭怀里蹭来蹭去，一点也不安分。
颜元清反手掐了个清心咒，它便重新合眼，安安静静睡过去。
颜昭愣住：“诶？”
颜元清纠结半天，最终选择折中，向颜昭解释道：“那套功法确实对修复神魂有奇效，但同时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副作用，比如方才那样，你没觉得它变得有点奇怪吗？”
颜昭如实回答：“确实有一点。”
变得特别特别粘人，她稍微走开一会儿都不行。
“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你就带它来找我或者阿音。”颜元清温声提醒颜昭，“不要耽搁太久，会有损它的身体。”
颜昭一惊，有伤她的身体倒没什么，她自认身板儿硬朗，应当扛得住，但若是会损伤师姐的身体，那她必将慎重对待。
难怪之前阿娘不让她用这套功法治疗师姐呢。
“我明白了，阿娘。”颜昭乖乖点头。
南宫音来时正好听到颜元清和颜昭这番话，不由停下脚步，唇边浮现微笑。
颜元清放下担忧，对颜昭道：“好了，该休息了，你也去睡吧。”
两位娘亲走后，颜昭合上房门，转身抱着小狐狸回屋，到榻边时忽然想起来，她忘了问阿娘这么晚出现在她门口到底是有何事。
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颜昭侧躺到床上，将小狐狸揽进怀里。
狐狸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胳膊，颜昭不由想起方才一幕幕。
屋子里光线昏暗，朦胧的黑暗中，小狐狸熟睡的样子竟与师姐合眼浅眠的模样重合。
颜昭用力抱紧小狐狸，心潮涌动。
忍不住，偷亲一口。
第三百二十四章
颜昭抱着小狐狸往床上一躺, 没一会儿困意便席卷上来。
或许是方才施展疗伤术时神魂之力颇有消耗，她躺下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户照亮她的脸颊, 她眉毛颤了颤, 眼皮也轻轻扑闪, 随后又过了几息，才终于睁眼醒来。
身体虽然醒了，但她脑子还雾蒙蒙的，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感。
五感随着睡意褪去而渐渐苏醒, 颜昭感受到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紧紧贴着她的脖子。
她侧头看去，小狐狸仍在她怀里熟睡。
想起昨夜种种, 颜昭心里似被狐狸爪子挠了挠，不知名的触动流淌心间, 让她忍不住贴近小狐狸，蹭了蹭它的小脑袋。
颜昭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了。
她抱着狐狸起身，推开窗户往外看一眼, 惊讶发现, 竟已是日上三竿了。
“已经这个时辰了。”颜昭喃喃自语。
透过窗户往隔壁的房间瞧一眼, 颜元清和南宫音的屋子屋门紧闭，看样子她们似乎还未起身。
颜昭坐到梳妆台前, 将软乎乎的小狐狸放在大腿上, 然后拿起木梳，自己动手梳头。
以前师姐没受伤的时候, 都是师姐帮她梳头的，以至于到现在颜昭也没有学会师姐替她盘的发髻。
她只能将头发梳顺, 然后用发带简简单单束起来。
阿娘和阿音还没起来，颜昭想了想，蹬蹬蹬跑去隔壁房间敲门。
不一会儿，房门向内打开，颜元清衣衫不整站在门后，蔫头耷脑的，看起来似乎还没睡够。
“昭儿？”颜元清困恹恹地开口，“你怎么起这么早？”
颜昭眨眨眼：“阿娘，巳正，不早了。”
“巳正？”
颜元清一只手扶在门上，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掩不住的困意一阵一阵涌上来，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那就干脆睡到午后吧，小昭昭乖啊，你自己去玩儿。”
“哦。”颜昭应声。
颜元清正要关上房门，忽听颜昭问她：“阿娘你们屋子里有虫子吗？”
“嗯？”颜元清疑惑，下意识回答，“没有啊？哪儿有虫子？”
颜昭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一脸认真：“阿娘这里有被虫子蛰的红包，好几个呢。”
颜元清：“……”
瞌睡瞬间跑没影了，颜元清迅速拢紧衣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语无伦次地敷衍：“啊这，可能确实是有。”
颜昭丝毫没有发现异常，闻言点点头，又说：“要不要让东方长老给阿娘拿点驱虫的药膏？”
颜元清赶忙摆手：“不要紧，很快就好了，不用担心。”
好不容易使尽浑身解数送走颜昭，门刚合上，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颜元清回头，见南宫音身后垫了个枕头倚靠床头：“怎么，我们天下第一剑修元清仙尊，竟然也会不好意思啊？”
“……”颜元清无语。
她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被自己的女儿看到一些酱酱酿酿的痕迹，还被当面指出。
这点脸还是要的。
南宫音见她一脸吃瘪相，颇觉有趣。
这天底下，能让颜元清露出这副表情的，恐怕也只有颜昭了吧。
“你居然还笑我。”颜元清合上门就变了一副嘴脸，身子一晃绕到南宫音面前，二话不说躺进南宫音怀里，“不想想是谁害我变成这样！”
“这里，还有这里！”颜元清自己拨开衣领，将新鲜的印记挨个指给南宫音看，“不知道是哪只大虫子给我咬的，咬得这么凶！”
南宫音霎时红了耳根，尴尬不已，举双手投降，推搡颜元清：“好了好了，别闹，时间也不早了，起身吧。”
“就不！”颜元清耍起无赖，卧在南宫音怀里不肯离开，“我脆弱的身体和心灵受到巨大的伤害，现在不高兴了，你得哄我！”
南宫音：“……”
“好，我哄你。”南宫音沉吟片刻，忽然拨起颜元清的下巴，将一个轻柔地吻印上颜元清的唇。
颜元清掀起眼皮，不期然撞进一座幽暗的深潭。
南宫音唇边扬起一抹笑，温声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哄你？”
说着，她一只手悄无声息抚上颜元清的腰。
“是这样……”这里捏一下。
“还是……”那里再捏一下，“这样？”
南宫音笑问颜元清：“夫人，你喜欢哪样？”
颜元清：“！！！”
·
颜昭离开小院，照例去向苏紫君问安。
万宝宫战后遗留了很多问题，苏紫君早早就起来忙活，颜昭来时，她正和药神子等人商议，此次受伤弟子众多，短缺的药材问题该如何处理。
殿外弟子来报颜昭来访，苏紫君扭头便见颜昭抱着小狐狸走进大殿。
“昭儿。”苏紫君朝颜昭招手，将其唤到身侧，问她，“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颜昭唤了声“干娘”，然后回答：“我睡得很好，今早都起晚了。”
“偶尔睡个懒觉也没什么。”苏紫君拍拍她的肩膀，发现颜昭今早发髻变了，跟以前不一样，笑道，“因为起晚了，所以头发都没有梳好？”
颜昭抿唇：“以前是师姐梳的，我不会。”
苏紫君闻言微愣。
颜昭不会梳头，难道之前几年，一直是任青悦帮她梳头发吗？
不觉间，苏紫君回想起任青悦关注颜昭的眼神，霎时心念通达，恍然大悟。
“你师姐对你真好。”苏紫君微笑着说。
颜昭深以为然。
苏紫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颜昭：“你那两位亲娘怎么没来？”
颜昭眼睛眨了眨，不做保留地告诉苏紫君：“阿娘和阿音昨晚没有休息好，还在睡觉。”
“她们没有休息好？”苏紫君一时没反应过来。
颜昭点头，又说：“房间里可能有虫子，阿娘被虫子咬了，脖子上全是大红包。”
苏紫君：“？”
什么虫子能在颜元清身上留下大红包？
片刻后，“……”
她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见颜昭一脸没有怀疑的样子，苏紫君心觉好笑，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便干脆不解释了，只是心里叹了口气，无奈暗道：任姑娘恐怕还任重而道远。
“那就让她们继续休息吧。”苏紫君叮嘱颜昭，“你也别去打扰。”
同时内心对颜元清颇有微词，玄嵇仙王脱身后逍遥在外，颜元清竟然还有这等兴致。
但这是人家妻妻俩的私事，她自然不便多说什么。
颜昭答应，听从苏紫君的安排去药房帮忙。
药房距离医馆不远，但去药房的路颜昭不是很熟，因为之前也没怎么来过。
路过一处僻静的院落，墙角后似传来人声。
“喂，你不要太过分！”
这声音听来颇为耳熟，大抵声音的主人颜昭认识。
“我哪里过分了？”另一道同样熟悉的说话声也飘过来，“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就叫过分吗？之前我受伤卧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陈珥推搡叶晏然：“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吗？”叶晏然反问，“就算已经过去很久，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陈珥面红耳赤，不敢与叶晏然对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晏然不依不饶：“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珥抿唇不语，双手用力揪着衣摆，几乎要把衣摆扯烂了。
叶晏然伸手托起陈珥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同时抬高声音：“回答我！”
倏然，墙角后面冒出一颗脑袋：“你们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珥倏地跳起来，嗖地躲到叶晏然身后。
颜昭被突如其来一声尖锐爆鸣震得耳朵疼，赶紧双手捂住耳朵。
陈珥回过神来，从叶晏然肩后探出一双眼睛，看清来人之后长出一口气：“哎哟，吓死我了，颜昭，是你啊！”
边说着，她从叶晏然身后出来，用力拍拍胸脯，心有余悸。
颜昭松开捂着耳朵的手，疑惑：“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谁能把陈珥吓成这副鬼样子？
“我以为是……”陈珥欲言又止。
虽然被颜昭撞见也很尴尬，但好过被她师父发现。
后面声音很小，颜昭没有听清。
颜昭歪歪头表示不解，但陈珥不再重复。
她清了清嗓子，背对叶晏然仓惶而尴尬地转移话题：“咳，你是要去药房拿药吗？”
颜昭回答：“干娘说药房缺人手，我来帮忙。”
“哦哦。”陈珥随意敷衍，语气窘迫，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那你快去吧。”
颜昭不疑有他，转身走了两步。
陈珥缓缓松了一口气。
惊恐转变为恼怒，她抬起胳膊肘怼了叶晏然一下，抱怨：“都怪你！”
倏然，行至转角的颜昭回头：“你们……”
陈珥表情骤变，险些本能地又躲到叶晏然身后去。
这时，叶晏然开口：“我们待会儿要去医馆帮忙，颜姑娘你且先行一步吧。”
被叶晏然这么一岔，颜昭想说的话到嘴边忽然忘记了。
她倒也不纠结，点头应下：“好，那我先走了！”
等颜昭走远，叶晏然斜睨陈珥一眼：“我帮你解了围，怎么谢我？”
陈珥扭开通红的脸：“就，这，这点小事，以我们的交情还需要道谢么！”
“为什么不需要？”叶晏然不解，反问她，“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居然可以不用跟我道谢？”
“……”
陈珥说不出来，亦或，是说不出口。
这实在太羞耻了，陈珥光是想到就呼吸急促，感觉要死掉了。
她打算破罐破摔直接开溜，但被叶晏然一把拽回来，一个不注意，便跌进叶晏然怀里。
叶晏然搂紧她的腰，逼问地看着她：“我们是什么关系？”
被叶晏然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盯着，陈珥感觉有点缺氧，大脑也一片空白。
于是，她豁出去了。
两眼一闭，视死如归：“主仆关系！”
叶晏然：“……？”
第三百二十五章
药房果然忙碌, 不断有弟子进进出出。
颜昭来药房门口，跟药房弟子沟通：“我是来帮忙的。”
药房弟子忙得脚不沾地，没看清来人，随口说道：“好, 那你去……”
话音未落, 他偶然回头看清颜昭的长相, 顿时愣住。
“少宫咳……颜姑娘！”
该弟子惊慌行礼。
尽管颜昭自己平日里行事低调，但万宝宫已无人不知她是苏紫君的义女，昨日大战，颜昭御金龙及时支援的英姿委实叫人印象深刻。
苏紫君尚未收徒, 万宝宫弟子受了颜昭恩惠，私底下都管颜昭叫少宫主。
但是, 私下里叫归叫，毕竟还没有得到苏紫君公开认证, 当面如此称呼未免逾矩。
好在颜昭根本没听出来，见弟子话到一半忽然停下来，疑惑地眨眨眼：“要我去做什么？”
该药房弟子赶忙改口：“颜姑娘，正好今早来了一批新的药材, 我要去帮忙搬运整理, 你且就在此地坐一会儿, 若有人来访看诊，便让他们在名册上登记。”
颜昭点点头：“好。”
于是颜昭在药房门口坐下。
颜昭现身药房的消息迅速传开, 不少万宝宫弟子借着拿药的机会偷偷接近颜昭。
有男弟子趁着签名的间隙试图打听颜昭的喜好, 还没来得及开口，颜昭朝名册上看一眼：“你怎么不写？”
“这就写这就写！”男弟子匆匆落笔。
最后一笔刚刚写完, 颜昭便把名册抽回来，朝身后排队的人招手：“下一个！”
男弟子：“……”
最终, 由于颜昭过于恪尽职守，整个上午都没有万宝宫弟子成功搭上她的话。
不过他们也没有放弃，午后将近未时，药房弟子搬完药材回来替换颜昭，颜昭得以回到竹林小院休息，便有几名男弟子偷偷坠在颜昭身后，混进林子里。
颜昭踏进小院，隔壁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南宫音从屋里出来，身后却不见颜元清。
“阿音！”颜昭招呼南宫音，问道，“你们屋里的虫子昨晚有没有咬你？”
南宫音默，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感受到与颜元清今晨被颜昭撞见时相似的尴尬。
不过她早有准备，特地换了身高领的衣服，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然后面不改色地回答颜昭：“没有。”
颜昭点头：“那就好。”
同时心中暗想：阿娘蛮倒霉的，虫子居然只咬阿娘不咬阿音。
颜昭进屋后，南宫音蹙眉朝院外扫一眼。
威压扑面，偷偷跟来的万宝宫弟子霎时吓白了脸，待警告的气息散去，他们立即作鸟兽散，再也不敢靠近。
是夜，颜昭正准备施法给小狐狸疗伤，忽然房门又被敲响。
颜昭抱着小狐狸跑去开门，见颜元清站在门外。
“阿娘？”颜昭面露疑惑。
颜元清拍拍颜昭脑袋，对她说：“快快收拾东西，咱们娘俩启程去仙界。”
颜昭倏地睁大眼睛，吃惊不已：“去仙界？”
“对！”颜元清点头，没等颜昭发问，她催促道，“什么都别问，尽快！”
颜昭于是回答：“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现在就可以走。”
颜元清对颜昭的回答非常满意：“那好。”
说完，一把按住颜昭肩膀。
颜昭只觉四周光影一转，再回神，她和颜元清便已在万宝宫外，速度快得和瞬移没什么两样。
颜元清步子一错，每一次闪身周围的景象都会变化，就如同连续不断地使用衍天神卷，还比衍天神卷更加灵活高效，移动过程悄无声息，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颜昭早就习惯被人拎鸡崽儿似的抓在手里，因而在颜元清手中乖乖的一动不动，怀里还抱着她的小狐狸。
大抵离开万宝宫快一炷香了，颜昭忽然想起什么，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阿娘，阿音为什么不一起？”
“阿音？她来干什么？”颜元清轻嗤一声，话语中颇有几分赌气的味道，“我们娘俩离家出走，当然不带她。”
颜昭懵逼：“离家出走？”
阿娘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颜昭脑子一转，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屋里的虫子只咬阿娘不咬阿音，所以阿娘不高兴了。
合理。
颜元清似乎在气头上，颜昭便不再吭声，以免再触颜元清的霉头。
母女两人赶了一夜的路，天蒙蒙亮时，颜元清终于停下，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四周布上结界，隐匿行踪。
“歇会儿。”颜元清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摆一张矮几，点一堆火烧水煮茶，又随手打来两只山鸡，熟练腌制好了裹上泥巴，埋到火堆里。
颜昭在旁看着，好奇：“这是什么？”
“叫花鸡。”颜元清往火堆里加了柴禾，笑问颜昭，“你吃过没？”
颜昭摇头。
颜元清招呼颜昭坐到她身边：“那今天就尝尝看。”
颜昭对颜元清的厨艺有所了解，她曾尝过一次颜元清在洞府烤的白鸟，不过那回是在梦中，虽然尝到味道，但并无太大的实感，醒来便又饿了。
见颜元清烤了两只鸡，颜昭期待住，连对阿音醒来发现母女俩离家出走会不会担心这件事都抛到脑后。
等待叫花鸡做好的间隙，颜昭念着昨夜没来得及给小狐狸疗伤，于是掏出养魂丹喂给小狐狸，并准备施展治疗功法，看能否再次将小狐狸唤醒。
颜元清见状，内心暗叹一声，却也没再阻止。
她只是主动封闭了自己的听觉，再闭上眼，通过纳气，以体内法力运转的周期来推测时间。
火堆里叫花鸡需要翻面，颜元清算着时间睁眼，颜昭已将一套功法施展完毕，小狐狸果然醒来，其状态与先前那日一般无二。
颜昭担心小狐狸身体有损，遂抱着在她怀里乱蹭的小狐狸来找颜元清。
颜元清随手掐了一个清心咒，小狐狸便安静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它虽然不再闹腾，却也没有继续昏睡，趴在颜昭怀里，一双绿宝石似的眸子圆溜溜的，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它醒了！”颜昭喜出望外，“师姐是不是快好了？”
颜元清皱起眉头，目露沉吟之色，观察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没有。”
神源果的力量确实强横，但任青悦伤得委实太重，若按正常效率治疗，纵然每日施展双修秘法，也得十天半个月之后任青悦才能恢复到眼下这样的状态。
而颜昭体内的神源果，将效率提升了十倍。
可即便如此，任青悦也并非完全恢复，她的元神伤损严重，心智十不存一，记忆应当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欲彻底好转还需时日。
不过，眼下看来，它依然本能地亲近颜昭，既日日与颜昭待在一起，又有凝魂珠的滋养，好转只是时间问题。
颜昭陡然失望，不过她也不沮丧，小狐狸能醒过来，她已经很高兴了。
“别担心。”颜元清安慰颜昭，“照这个趋势下去，顶多一个月，悦儿就能彻底好了。”
而且这个过程中，她的记忆应该每天都能恢复一点。
听了颜元清这句话，颜昭紧蹙的眉头完全松开，提起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一个月而已，不是十年八年的，颜昭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颜昭便闻到空气中飘散的香气。
她鼻子动了动，探头探脑往火堆里面瞧，馋得舔舔嘴角：“阿娘，叫花鸡还有多久啊？”
“应该差不多了吧。”颜元清估摸着，从火堆中将两个泥包扒拉出来，敲碎外层干硬的土块，露出内里包裹腌鸡的荷叶。
荷叶已褪去青翠，表面变得灰白。
颜元清熟练地撕开荷叶，叫花鸡的浓香霎时飘散出来。
颜昭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颜元清将大点儿的那只递给颜昭，不忘提醒她：“小心烫。”
颜昭刚刚接过，小狐狸闻着味儿便从她怀里探头，不由分说，张嘴就咬。
“！”颜昭迅速将手一抽，小狐狸咬了个空。
颜元清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心头不由感到好奇：这俩孩子的感情，值不值一只叫花鸡？
颜昭站起来，将叫花鸡举过头顶，飞快撕下一条腿，然后逗狗似的举着那条鸡腿左甩一甩，右甩一甩。
小狐狸尾巴剧烈摇晃，哼哼唧唧追着颜昭手里的鸡腿，左跑跑右跑跑。
追了半天也没吃到，小狐狸有点恼，张开嘴准备咬颜昭的裤脚。
下一瞬，鸡腿塞进它嘴里。
颜昭蹲下来，温声道：“师姐乖哦，别吃得太急，烫嘴。”
说完她松开鸡腿，放下一片荷叶，把手中的鸡肉耐心撕成一缕一缕铺在荷叶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夜深露重, 苏紫君忙完宫中诸事，准备回竹林打坐。
行至林间半道，忽然听见唰唰破空之声。
她步履微顿，仰头朝声音来处看去, 便见百丈之外虚空波动, 不时闪过一抹暗紫色的华光, 在夜色中显得尤其隐秘，若不细看，还不容易发现。
苏紫君颇觉意外，身影一晃便直数丈高空之上, 将匆匆而行之人截下来。
遂眉梢轻扬，笑问：“这么晚了, 你不在院子里陪妻女，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
来人步子一顿, 随即虚空盘结，一道人影现身于五步之外。
南宫音眉毛拧着，面上不掩忧虑之色，不答反问：“苏宫主, 你可有见到元清？”
“？”苏紫君一脸惊讶, “她没在竹林？”
南宫音无奈, 抬手扔给苏紫君一物。
苏紫君愈发困惑，接过迎面飞来的玉简, 注入法力。
玉简表面亮起白蒙蒙的光。
随后光晕汇聚, 在空气中显现为几个遒劲的字：离家出走了，勿追。
苏紫君：“……”
她睨南宫音一眼：“你俩这是在玩什么呢？”
“是她爱玩, 不是我。”南宫音难得露出一副委屈受害的表情，告诉苏紫君, “她还带走了昭儿。”
苏紫君倏地两眼上睁大：“啊？你俩吵架了？”
南宫音摇头：“不算。”
她顶多就是占颜元清一点便宜，笑话了颜元清，还故意钓颜元清胃口不给痛快……咳，罢了。
怎么能算吵架呢？顶多叫情趣嘛。
苏紫君闻言，若有所思。
没吵架，但是连颜昭也被颜元清带走了，这女人真是釜底抽薪。
“所以你现在要去追？”苏紫君觉得有些好笑，“你连她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怎么追？”
这两个人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一个仙尊一个魔主，还玩起你追我逃的游戏来。
南宫音吐出一口气，如实回答：“凡人所过之处，必有行迹，我猜她大抵是往天梯的方向去了。”
“天梯？”苏紫君讶然，“她这是要去仙界？”
可去仙界带颜昭做什么？
苏紫君想不明白，也没功夫细想。
南宫音对她道：“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我得尽快找到她，苏宫主，失陪了。”
苏紫君“哦”一声，再抬眼，南宫音已从她眼前凭空消失。
南宫音连夜离开万宝宫，一路疾行，步履匆匆，但因伤未好全，全力散开灵觉寻人很耗精神，不一会儿便疲乏，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如此赶了一整晚的路，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体力即将耗尽，她临时要找个地方歇脚。
忽然，她耳朵捕捉到一缕风声，风中吹来清脆的铃响。
南宫音身形一顿，脑海中回忆起刚才途经之所，意念一动又调转回去。
下一瞬，她现身小河旁，凭空出现在一面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上。
河水潺潺，周围山清水秀，是个观景品茗的好地方。
空气中淡淡的茶香还未完全散去，四周有极不明显的布阵痕迹，如此高明的隐藏法阵，显而易见出自颜元清之手。
南宫音朝右手方扫一眼，地面上有个刚熄灭的火堆，余热还未散尽。
火堆四周散布着零零散散的脚印，看深浅该是两个人的脚印，其中还夹杂着小狐狸细密的梅花爪印。
到底是来迟了一步，南宫音叹了口气，又让颜元清给跑了。
她在熄灭的火堆旁坐下歇了片刻，随后起身。
风一吹，她的身影便迎风散去。
南宫音前脚刚走，虚空一阵波动，颜元清和颜昭以及颜昭怀里的小狐狸同时出现。
颜元清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喃喃抱怨：“诶呀，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
南宫音反应也太快了，她都没休息好呢，居然就被追到这里来，还以为以南宫音那伤躯，一整晚足够拉开距离，至少能休息一个时辰。
她还是太小看了南宫音，魔族之人的肉身果真强韧，伤得那么重都还无妨。
不过好在她机灵，凝魂珠戴在任青悦脖子上，随时都能传送回洞府，也不必担心南宫音追来。
南宫音已经以为她离开，颜元清舒舒服服坐下，又把茶盘茶杯给拿出来。
颜昭在旁探头探脑：“阿娘，我们为什么躲着阿音？”
怀里，小狐狸张嘴咬一口叫花鸡。
颜元清不以为意，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们是离家出走的，被她追到岂还能自由自在地四处游玩？”
“有道理。”颜昭点点头。
小狐狸没听她俩叽叽咕咕说什么，继续啃颜昭手里的鸡肉。
又过半个时辰，鸡也吃完了，茶也喝够了。
颜元清伸了个懒腰，又拍了拍手，招呼颜昭：“昭儿，天色不早，我们继续赶路。”
颜昭应声，乖乖凑到颜元清身边来，探出脖子让颜元清方便拎她的领子。
颜元清起身，手刚刚按到颜昭肩膀上，忽而脸上笑意一僵。
小河对岸，一席玄袍之人不知在那儿立了多久。
也或许她只是刚刚出现，否则颜元清没道理发现不了她的气息。
颜昭脑袋扬起来，疑惑：阿娘不是说要走吗？
怎么又忽然停下来了。
颜元清面色尴尬，对颜昭道：“昭儿，你且先带着悦儿去洞府里面躲一躲。”
颜昭：“哦。”
周围光影一转，颜昭已回到颜元清的洞府之中。
南宫音眉梢轻挑，颜元清送走颜昭，是要跟她开诚布公，好好聊一聊？
正这么想着呢，忽然嗖一声，颜元清御剑而起，转眼就飞出老远，只剩一阵笑声自远处随风飘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本事你来追我啊！”
南宫音：“……”
幼稚。
下一瞬，她也腾身而起，朝着颜元清背影追去。
柳叶飞旋着飘落水面，同时清风吹过，一只脚踏过飘叶，轻盈地飞向对岸。
另一道人影很快追了上来，足尖点过水面，飞花掠影，毫无痕迹。
颜元清灵觉后探，觉察南宫音紧追不舍，心里念头一转，准备加速拉开两人之间的差距。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哼。
南宫音步履踉跄扶着一棵老树站稳。
她身形佝偻着，鞋底洇开一片潮湿水迹。
同时她一只手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神情痛苦，后继无力。
观其神态，许是伤势发作，没办法继续再往前追了。
南宫音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身形一晃，便要顺着树干往下倒。
下一瞬，颜元清凭空出现在她身后，她这一倒，自然而然就靠进颜元清怀里。
颜元清见南宫音如此，心下略感愧疚，感觉这回好像玩得有些过火。
她迅速握住南宫音的手，指尖触摸南宫音的腕脉，仔细探看。
片刻后，她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然而，没等她做出反应，南宫音已反手捏住她的手腕。
随即天旋地转，颜元清后脑勺磕碰南宫音的手掌，整个人已翻倒在地，她的胸口正中，被南宫音贴上一张静止符。
颜元清身体动不了了，浑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还能转一转。
于是她用一双眼睛传递丰富的情感，以表达自己无处宣泄的愤怒：南宫音，你竟然敢骗我！
南宫音是有伤在身不错，但她自己十分注意分寸，并没有过度消耗体能，而且受伤的五脏还有灵气包裹，问题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方才那一阵虚弱无力痛苦，全是她装的。
南宫音唇边漾开一抹笑：“兵不厌诈。”
颜元清眼珠子撇了撇，自认倒霉。
不过，南宫音看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还在想法子脱身。
区区一张静止符，根本不可能封住颜元清的行动。
于是，南宫音随手摘掉了静止符。
颜元清眼睛一瞪：“你干嘛给我松开？”
南宫音两指间擒着那枚灵符，朝颜元清晃了晃：“你想继续贴？”
“那也不是这个意思。”颜元清坐起来，揉了揉胳膊，再捏了捏脖子，静止符贴一会儿，感觉浑身关节都僵了。
刚才还想着要跑，南宫音主动摘了静止符，她又觉得没意思。
没错，她就是天生反骨，南宫音主动放她走，她反而就不想走了。
“你要继续跑，我就继续追。”南宫音开口对她说，“天地只有那么大，你跑到哪儿，我就追到哪儿。”
颜元清挑起眉毛，笑问：“真的啊？”
南宫音：“嗯。”
颜元清嗖地一下出现在五丈之外：“那我可走咯？”
南宫音没吭声。
颜元清步子迈开，假意要走，忽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她倏地回头，便见南宫音仰躺在地，好像没了声息。
颜元清：“？！”
欲迈出去的脚步又唰一下收回来，下一瞬颜元清已出现在南宫音身侧，俯身要抱她起来。
便在这时，一双手顺势环上颜元清的腰身，拉着她往下。
颜元清猝不及防，摔在南宫音身上。
南宫音长睫轻轻一颤，随后双眼睁开，脖子微微扬起，不偏不倚吻住颜元清的唇。
颜元清眼睛睁大，顿了须臾终于明白过来。
好哇，她又中计了！
南宫音环着她的腰肢不松手，颜元清再想跑又怕挣扎得太厉害反而真的伤到南宫音，反而掣肘。
一气之下她干脆张开嘴，抱着南宫音大咬特咬。
南宫音微阖的双眼掀开一条缝，唇边浮现浅浅笑意，任由颜元清捧着她的脑袋乱啃。
颜元清故意咬破南宫音的唇，一点洇红顺着唇缝弥散开来，妖冶又暧昧。
待双唇松开，南宫音嘴唇都被颜元清唑肿了。
不知何时南宫音已经松手，而颜元清便伏坐在她腰间，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南宫音仰起头，自下而上看着颜元清，笑着问她：“同样的伎俩，怎么还上当两次？”
颜元清视线下移，鼻间溢出一声哼。
“我若不上当，怎么栽你手里？”
第三百二十七章
颜元清洞府。
颜昭抱着小狐狸坐在花坛边, 一下一下轻抚小狐狸背上细腻柔软的皮毛。
“你说我阿娘和阿音，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颜昭歪歪脑袋，表示不理解。
分明也没有吵架，说是离家出走, 颜元清还乐在其中。
颜昭脑袋容量有限, 想不明白, 很快便不想了。
小狐狸被颜昭摸得舒舒服服，在颜昭怀里拱了拱，翻开肚皮给颜昭揉。
颜昭搓搓小狐狸的肚肚，想起颜元清告诉她的, 任青悦因为元神受了重伤，心智也受到影响, 如今刚刚苏醒，大抵像个两三岁的孩童。
可惜治疗术一天只能用一次, 而且眼下颜元清不在，误用怕损伤师姐的身体，颜昭只能按下心思。
闲来无事，颜昭带着小狐狸到洞府中闲逛。
颜元清这座洞府还蛮大的, 很多地方颜昭自己也没有去过。
她抱着小狐狸, 意念一动便随机出现在一个地方。
周围景象倏地改变。
颜昭眼睛眨了眨, 左看看后又右看看，做出判断：“这里好像是书房。”
她对书房没什么兴趣, 之前去了一次任青悦的书房, 任青悦赠予颜昭几百本书，堆在乾坤囊里看都看不完, 想到书颜昭就很有压力。
正要离开书房去下一个地方，颜昭眼角余光忽然被墙上一抹鲜艳的色泽吸引了注意。
她扭头看去, 见不远处墙面正中挂着一幅画。
绝色美人着一身绚丽红衣，于月色之下醉舞银枪。
用枪的美人，颜昭只见过南宫音，念及颜元清和南宫音的关系，这画上之人多半就是南宫音了。
但颜昭从未见过南宫音穿红色的衣服。
印象中，南宫音从来是一身玄袍，气质肃杀，暮气沉沉。
哪像画里这般，姿态灵动，漫舞霓裳，鲜活地展现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样子。
颜昭想起，南宫音的书房中也挂了许多画，每一幅都是颜元清。
而她眼前这一幅，极有可能是阿娘颜元清的画作。
两个人的画风格截然不同，颜元清泼墨更加随意潇洒，只画其神，不囿于形，因而颜昭看见这幅画的第一眼，感觉画上的人好似在动。
阿娘连画画也这么厉害，颜昭颇为感慨。
以后她的房间里也要挂上师姐的画，还得是亲笔所画为好。
颜昭心里这样想着，视线扭向颜元清的书桌，心道：不如现在就来练一练。
于是她将小狐狸放到肩膀上，行至书桌，从桌后柜子上取下纸笔，在桌上平整铺开。
颜元清的书房构造和南宫音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颜昭很轻松就找到五颜六色的颜料。
脑海中设想着师姐的样子，颜昭开始随意发挥。
随着画作渐渐成型，小狐狸探头朝那画上看一眼，狐狸眼睛眨了眨，感到疑惑。
世界上怎么会有绿色的猴子，它见过的猴子都不长这个样子。
它在颜昭肩上待得无聊，便跳下去，趁着颜昭独自忙活，在书房里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东刨一下，西抓一抓。
颜昭画完最后一笔，托着下巴满意地欣赏一番，学着阿娘和阿音在画一侧提上姓名。
她这才听见桌子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颜昭弯腰，低头一瞧，小狐狸趴在一个书框边缘，身子大半都探进去，不知道在翻找什么，大尾巴露在外面，还一摇一晃的。
“你在干什么呀？”
颜昭蹲下去，伸手抱起小狐狸，将它抱到桌子上，指着画问：“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啪嗒。
一本书掉到画上，小狐狸尖尖的嘴巴大张开，打了个呵欠。
颜昭：“……”
“唉，问你没用，得等你记忆恢复才能看。”
颜昭认清现实，把小狐狸放到一边，拿起桌上那本被小狐狸从书框里叼出来的书。
这书看封面已经很陈旧了，颜昭跟着任青悦学习久了，拿到书便翻开扉页，下意识开始认字。
“一百零八式床……”认到一半顿住，颜昭抠了抠脑门，抓耳挠腮，“这个字怎么念啊……算了，继续，嗯……秘术？”
看到秘术两个字，颜昭眼睛倏地亮起。
“是一册功法！”
她正愁自己实力不够，老是拖师姐的后腿，还需速速提升，这套秘术就出现了。
师姐就算受了伤，心智衰退，竟然也不忘督促她修炼。
颜昭喜滋滋，翻开第一页。
“第一招，重鸾式……”颜昭看得认真，倏然哎呀一声，“这套秘术得两个人一起练？”
她又随手往后翻了几页，喃喃自语：“不过，这书上小人儿怎么都不穿衣服？”
书里全是两个小人贴在一起练功的内容。
不一会儿，一册小本本就翻到底了，最后一页翻完，颜昭颇觉遗憾：“可惜了，这功法一个人练不了。”
如此厚一本书，居然连一个单人招式也没有。
不知道师姐有没有学过，等师姐彻底恢复之后或许她可以问问看。
如果师姐也没有学，那她们就可以一起练。
颜昭反手将这套秘术放进自己的乾坤囊，反正秘籍这些东西阿娘又不缺，送给她完全没问题吧？
之后找个时间跟阿娘说一声就行了。
书收起来，画面上的墨迹已然干透了，颜昭将自己的“大作”卷起来放进乾坤囊。
这时，她忽然想到什么，弯腰看了眼桌子下面。
书框已被小狐狸翻得乱糟糟的，里面还堆着十几本书。
阿娘的书房里说不定还有其他秘籍。
这样想着，颜昭干脆席地而坐，将书框从桌子底下拽出来，随手拿起一本，开始翻看。
又是一本两个光溜溜小人一起练功的书。
招式千奇百怪，有些姿势颜昭见都没有见过。
不过无妨，招不在怪，有用就行了嘛。
颜昭反手又将这本秘籍也放进乾坤囊里，拿起下一本。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颜昭已把书框翻了个底朝天。
可惜，偌大一个书框里，颜昭连一本能单人修炼的秘籍也没有发现。
忙活完，颜昭撇嘴：“阿娘收集的秘籍怎么都是两个人的？”
说不定这些秘籍是以前阿娘和阿音一起修炼时用的。
颜昭越想越觉得合理，等她从这儿出去之后，也可以跟阿音探讨一下。
这个念头刚刚掠过脑海，周围景象便突然发生变化。
她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周景象忽然改变，小狐狸吓了一跳，忙不迭跳进颜昭怀里。
颜昭接住小狐狸，扭头看见颜元清和南宫音，她便知道这是从洞府里面出来了。
见颜元清和南宫音待在一起，颜昭眨巴眨巴眼睛：“阿娘不离家出走了吗？”
“不走了，跑那么远多累啊。”颜元清原地坐下，随手扔下一堆柴禾，升起一个小小的火堆，“为娘忽然觉得，我们一家人待在一起也挺好的。”
南宫音唇边漾开微笑，点头回答：“确实挺好的。”
颜昭注意到南宫音唇上的伤痕，疑惑：“阿音，你嘴巴怎么了？好像肿起来了。”
南宫音没立即回答颜昭，而是睨眼看向颜元清。
颜元清心虚不已，但故作无事发生，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火堆里的木柴。
南宫音于是回答颜昭：“没什么，刚才寻你阿娘路上没注意，不小心磕到的。”
“哦。”颜昭不疑有他，还煞有介事地告诫南宫音，“那你走路要小心，只是磕到嘴巴还好，要是摔伤了，可不行。”
颜元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神情被南宫音捕获。
但南宫音没有戳穿她，而是面带笑容回答颜昭：“好，我以后会注意。”
南宫音听劝，颜昭很满意。
颜元清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于是清了清嗓子，招呼南宫音：“别老站着，坐一会儿。”
“好。”南宫音从善如流，抖了抖衣摆，在颜元清身旁坐下。
颜昭想起刚才在书房里发现的几册秘籍。
正好阿娘和阿音都在，而且她们看起来都挺闲的。
“我在阿娘书房里面发现了几本秘籍。”颜昭拽住两位娘亲的袖子，诚恳发问，“你们给我讲讲呗？”
颜元清正好觉得气氛尴尬，想找个话题却又无从下手，听得颜昭此言，她精神一震，颇为积极，大言不惭地拍胸脯保证：“没问题啊！什么秘籍，快拿来阿娘看看！”
于是，颜昭当着两个娘亲的面取出一大摞秘籍，并从中随便抽出一本来。
“就从这一本开始吧。”
正好是小狐狸拿给她的那一本。
看清秘籍封面，颜元清呼吸一窒。
封面上写着：《一百零八式床帏秘术》
颜元清眼神渐渐空洞。
南宫音：“……”
第三百二十八章
感受到南宫音投来的奇怪眼神, 颜元清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几本书会出现在颜昭手里！
她书房里那么多正经秘籍颜昭一本没看，拿出来的全是双修秘本！
不是都藏起来了吗，颜昭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两个娘亲竟然没人说话，颜昭脑袋上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这个秘籍太难了吗？”
如果连颜元清和南宫音都不能解答她的疑惑, 这天底下还有能看懂这本秘籍再给她指点的人吗？
颜昭心里疑惑着, 心想：那我要不要换一本再问？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 南宫音率先开口：“不，秘籍不难。”
颜元清倏地扭头看向南宫音，双眼水汪汪的，透出两分希冀, 希望南宫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好转移颜昭的注意，并顺利把这些秘本给收回来。
颜昭也向南宫音投去好奇的目光, 等着南宫音指点。
于是，南宫音红唇轻启：“这是双修秘法。”
颜元清：“？！”
你在说什么？！住口啊啊啊！！！
颜元清跳起来想要阻止南宫音, 不料她的身体倏地僵住，不仅四肢动不了，就连她的嘴巴也张不开，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左右转一转。
是静止符！
南宫音猜到她要发火, 反手就把静止符贴她胳膊上。
区区静止符自然困不住颜元清, 但她解开符印束缚也还需要时间。
在此期间, 她听见颜昭询问南宫音：“什么是双修秘法？”
南宫音语气平静地回答：“顾名思义，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才能修炼的秘法。”
这个颜昭看图就知道了, 但还是心有不解：“双修秘法能干什么？”
剑法有剑招, 刀法有刀式，这个双修秘法看起来很玄奥的样子, 颜昭想知道它如何应用。
收藏在颜元清书房中的秘术，肯定不普通, 说不定是什么绝世神功。
南宫音波澜不惊，一本正经地回答颜昭：“可以快速聚气，增长修为，还能用来疗伤。”
疗伤两个字狠狠打动颜昭，她眼睛倏地一亮，脱口问道：“那我可以用这个秘法给师姐疗伤吗？”
“也不是不行……”南宫音面有迟疑之色，回答道。
颜元清眼睛一瞪，若不是被封行动，她肯定急得跳脚，要把南宫音狠狠揍上一顿才能解气。
她体内法力嗖嗖运转，冲开符印前一瞬，听见南宫音继续说：“但你最好不要乱用，双修功法最常用于道侣双方一起修炼，你若想借此为任姑娘疗伤，需等她意识恢复，同意之后才行。”
“修炼此术若不能做到同心协力，双方气息相冲，反受其乱，有害无益。”
“原来如此。”颜昭点头，摸出小本本，在本子上认真做笔记。
一阵狂风刮过，吹起小本本的书页，发出哗哗声响。
颜元清一把揪住南宫音的耳朵，声色俱厉地传音：“你都在教女儿什么东西！”
南宫音耳朵被扯老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破功，面露无奈：“这是正常交流，又不是歪门邪道，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哪里正常了？！！”颜元清暴跳如雷。
南宫音斜斜睨她一眼，反问：“难不成你要让昭儿觉得你收藏的这些秘籍的行为是不正常的？你书房里的藏书都是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东西？”
颜元清：“……”
“孩子总会长大，她迟早要面对这些问题，避无可避。”南宫音分外冷静，任由颜元清揪着自己耳朵，语气温和。
“我们做娘亲的，不是应该尽量正确地引导，不要让她误入歧途吗？现在不向她解释清楚，等到她真的误用再想挽救，就来不及了。”
南宫音说得有理有据，颜元清情感上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哪怕在她眼里，颜昭还小，不应该接触这些，但颜昭情窦初开，好奇心重，一味回避必然导致更多问题，各个方面她都应该给孩子足够的尊重。
颜昭按住不断翻动的小本本，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颜元清：“阿娘为什么要揪阿音的耳朵？阿音犯什么错了吗？”
师姐只有在她不听话，或者做错事的时候才会揪她的耳朵呢。
颜元清面色尴尬：“没有，我就突然想揪一下。”
说完手上松开，见南宫音耳朵微红，又给她捂了捂。
南宫音也没有生气或者喊痛，颜昭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
她又问南宫音：“这个功法要和道侣一起练，但师姐不答应做我的道侣，该怎么办呢？”
南宫音挑起眉毛，颇觉疑惑：“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答应你么？”
颜元清不再阻止南宫音，但颜昭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南宫音身上，她又有点不服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孩子的心飘摇不定，谁顺她的意，她就跟谁好。
颜昭摇头：“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就不会问了。
她将任青悦问她的那个问题重复一遍：“师姐说不是彼此喜欢就能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一点，她什么时候才会给我回答。”
颜元清抄起手来，赌气地望着南宫音，她倒要看看南宫音怎么解决女儿这个问题。
南宫音眉目舒展露出微笑，忽然问颜昭：“倘若，我与你阿娘都不同意你和任姑娘在一起，你当如何？”
颜昭一呆：“啊？”
局势发展出乎意料，颜昭一脸懵逼。
“可是阿娘……”颜昭拒绝考虑这个问题，噘起嘴嘟囔，“阿娘同意的。”
颜元清眼睛一瞪：“我也没说同意啊，上次分明是你套我的话诓我呢，你们之间若是情投意合，我自然不会反对，可现在悦儿也没同意要跟你结侣啊。”
颜昭腮帮子鼓鼓，不大高兴。
南宫音又说：“那就不参考你阿娘的意见，只说我，倘若我不同意你和任姑娘结侣之事，你当如何？”
颜昭心里觉得委屈，之前在妖族的时候，联姻之事受到涂山寒芷的阻挠，南宫音还来开解她。
可这会儿又说不同意，颜昭情绪低落。
她低着头，手一下又一下抚摸小狐狸的皮毛。
小狐狸在她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南宫音老神在在，很是沉得住气，还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颜元清朝她递来一个眼神：现在跟昭儿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南宫音眼睫颤了颤，向颜元清传音：“昭儿懵懂单纯，在情感上没有吃过苦头，或许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我们谁也帮不了她。”
颜昭沉默着，独自思考良久。
南宫音放下茶盏，开口问她：“想好了吗？”
话音落下，颜昭抬起头来，神情比方才沉静许多，反问道：“阿娘和阿音不同意我和师姐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南宫音未开口，颜元清脱口而出：“你们年纪都还不大，未来有很长的路要走，尤其是你，你现在连什么是情什么是爱都还闹不明白，我怎么放心把我的徒儿交给你？”
颜昭愕然。
南宫音扶额，颜元清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说得那么犀利。
她也不怕惹恼了颜昭，日后女儿再也不搭理她了呢。
好在颜昭没有那么小气，被颜元清当面指出问题之后，她陷入沉沉的思考。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师姐在担心什么。
尽管她很喜欢师姐，但光有喜欢是不够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师姐，但没有人看好她们的感情，哪怕同样喜欢她的师姐也迟疑畏退。
归根究底，是因为她不够成熟，还没有足够的能量与心智为自己当下的想法和未来的一切变数负责。
颜昭想了很久，揣摩该如何开口。
颜元清与南宫音没有催她，直到她打好腹稿。
“我喜欢师姐。”颜昭抿着唇，语气平静地吐露心声，“我很认真地喜欢师姐。”
南宫音与颜元清对视一眼，无人出声打断，由着颜昭继续往下说：“现在不明白的事情，我以后总能弄明白，现在做不到的事情，以后一定能做到，我不懂的，阿娘和阿音会教我。”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我想和师姐白头偕老。”
“不论师姐愿不愿意答应跟我结成道侣，我都会继续喜欢师姐。”颜昭态度坦然，“我每天都喜欢师姐，一天一天加起来，不就是一辈子了吗？”
颜元清倒吸一口气。
南宫音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这就是颜昭的赤子之心。
颜昭将最真诚的内心呈现到她们眼前，让人无法不动容。
她的想法虽然稚嫩，但并不是没有担当。
未来怎样谁都无法预料，可若连相信能过好的希望都没有，又怎么能真的幸福呢？
人不光要重重思虑以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同样也要有踏进未知的勇气。
光是踟蹰不前，人生也不会往前走。
“昭儿。”南宫音轻唤颜昭。
颜昭仰起头，与南宫音对视。
南宫音眉目舒展开来，面带微笑：“等你师姐的伤好了，她醒过来，你把刚才那番话，再与她说一遍。”
颜昭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南宫音的意思。
片刻之后，颜昭眼睛倏地睁大：“你们同意了吗？”
“我们同意没用。”颜元清摸摸颜昭的脑袋，朝她怀里小狐狸扬了扬下巴，“得她同意才行。”
颜昭于是低头问小狐狸：“雪球，你同意我和师姐结成道侣吗？”
雪球在睡觉，她拨拨雪球，想把它叫醒。
小狐狸被吵醒，嗷呜一口咬住颜昭，挂在颜昭手掌上。
颜昭把它拎起来，满脸疑惑：“它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颜元清和南宫音：“……”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现在问它有什么用？”虽然颜昭是自己心爱的女儿, 但颜元清还是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它心智受创，听不懂你说什么，得等她醒了才行。”
颜昭这才反应过来：“对哦。”
她把小狐狸从自己手掌上摘下来, 摸摸它的头, 眼睛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光亮：“你要好好养伤, 尽快好起来。”
这时，颜元清清了清嗓子：“咳，昭儿啊。”
颜昭扭头：“嗯？”
“就是，那个……额。”颜元清支支吾吾。
像是有话要说, 又不知如何开口。
面对颜昭单纯干净的眼神，她实在是没那个脸皮, 做不到南宫音那么冷静。
颜昭面露疑惑之色，就连南宫音也朝颜元清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过南宫音心里大概有底, 猜到颜元清在为什么事情为难。
见颜元清久不开口，颜昭眼中疑惑更甚。
颜元清扭扭捏捏，好半天不吭声，南宫音摇头失笑, 主动开口替其解围：“昭儿, 方才那些秘籍, 贪多嚼不烂，你且挑一本留着, 余下还给阿娘吧。”
“哦。”颜昭从善如流。
她就把最上面那本留在手中, 剩下一大摞双手捧着递给颜元清。
看着颜昭手里足足几尺高的“秘籍”，颜元清汗颜。
她赶紧伸手一扫, 将这些书全部收好。
“我去去就回。”
颜元清意念一动，回到洞府中。
她将“秘籍”放进一个小箱子, 外面施加一层封印。
然后把小箱子装进中箱子，再施加一层封印。
中箱子放进大箱子……
最后她把小山那么高的巨箱子扔进湖里。
箱子完全沉下去，水面往上升高了一点点。
洞府外面，颜昭问南宫音：“阿娘干什么去了？”
南宫音波澜不惊：“应该是去整理秘籍，把它们好好收起来吧。”
颜昭：“哦。”
不多一会儿，颜元清又凭空出现在颜昭和南宫音面前。
南宫音抬了抬眼，见她眉目舒展，神态间一脸解决心头大患的表情，传音问她：“这回藏好了？”
颜元清拍着胸脯打包票：“这回肯定没问题！”
她藏得很严实！
南宫音眼里流露笑意：“那等我回去好好找一找。”
颜元清：“……哼，你找不到的！”
南宫音托起下巴，眼里笑意更深：“不试试怎么知道？”
颜元清眼神左飘飘右飘飘，心里开始打鼓：南宫音这么了解她，该不会真的能猜到她把秘籍藏哪儿了？唉，不太保险，是不是该再重新藏一下？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南宫音笑问颜元清，“如我我找到了，就取一本来实践，你躺。”
什么虎狼之词！孩子还在呢！
虽然颜昭不可能听见她俩传音，但颜元清还是感觉异常羞耻。
可南宫音这话太挑衅了，她不可能退缩，当下脱口应道：“不定期限就是耍流氓，最多给你一个时辰，哦不，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你若找不到……”
南宫音平静淡然地接下这句话：“那就我躺。”
颜元清：“？”
不是，你这么有自信的吗？
诶，不对啊，合着不管能不能找到秘籍，南宫音都吃定她了。
颜元清恍然大悟，无语地狠狠瞪了南宫音一眼，南宫音没忍住笑出声来。
颜昭颇觉疑惑，问她：“阿音你在笑什么？”
刚才有谁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南宫音面不改色：“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是什么事她没详说。
颜昭还待再问，颜元清忽然岔开话题：“休息好了就继续赶路，别磨磨蹭蹭的。”
颜元清揪起颜昭的衣领子，步子一错便嗖地跑出老远。
南宫音笑容无奈，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数万年前，离开九幽，被群魔围攻倒在废墟中时，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竟能妻女双全，一家人笑笑闹闹，还为彼此的未来做打算。
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了。
颜元清和南宫音携女游历山川，七日后方抵达天梯。
所谓天梯，是连通人界与仙界的门户，由仙盟重兵把手。
玄嵇仙王要回仙界，务必途经天梯，但界与界之间，绝不好轻易通过。
上天梯势必会引动天雷，相当于要历一次大乘境从人界飞升上界的紫雷劫。
且几个人上，就会有几次雷劫，以玄嵇仙王日前所受重伤，就算有人愿意为他卖命，代他受雷劫之苦，他也绝不敢踏上天梯半步。
南宫音看着不远处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金光，问颜元清道：“不先抓玄嵇仙王吗？”
她们此去仙界不知耽搁多久，倘若玄嵇仙王趁此机会再对万宝宫动手，她们要想回援就鞭长莫及了。
先去仙盟擒下玄嵇仙王，才最稳妥。
颜元清却道：“没必要，他根本不在这里。”
南宫音闻言微讶：“为何？”
“他既不敢上天梯，又怎会来仙盟呢？”颜元清背手立在虚空中，“人界天地辽阔，他想不为我灵觉捕获，所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南宫音思量许久，没想到颜元清所说的地方是哪儿。
遂问：“什么地方？”
颜元清沉声：“玄黄秘境。”
虽然玄黄秘境是颜元清亲自封印的，但仙界此前负责玄黄秘境的封印长达数十万年之久，怎会没有一两件撬动玄黄秘境封印的秘法？
而且，玄黄秘境之中有一道虚空之门，那是玄嵇仙王唯一翻盘的机会。
颜元清提及玄黄秘境，南宫音立即便想通关节，蹙眉道：“好卑鄙的手段！”
此人必是见颜元清承帝位之势无可挽回，便想解开虚空之门的封印，掀起一场新的域外大战。
届时三界大乱，颜元清纵然坐上帝位也绝难稳固，他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南宫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见颜元清从容镇定毫无惧色，她问：“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若此人打开玄黄秘境，将域外之灵引进三界，届时三界必将生灵涂炭，恐怕当真又是一场浩劫。
“有什么好担心的？”颜元清反问。
只要那狗仙王敢动玄黄秘境中的封印，就立即会被她发现。
届时她把玄黄秘境入口一封，将这老狗及其心腹堵到玄黄秘境之中，怎么教训还不是她说了算？
颜元清此话说完，眼里笑意狡黠：“再说了，我若不消失一阵子，他怎么好放心动手？”
南宫音叹为观止。
果然论计谋，颜元清还是胜她一筹。
这人心如明镜，若她上当受骗，那一定是她自愿被骗。
但她若想骗别人，那被骗之人多一百个心眼子，也决然玩不过她。
颜元清将颜昭提起来：“昭儿，上这天梯就要引来雷劫，你怕不怕？”
颜昭扭头问颜元清：“阿娘会保护我吗？”
颜元清笑：“自然。”
颜昭便也跟着笑：“那我不怕。”
颜元清乐得眉毛眼睛都弯起来，又道：“其实你也不必非要经历雷劫，你可以带着悦儿去洞府中，到了地方，为娘再把你召出来也是一样。”
颜昭睁着圆圆的眼睛：“可是我都没有见过天梯怎么走，以后阿娘当了仙帝，我两界来回不认路怎么行？”
颜元清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开：“不愧是我的女儿。”
南宫音睨颜元清一眼，然后对颜昭说：“你阿娘就算当了仙帝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仙界的。”
她更有可能找个靠谱的人管事，定时向她汇报仙界的情况，然后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毕竟像颜元清这样的人，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她只要在那里，就足以稳定人心。
颜昭“哦”一声，点头：“也对，阿音是魔主，也没有一直待在魔界。”
这话说完，颜昭忽然后知后觉，感到惊讶：“诶，魔主和仙帝都是我娘，那我既是少魔主，也是少仙帝，万宝宫宫主是我干娘，药神宗宗主是我师父，所以三界都是我家的？”
颜元清眉开眼笑：“哎呀，昭儿你真聪明，这都想到了！不过不完全对，虽然你干娘和师父在人界的势力很大，但他们还不足以掌人界之权。”
颜昭闻言有点惋惜，询问颜元清：“那怎么办？”
颜元清两指一搓，发出啪一声脆响，大言不惭：“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让紫君去管仙盟，她若做了仙盟盟主，那昭儿你便是少盟主，这样三界就都是咱家的了！”
颜昭眼睛倏地亮起来：“真的诶，好主意！阿娘你真聪明！”
颜元清哈哈大笑，渐渐得意忘形：“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颜元清！”
南宫音：“……”
虽然，但是。
她的夫人和女儿脑子好像都有点问题。
第三百三十章
仙界, 仙宫。
偌大凌霄宝殿上，仙官们齐刷刷跪了一片，周围锋利的剑芒刀芒已架在他们脖子上。
身着银甲，形容肃杀的仙兵仙将们在殿外巡逻, 脚步声铿锵有力, 殿上众人敢怒不敢言。
大殿正前方, 一身玄甲的男人抱着一把刀在人群前踱步，时而从左往右，时而又从右往左，坚硬的鞋底敲击在玉质地面上, 发出一声又一声脆响。
这声音每响起一次，前方伏地躬身的仙官肩膀便猛地一颤, 瑟瑟发抖。
殿上一片静默，无人胆敢开口忤逆元帅。
此人乃是玄嵇仙王麾下得力之帅, 韩千江。
元帅手握一把无极金刀，可诛仙可斩魔，仙界之大，能与之匹敌者尔尔。
宝殿主座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着锦衣戴玉冠, 右手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 半眯着眼，好像昏昏欲睡。
眼看他眼睛即将合上, 玉阶下, 韩千江忽然停下脚步，唤道：“陛下。”
仙帝双眼重新睁开, 迎着韩千江的视线望过去。
“陛下这是何苦呢？”
韩千江抄起手，站在众多伏地叩首的仙官前面, 抬起下巴一脸桀骜之色，“王上有如此开拓进取之心，创我仙界丰功，是继承仙界大统的不二人选，陛下为什么就是想不通？”
“陛下现在苦苦等待，不就是指望您偷偷派遣下界的静阳仙君带回人界消息么？”
韩千江唇边划过一抹冷笑：“王上找了许多年的神源果都没能寻回，陛下还希望静阳仙君能把神源果带回来不成？”
“微臣劝陛下还是早早写好诏书，传位于玄嵇仙王，如此也好安享晚年。”
任他如何劝说，仙帝神色平静，无动于衷。
韩千江耐心渐渐耗尽，冷哼一声：“微臣敬重陛下方费如此多唇舌，若待玄嵇仙王从人界回来，陛下可就没时间考虑了。”
颜元清已死，妖魔两族争斗不休，乱世江山，就该由仙界一统天下。
老仙帝年老昏庸，无开拓进取之心，他方投靠玄嵇仙王，欲与仙王共创大业。
玄嵇仙王下界已逾数日，应当已经取回神源果，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届时，仙王手握兵权，又有神源果增寿力，不怕耗不死这个老东西。
韩千江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嘈杂骚乱之声。
“怎么回事？”韩千江回头，询问驻守凌霄宝殿的仙兵。
仙兵迅速跑出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嘭一声响，一道白影从殿外飞来，轰地砸落在地。
众仙官大惊，韩千江则是面色一沉。
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正是方才下去打探消息的仙兵。
韩千江怒目：“谁在外面！”
竟然敢当面挑衅，好大的胆子！
殿上众仙官们哗然，虽都畏惧于韩千江的脸色，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希冀：静阳仙君是不是从人界请来了救兵？
可是，人界自身难保，能请来什么救兵呢？
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悄悄朝殿外张望，这时，几名仙兵惊慌失措从殿外跑进来，边跑边喊：“不，不好了！元帅！大事不好！”
“慌什么慌！”韩千江沉声一喝，喊回这些人的理智，“好好说，发生什么事了！”
那几名仙兵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小队长模样的仙兵欲向韩千江汇报，可开口来竟然牙关子打颤：“是，是……”
韩千江一巴掌将他掀翻过去，拿刀鞘指着第二个人：“你说！”
“颜元清！”此人失声惊呼，“元帅，颜元清来了！”
韩千江瞳孔倏地一缩，神色骤变，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呆滞。
与此同时，颜元清这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平地起，殿上众仙官哗然，面面相觑。
“颜元清？！”
龙椅帝座之上，老仙帝倏地睁眼，浑浊的瞳眸中闪过一束精光。
韩千江猛然回神，抽刀便将锋利的刃口抵在这仙兵脖子上，冷喝：“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颜元清？怎么可能是颜元清！
仙兵吓得直打哆嗦，牙关咔咔直响，想开口，但喉咙像被棉花堵着，竟无法发声。
韩千江怒极，反手挥刀就要斩下他的脑袋。
叮——
银亮白光与金刀刀身相击，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韩千江手碗一沉，如千钧之力汇于一点，激震之下，他虎口崩裂，手中金刀险些脱手飞出去。
这是什么力量！
韩千江骇然色变，居然有人随手一招就险些击落他手中的金刀！
难道真的是……颜元清？！
一小队仙兵从殿外倒退着让进殿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惊恐无助的表情。
于是，三道缓步而来的人影映入韩千江视野之中。
颜元清一身白袍，步履从容，姿态优雅，神情散漫不羁。
不疾不徐靠近大殿时，她还左看看，右看看，对身后两人道：“多少年了，这仙宫还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都不敢想象，以后她要待在这个地方处理三界政务，那不得把她逼疯？
韩千江愣怔然望着渐行渐近的三个人，视线紧锁于当先那道白影之上，万分惊愕：“颜元清！”
颜元清停下脚步，循着声望过去，眉梢一挑。
“嚯，这儿还有个手下败将。”
许多年前，颜元清来仙界，取走神源果时，曾被此人劫道。
彼时，韩千江想拉拢颜元清为玄嵇仙王所用，但又因颜元清乃是人界飞升上来的剑仙，因而瞧不上颜元清的身份，便摆出相当傲慢的姿态。
于是理所当然，他被颜元清好好修理了一顿。
也是从那时起，韩千江便与颜元清结了仇。
后来听说颜元清身死，他先是诧异万分，甚至亲自到人界去探听了消息。
确认颜元清死讯无误之后，韩千江开了一坛好酒庆祝。
一个人类，比天上的金仙还要傲慢，如今自掘坟墓，一朝身殒，简直大快人心！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她竟然回来了！
颜元清还未走近，韩千江握刀的手已然开始发抖，不由自主心生退意。
绝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数百年前那次遭遇过于刻骨铭心！
殿上众人齐刷刷看向韩千江，而韩千江刚要本能地后退，心中便立即警醒，沉心压下恐惧，在大殿门前站定，冷眼看向颜元清。
他这才注意到颜元清身后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容貌稚嫩，瞧着年纪不大的女子是个生面孔，而另一个，仙界无人不识得。
韩千江横眉怒目，抽刀指向颜元清：“颜元清，你竟然将魔界之人带到仙宫，是何用意？！”
“我带家属来给你们认一下。”颜元清语气理所当然。
她的态度过于坦然，韩千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家属？”
颜元清于是停下脚步，将南宫音和颜昭两个人让出来，朝殿上众位仙官介绍道：“南宫音，我夫人，颜昭，我女儿。”
前一瞬还吵吵嚷嚷的大殿无端安静下来。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
之前就有消息从人界传来，说颜元清死后，还留了个女儿在人界。
前阵子拂云宗大典上出了变故，颜元清之女身份暴露，她体内竟藏着神源果。
这消息不知真假，怎么说的都有，扑朔迷离。
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众仙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对此发表看法。
韩千江愣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失声大喊：“颜元清！你倒反天罡！”
与此同时，韩千江凶煞的眼神转向颜元清身后的颜昭。
倘若颜元清没有撒谎，颜昭真是颜元清的女儿，那么神源果就在这个女子身上！
颜昭感受到来自韩千江的敌意，顺着此人视线看过去。
两人目光在空中遥遥相触，韩千江毫不犹豫拔刀，一刀斩向颜元清。
颜元清身边亮起金灿灿的剑芒。
她自己站着不动，只是竖起两根手指，手腕一晃，并指成剑点向韩千江。
剑光嗖嗖飞舞，在空中汇成一条灿金色的长河，齐刷刷奔韩千江而去。
韩千江飞身退于人群之后，一声断喝：“仙兵列阵！颜元清带魔族之人擅闯仙宫，欲行刺仙帝，速速给本帅将她拿下！”
众多仙兵先将不敢不从，纵然惧于颜元清之威，也必须奋不顾身扑上去。
“你们仙界除了人海战术还有没有新的手段？”颜元清随手一挥，大片仙兵被击晕倒地，“光人多有什么用？”
韩千江气得跳脚：“猖狂！这里是仙宫，岂能任由尔等下界刁民放肆！”
颜元清身后，南宫音看向韩千江的眼神颇为怜悯。
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被颜元清揍得鼻青脸肿，这会儿还在“下界”逃难呢。
没一会儿，颜元清身侧仙兵全躺下了。
韩千江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发现殿上众多仙官竟然都退到大殿，将当中位置空了出来，像是方便他和颜元清交手。
颜元清在殿上站定，一道金色剑气在她身侧盘旋，从容不迫：“你想怎么打？”
“……”韩千江面色一沉。
他倏然抽身后退，反手抽刀将刀刃抵到仙帝脖子上。
众仙官见状大惊失色，此时有了颜元清撑腰，见韩千江狗急跳墙，便有仙官斥责：“放肆！韩千江，你怎么敢以下犯上！”
“都给我闭嘴！”韩千江喝止在场仙官，最终视线投向颜元清，“颜元清，交出神源果，今日之事我必劝王上不予追究，可你若再敢上前，我此刻便杀了他！”
说着，仙帝脖子上便显出一条刺眼的血迹，众仙官们惊恐不已。
不料事件中心人物，颜元清却是一脸无所谓，耸肩道：“行啊，你杀呗。”
韩千江一愣。
众仙官：“？！”
第三百三十一章
趁着韩千江发愣, 颜元清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然后，她扫视周围一圈，说道：“你们可都看着了啊，韩千江狼子野心, 欲弑君夺权, 我虽然匆匆赶来, 但毕竟势单力薄，你们那么多人都打不过他，老头子死了可不要怪我。”
众仙官：“……”
韩千江气得肩膀发抖：“颜元清！”
“诶！”颜元清作出耳朵被震到的表情，用小指掏了掏, 撇嘴，“我知道我很有魅力, 但是你也不用一直叫我名字，挺吵吵的。”
韩千江两眼圆睁, 肺都快气炸了，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无赖之人！
更气的是，仙帝这老头子，宁愿把希望寄托在颜元清这种不着调的女人身上, 却也不肯传位给玄嵇仙王！
被韩千江挟制的老仙帝睁开眼睛。
从始至终, 他未发一言。
哪怕此刻韩千江的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向颜元清。
视线交错的须臾，一道金光自他耳侧闪过。
嗡一声响, 贴在他脖子上的刀失去支撑之力, 竟然从他肩膀滑落。
而那持刀之人，眉心渐渐显出一条血线, 鲜血自伤口渗出，一点一点划过他的鼻梁。
韩千江圆睁的双眼视线开始涣散。
他踉跄着往后退, 脚下不期然遇到台阶，一步踏空，整个人便翻到下去。
咚一声响，没了声息。
在场众多仙官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颜元清拍了拍手，走到仙帝面前：“老家伙，不过数百年不见，你怎么就老了这么多？”
大殿两侧，众人面面相觑。
韩千江就这么死了？
这就是三界第一剑修的实力么！
颜元清如此强势，那玄嵇仙王岂还有半点胜算？
而且颜元清身后的南宫音还没有出手。
他们早知道颜元清厉害，但大都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如今方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仙界故步自封真的太久了。
老仙帝视线越过颜元清的肩膀，看向她身后两人。
目光扫过南宫音后，定在颜昭身上。
他沉吟须臾，向颜元清问道：“她真是你的女儿？”
颜元清没有立即回答，却是朝颜昭招手，将颜昭唤到近前。
母女俩站在一块儿，几乎脸贴脸。
颜元清这时才又开口：“你看，我跟我女儿长得像不像？”
老仙帝仔细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片刻后笑道：“确实是像，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
“如此便好啊。”老仙帝长出一口气。
“我看你也没什么大问题嘛。”颜元清一只手撑着下巴，琢磨道，“不如这样，那个玄嵇仙王我帮你处理掉，你就稳稳坐好你这仙帝之位，怎么样？”
老仙帝失笑：“这万众瞩目的位置，你就这么不乐意要？”
颜元清皱起眉头，没有吭声。
老仙帝稍稍坐正身体，他虽然容貌苍老，精神也有些不振，但毕竟身居高位已久，气质与气势犹在，不掩其威严贵气。
他看向颜元清，语气和善诚恳：“元清，孤寿元将尽，法力已百不存一，不知何日坐化归去，却还想趁着归墟前也如你一般享两日清闲日子，如此，你也不愿成全么？”
颜元清：“……”
见颜元清沉默，老仙帝又道：“在场群臣，皆是可用之人，你不必烦忧仙宫之事，只需保三界太平，安乐祥和，至于用什么方法，自当随你。”
颜元清无奈叹了口气。
老仙帝瞧出她这一声叹息的意义，不由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抬起手，向颜元清招了招：“你且过来。”
颜元清神情颇为复杂，她无可奈何，缓步上前踏上仙帝座前玉阶。
因仙帝坐在椅子上，个头矮一些。
颜元清在他面前驻足，略略犹豫片刻，忽而抖抖衣摆，在老仙帝身前单膝跪下。
老仙帝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尖轻轻点过颜元清的眉心。
下一瞬，金光亮起，自老仙帝体内源源不断涌出，再汇聚向颜元清的眉心。
颜元清陡然一惊，要起身，却被老仙帝另一只手牢牢按住。
不多时，金灿灿的光芒便散去了。
老仙帝的手垂落下来，无力搭在扶手旁。
而他方才指尖所指之处，一枚若隐若现的金花显现于颜元清眉心之间。
这是仙宫王权真正的象征。
颜元清身后，众仙官哗啦啦全部跪下：“陛下！”
王座上的老人已经合上双眼，神态安详。
他的身体表面亮起一层薄薄的金光，随后身躯在金光中缓慢消解，化作一片片飞羽，迎风而动。
帝王余气扩散向遥远的天边，包括大殿之外众多仙兵，以及受困于各宫之中的文臣武将，全在感应到这一抹气息时，露出惆怅追思之色。
众仙官跪地哀恸，而颜元清用食指触碰自己额间多出来的纹路，感觉脑海中多了一些什么。
是有关域外的，数十万年以来，仙界秘而不宣的秘辛。
如今，这秘辛传到了她这里。
颜元清耳畔回荡起老仙帝归墟之前最后一句叮嘱：“日后仙宫便交给你了。”
与帝位一同交付给颜元清的，还有沉重如山的责任。
颜元清扫了眼已变得空荡荡的帝位，转身面朝众多仙界仙官，开口道：
“先帝已故，本座受封登帝，尔等可还有话说？”
位置靠前的一名女性仙官抬头看了颜元清一眼，而后说道：
“玄嵇仙王下界时点了三万精锐天兵，剩下的天兵都握在韩千江手里，韩千江养了不少心腹，这会儿恐怕已经带着人手去人界了。”
凌霄宝殿动静闹得这么大，韩千□□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开，玄嵇仙王和韩千江的心腹知不敌颜元清，肯定会逃去人界藏起来，卧薪尝胆，等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颜元清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其人回答：“江映雪，先帝赐仙号映雪仙君。”
“哦，挺好。”颜元清点点头，“那这儿的烂摊子你来收拾吧，我先走了。”
江映雪出声拦路：“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颜元清脚步不停走下玉阶，同时回答：“玄嵇仙王及其心腹在人界作乱，欲挑起三界战争，我得尽快把他们捉拿归案。”
江映雪蹙眉，面色惶急：“陛下难道要亲往人界捉拿叛王？”
除了数十万年前域外大战，仙界的帝君就没有离开仙宫去往他界的说法，颜元清刚刚获赠帝位，怎么说走就要走，连登基大典都不安排一下。
颜元清被拦路，瞪她：“这不废话吗？难不成你们当中还有谁打得过他？”
江映雪：“……”
她愣神之际，颜元清身影化作一缕青烟，转瞬便来到南宫音和颜昭身边。
南宫音见她神情焦急，疑惑：“这么快就要走？”
老仙帝的后事还没有处理，颜元清就这么着急要走，是人界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么？
“我感觉到玄黄秘境的封印被人动了。”
颜元清难得一本正经，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南宫音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事态确实紧急，南宫音点头：“那走吧。”
大殿上，江映雪眼角余光捕捉颜元清三人远去的身影，随后回头对在场众仙官道：“陛下走了，你们都起来吧。”
凌霄宝殿之外，颜元清等人脚步匆匆。
从凌霄宝殿到天门，约莫是药神宗到万宝宫的距离。
途中，南宫音专心赶路，忽听颜元清向她传音：“果然人善就得吃亏，这老家伙临死了还摆了我一道。”
南宫音面露意外之色：“怎么说？”
“他把这个印传给我不假。”颜元清食指轻敲额头，“同时还传给我一些仙界秘辛。”
南宫音好奇：“秘辛？”
颜元清摇头晃脑地背诵：“双阴诞子，祸乱之始。”
南宫音眼神一沉，浑身散发出可怕杀气。
颜元清及时阻止她：“诶，别急着生气啊，听我说完。”
南宫音勉强压下怒气，耐心听颜元清继续讲：“世人皆知神源果来自域外，却无人知晓神源果究竟为何物，它原本是做什么用的。”
“神源果啊，乃是取神灵之源，道果且成之意。”颜元清语气颇为感慨，“初代仙帝在其日记中写道：神域之外，阴盛阳衰，而天地万物繁衍之法，皆藏于神源果中。”
换句话说，域外只有女人没有男人，这些域外圣灵繁衍后代的秘密就藏在神源果中。
南宫音颇为震惊。
颜元清拍手：“是不是很稀奇？”
一路上南宫音和颜元清叽叽咕咕，临到天门时，颜昭忽然开口：“我们来仙界不是为了救狐后吗？”
颜元清一个急停，一脸破大防的表情：“对哦，亲家母！快快快！救救！”
南宫音：“……”
第三百三十二章
数日前。
万宝宫宗门大殿上, 药神子、东方慈心和渊海真人等人齐聚一堂。
此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完全升起。
药神子研究了一晚上丹方，刚准备歇一会儿就接到苏紫君传讯，来到殿上见所有人都在, 颇觉意外, 遂问座上之人：“苏宫主, 这是怎么回事？”
苏紫君一脸愁容，闻言取出一封书信，叹息道：“诸位且看看此信吧。”
渊海真人抱着拂尘站在一旁，闻言睁开眼睛。
东方慈心距离苏紫君最近, 接过苏紫君递来的书信。
信封封口已经打开，她从中将信件抽出, 展平。
旁边药神子探了个脑袋过来，阅罢信上所书, 震惊地两眼一瞪：“玄嵇仙王意欲破开玄黄秘境的封印，引出域外之灵？！”
殿上众人听得此言，纷纷色变。
“此信乃元清所留。”苏紫君昨晚见到此信，经过一夜已消化了信上的内容, 开口时语气平静, “她同时还留下一枚信物, 将宫外驻扎的仙兵军队交由我来调遣。”
东方慈心阅罢书信，将其交由身侧渊海真人继续往下传阅, 若有所思道：“如此, 元清仙尊当是已有谋略。”
“不错。”苏紫君点点头，“元清猜到玄嵇仙王动向, 推测此人将从玄黄秘境下手搅乱三界，本座将依照元清指示带兵前往雾海仙山。”
药神子眉头稍蹙：“让仙兵去拦截玄嵇仙王？”
这些仙兵原本就是玄嵇仙王手下, 如今颜元清不在，他们岂会听从苏紫君的命令？
渊海真人也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此事欠妥，风险太大了。”
如果仙兵反水，不仅不顺从苏紫君的命令，还反过来助纣为虐，又当如何？
倘若局势往最坏的情况发展，别说阻止玄嵇仙王的计划，届时苏紫君身陷重围，恐怕九死一生。
殿上气氛颇为凝重。
此事颜元清在信中说得轻巧，可玄嵇仙王什么实力大伙儿都见识过，一旦域外之灵涌入人界，那可不是儿戏，稍有不慎，人界便将生灵涂炭。
而以人界自身的力量，想抵抗域外之灵入侵，几乎不可能。
颜元清去仙界救治狐后，倘若被什么事情绊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人界就危险了。
殿上众人眉头紧锁，皆为此事忧心忡忡。
这时，东方慈心开口：“在下有一计。”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全汇聚过来，苏紫君遂道：“愿闻其详。”
“昔日玄嵇仙王所为已众所周知，元清仙尊既有把握断定此人会以玄黄秘境为突破口以搅弄天下风云，咱们便不如火上浇油。”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东方慈心想要怎么火上浇油。
东方慈心便将计策缓缓道来：“吾等可将此事秘传于坊间，以护三界和平为己任为由召有志之士同往诛伐叛王。”
苏紫君一点就通，闻言豁然开朗：“玄嵇仙王为元清仙尊所伤，帝印被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若引出域外之灵，则坐实祸乱之罪。”
药神子恍然：“有理！”
另一侧，渊海真人提出质疑：“倘若此人闻讯之后按兵不动，尔等又当如何？”
如果大张旗鼓召集天下众修齐聚雾海仙山之后，又无动乱发生，万宝宫将如何取信于人？
东方慈心早已想过这一点，沉着应对：“若真如此，那么这些仙兵就派上用场了。”
渊海真人凝神：“何为？”
“因玄嵇仙王下界杀了应萧，仙盟群龙无首，我们可将此事一并昭告天下，并以仙兵之势威逼仙盟加入此次讨伐，他们不敢不从。”
有仙盟背书，天下修士自当更具凝聚力。
渊海真人若有所思，苏紫君则为东方慈心这番言论对其另眼相看。
不愧是三百年前，能在众敌环伺之下替换颜元清尸首的人，此人心思缜密可见一般。
药神子仍不免担忧：“可如果仙兵倒戈，我们做再多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私以为，这些仙兵的立场并非不可控。”东方慈心镇定自若地说道。
苏紫君问她：“此话怎讲？”
“日前元清仙尊大败玄嵇仙王，这些仙兵有目共睹，元清仙尊继任仙帝之位已是板上钉钉之实，大战之时他们没有为叛王舍身忘死便已足够说明他们心有顾虑。”
东方慈心思路清晰：“苏宫主可让静阳仙君以元清仙尊的名义许诺他们，此次行动，伐诛叛王有功者，论功行赏，愿将功赎罪者，过往不究。”
“我们只需拖延一段时间，等元清仙尊回援，不论玄嵇仙王是否动手，此局已破。”
渊海真人心服口服：“好计策！”
苏紫君放下心来，佩服道：“东方长老真乃妙人也。”
药神子捋了捋颌下缁须，主动请缨：“别的不说，人脉老夫倒是颇有一些，散播消息之事，便交给老夫吧。”
苏紫君朝药神子拱手：“有劳。”
随后，她看向东方慈心：“前日那场大战之后，宫中伤残弟子众多，还请东方长老多费心思。”
东方慈心应她：“打打杀杀我不在行，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
苏紫君谢过，扭头视线转向渊海真人。
她正思量如何开口，渊海真人便率先说道：“颜元清盗宝之事既是误会，过往嫌隙一笔勾销，本座与苏宫主同去雾海仙山伐诛叛王。”
苏紫君如释重负，起身一拜：“阁下大义，苏某感激不尽。”
渊海真人不拘泥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截了当：“何时出发？”
苏紫君回答：“明日一早。”
没有特殊秘宝，从万宝宫到雾海仙山，需耗费将近半个月，自然走得越早越好。
渊海真人点点头，拂尘一扫便从殿上凭空消失。
这边渊海真人前脚刚走，殿外便有长老来报：“宫主，魔族左右护法与天青箭魔封瑾在殿外相候。”
苏紫君抬眸，应声：“请她们进来。”
不多时，雷霜与绛樱执手并肩行至殿上，封瑾则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抱臂而立，闭目养神。
绛樱代表三人开口：“不知苏宫主唤我三人前来，所为何事？”
苏紫君遂将昨夜南宫音与颜元清先后离开，只留下一封书信之事告知。
雷霜两眼一瞪，大吃一惊：“魔主怎么丢下我们走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要大惊小怪。”绛樱波澜不惊，又问苏紫君，“苏宫主已想好对策？”
苏紫君便将方才殿上商议出来的办法告诉她们，然后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绛樱大概猜到苏紫君所求为何，但未点破，应道：“苏宫主不必客气，有话但说无妨。”
“雾海仙山距离雾魔涧不远，在下想请三位到魔界请来一些救兵，待人界众修势微之时，望诸位能施以援手。”
域外之灵数目数不胜数，一旦玄黄秘境彻底打开，必然变故重重，人界自当做足准备，底牌越多越好。
雷霜闻言挑眉：“那可不一定请得到啊。”
人界和魔界僵持不是一天两天了，人类对魔族什么态度苏紫君又不是不知道，人界遭逢大难，魔族不落井下石已是给足面子，想让他们帮忙，恐怕难哦。
苏紫君态度诚恳：“三界本为一体，唇亡齿寒，倘若人界未能度过此劫，玄嵇仙王又岂会放过妖界和魔界？”
雷霜还待再说什么，绛樱制止了她，对苏紫君道：“吾等自当尽力而为，可能请来多少，不能作保。”
苏紫君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如此便足够了，苏某代人界苍生万众，谢过三位。”
当日，雷霜三人便离开万宝宫，直奔雾魔涧。
苏紫君请托静阳仙君拿着颜元清的印信去大营外动员仙兵：
“明日辰时大军开拨，不参与此次讨伐者，视作叛王逆党，当除仙籍，剔仙骨，而愿将功赎罪者，本君可为诸位作保，战后论功行赏，过往不究。”
仙兵们面面相觑，领头仙将沉默不言。
静阳仙君也不着急叫他们表态，他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埃，淡淡道：“本君言尽于此，此事孰轻孰重，烦请诸位自行思量。”
苏紫君忙活了一整天，待太阳缓缓沉下西山，日暮余晖之时，她回到紫竹林中，不料已有人提前候在此处。
以叶晏然为首，数十万宝宫弟子聚在一处，等着苏紫君来。
见苏紫君现身紫竹林，众人不约而同，哗啦啦跪了一地。
苏紫君惊讶：“你们这是做什么？”
叶晏然跪得笔挺，双手抱拳对苏紫君道：“宫主，吾等请战。”
此话一出，苏紫君便明白了，疑惑：“谁告诉你们的？”
“是陈珥。”叶晏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玄嵇仙王作乱人界罪恶滔天，我们身为万宝宫弟子，势必与宫主共进退！”
苏紫君面色无奈：“你们的心意我已知晓，但此战……”
她想劝这些弟子们留在万宝宫，域外之灵何其凶猛，万宝宫日前才经历了一场劫难，这些弟子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伤，何苦再以身涉险呢？
叶晏然语气坚定：“宫主既要召天下有志之士共扛域外之灵，怎能将弟子们排除在外？”
她此话落下，其身后数十万宝宫弟子齐声高呼：“弟子们愿随宫主同去雾海仙山，请宫主成全！”
苏紫君沉默良久，久到叶晏然都要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这才叹了口气。
“也罢，彼时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要各自小心，任何时候，自身性命都最为要紧。”苏紫君视线扫过在场每一张脸孔，记下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只信鹰飞入小院, 落到轩辕慕肩上。
轩辕慕取下信鹰腿上的竹筒，正待细细查看其中内容，院中梧桐树梢头，彩凰突然爆发一声尖啸。
信鹰吓得翅膀一震, 立即飞离, 抖落一大片羽毛。
待那信鹰飞走, 轩辕慕无奈笑道：“凰儿，你太凶了。”
话虽如此，她言语中却无半分责怪的意思。
那梧桐树上，被唤作凰儿的灵傀暗紫色的眼睛色泽透亮, 散发狡黠光彩。
它扑腾着飞起来，翅膀张开足有一丈长, 飞身落于轩辕慕肩头，探头蹭蹭轩辕慕的脸颊。
如此灵性之态, 岂是寻常灵傀所有？
轩辕慕面露笑容，轻轻推开凰儿的小脑袋，语气颇为宠溺：“别闹，看看陈珥说了什么。”
细竹筒中卷着一张纸条, 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米粒儿大的小字。
越往下看, 轩辕慕神色便越凝重。
这时, 院外传来笃笃之声，轩辕慕扭头看去, 自栅栏间瞥见一抹蓝色衣衫。
轩辕慕将纸条纳入袖中, 示意肩上灵傀回树上稍候。
但凰儿不乐意听，指甲几乎嵌进轩辕慕衣服里, 抓得死死的。
轩辕慕眼里流露两分疑惑，问它：“怎么每次蓝儿寻来, 你都这样？”
凰儿脑袋歪到一边，轩辕慕所言它左耳进右耳出。
轩辕慕自不忍强行施法勒令凰儿听话，便只能任由它待在自己肩上。
她伸手欲摸摸凰儿脑袋，但被凰儿躲开了。
无可奈何，轩辕慕只好作罢。
她快走几步，拉开院门，来访之人正是毕蓝。
毕蓝神色忧虑，眉目间好似笼罩一层阴云，来不及打声招呼便急急开口：“慕姐姐，大事不好了！”
没等轩辕慕开口，她肩上凰儿先叫一声，惊得毕蓝顿住脚步，没敢踏进门槛。
轩辕慕这回不再惯着凰儿，声音严厉了些：“凰儿，不得无礼！”
凰儿扭开脸，鼻间好似溢出一声冷哼。
毕蓝站在院门外，轩辕慕也没有邀请她进来。
轩辕慕不似毕蓝这般惶急，淡声道：“你是为玄黄秘境之事而来？”
不料轩辕慕已经知晓，毕蓝面露惊讶之色：“慕姐姐也已听说过此事了？”
“陈珥传讯而来，我刚收到，也就你前脚敲门的功夫。”轩辕慕将竹筒出示给毕蓝看了看，而后道，“你要去？”
毕蓝忧心忡忡，表明立场：“我乃人界修仙之人，自当以庇护苍生为己任，虽一己之力微不足道，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轩辕慕没有立即表态，转而看向肩上彩凰，问它：“凰儿，你去不去？”
凰儿还在生轩辕慕的气，闻言并不搭理。
“你不肯去，就留在屋里。”轩辕慕尊重它的意见，“我和蓝儿去支援万宝宫。”
凰儿立即炸毛，唧唧唧叫个不停，吵得轩辕慕一个头两个大。
毕蓝嘴角颤了颤，忍不住心想：如果它会人言，恐怕骂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轩辕慕唇边则扬起一抹不着痕迹的笑容：“那你到底去不去？”
凰儿不叫了，怒冲冲地瞪轩辕慕一眼，然后爪子死死抓着轩辕慕的肩膀，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轩辕慕这才看向毕蓝，朝门外抬了抬下巴：“走吧。”
·
魔界。
绛樱三人抵达寒璃领主的府邸时，殿上依然载歌载舞。
“去支援人界？”寒璃领主仿佛听到一个笑话，毫不客气地嗤声道，“人类遭逢大难是他们自作自受，活该，跟魔界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人界仙修奴性那么强，非要上赶着给仙界当狗，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世间万事，因果相循，种下什么因，自会结什么果，平日对魔族喊打喊杀，如今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还妄想魔族出手相救，简直是做梦。
来之前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雷霜等人不以为意。
反正已经按照苏紫君的请求找过救兵了。
“好了好了，快走！别打扰本座雅兴！”寒璃领主扬起胳膊环住燕舞腰肢，招呼门边魔卫，“送客！”
三人退出领主府，走在最后面的封瑾忽然开口：“难道就这样回去了吗？”
“那还能咋样？”雷霜耸耸肩，摊开手，“连寒璃都不愿意帮忙，你还指望别的领主大发慈悲？”
封瑾垂眸，面露忧色。
道理她都明白，魔族之人可以事不关己，但她毕竟是人类，跟雷霜和绛樱是不一样的。
绛樱比雷霜心细许多，见状朝雷霜使了个眼色，嗤她：“闭嘴吧，你少说两句。”
雷霜不解：“我说错什么了？”
没人搭理雷霜，直至三人行至领地边缘，身后忽然有人追来：“还请三位留步！”
雷霜三人回过头去。
追来之人身份叫人意料之外，绛樱面露犹疑之色：“燕姑娘？”
燕舞快步上前，朝她们拱手：“二位护法，封瑾姑娘。”
一路走来无人说话，雷霜憋坏了，率先开口：“你来做什么？”
燕舞并不扭捏，开门见山：“奴家愿为三位献上一计，可让领主出兵。”
雷霜震惊，绛樱疑惑，而封瑾则连忙追问：“什么计策？”
燕舞笑盈盈地摊开双手：“二位护法将奴家绑去人界，再让人传讯给领主即可。”
封瑾闻言微怔，不明所以。
雷霜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啊？”
绛樱想起方才室内寒璃与燕舞眉来眼去之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雷霜问她：“什么原来如此？”
区区一个魔侍，值得寒璃为此大动干戈？
绛樱懒得跟她解释，径直询问燕舞：“你为何愿意这么做？”
燕舞面带微笑：“人界乃是域外与三界相接的门户，倘若人界陷落，魔界唇亡齿寒，领主大人的辖地便将首当其冲。”
所以她希望寒璃能放下芥蒂，援助人界度过此次危机。
封瑾颇为感激：“燕舞姑娘所言极是。”
绛樱意识到一些问题：“你若将这些话告诉寒璃，不能全得她出兵，非要如此？”
魔族之人最讨厌弯弯绕绕，若她们真照燕舞所说去做，不知道寒璃得气成什么样。
燕舞眨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这个嘛……因为以我的身份，不好直接跟她讲，所以，就只能委屈二位护法牺牲一下声誉，待此事了结之后，我自会设法安抚领主，二位不要担心。”
雷霜表示不太理解：“你都不敢劝她还怎么事后安抚……”
话没说完，忽然脚背一痛。
“嗷！”雷霜一蹦三尺高，然后捧着一只脚像独脚鸡在地上跳来跳去。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惨声控诉绛樱：“你踩我干什么？！”
绛樱白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她看向燕舞，诚挚道谢，而后抬起手来。
“燕舞姑娘，得罪了！”
领主府中，丝竹管乐之声未停，寒璃却皱起眉头：“燕舞怎么还没回来？”
这人说是出去换身衣服，要回来跳舞给她看，结果去了好一会儿，不见半个人影。
已经有一炷香了！
寒璃左等右等没等到燕舞，有点生气了，随便点了一个魔侍：“你去催催！”
又过须臾，魔侍小跑着奔进厅中，还未走近便高声说道：“领主，不好了！燕舞姑娘失踪了！”
“？！”
寒璃脸色骤变，眉目间霎时阴云密布。
一抬手，那魔侍便如破麻袋似的横掠数丈，被寒璃擒入手中，攥住他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厅中，载歌载舞之声戛然而止，所有魔奴魔侍被寒璃气势所慑，哆嗦着跪了一地。
魔侍喉咙被掐着，难受得整张脸憋得通红，却不敢不答，艰难重复：“燕，燕舞姑娘，失踪……”
话音未落，有魔卫来报，说看到雷霜和绛樱打晕燕舞带走，并着人带来口信，倘若寒璃不出兵援助人界抗击域外之灵，就把燕舞扔到玄黄秘境去。
“岂有此理！”寒璃气得头发炸开，反手将魔侍扔出老远，“这三个狗东西！居然敢抓我的人！”
厅中气氛沉沉，魔卫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寒璃气得咬牙切齿，狂暴的气息在大厅中肆虐，领主府的房顶轰一声掀开。
众人都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恐怕寒璃领主要大开杀戒了。
但是，房顶掀开之后，寒璃只是在厅中来回踱步，旁的无事发生。
过去不知多久，见寒璃半晌没有表态，那魔卫战战兢兢出声：“领，领主大人，我们……去不去救人？”
寒璃倏地停下脚步，愤声道：“算你们狠！”
说完，她扭头吩咐魔卫：
“给我点十万魔兵，我要把玄黄秘境踏平！”
第三百三十四章
雾魔涧中阴气森森, 一队妖族人马在雾林内若隐若现。
领头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高的那一人身形健硕，气息浩瀚，如山岳般巍峨, 有不怒自威之势, 正是妖族赤狐王白擎苍。
白擎苍身后跟着白烬和一众妖族百姓。
或许因为赤狐王过于严肃, 有他在，众人噤若寒蝉，就连平日人前活泼好动的白烬近来也显得分外沉闷。
忽然前方雾气一震波动，随即显出两道人影, 竟是两名人类修士。
白擎苍眉头微皱，未曾出手, 身后白烬一一跃出去，拦住两名修士去路, 问他们：“你们从人界来？”
这两人吓了一跳，一看其身后数十人众，立马抽刀做出守势，防备地看着白烬, 不答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白烬坦然回答：“我是妖族青丘白烬, 我表姐是元清仙尊的弟子, 你们可认识？”
“元清仙尊？！”这两名仙修陡然震惊，看向白烬的眼神不可置信, 面露将信将疑之色, “你表姐是任青悦任姑娘？”
颜元清只有一个弟子，而那弟子似乎确有青丘狐族的血脉。
白烬眼睛倏地亮起, 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们可知她现在何处？”
两人对视一眼，见白烬神色焦急担忧不似作假, 且其眉目与任青悦确有一两分的相似，身后那一众妖族之人也没有明显敌意，应当的确只是打听消息。
其中一人便回答道：“仙界叛王以寻回神源果为由讨伐万宝宫，万宝宫一战声势浩大，任姑娘好像身受重伤，如今是死是活，我们也不得而知。”
白烬愕然，失声惊呼：“表姐受伤了！”
她身后，白擎苍眉头皱得更紧。
万宝宫一战任青悦受伤，那狐后的毒伤怎么样了？
趁着白烬走神，那两名仙修迅速后退：“若没别的事情，我们就告辞了。”
但他们没能顺利脱身，被一股大力拉回来。
白擎苍冷声问道：“大战结果如何？”
威压扑面，实力悬殊，刚想抵抗便被制伏，只能绝了逃跑的心思，垂头道：“元清仙尊死而复生，持仙帝印信重创玄嵇仙王，万宝宫大获全胜。”
白擎苍愕然：“颜元清死而复生？你们所言当真？！”
这二人吓得脸色发白，浑身直哆嗦，浩瀚威压压得他们喘不上气，艰难回答：“句句属实，不敢隐瞒阁下！”
白擎苍注意到什么，又问：“既然颜元清活过来，万宝宫获胜，你们为什么还要逃？”
“这……”人类仙修欲言又止，似乎不敢直说。
白擎苍断喝：“说！”
这两个人胆子小，扛不住重压，白擎苍一瞪眼，他们就什么都说了：“叛王贼心不死，欲打开玄黄秘境引域外之灵为祸三界，我们实力微末，想要活命不得不另觅安身之处！”
原来是这样，白擎苍寒着脸摆手解开这二人身上束缚。
他们感觉身体一轻，立即回过神来，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忙叩谢白擎苍不杀之恩，随即连滚带爬抽身远走，头都不敢回一下。
白擎苍瞥了他们背影一眼，并未追去。
白烬恍惚许久，终于醒悟过来：“人界竟已如此动乱，这可如何是好！”
她扭头跑回白擎苍身边，大声说道：“父王！表姐受伤了！我们先去人界吧！”
白擎苍眸色沉沉一语不发，身后难民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枂公主曾救我们于水火，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若不是枂公主及时赶到，青丘现在还乱着呢，不如先去人界把枂公主和狐后接回来。”
众人齐齐看向白擎苍，白擎苍沉吟许久，沉声道：“人界动乱牵扯甚广，你们去了也是无用，我自去看看，你们随烬儿继续赶路回青丘。”
妖族众人闻言虽然大受打击，却也不得不承认白擎苍所言是对的，他们这些人在妖族也是平民百姓，到人界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
白擎苍既已答应出面，他们也不再坚持。
唯独白烬不同意白擎苍的决定，神情执拗道：“父王，我也要去人界！”
“休要胡闹！”白擎苍抬高声音，严肃认真，“兹事体大，岂能由着你性子乱来？回去！”
白烬狠狠被凶，委屈地红了眼眶，众妖在其身后面面相觑，又无人胆敢在此时反抗赤狐王的威严。
白擎苍说完，身影一晃便从雾林中消失。
白烬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眼角溢出一抹湿润，她抬起衣袖将其拂去。
这时，身边一小妖进言：“郡主，要不，要不咱们偷偷去？”
白烬面露惊诧之色。
她的目光自在场数十族人身上扫过，忽然想起不久前与任青悦相遇的场面。
那时她也想跟着任青悦走，但那么多妖族人还渴望着她的庇护。
白烬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湿润，深吸一口气：“不了，父王说得对，我们先回青丘。”
她自己肆意妄为便罢，不能让这些同族之人因她之故陷入险境。
如今人界就是一锅煮沸的粥，谁去都有可能自身难保。
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了就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白烬说完这句话，众妖明显放下心来。
她心神恍惚，忽然间，好像对责任有了更深的理解。
白烬身后竖着一棵枯树，凌乱生长的枝梢间藏匿几只不起眼的小虫。
小虫子黑黄相间，待妖族队伍远去，它们忽然活了似的动起来，翅膀一振，悄无声息地飞远。
·
雾海仙山。
仙山外围已围聚了许多修仙人士。
其中不乏响应万宝宫号召，从大陆各地赶来参与围剿叛王的江湖散修，也有接到仙盟通知，虽不情愿却务必参与讨伐的各派高手。
这些人汇聚一堂，距离雾海仙山最近的仙坊近几日已是人满为患。
坊间所有驿站和茶馆都坐满了人，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接下来的围剿计划，分享来时路上打听到的最新消息。
不起眼的角落中，有个头戴斗笠身穿布衣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把剑席地而坐，仔细分辨人群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嘈杂的声响中抽取可用的信息。
元清仙尊死而复生、玄嵇仙王逃往玄黄秘境、即将爆发第二次域外战争……
忽然间，窗外天空一暗，所有人同时愣了一瞬。
暗沉沉的天色只持续了短短数息，很快又由暗转明，街道上传来惊呼之声：“刚刚过去的是仙兵！”
仙兵们腾云驾雾，大阵行军，威势浩大。
此次针对叛王的讨伐，连仙兵都参与，可见元清仙尊获印掌权已是板上钉钉。
数万仙兵军临雾海仙山，给人界修士增势。
各驿站茶馆霎时炸开了锅，众人情绪颇为激动，当下便有不少人奔出仙坊，欲一睹仙界大军的风采。
仙兵阵前，万宝宫宫主苏紫君，受邀参战的渊海真人，伤势未完全恢复的静阳仙君以及受了威逼，不得不参与此次讨伐行动的仙盟新任代理盟主已然就位。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来自仙盟的高手，以及各大宗派主事之人。
加上听从号召，围聚而来的散修，这阵仗，已是当今人界所能聚集的所有战力了。
仙盟代盟主周嵊放眼看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以及笼罩山间的浓雾，迟疑道：“一点动静也没有，局势好像并不似苏宫主说得那么严重。”
若玄嵇仙王真的躲进玄黄秘境，知道外面那么多人守株待兔，他哪里还敢出来？
整个人界，所有战力都聚集在雾海仙山，可这又哪是长久之计？
周嵊身后一长老附和道：“如果颜元清预测错误，或者叛王听到风声，不敢动手，你我难道一直在这里耗着吗？”
苏紫君斜眼瞥过这些人眉目，一开始她就没指望仙盟真的能帮得上忙。
这些人早习惯了当墙头草，谁的拳头大，他们就听谁的。
之前玄嵇仙王杀了应萧，他们立即号召各宗各派高手一起攻打万宝宫，后来叛王一败，便又唯唯诺诺，不敢与万宝宫正面交锋。
这会儿身后有了一大波高手们撑腰，竟又开始摆起谱来。
但是，仙盟虽然从内部根子上就坏了，却仍是人界号召力最强的组织，万宝宫想要将人界力量汇聚起来，只能利用仙盟。
只要这些人不闹出太大的乱子，苏紫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此事了结，日后再慢慢整顿收拾。
其人话音落下，苏紫君淡淡道：“二位如果觉得麻烦，不想参与此次讨伐，趁着眼下大战还未开始，你们现在也可以离开。”
周嵊脸色很不自然。
他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苏紫君针锋相对，开口就要赶他走。
可身后三万仙兵列阵，他若当真众目睽睽走了，日后仙盟还如何在人界立足？
因而，他清了清嗓子，表态道：“一旦玄黄秘境封印打开，域外之灵涌入人界，稍有不慎，人界就会倾覆，为了维护三界和平，做多少努力和准备都是值得的，何况只是多等一会儿。”
身后长老不再吭声。
周嵊向苏紫君赔笑道：“苏宫主心怀大义，吾等自愧不如。”
苏紫君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只道：“代盟主过谦了。”
“咳。”周嵊碰了个软钉子，感觉到苏紫君不冷不热的态度，只好转移话题，“我们大军已经整备好了，随时可以进军雾海仙山，苏宫主，却不知元清仙尊现下人在何处？”
苏紫君正待回答，忽然脚下大地猛地一晃。
山间雾海翻卷起来，如海上吹起狂风，掀起几百丈高的海浪。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仙界。
颜元清三人来到紫霄之巅。
尽管仙界任何地方都充溢着正清之气, 但正如九幽下极阴之气最浓，正清之气也有其催发诞生的源头。
此地便是紫霄。
紫霄乃是一座神山，之所以名唤紫霄，是因为此地天地之间, 正清之气浓到极致, 量变化为质变, 天空显现出鸿蒙紫气之色。
也正因紫气影响，山间草木生长出来，枝叶莹亮如玉，表面也都蒙着一层淡淡紫韵, 美不胜收。
南宫音身为九幽下诞生的血灵，无法靠近紫霄神山。
颜元清遂道：“我自去就好, 你们娘俩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颜昭身负神源果血脉, 自然能上神山，便想跟着去。
但颜元清对她说：“阿音伤势未复，仙界乱局也还没有完全镇压下来，不知附近有无歹人藏匿, 你要保护阿音。”
“阿娘说得对。”颜昭点头, 拍着胸脯保证, “我一定保护好阿音。”
南宫音微微弯眉，伸手摸了摸颜昭脑袋, 而后看向颜元清：“你也小心一些。”
颜元清打了个响指, 身影便化作一缕清风，转瞬间消失无踪。
南宫音对颜昭道：“此间天地灵韵丰厚, 若在此地打坐修炼，想必能有进益。”
颜昭怀里抱着昏睡不醒的小狐狸, 闭眼感受了一番天地气息，浓郁的天地之气包裹着她的身体，她觉得南宫音所言有理。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对南宫音道：“灵气浓厚，确实很好修炼，阿音你坐下疗伤吧，我为你护法。”
颜昭把颜元清的话听进去了，心里便想着，她要保护阿音。
南宫音却道：“正清之气太过霸道，我炼化不了，若强行吸收，反而于己有害。”
“对哦。”颜昭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南宫音体内的魔气与正清之气不能兼容。
而她却有所不同。
她是颜元清和南宫音的女儿，既遗传了南宫音的体质，又继承了一部分颜元清的天赋。
正清之气虽然霸道，但自从她去过九幽，正清之气与极阴之气交融，于神源果表面出现了阴阳鱼，她就发现，她体内的能量能自然而然完成阴阳转化。
就好比此时，她吸入正清之气，其气韵纳入丹田之中，经过阴阳转化，一部分便化作极阴之气，因而她体内阴阳两股气息，始终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
南宫音朝颜昭抬了抬下巴：“难得来一趟天宫，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
颜昭听话，席地坐下。
南宫音就在旁替她护法。
不一会儿，颜昭冥想入定，她的资质摆在那里，不需要多刻苦地修炼，只是心念一动，天地之气便争先恐后，蜂拥一般汇入她的身体。
仙界不光正清之气浓郁，天地灵气本身也灵韵深厚。
刹那间，海纳百川，颜昭肉身筋骨与经脉的柔韧性发挥到极致。
而如此浩瀚澎湃的灵气攒动之景，南宫音也是头一回见到，震惊之余也颇觉稀奇。
颜元清已经是三界中绝无仅有的奇女子，而今看来，她们的女儿似乎更加不凡。
颜昭丹田之中，阴阳鱼飞速旋转，经脉中的灵气像瓢泼大雨之后涨潮的江河，丹田中储存的灵气肉眼可见地持续增长。
内在的转变，呈现于颜昭识海之间，而一些外在的变化，她自己则无从觉察。
黑白两种颜色的灵韵之气自颜昭身体中逸散出来，它们凝结于颜昭身侧，以颜昭的为中心，朝着一个方向水平盘旋，而阴阳两色也在旋转的过程中不断转变。
这个径长约莫丈许的阴阳鱼似乎发挥出聚灵阵的功效，一旦天地灵气汇聚到颜昭身侧，便立即被阵法捕获，它们就再难从阵中溢出。
如此修炼之景，南宫音见所未见，亦不知颜昭这是什么个情况。
自从拂云宗大典上，颜昭体内封印解除，神源果便与颜昭肉身彻底融合，如今这些玄奥的变化，应当都是神源果带来的。
南宫音心里暗自琢磨着，等此间诸事了结，得多花些心思在孩子身上才行。
思量间，阴阳鱼阵旋转速度忽然加剧。
随即，颜昭气息有了明显突破。
境界提升了。南宫音心想。
谁能想到，几年前颜昭在拂云宗时人人可欺，同门弟子开口闭口就喊她小废物。
而今，血脉天赋彻底觉醒之后，颜昭修炼几如常人喝水吃饭一般容易，随随便便打个坐就突破了。
此次突破，颜昭表面上的修为就有元婴境了。
但是，她自身有强大的魂魄之力加持，身上法宝无数，手段迭出，大乘境高手也要闻风而逃，待日后战乱平定，天地之大，哪里她都可去得。
最重要的是，她才三百岁出头。
南宫音垂下眼眸，喃喃低语：“不知道这孩子未来的终点在哪里。”
话音未落，颜昭怀里的小狐狸耳朵动了动。
颜昭即便修炼也还抱着小狐狸，任青悦所化的小狐狸团在她腿上，身处阴阳鱼阵阵眼位置，自然受到极大的影响。
阴阳两股气息不断冲刷它的身体，同时引动了它的体内的灵气。
气机流转，识海中，拳头大小的金色光团迎风摇曳。
碎琉璃般洒落在各处的元神残片仿佛受到了磁石的吸引，纷纷朝当中那残缺的元神本体汇聚而去。
这个过程悄无声息，连守在颜昭身侧的南宫音都未能察觉。
颜昭做事情向来一心一意，修炼吃饭炼丹和睡觉，皆是如此。
修炼途中，她感觉到体内气机有所动荡，但只是很轻微地一下，仿佛一根针戳破窗户纸，带给她的影响就是灵气流速加快，丹田内气蕴更浓。
因为神源果驻扎丹田，没有碎丹成婴这个过程，她对自己的境界提升毫无自知。
某时，她识海中有什么东西被牵动。
内视经络的视野忽然暗下去，随后一幕场景掠过识海。
红光充斥视野，黑月边缘洇开血红的氤氲。
细密的裂纹穿插其间，无限延伸开去，像一朵怒放的罂粟。
这场景叫人眼熟，颜昭愣了须臾，遂想起来，她曾来过此地。
是玄黄秘境。
黑暗褪去，血色弥漫荒野。
颜昭眉头皱起。
人在修炼的过程中，也会做梦吗？
这样想着，她意念一动，视野角度随之转变。
识海中画面变了，此刻她像一朵云漂浮在半空，从高处往下看，浩瀚无垠的荒漠，成群结队的域外之灵排列整齐，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摇摇晃晃往一个方向走去。
域外之灵的队伍又宽又长，密密麻麻，大概数以万计。
它们像蚁群那样，覆盖了整片戈壁。
颜昭倏地睁眼。
红芒消失，视野范围中天清地正，仙界的晚霞呈现一片雾蒙蒙的紫气。
身侧南宫音长身而立，微风拂动她的衣摆，与周围风景融洽相合。
没有无边无际的荒漠，没有阴森诡谲的血月，自然也没有数不胜数的域外之灵。
所有的一切都平静安宁，瞧不出丝毫危机潜伏的痕迹。
颜昭摸了摸额头，发现不知不觉她的前额已经蒙上了一层冷汗。
南宫音觉察她醒了，扭头看向她，见她神色不大自然，便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修为提升太快，身体有些难以适应？”
修为提升太快？
颜昭没感觉自己修为提升了多少，她的注意力全被刚才梦中见到的景象吸引，全然忘记了自己原本在修炼。
幸而她只分心了很短的时间，不然恐怕练着练着就走火入魔了。
她从梦境余留的惊悸中慢慢抽离出来，扑扑跳动的心缓缓恢复平静。
见她不说话，南宫音细心观察，发现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昭儿，你怎么了？”南宫音温声问道。
颜昭长出一口气，没有隐瞒，坦白开口：“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南宫音意外：“做梦？”
修炼时灵台清明，怎么会做梦呢？
不过颜昭修炼时显化的现象确实和常人不同，兴许对常人而言艰苦的修炼过程，于颜昭便只是小睡一会儿。
南宫音感慨颜昭修炼轻松，随口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颜昭想了想回答：“我梦到玄黄秘境，有好多好多域外之灵，狐帝设下的封印被人打开了。”
“什么？”南宫音脸色一沉。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缘故，颜昭感觉脑袋有点沉，像是平常炼丹时耗神过多造成的疲乏感。
远处紫霄之巅，颜元清的气息由远及近。
正好颜昭的修炼也结束了。
她站起身来，没注意怀里小狐狸眼睫颤了颤，悄悄睁开一条缝。
第三百三十六章
颜元清飞身来到颜昭二人面前。
南宫音注意力转移, 看向颜元清身后，不见狐后影踪，疑惑：“毒解了吗？”
“我出马，岂有解不成的道理？”颜元清臭屁地扬起脑袋, 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不过亲家母身上的毒虽然解了, 但伤体还很虚弱，我便让她暂时留在洞府休养。”
南宫音了然，点头道：“既如此，我们速回人界, 迟则生变。”
见南宫音神情凝重，颜元清敏锐察觉什么, 眼神倏地一利：“怎么了？”
南宫音迟疑须臾，还是如实将颜昭方才修炼时做的梦告诉颜元清。
将形势吉凶寄于一梦委实不大靠谱,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分谨慎总是好的。
颜元清与南宫音心念相通，只一个对视便明白了对方所想。
“好！”颜元清爽快答应。
三人立即动身，颜昭修为差上一些, 由颜元清带着走前面, 南宫音御剑跟在她们身后。
一路上劲风扑面, 将颜昭耳侧的头发吹得飞起来。
至天门时，飞行之势戛然而止, 颜元清倏然急停于空, 半分预兆也无。
颜昭猝不及防，身体因惯性往前扑, 踉跄一下，又被颜元清精准拽住衣领拉了回来。
若不是颜昭双手搂得紧, 刚才那一下，小狐狸怕是要从她臂弯儿飞出去。
周围景象静止下来，颜昭定了神，抬眼看向前方。
一大批叛兵拦在天门前，领头之人乃是韩千江的心腹。
放眼望去，人数不少，比之前围在凌霄宝殿外的人马还要多。
这些人吃一堑便长一智，以防重蹈韩千江的覆辙，显然是有备而来。
南宫音瞥眼颜元清，问她：“需要多长时间？”
如此大规模的仙兵出现在这里，多半凡界玄嵇仙王已经动手，他们的任务并非打败颜元清，而是拖延时间。
只要拖绊住颜元清的脚步，待人界大势定下，颜元清纵有翻天之能，独木又如何成林？
颜元清冷眼瞥过人山人海的拦路仙兵，沉吟须臾，将颜昭扔给南宫音：“你们先走。”
南宫音蹙眉，不认同颜元清的决策。
“要不了多久。”颜元清开口，“区区这几个人，还不配留下我。”
当初拂云宗一劫乃是意外中的意外，若非怀上颜昭之后她修为尽失，岂会任由拂云宗那些宵小之辈逮到机会？
如今，除非她自愿认输，否则三界之内，有谁能是她的对手？
南宫音仍难免担忧，颜元清则道：“时不待人，迟则生变，阿音，这是你说的。”
不知道人界之中局势如何，颜元清虽已做了排布，可谁有敢保证不会有任何变故发生？
仙界正清之气肆意，不适宜南宫音动手，只要她先一步将颜元清已经登帝的消息带到人界，自然就能鼓舞士气，挫败玄嵇仙王的野心。
在两难之间徘徊片刻，南宫音最终做出理智选择：“我到雾海仙山等你。”
颜元清眉目舒展，笑意飒然：“好。”
言罢，她倏地腾身跃起，并指成剑，一剑开天。
南宫音在颜元清掩护下脱身，行至半空，颜昭忽然大喊：“阿娘！”
颜元清抽空瞧她一眼，便见颜昭反手从乾坤囊中取出一物，隔空朝她扔来。
青芒掠空，所过之处见血封喉。
颜元清接住清霜剑，反手剑气一旋便斩下十数欲阻拦南宫音的叛兵人头。
她哈哈大笑，爽朗之声远远传开：“此剑如虎添翼，昭儿放心便是，阿娘很快与你们汇合！”
另一边，南宫音成功脱身，几个起落穿过天门。
上天梯需要承接天雷，下天梯则不用，只是横穿两界之时，修为会受压制。
之前从魔界到人界，颜昭还没有太明显的感受，此次自仙界往人界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能量受到了一些影响。
至于影响的程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昭儿。”南宫音的声音响在耳侧。
颜昭循声抬头，看见一张冷峻肃穆的侧脸。
“用衍天神卷，我们去雾海仙山。”
颜昭应她：“好。”
·
雾海仙山气浪翻滚。
剧烈的波涛如山崩海啸，从雾海深处汹涌而来。
山峰倾倒，大地震裂，气浪卷过丛林，树木连根拔起，地皮土石崩解。
浓雾染上血色，气浪余波威力不减，成片仙修被无形的力量抛到半空之中，个人的力量在天地威能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气浪直逼仙兵大阵，直到仙兵们一声怒啸，金灿灿的光芒冲天而起，才将逸散的余波拦下。
众人面前，地面塌陷，泥石松软，整个雾海仙山顷刻间改换了地貌。
烟雾缭绕的人间仙境转眼之间便化作一片废墟。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玄黄秘境的封印被破解了！”苏紫君冷静地做出判断，“要来了！”
众人神色凛然，哪怕方才不以为然的仙盟高手，此时脸上也蒙上一层阴影。
一旦域外之灵侵占人界，人界必将生灵涂炭，而在这片土地上赖以生存的所有人，都将被这场浩劫吞噬。
周嵊轻松不起来了，不由主动询问苏紫君：“苏宫主，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对策行动。”苏紫君长袖一挥，“局势尚在可控范围，不要自乱阵脚，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的就越大。”
来之前她已经推演过这次行动的具体排布，虽然秘境封印解除之后改变了一部分地貌，但基本布局不受影响。
周嵊自己也没有主意，他是应萧死后临时被推上来扛事的代盟主，在他上位之前，仙盟盟主已经连着死了好几个。
这次大战赢了还好，倘若输了，他的结局不会比前几任盟主好到哪里去。
因而他眼下只能听从苏紫君的安排。
周嵊带着仙盟人手去镇守南面，仙兵大阵一分为三，东、西、北三方各分一万人马，苏紫君、药神子和渊海真人各守一方，其余江湖人等则与仙盟一同，全部聚集到南面。
尽管人界全部战力都汇聚到雾海仙山南面，但比起训练有素的仙兵大阵，南面依然是最薄弱的防线。
但自从方才爆炸之后，雾海仙山内便没了动静。
大阵布好，却没有域外之灵闯进来。
所有人耐着性子等待，未知的惶恐令人群焦躁难安。
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仙山外等候的各派高手开始隐隐有些不耐，人群中甚至有人爆发冲突。
苏紫君获知此事，心中疑窦丛生，让万宝宫弟子去调节矛盾。
这些人自五湖四海汇聚而来，彼此间几乎从未有过合作，便要面临这么大的挑战，其中不乏年纪尚轻刚入仙门的青年才俊，有些冲突在所难免。
但临战之际，还是尽量减少内部摩擦为好。
夜越深，本该静谧的气氛显得愈发浮躁。
某一时刻，一声尖啸划破长夜，苏紫君陡然一惊，随即叶晏然来报：“宫主，不好了，有个飞鹰宗的弟子得了狂症，突然暴起伤人！”
狂症？
苏紫君闻言微怔。
很快那名发狂伤人的飞鹰宗弟子便被擒到苏紫君跟前。
苏紫君观其面貌，再细看其双眼中密布的血丝，稍一探脉，做出判断：“是毒！”
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人声：“这是一种能影响心智，令人产生幻觉的异兽之毒，夜月高悬之时，毒的影响最严重。”
这种毒素对仙兵大阵不起作用，但对于修为在元婴期以下的各派高手全都能造成轻重不同的影响。
苏紫君循声望去，来人她曾见过的，拂云宗黄音峰，东方慈心座下弟子，左洵。
认出左洵身份，苏紫君对她的判断信了两分，但心中仍有疑惑：“可是，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还能是什么时候？”左洵反问。
苏紫君脑海中灵光一现：是白日里那一阵气浪！
想通关节，她脸色大变：“遭了！”
几乎同一时刻，南面人群中惨叫声四起。
幽深的月夜下，浓雾中忽然传传出窸窸窣窣之声。
一道接一道黑影摇摇晃晃走来。
“是域外之灵！”人群中慌乱还未平息，随即又暴起惊呼。
大片大片大域外之灵朝南面涌去。
叶晏然也意识到此事严峻，扭头询问苏紫君：“怎么办，宫主？我们去南边增援么？”
苏紫君咬牙切齿：“来不及了！”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玄嵇仙王虽被堵在雾海仙山之中，却也反过来研究了他们的布局，找到了薄弱之处。
苏紫君看向左洵：“左姑娘，你可有对策？”
“我来便是向苏宫主请一道口谕。”左洵拱手，“我能施针救人，但个人能力有限，当今乱局之下，效率也低，请苏宫主将药神宗弟子召集到一处，我将救人之法传授给他们。”
药神宗弟子或许不是人人都懂医术，但他们至少都懂药理，这部分人帮忙效率是最高的。
苏紫君没有犹豫：“好！晏然，你同她去！”
叶晏然点头，召左洵去找药神子。
途中，叶晏然问及左洵：“你不是去魔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药神子委托左洵将邬滢滢带去魔界避难，此事叶晏然有所耳闻，因而今日见到左洵，她颇觉意外。
不料，左洵沉吟片刻，无奈道：“邬滢滢趁我不备跑了，她肯定会回来参加这场大战。”
以邬滢滢的性子，哪怕明知送死，也一定会来。
她让苏紫君召集药神宗弟子，的确是为了更高效地救人，同时也藏了一分私心。
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快找到邬滢滢。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人群中骚乱不止, 不少人中了毒。
当天空中乌云散开，月光照落下来，这些人便躁动难安。
不断有人毒发，产生幻觉, 对身边同伴动手。
大战还未彻底打响, 南面仙盟阵营便已自乱阵脚, 恐慌和焦躁迅速蔓延。
便在这时，山间出现异动，一道又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现在浓雾中。
阵前几名剑修率先出手，只一个照面, 这些域外之灵不是拦腰而断，便是断手断脚断脑袋。
当先一元婴境剑修甩了甩手中之剑, 姿态颇为神勇，冷嗤道：“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 身后有人提醒：“小心！”
然而已经迟了，一截利刃倏地穿透他的小腿。
他低头看去，发现被他一剑斩成两断的域外之灵居然没死。
此时域外之灵锋利的指甲嵌入他小腿的肌肉，一刹那就将跟腱割断了。
“！”此人吃痛, 脸色骤变。
他反手一剑刺下, 剑尖穿进域外之灵眉心。
那焦黑似骷髅般的脑袋定在地上, 眼窝中蹿起一簇鬼火。
他忍着痛抽身后退，而那域外之灵的身躯便在鬼火中熊熊燃烧, 化作灰烬。
与此同时, 一条胳膊飞旋而来，尖锐如刀的几根指甲直指他的眉心。
而他小腿受创, 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避无可避。
当——
那只胳膊被一道剑气击飞。
男人回头，便见视野中掠过一抹蓝色身影，突入战场前沿。
毕蓝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持剑，罗盘指针飞快旋转。
木枝破土，拔地而起，十数根藤条飞射出去，形成一道拦路屏障，如蛇一般将靠近的域外之灵缠绕。
随即，尖锐的凤鸣声穿透黑夜，五彩斑斓的鸟儿双翅裹着熊熊烈焰，横空飞进域外之灵中。
彩凰之火温度极高，那些卷住域外之灵的藤枝触之即燃，无异于加了一把旺火，域外之灵被烈火吞噬，不一会儿便焚毁一大片。
一招气势将尽时，彩凰盘旋飞回，翅膀上热气褪去，落到轩辕慕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扬起脑袋。
轩辕慕摸摸它的脑袋，夸赞道：“凰儿干得漂亮。”
剑修封住小腿伤口，再看周围人，无不奋力上前同域外之灵厮杀。
相较之下，方才争功，却因疏忽大意而致自己受伤的他真是显得滑稽可笑。
“多谢。”他向轩辕慕和毕蓝道谢。
轩辕慕瞥他一眼，神色寡淡：“头颅是要害，打别的地方没用。”
剑修点头：“我记住了。”
毕蓝和轩辕慕投入战斗，后方有药神宗弟子游走救人，混乱的场面渐渐稳定下来。
但是，虽然前线高手杀伐果断，短时间内就消灭了上百只域外之灵，但域外的数目仍然有增无减。
起先它们只是零零散散一只两只地出现，到得后来，便是一片又一片。
小半个时辰之后，人群中，不知谁人惊呼一声：“天呐，你们快看！”
众人循声回头，猛地倒抽一口气。
因夜幕遮掩，最初无人发现，此时它们走得近了，便见那山林中域外之灵摩肩接踵，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只，浓雾都难以掩盖它们的行迹。
它们数量太多，都改变了山的颜色。
众修见状，脸色发白：“这，这得多少啊……”
域外之灵的数目，恐怕不能以成千上万来形容，少说也得有十几万。
数十万年，玄黄秘境孕育了多少这种行尸走肉的怪物？
双方对阵人数毫无可比性，这些域外之灵单体战力不算高，但数量太吓人了，耗也能把人全部耗死在这儿。
如此庞大的军队，想要完全阻止，根本不可能。
众人心生绝望，难道人界真要倾覆了么？
玄嵇仙王到现在还没有露面，等到域外之灵冲出防线，人界联军溃退，他还不是想走就走？
周嵊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头皮发麻，当下隔着数百丈虚空朝苏紫君大喊：“苏紫君，颜元清在哪里？！”
是苏紫君威逼利诱，又信誓旦旦以颜元清一定会赶来作保，他才带着仙盟的人参与这场讨伐大战，可如果颜元清不出现，他们这些人就是纯纯送死。
苏紫君冷静回复：“从仙界到人界总要耗费一些时间，烦请周盟主再坚持一下。”
“坚持？！”周嵊大喊大叫，“我们怎么坚持？！如果颜元清不来，你知不知道我们会死多少人？！”
两个人交谈时并未控制音量，周嵊的喊声传出老远。
仙兵大阵自然不受影响，依然有条不紊地对抗域外之灵，但雾海仙山南面，人族联盟则出现了许多不和谐的声音。
“颜元清为什么不出现？！”有人质问道，“她成为新的仙帝，待在仙界安逸享乐，却让我们在这里送死！”
“她做了仙帝，岂还会真的为人界考虑？”一人恶毒揣测，“她把我们聚拢到一处，说不定是想让我们跟域外之灵同归于尽！”
质疑颜元清的声音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南面战场。
不少人开始消极怠战，甚至有人已经生出退意，因而对抗域外之灵的力量迅速削弱。
域外之灵数目暴增，一再将人族联盟的防线压退。
不少仙门高手横死当场，因防线溃退，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连被人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域外之灵踏着他们的尸骨走向人界。
拦路的藤条被利刃割开，域外之灵数目太多，藤枝拦路杯水车薪。
毕蓝法术被破，力量反噬，只稍稍走神，便觉锐气扑面，同时眼前一暗。
干瘦的黑影遮蔽了天上的月光，直直斩向毕蓝。
毕蓝瞳孔一缩，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不知不觉，她已深入敌军，身边黑压压一大片全是域外之灵。
她与轩辕慕也早被域外之灵冲散。
没人能救她，若这一招躲不过，她必死无疑。
哗——
一大片水幕从天泼下，将已到毕蓝头顶的利刃震开。
地上藤枝遇水而发，倏地蹿起几丈高，卷住域外之灵四肢。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飞掠而过，抓住毕蓝的胳膊，拉着她连退数十丈，回到人群中。
毕蓝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扭头看向身侧：“陈姑娘！”
突然现身搭救她的人，正是陈珥。
前方，约莫两千名仙兵赶到，迅速结成一道防线，勉强减缓了域外之灵冲阵的脚步。
“师尊让我来帮忙。”陈珥语速飞快，左右各看一眼，不可置信，“这边怎么变成这样了？”
所过之处，遍地尸骸。
修仙者的尸体居然远远高过域外之灵。
战场上的闲言碎语毕蓝多少听见了一些，她眸色沉沉，脸色难看。
“原来是这样！”陈珥听完毕蓝解释，对人族联盟“刮目相看”。
既觉得不可思议，可又好像不出所料。
这些修仙者们可能早就忘却了修炼的初心，惯会以小人之心度人之腹，如此生死存亡的大关，竟然也能闹内讧。
知道人族联盟撑不住太久，却也没想到溃败得那么快。
因为这些人心性不坚，平白死了多少英勇义士？
但眼下绝不是追究责任的时机。
仙盟联军退得太快，域外之灵保留了大部分战力，赶来支援的两千仙兵很快就显出颓势。
域外之灵数目实在太多，开始有仙兵负伤，战线又一次摇摇欲坠。
陈珥抿起嘴唇，眼中透出坚韧的锋芒。
“诸位且听我一言！”她放声大喊。
且战且退的人族修士稍稍驻足，数不清的视线投向陈珥，听她说道：“我们现在退了，也是死路一条，玄嵇仙王绝不会放过我们每一个人！”
“但元清仙尊不一样！”
陈珥振臂高呼：“元清仙尊，她是人类！是我们人界第一剑修！”
哪怕接任了仙帝之位，她也先是一个人。
陈珥声嘶力竭，放声大喊：“我以我师尊渊海真人的名义作保，元清仙尊绝不会放弃我们！”
众修闻言面面相觑，每个人神色各异。
正犹疑间，忽然轰一声响，仙兵防线被域外之灵破开一个缺口。
大量域外之灵冲破防线，朝仙盟联军涌来。
众人脸色大变。
那些被陈珥说动的人也面露惧色，下意识往后退。
密密麻麻的域外之灵挤在一起，像决堤而出的洪流。
众修争先恐后飞退，战场上出现一大片真空地带，而这片空白区域，很快就会被域外之灵填满。
便在这时，一道灿金光芒划破黑暗。
空地上凭空出现两道身影。
南宫音手中血影枪轻轻一旋：“仙帝传位之礼已成，颜元清即刻便到！”
言罢，她手中枪影划出一道血刃飞出老远，数十域外之灵的脑袋被当场破开。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人界众修愣住, 随后很快有人认出南宫音，失声惊呼：“苍离魔尊！”
众人不由想起前阵子的传言。
颜元清现身万宝宫击溃玄嵇仙王那日，是为了救南宫音。
南宫音携左右护法支援万宝宫，力战玄嵇仙王, 成为后续万宝宫逆风翻盘的关键。
魔族与仙界的关系众人有目共睹, 颜元清竟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交好南宫音, 让南宫音成为她手下马前卒，真是好手段！
“什么好手段，人家那么大个孩子你们没看见？！”陈珥气得大喊大叫，指着颜昭昭告众人, “那是颜昭！颜元清和南宫音的女儿！”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此事早有传言, 颜昭眉目确实有六分与颜元清相似，但天下间从无两个女子诞下后代的先例, 他们更愿意相信颜元清和某个魔族男人结合生下颜昭，因此结识南宫音。
由此推断，两人只是关系好而已。
此时陈珥说得信誓旦旦，顿时激起众人逆反, 尤其是男人们, 气得脸红脖子粗, 怒声质疑：“你休要信口开河，两个女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陈珥也不知道原理, 起先她自己听说这个消息时, 比在场这些男人反应还大。
不过，既然有万宝宫的苏紫君前辈作证, 加之南宫音待颜昭委实与常人不同，叫人不得不相信。
陈珥懒得再和这些人掰扯。
局势危急至此, 他们不上前出力，却还在这里质疑颜元清，实在可恶！
元清仙尊多少次救万众苍生于水火，是陈珥心中最仰慕的大能，岂能由这些人肆意污蔑诋毁！
陈珥不与他们再辩，冷声道：“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管你们信不信！”
毕蓝和轩辕慕也未多言，迅速加入战斗。
有南宫音加入，堵住防线破溃的缺口，人界众修压力骤然缓解。
左洵在叶晏然的帮助下召集了一部分药神宗弟子，将解毒的施针手法传授给他们。
发疯失控的仙修陆续醒来，重新投入战场。
因南宫音方才那句话，大阵内所有仙兵精神一振，更加卖力抵抗域外之灵。
传位之礼已成，说明颜元清见到了老仙帝，并从老仙帝手中接过帝位，至此大局已定，玄嵇仙王已是名副其实的叛王，加上他如今所作所为，人心向背已有区别。
域外之灵的冲袭遭到激烈抵抗，战线稳固不退，尸骨堆积如山。
颜昭跟在南宫音身后，所过之处，域外之灵尸骨纷飞。
南宫音将她保护得很好，有南宫音在前面顶着，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小狐狸像是被战场上气机交锋吓到了，挣扎着想从她怀里跳下来。
颜昭用力抱紧，不让它乱动。
若局势就这样保持，拖到颜元清赶到，这场纷乱的结局就没有悬念了。
可是玄嵇仙王，他怎么可能甘心？
南宫音正血战域外之灵，颜昭忽然感应到什么，倏地抬头，出声提醒：“阿音，小心！”
一束沙箭破土而出，利刃直指南宫音的咽喉。
因颜昭提前预警，南宫音及时察觉危急，手中血影枪往地上一戳，借力抽身。
沙箭擦着她的面庞飞过，身旁域外之灵避之不及，脑袋被穿透一个窟窿，当场暴毙。
南宫音抽身飞退时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时眼角余光诧异地瞥了颜昭一眼。
连她都没觉察的危急，颜昭竟然提前发现，是巧合吗？
但眼下来不及深究，那一只沙箭偷袭未果，肯定还会伺机而动。
“阿音，撤退！”
颜昭声音传来，南宫音下意识听从，没有犹豫，飞身连退数十丈。
双脚还未落地，突然轰一声响，她刚才短暂停留的位置大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流沙状的漩涡。
数十只域外之灵被卷入漩涡之中，顷刻间粉身碎骨，骨骼碎裂还发出清脆的爆响。
临近漩涡的几个仙兵吓了一跳，你推我攘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有个仙兵退得慢了一脚踩进流沙里，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下半身就没了。
南宫音在内，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流沙中显出一道巨大身影。
漆黑的鳞甲在血月下发散发着奇诡的暗红色光芒，它没有露头，却已是威压重重。
他们所见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流沙下埋藏的身躯到底有多大。
在场仙兵毛骨悚然。
霎时间，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飞速后退。
防线刹那崩溃，域外之灵趁虚而入。
只有南宫音及时止步，继续与域外之灵厮杀。
那凹陷的沙坑迅速移动，所过之处，不分敌我，全部被它吞噬。
南宫音迫不得已，一退再退，破溃的缺口进一步撕开。
战线被摧毁，毕蓝轩辕慕等众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埋藏在沙地中的巨兽撕开仙兵防线，密密麻麻的域外之灵紧跟着蜂拥而来。
南宫音反手甩出一道锋锐之气，风刀劈中沙坑，掀起一片沙幕。
藏在沙坑下的巨兽却借着沙石掩映躲藏起来，倘若不能锁定它的确切位置，那么一切攻击都是徒劳。
危急继续逼近，人界仙修惊恐溃退。
南宫音停下脚步，握紧血影枪，扭头见颜昭还在她身侧，她倏地注意到什么，遂问：“昭儿，你能确定这只怪物要害所在吗？”
颜昭迎着南宫音的目光，点头道：“可以。”
南宫音心道一声果然，颜昭刚才提醒她躲开攻击，并非只是单纯的巧合。
她当机立断：“昭儿，你且与我联手，我们一同诛灭这只沙怪！”
颜昭眼睛一亮：“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告诉我它的位置！”
南宫音扬臂一招，虚空霎时盘旋扭曲，一头金翅大鹏从中穿过，朝颜昭二人斜飞而来。
颜昭感觉衣领一紧，南宫音拎着她的衣服带她跳上大鹏鸟。
血影枪高高抛起，南宫音将法力注入其中，它在空中半悬着，枪尖垂直向下，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剑尖所指正是地面上快速移动的沙坑。
沙坑中的怪物好像感受到危急，移动速度加快，进一步吞噬更多的活物。
南边防线已经溃退很远，仙兵阵法大乱，众仙修自身难保，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那巨大的沙坑还在继续深入人群，毕蓝不忍见更多人惨死，决定背水一战。
轩辕慕拦住她：“快走，仙修联盟烂泥扶不上墙，我们大势已去，继续坚持不过螳臂当车，白白送命！”
犹豫这会儿，沙坑已至十丈之内，一名女子撤退不及时，被巨大的吸力绊住，眼看就要摔倒。
她若此时倒下，十死无生。
毕蓝没有任何犹豫，当场挣开轩辕慕的拉扯，抓紧时间施法。
两根藤枝轰地破土而出，卷住那女子腰身。
但沙坑已到近前，藤枝根茎须臾之间便被破坏，彻底毁灭之前，只来得及将所救之人扔到阵营后方。
至于她最后能否得救，毕蓝不得而知。
沙坑已经来到她跟前了，因为施法救人，她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时机。
她抽身飞退，但远远不及沙坑移动的速度，尽管已使出浑身解数，体内功法运转到极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坍塌的边缘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塌陷的流沙到了近前，毕蓝内心却觉得十分宁静。
她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亲近的友人也接连遭遇不幸，像她这样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或许，死在战场上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或许是法力衰竭，也或许是内心没有了挣扎求生的欲望，毕蓝自然而然停下脚步。
身后传来轩辕慕的惊呼声。
毕蓝合上眼，疲惫至极地长叹一口气。
但是，被流沙撕碎的感觉并未出现，反倒一股翻腾的气浪泼到她脸上，将她掀飞起来。
她下意识睁眼，视野捕捉到虚空中一闪而过的红芒。
一道枪影惯透黑夜，势如破竹捅入沙地之中。
霎时间，大地剧烈震动，尖锐的嘶鸣从地底下传出来，同时沙石飞溅，大片砂砾在此时化作锋利的剑雨，劈头朝毕蓝泼洒下来。
嗡。
气机交错，毕蓝双耳短暂失聪。
眼看她就要落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忽然身子一轻，同时灼热的火气拍打脸颊，视野内出现一扇五彩斑斓的翅膀。
她目光下移，因人在空中，视野辽阔，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那巨大的沙坑停止移动，血影□□入地面足有三分之二，一股股浑浊的绿色鲜血从地底下渗上来。
正逃跑的修士们陆陆续续停下脚步，回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沙幕沉降，喧嚣之势平息。
那头藏在地底的怪物被南宫音一枪戳死了。
所有人惊魂未定。
可是，尽管沙怪死了，但防线已后撤将近一百里，域外之灵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已完全不可能阻止。
这场战局他们毫无胜算了。
就在这些人界仙修绝望地以为人界将要被域外之灵占领时，天空中忽然掠过一片黑影。
时值月夜，月亮被云层短暂遮蔽并不稀奇。
但这片乌云太大了，它一出现，整个战场的视野都变得昏沉黑暗。
乌云罩头的仙修们心情惶惶，不知何时，人群中忽然传来颤声：“好，好强的魔气！”
他们抬头往天上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凉意袭上背脊，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十万魔兵从天而降，落地沙尘四起。
当先一个女魔头冲在最前面，情绪激奋：“给我杀干净这帮杂碎！找不到燕舞你们全部都不要回去了！”
魔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奋勇争先：“杀！！！”
第三百三十九章
魔, 魔兵？！
不仅人界众修震惊得骇然色变，就连大鹏鸟背上南宫音和颜昭也十分错愕。
南宫音记得自己走得匆忙，并未来得及吩咐左右护法去魔界调兵，寒璃怎么会带这么多魔兵跑到人界增援？
不过, 突然来了一大批援兵, 人族仙修的防线彻底稳固, 南边总算不必太过操心了。
南宫音心神稍稍放松，刚刚的战斗消耗了太多体力，她体内未愈的伤势隐隐有复发的趋势，只能暂且停下来调息片刻。
大鹏鸟背上, 颜昭望着被南宫音杀死的那只沙怪，若有所思。
这时, 怀里小狐狸耳朵动了动。
颜昭被这点细微的动静吸引注意，低头看向雪球。
雪球倏地睁开眼睛, 同时龇牙咧嘴，朝着某个方位露出一脸凶相。
颜昭耳朵动了动，灵台好似被什么东西拨动，刹那间与小狐狸心念相通。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颜昭顺着小狐狸视线看过去。
大鹏鸟在夜空之中盘旋, 视野极为辽阔, 颜昭目之所及, 是雾海仙山连绵不尽的山脉。
山脉深处有股力量若隐若现，颜昭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南宫音闻声睁眼, 觉察颜昭和小狐狸颇为异常的表现, 疑惑：“什么？”
小狐狸尾巴甩了甩，颜昭心念微动, 倏地领悟了它的意思，脱口而出：“是诛魔剑。”
南宫音和小狐狸同时扭头看向她。
南宫音是诧异颜昭和任青悦的默契, 而小狐狸则是单纯惊讶她的领悟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诛魔剑！”南宫音关注到重点，蹙起眉头，“诛魔剑被玄嵇仙王抢走，此物气息出现，应当就是玄嵇仙王无疑！”
此人刚才应该是想趁着域外之灵冲毁仙修防线之时趁机逃跑，但没想到魔兵支援这么快，因而错失逃走的时机，才又重新隐藏起来。
诛魔剑的气息一闪就又重新消失，十万魔兵威力不凡，不仅很快阻止了防线后退，还进一步将战线往前推进几十里。
寒璃冲在最前面，数不清的域外之灵折损在她手中，但她脚步不停，带着大军继续冲锋陷阵，直逼入雾海仙山深处。
南宫音对此略感不解。
寒璃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热心的人了？
苏紫君、渊海真人和药神子所率领的仙兵队伍也发现了南面的异动，见魔兵前来支援，苏紫君神情振奋，当即下令反攻。
各仙兵大阵吹响号角，战线开始往雾海仙山内部推进。
那些跑得飞快的仙修纷纷掉头回来，刚才局势衰微之时，他们争先恐后地逃命，而今战局扭转，又都不走了。
但他们也不会多奋勇争先，就怀揣着一分侥幸，在魔兵大阵队伍后面吊着。
南宫音沉吟须臾，意念一动，大鹏鸟立即调转身形，翅膀一振，跟随大军朝前推进。
颜昭怀里，小狐狸安静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摸摸狐狸小脑袋。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今天小狐狸的状态有点异常，跟前几天不太一样。
可能是战场上气氛压抑，喊杀声不断，惊险刺激，师姐只是心智受损，但本能还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不得不绷紧心神，提心吊胆。
于是颜昭一下一下抚摸它的后背，温声道：“师姐别害怕，有我呢。”
她会保护师姐，任何时候。
小狐狸眼珠子转了转，脑袋抬起来，不期然目光与颜昭垂落的视线相触，只一刹便又躲开，装作无事发生。
颜昭忽然轻咦一声，意外道：“你怎么突然害羞了？”
南宫音被颜昭吵吵嚷嚷的声音吸引注意，扭头看过来。
小狐狸埋在颜昭怀里，不搭理颜昭，但尾巴甩得飞快，绿宝石似的眼睛颇有神采，跟前几日状态很不一样。
南宫音福至心灵，倏地明白了什么，唇边漾开一抹笑意，但并未点破。
颜昭还待再说什么，小狐狸小爪子抬起来捂住耳朵。
心中刚刚升起一抹疑惑，忽然远处哄一声响，颜昭扭头朝声音来处望去，见连绵的群山深处，如炊烟般袅袅升起一团烟尘。
雾海仙山表层的浓雾被狂风吹散，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玄黄秘境的入口打开之后，其门扉位置便固定下来，大军往前推进，找到域外之灵的源头并不难。
寒璃不负众望，很快就找到玄黄秘境确切的位置。
玄黄秘境的入口被彻底撕开，是一条足有百丈长的虚空裂缝。
裂缝两侧渗出血月的气息，域外之灵成群结队从裂缝中涌出来。
寒璃见状，怒气升到一个不可遏制的高点。
她无法想象，如果雷霜和绛樱把燕舞扔到这里面，燕舞岂还有活命的机会？
寒璃越想越愤怒，但她找不到雷霜和绛樱，只能将一腔怒火宣泄在这些域外之灵身上。
一把刃长两丈的镰刀飞旋而过，凡被镰刀勾刃触碰的域外之灵无不身首异处。
寒璃高举镰刃，大开杀戒，从密密麻麻的域外之灵大军中，竟生生撕开一条通路。
临到玄黄秘境入口了，苏紫君原想阻止寒璃，如今抗击域外之灵的战斗已算取得小胜，只要守在秘境外，等着颜元清来，任玄嵇仙王有多少心思，都决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可是，不等苏紫君开口，寒璃已经率领大军冲进玄黄秘境。
十万魔兵在前面开路，气势浩荡，势不可挡。
四方仙兵合于一处，渊海真人、药神子与狼狈不堪的周嵊也同时汇聚到苏紫君身边。
周嵊率先开口：“我们就不必进去了吧？”
人界好不容易取得胜势，在入口外堵着，不让域外之灵侵入人界，等到颜元清来将这入口一封，一切就尘埃落定。
苏紫君沉吟道：“魔族大军支援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独自犯险。”
她们在外面不知道秘境内的情况，万一秘境中出了什么变故，恐怕来不及支援，还是应当将兵力汇聚一处，才好互相照应。
周嵊脸上表情不大自然，喃喃道：“可是，这些魔族来意为何还不一定……”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全部看向周嵊，一向对魔族颇有微词的渊海真人率先开口：“周代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嵊清了清嗓子，虽觉尴尬，但他实在不想去玄黄秘境中冒险，于是信口找来托词：“这些魔兵不请自来，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说不定等战事了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苏紫君霎时沉了脸，冷哼一声：“什么叫不请自来，若没有这批魔兵及时增援，可还有你此刻在这里大放厥词的机会？！”
周嵊被苏紫君当面怼，面子上挂不住，蹙眉道：“苏宫主，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们仙盟人也死了不少，倘若不是颜元清言而无信，直至此时都还未现身，我们何至于那么大的损失？”
这一回，不止苏紫君了，连药神子也不给他面子，语气沉了沉：“战事起时，若不是你们自己不肯配合，谁都不愿出力，让几个小辈顶在前面，能有这么大的损失吗？！”
“都别吵了！”渊海真人冷声发话，“事已至此，吵赢了又能怎么样？”
药神子与周嵊同时噤声。
便在这时，金翅大鹏鸟斜飞而来，悬停于众人身侧。
南宫音立于大鹏鸟背上，身后跟着颜昭。
她越过周嵊，径直朝苏紫君道：“我进去看看，你且帮我照看昭儿。”
南宫音不看周嵊，周嵊倒是对她和颜昭颇感兴趣，尤其是躲在南宫音身后的颜昭。
周嵊视线上下打量，观颜昭眉目，果然有颜元清几分神采。
若此女当真是颜元清的女儿，她在战场上，不怕颜元清不赶来。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周嵊瞄一眼苏紫君，静观其变。
不料，苏紫君还未开口，颜昭却不愿意，回答说：“我要跟阿音一起。”
“听话。”南宫音劝说颜昭，“你与干娘待一会儿，我去去便回。”
苏紫君也劝：“对，昭儿，你到干娘身边来，我们一起等你阿娘。”
就连药神子也帮腔：“乖徒儿，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
周嵊越听表情越古怪。
颜元清的女儿，与南宫音关系匪浅，又唤苏紫君作“干娘”，还是药神子的弟子。
这重重身份加在一起，全天下不得围着她转？
“干娘，师父。”颜昭抿唇，沉吟片刻后开口，“你们有你们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
在场几位前辈同时愣住。
颜昭挺胸抬头，与苏紫君对视，眼神尤其坚定。
“我答应过阿娘，要保护阿音。”
第三百四十章
颜昭语气郑重, 话一出口，掷地有声。
南宫音、苏紫君以及药神子，同时沉默了，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良久, 南宫音开口：“既如此, 就让昭儿跟着我吧。”
有颜昭在, 她或许束手束脚一些，同时却也务必更加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颜昭态度坚决, 南宫音既然已经答应，苏紫君也不好再劝。
她点了点头, 叮嘱二人：“那你们务必小心，等仙兵队伍集结完毕, 我立马带人进去支援。”
南宫音从容应下，意念一动，座下金翅大鹏振翅而起，直直飞向那条横亘东西的虚空裂缝。
颜昭与南宫音刚走, 周嵊便对苏紫君道：“苏宫主当真要带人追进去？”
苏紫君已极为不耐, 彻底冷了脸：“倘若代盟主不敢追击, 自己守在外面便是。”
周嵊被怼，颜面扫地, 羞恼道：“苏宫主,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你看来，本盟主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苏紫君不答, 其意却已十分明显，周嵊气结, 整张脸憋得通红。
“人到齐了没有？”苏紫君不再搭理周嵊，扭头询问身侧另外两人。
药神子回答：“老夫率领的仙兵已经清点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渊海真人也道：“一样。”
“行。”苏紫君迅速拍板，“你们各自留一千人在入口外打扫战场，扶救伤兵，剩下的跟我进去。”
大军立即开拨，周嵊果不其然被留在外面。
几名仙盟长老愤愤不平：“这苏紫君也太狗仗人势，不就是攀上了颜元清这根高枝儿，颜元清仙帝之位到底坐实没有还未可知，她倒是先耀武扬威起来！”
“说得太对了！”又有人出声附和，“成王败寇，苏紫君不过是选对了队伍，万宝宫与仙盟又有什么分别？”
周嵊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虽然他也不忿于苏紫君的态度，但这两人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苏紫君因为站对了队，所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颜元清势不可挡，连魔族都被她收为麾下，他若与苏紫君对着干，回头苏紫君到颜元清面前参他一笔，日后岂还有他好果子吃？
因而周嵊压下怒气，开口道：“清点人手，咱们也进去。”
那两名为周嵊打抱不平的长老愣住：“盟主？”
“别废话了，搞快点！”周嵊彻底冷静下来，为了自己日后的前途，忍一时之耻没什么大不了。
长老们虽然不解，但周嵊态度如此坚决，他们一腔热情贴了冷屁股，只好悻悻离去，照周嵊的吩咐召集剩余的人手。
寒璃带着十万魔兵闯入玄黄秘境之后，又是一气乱杀。
但玄黄秘境是域外之灵的主场，天空中血月高悬，虚空之门打开，来自域外的神秘力量笼罩这片大地，域外之灵便能从土地中汲取养分，不断生长。
进入玄黄秘境之后，域外之灵的实力整体拔高一个境界，魔兵大阵的行进速度自然而然拖慢下来。
金翅大鹏鸟速度很快，转眼就追上魔族大军。
寒璃身先士卒，挥着一把夺命大镰刀，切萝卜似的疯狂爆杀。
她冲得太快，以至于魔族大军被落在身后，等她回过神来，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域外之灵，魔兵先头部队距离她都有几百丈远。
数不清的域外之灵前仆后继冲过来，寒璃丝毫不惧，挥舞着她的大镰刀，仿佛有一身用不尽的力气，一刀过去，域外之灵倒下大一片。
南宫音与颜昭乘坐在金翅大鹏鸟背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不由缓缓皱起眉头。
域外之灵催发的根源是虚空之门，要想阻止这场浩劫，必须封印虚空之门。
但同时，她也明白，玄嵇仙王必定在暗中埋伏。
无论是谁，只要动手封印虚空之门，就会暴露在玄嵇仙王的视野中。
玄嵇仙王虽然受了伤，但其实力远高于寻常大乘修士，且手中还握有诛魔剑，敌在暗我在明，一旦被他盯上，其凶险几可论九死一生。
毫无悬念，玄嵇仙王在等颜元清。
他笃定颜元清不会见死不救，不会任由人界浩劫蔓延，而天地之间，有能力真正封印虚空之门的人，只有颜元清。
南宫音垂眸，一个念头飞快掠过脑海。
当初她为救颜元清种下的恶果，如今自然该她自己偿还。
等除掉玄嵇仙王，天地秩序恢复，虚空之门与玄黄秘境自然构不成威胁，有颜元清镇守三界，天地间的平静还能再续几十万年。
南宫音眼神飞快闪烁，不多时，心中已有成算。
金翅大鹏在空中盘旋好几圈，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颜昭扭头看向南宫音，问她：“阿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南宫音神色平静，回答：“静待时机。”
等颜元清解决掉那些叛军赶来玄黄秘境，那一刻便是真正动手的时机。
颜昭不懂时机在何处，眼下玄嵇仙王藏得死死的不现身，放眼望去整个玄黄秘境只有密密麻麻的域外之灵摩肩接踵。
苏紫君率领仙兵大阵也进入玄黄秘境，观得玄黄秘境中景色，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短短数日而已，昔日荒芜死寂的玄黄秘境就变成这副模样，虚空之门封印破除之后，裂缝似乎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大地不断孕育新的域外之灵，寒璃率领的魔族大军不得不停下脚步，背靠玄黄秘境出口建立新的防线。
但他们只能守不能进，若推进太多，就无暇顾及身后。
虚空之门不被封印，这场耗战便旷日持久。
南宫音心里算着时间，暗中玄嵇仙王应当也是如此。
寂静中忽地响起一声雷鸣，南宫音扭头，便见一黑衣人出现在大鹏鸟背上。
颜昭后知后觉，发现大鹏鸟背上多了个人。
定睛一看，竟是雷霜。
雷霜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贼眉鼠眼的，一副偷相。
南宫音疑惑：“你藏头露尾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等战事结束之后属下再向魔主解释。”雷霜语速飞快。
说这话时，下意识瞥了眼下方正浴血奋战的寒璃，怕被寒璃觉察，她又把蒙脸的黑布往上拉了拉。
南宫音：“……”
眼下局势复杂，她也懒得管雷霜什么打扮，换了个问题：“你此刻是要作何？”
雷霜压低声，煞有介事地告诉南宫音：“寒璃是属下和绛樱费了点功夫从魔界请来的帮手。”
这一点南宫音已经猜到了，点头：“所以呢？”
大战还没结束，雷霜就跑来找她邀功了么？
雷霜又道：“魔主只需转告寒璃‘人没事，听从吩咐到大战结束，自当送回’即可。”
南宫音：“？”
“魔主照做便好了，不要多问。”雷霜情绪有点激动，“属下对魔主绝无二心！”
“……”南宫音很是无语。
雷霜想的这句暗语已经把她们所作所为暴露无遗。
不过，也多亏雷霜和绛樱，这场大战的战局目前才能稳定下来。
南宫音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雷霜如蒙大赦，嗖地一下原地消失，跑得比兔子还快，看得出她怕被寒璃逮现行。
南宫音视线往下，见寒璃越来越深入敌营，此番作为确实危险。
若寒璃有个什么闪失，她带来的十万魔兵将群龙无首。
金翅大鹏一声尖啸俯冲下去，寒璃正战得酣畅淋漓，忽然身子一轻，肩膀被金翅大鹏抓起，一个盘旋往魔兵大阵飞去。
寒璃两眼一瞪：“南宫音！”
她来时过于匆忙，虽然远远看见了南宫音，但并未上前见礼。
何况，在她心里还有几分不愉快的猜测。
左右护法都是南宫音的心腹，她们绑走燕舞，说不定就是南宫音授意，寒璃耿耿于怀。
南宫音探手一招，寒璃腾空飞起落到大鹏鸟背上。
颜昭视线被她手中那把大镰刀吸引，这么大的镰刀，肯定很趁手。
南宫音组织了一下措辞，问寒璃：“雷霜和绛樱跟你结了仇？”
“你不知道此事？！”寒璃脱口而出，“难道不是你授意她们这么做的吗？！”
南宫音坦然回答：“我陪元清去了趟仙界，回来人界就开战了，雷霜说是她将你请来，言语间言辞闪烁，至于如何请的，只字未透。”
寒璃气得身上魔气都要炸开，怒气冲冲地说道：“她们抓了我的宠姬，胁迫我出兵！”
南宫音眉梢一挑：“宠姬？”
“你别管！”寒璃大为失态，“如果燕舞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让她俩偿命！”
南宫音“哦”一声，安抚寒璃：“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她没那么大胆子，你且安心下来，回魔兵阵营去，维护防线就好，待大战结束，我自代你将人讨回。”
寒璃听说人应无事，立即冷静两分，但仍余怒不消，语气很冲：“这可是你说的，你身为魔界之主，不能骗我！”
南宫音点头：“我不骗你。”
寒璃终于消停，点头：“那好。”
金翅大鹏已飞到魔兵上空，寒璃纵身一跃，从大鹏鸟背上跳下去。
便在这时，荒漠中无端掀起一阵飓风，这风沙来得过于剧烈，像海浪上掀起的巨浪，不分敌我拍到所有人身上。
飞行在空中的金翅大鹏被风沙迷眼，飓风拍打它的翅膀，令它身躯剧烈摇晃。
好在这阵风沙持续不久，转眼间又散去了。
待风沙平息，南宫音神情一凛。
她陡然意识到什么，扭头朝身后看去。
大鹏鸟背上已是空空。
颜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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