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041
陶姜发现这条巷子里有户人家养狗。
那狗极凶。
有一回衷哥儿下学回来, 哭得跟什么似的,一问,被狗追, 吓得哭了。
陶姜记着这个事,出门的时候,特意往身上揣了点食物, 专门往那边走。
她在这里见过村里人养鸡养鸭, 还没见过养狗的呢!
还没走近, 就听见狗吠。
好凶。
她咻地缩到顾剑身后。
“啊哈哈, 宝贝儿, 哎呀你先走, 先走,我马上追上来!”
她死死揪着顾剑袖子。
顾剑:“……”
他抬脚往前, 转过弯儿, 一道低矮的白土墙,里边传来狗吠。
原来关在里面啊。
陶姜迅速松手, 清清嗓子,大摇大摆上前, 对顾剑大言不惭,神气道:“别动!里边有恶犬,我先看看有没有危险!”
那大义凛然的样子。
顾剑扭过头:“嗯。”
陶姜这才爬到墙上, 探头去看, 一颗偌大的狗脑袋, 吐着长长的舌头流口水, 嗓子里发出粗噶浓重的喘息, 猛地朝她叫起来:“汪汪!”
浓重的鼻息扑在她脸上,陶姜还没反应过来, 提着她跃下墙头。
陶姜人傻了。
大狗在墙内呜咽。
陶姜:“它好像病了。”
她带着顾剑,绕这户人家溜达了一圈。
这个巷子里一共五户人家,全都是做生意的。
她记着这家人是木匠。院子里摆着一架车床。
这家的小孩子也是最脏的那个,总是拖着长长的鼻涕,衣服也永远沾满泥,头发也乱糟糟,跟在大孩子后面呼啦啦跑来跑去。
“他们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陶姜转了一圈,想了想,从腰间系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小块饼子丢进去。
她这次学聪明了,从旁边一株桑树上爬上去。
那狗果真在吃!
她丢完一袋饼子,大狗朝她狂吠。
陶姜:“白眼狼!”
她扒在树上,揪了一片树叶丢下去。
狗没打着,差点把自个儿栽下去。
她讪讪往树下爬,爬到一半:“啊啊啊!”
顾剑踩一脚树干,飞身而上,立即提着她领子将人送下来。
刚落地,正碰上顾平章下学回家。
陶姜顿觉这个姿势丢人,快速道:“顾剑,快松开!”
正说着,顾平章已经走到面前。
他旁边跟着顾衷。
衷哥儿贴着墙根走,死活不愿意靠近这院子。
里边大狗吠两声,他眼泪汪汪,一动都不敢动。
站在那儿,可怜兮兮的。
陶姜毫不留情地笑出声。
小孩哇一声哭出来。
陶姜讪讪,心虚地摸着鼻子扭过脑袋。
顾平章:“在这里做什么?”
“溜达!”陶姜给顾剑挤眉弄眼。
顾剑抿唇不语。
“走吧。”
“好!”陶姜一蹦一跳跟上。
衷哥儿直接撒腿跑。
“啧啧啧,胆子真小。”陶姜叹气。
顾平章看她一眼。
巷子里人家院墙都高,除了木匠家。
陶姜吸了吸鼻子:“这家是卖馄饨的!”
一路上碰到玩闹的小孩子,他们见了陶姜都乖乖停下来,喊她:“姜姜姐姐!”
陶姜笑眯眯掏出自己做的油炸果子,挨个发一个。
最后发到木匠家的小男孩。
陶姜惊奇地发现他怀里抱着一只黄色的猫!
小孩随意将猫抱着,猫乖乖的,一动不动。
陶姜借着给他发果子,趁机摸了一把:“这是你的猫吗?”
“嗯!”
“买的吗?”
小孩子说不清怎么来的,咕咕哝哝,反正不是买的。
一说买的便使劲摇头,吸一吸鼻涕,用手背一抹鼻子,再抓着果子吃。
陶姜眼看着鼻涕蹭到了嘴里……
她偷偷去看顾平章。
顾平章垂眸,仿佛知道她打什么坏主意,挑眉。
陶姜忙扭头装不懂。
她眼馋地看着那只猫,蹲在那里想尽办法哄着小孩子。
顾平章忍无可忍,让顾剑拖着她:“回家。”
陶姜被顾剑抓着走,还使劲扭头眼巴巴看人家的猫。
顾平章看着都无语了。
晚上,她坐在床上。顾平章在看书。
哦要问为什么她又要跟顾平章一个屋。
事情都要从那晚她喝醉,缠着顾平章要亲,导致其他人都选好了屋子。
原定她住的被陶水占了,且不论怎么威胁都不搬。
她又不能跟婶娘和顾薇挤。
顾薇很喜欢自己的屋子。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顾平章一个屋子。
她对白天那只猫念念不忘。
那可是猫啊!
翌日,她一得空,就跑到木匠家后院,爬到树上,“咪咪咪咪”地哄着,企图将那只猫哄出来。
昨日的饼子还是有用的,大狗见了她,吠得比昨日更厉害了。
她又丢了一个饼子,这狗饼照吃,人照吠。
“白眼狼!”陶姜气得吹了吹刘海。
它吠任它吠,陶姜继续在狗叫累了歇息的间隙,趴在树枝上诱惑小猫。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只猫它真的跳到了墙上!
陶姜咧开嘴,掏出自己精心准备的鸡心鸡肝等,“咪咪,咪咪过来,吃肉。”
猫咪嗅着肉味儿轻盈一跃,跳上枝头,低头闻了闻,大快朵颐起来。
陶姜小脸兴奋,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手里拿着肉,等猫吃完树枝上的,便引诱它跟着自己。
她隔一段距离喂一块肉,猫乖乖跟着她到了家门口。
她掏出最后一块鸡心,趁它吃肉,□□了一把,咧着嘴傻笑。
“陶姜。”
她刚想伸手抱起来,猫浑身的毛炸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警惕地抬起头。
陶姜不敢动了。
猫毫不留情扭头,几下跳上青砖墙,很快沿着起伏的墙脊消失。
陶姜小脸一垮,扭头哀怨地看着顾平章:“你把它吓跑了!”
“本就是别人家的。”顾平章淡淡道。
“你不来,我就能把它抱回去!”陶姜满是失望。
闻言,顾平章垂眸看她,无语:“抱回去也不是你的。”
陶姜恼怒地瞪他一眼,哼了一声:“不用你管!”
噔噔噔跑走了。
顾平章揉了揉眉头。
顾剑从墙上一跃而下:“那只狗刚才产了三只小狗。”
说罢,他看向顾平章。
“怎么?”顾平章语气平静。
“没什么。”顾剑抿唇低头。
翌日,陶姜忙完了后,又跑去木匠家桑树上引诱猫咪。
这次准备的肉多多的,终于把小猫咪引诱进了院子里。
趁着它埋头苦吃,陶姜又撸又抱。
啊!好快乐!
她正咧着嘴傻笑,开心得不得了,顾平章一来,就把猫吓走了。
小猫像一道影子,迅速跃上墙顶,三两下窜了出去。
陶姜傻眼,看着顾平章火冒三丈。
“你还我小猫!”
“不是你的。”
陶姜气了个倒仰。
“我再也不理你了!”她抱着婶娘哭唧唧。
陶水见了,嘲笑她:“多大人了,你害臊不?”
陶姜追着他:“陶、水!”
“嘶——从哪学来的咬人的毛病!你是狗吗!”
顾平章抓着她领子将人提溜过来。
陶姜挣扎不休。
顾平章抿唇:“以后不要咬人。”
“就是!”陶水捂着手龇牙咧嘴。
陶姜冷哼,扭过头去。
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顾平章拍了她脑门一下。
陶姜挣扎。
“吃饭。”顾平章将她放到凳子上。
陶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夜里,顾平章睁开眼睛。
起风了,树叶哗哗作响,没有月亮,屋里漆黑一片。
陶姜整个人趴他身上,扭来扭去,呓语:
“爷爷,猫咪,狗狗,爷爷……”
过了一会儿又皱着脸,气呼呼的:“狗,顾平章,狗……”
顾平章:“……”
他伸手,轻轻将人从身上掀下去。将被子丢在她身上,连脑袋都遮住了。
很快,陶姜咕哝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扭啊扭啊,又顺着爬过来,直到脑袋趴他脖子里,才安静下来。
少女的呼吸轻轻的,拂在耳边,带着桃花糕的清甜。
她浑身温度近乎滚烫。
顾平章伸出手,捂住她脑门,将人掀下去。
翌日。
陶姜又将猫咪哄了来。
这次她聪明了,关了门。
小猫咪大快朵颐,她开心地撸猫。
嘿嘿,只要她天天拿好吃的给它,早晚它会待在这里不回去。
她可没有偷猫!猫咪自己来的!它自己不走的话,顾平章肯定不能说她。
窗户缝隙里射进来一束光柱,灰尘在光柱中起舞。
这是一只黄色的橘猫,耳朵尖尖上是白色的。
猫咪很瘦,每次见了肉就走不动路。
脾气很好,很乖。
陶姜好几次白日里见木匠家的小孩紧紧抱着它。
顾平章回来,看见了,淡淡看她一眼。
陶姜警惕看他。
顾平章什么也没说。
陶姜期待小猫赖着不走。可一吃完肉,它就跃上窗格,钻进窗缝里溜了。
陶姜垮下小脸。
这日,顾平章回来,陶姜蹲在院中桃树下,无精打采。
婶娘偷偷凑过来用大嗓门道:“你快劝劝吧,眼睛都肿了。”
“发生何事?”
“唉那木匠生意不好,搬回老家了,狗和猫都不见了。这不,爬树上喊了半天,猫的影子都没见到。回来就伤心呢!”
陶水欲言又止,憋红了脸扭头去喂鸭子。
顾平章慢悠悠提着书匣走过去,蹲在她旁边。
陶姜瞪他一眼。
眼睛又红又肿,鼻子也红红的。
“真丑。”
“你!”陶姜拿脑袋撞他。
“砰”一声,陶姜闷哼,捂着脑袋,幽怨地瞪着他。
“你欺负我!”陶姜哇一声哭出来。
眼泪顺着莹白的脸哗啦啦流。
顾平章抿唇,伸手抹了一把她的眼泪:“哭什么?”
“猫咪,狗狗——呜呜呜——”
“没有猫和狗不行?”
陶姜摇头。她想爷爷奶奶养的猫咪和狗狗。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丢脸,拿袖子抹了两把,脸都擦红了。
“别动。”
顾平章垂眸,拿出帕子,一手托了她后脑勺,一手给她擦眼泪。
陶姜鼻子不通气,瓮声瓮气道:“擤鼻涕。”
顾平章一顿,将帕子丢给她。
陶姜哼了一声,自己擤。
顾平章将书匣子放到她面前。
“干嘛?”陶姜鼻音浓重,瓮声瓮气的。
“打开。”
“什么?不会是蛇吧?”陶姜狐疑地往后退。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陶姜看他一眼,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一只手轻轻掀开。
“啊啊啊啊!”
三只巴掌大、湿漉漉的小奶狗挤在一起,湿润的鼻子碰到了她的手背。
陶姜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巨大的喜悦笼着她,她一下子扑顾平章身上,抱着他发疯,简直欣喜欲狂:“啊啊啊啊顾平章我爱你!呜呜呜呜!”
顾平章给他扑倒在地上。
闻言,他伸出的手顿住,眼睫轻轻一颤。
半晌,陶姜还一个劲抱着他发疯。
大家看着她,对她的热情奔放麻木了。
即使如此,婶娘还是臊得慌:“肉麻……”
她跟顾薇红着脸嘀嘀咕咕。
顾平章抓着陶姜颈子,将人掀开。
他冷嗤:“花言巧语,起来,成何体统。”
陶姜正高兴,没心没肺对他憨笑两声,已经扭头趴在书匣上看狗狗了。
顾平章抿唇。
三只小狗,一只是黑狗,一只是白狗,还有一只浑身是白的,只有耳朵、鼻子和四个爪子是黑色。
三个小家伙只有她巴掌大,呜咽着挤来挤去,好不可爱。
衷哥儿跑来,眼睛亮晶晶的:“小的狗!”
陶姜小心翼翼抓起那只斑点狗。小东西软软的,热热的,她的心也软得快要化掉,那种小生命在她掌心扭动的刺激,让她毛骨悚然,“顾平章!救命!”
她双手托着小狗,不敢用力,感觉一不小心就捏死了。
她手足无措地将小狗递给顾平章:“快快快!”
顾平章伸出手,她忙将小狗放他掌心,长舒口气。
拍着胸口:“好奇怪。”
她还从没有抱过这么小的狗狗。
小狗呜咽着,湿漉漉的鼻尖触在顾平章掌心。
刚出生几日,毛还没有长出来,肌肤柔软,血液涌动的声音似乎都回响在耳边。
烫得如同一团火。
顾平章抿唇,手指微缩。
陶姜趴着看他掌心,鼻子跟小狗的鼻子几乎碰上,呼吸跟小狗的呼吸一同撒在她手上。
他一只手推开她脑门。
陶姜继续盯着小狗,眼睛还红着呢,竟然一点儿也不闹,“你从哪带回来的?”
顾剑闻言,看她一眼。
“木匠家的那只狗生的。”
“啊!”陶姜跳起来,“我就说它肚子怎么那么大!我还以为它生病了。”
她着急转圈,伸手想将小狗藏起来:“有没有被人发现?哎他们找上门怎么办?”
一边又想到什么:“他们吃什么?不行呀,小狗要吃奶的,你怎么把他们偷回来了,唉这可怎么办,还是送回去吧!”
顾平章挑眉:“好。”
陶姜凶巴巴的:“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小狗饿死了怎么办!他们要吃大狗的奶!”
“嗤。”顾平章懒洋洋笑了一声。
“木匠家搬走的时候,将这窝小狗丢下了。”顾剑道。
闻言,陶姜脸上是又喜又惊。
她开始满院子乱转:“怎么办,木匠搬走几天了,它们吃什么?”
还是婶娘有经验:“先喂点米糊喝了。”
陶姜于是眼巴巴蹲在一边看婶娘给小狗喂米糊。
那么小,只有她巴掌大,哎可怜死了,这么小就被丢弃。
“好险啊,要不是夫君捡回来,没人发现,他们会饿死的。”
“谁说不是呢!”婶娘感慨,“这年头都不容易,也是几条命。”
陶姜咧嘴笑,嘿嘿,既然丢掉了,那都是她的!
她趴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也不敢上手,担心给掐死了。
唉太可爱了,真的忍不住想揉捏咬一口!
她磨了磨牙,纠结的视线跟顾平章对上。
顾平章拧眉。
陶姜立即扭头,看在带回小狗的份上!
“来,你抱抱它。”婶娘喂完一只,抓起来给她。
陶姜忙将衣摆铺平,让婶娘放她怀里。
小狗在她腿上打了个滚儿!
“快看快看!”她两眼冒光。
衷哥儿也要抓,婶娘不允:“你乖乖摸一摸就行,没轻没重,会掐死的。”
衷哥儿也不闹,乖乖蹲在旁边,小小的指头,跟摸地雷似的,摸一下猛地收回来,咯咯咯乐得笑个不停,再去突然摸一下,再仰着小脸咯咯咯直笑。
陶姜在旁边瞧着,忍不住笑得捶地。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衷哥儿:“你们,看他!”
衷哥儿给她笑得一脸懵逼,傻傻地也跟着笑起来。
大家都笑得不行。
可惜陶童跟陶楼回家了。
她很想逗逗小姑娘,肯定特别好玩!
陶姜晚上睡觉,把斑点狗放她跟顾平章中间。
狗转着圈玩,她也趴床上跟着转圈。
姿势是这样的:orz。
她不小心踩到顾平章,忙着看小狗狗,头也不回:“夫君你往那边一点。”
顾平章看看被挤到床下的一条腿,再看一眼那狗,冷漠:“陶、姜。”
陶姜回头,看清他的样子,顿时讪讪,“啊哈哈哈,夫君你过来点。”
说着,抱起小狗往另一边挪。
她躺下来,将小狗揽在自己怀里,幸福地亲亲小狗狗。
顾平章淡淡道:“你最好将它放地上去。”
“不要!”陶姜警惕。
顾平章:“明日小狗被压死了,你可不要哭。”
陶姜表情一僵。
“宝贝儿你好好睡觉,明日一早我就来抱你!”
她拍拍用顾平章旧衣裳搭的窝,恋恋不舍地躺到床上。
顾平章熄灯。
“等等!”陶姜掀开被子,蹬蹬蹬跑下去,给小狗盖上衣服。
“忘记给它盖被子了。”她躺下。
顾平章准备熄灯。
“等等等等!”
陶姜掀开被子,跑到桌边倒了一碗水放到小狗窝边。
她回来躺下,盖上被子,喃喃:“万一小狗渴了。”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陶姜睁眼:“夫君,熄灯!”
顾平章似笑非笑:“确定?”
“确定确定,快熄灯,再不睡天就要亮了!我要早早睡,早早醒来看小狗狗!”
顾平章这才扭头准备熄灯。
“等等!”陶姜从床上跃起。
她蹬蹬蹬跑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万一小狗想出去呢?”
等她跑回来刚要跳上床,顾平章静静盯着她。
陶姜后知后觉,讪讪挠头:“最后一次!我保证!”
顾平章冷笑一声:“呵。”
过了一会儿。
“等一下!”陶姜又从被窝跳起来。
半晌后,身后屋门“哐”一声关上。
陶姜抱着小斑点狗,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真小气!”她冲着门吐舌头做鬼脸。
“哼!我找婶娘睡去!”
她气呼呼地抱着小狗走了。
才不稀罕跟他一屋呢。
居然敢把她和小狗丢出来。
可恶!
翌日。
一家人蹲在狗窝前,给小狗起名。
陶姜先表达意见:“这个——小黑,这个——小白,这个——哈基米!”
婶娘不同意了:“按你这个取法,花的这个不应该叫小花吗?你偏心!”
陶姜耍赖:“不管不管这个是哈基米!”
“哈?鸡?米?”顾薇满脑门子疑惑,“嫂嫂,那是什么意思?”
顾平章也看向她。
陶姜跟他视线对上,还生气昨晚被赶出来的事情,哼哼一声,瞪他一眼,扭过头,屁股也挪了个方向,将背影留给他。
“哈基米哈基米!”陶姜喜滋滋地摸摸小狗,“哈基米就是小可爱的意思!”
“噫。”婶娘一脸难为情,“叫这么肉麻。”
顾薇对她随口说宝贝亲爱的已经麻木:“小黑和小白呢?它们叫什么米?”
“就叫小黑小白好啦!多简单好记。”
大家:“你偏心。”
陶姜心虚:“哪有!”
顾平章视线扫过她怀里那只斑点狗。
小狗在她掌心舔来舔去。
陶姜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哈基米!”
婶娘伸手去摸,小狗吓得忙往陶姜袖子里钻。
“还怪亲你的。”她酸溜溜道。
陶姜扬起小脸,龇牙笑开了花。
太阳透过树隙,洒在她脸上,脸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皮肤白得透光。
小狗呜咽一声,陶姜捧起来,亲亲小狗。
这只狗狗好像爷爷养的那只。今天才睁开眼睛,眼睛湿漉漉的,她简直爱惨了。
“我给他们找奶去!”陶姜将哈基米放到小黑和小白身边。
“上哪找去?”婶娘道。
“小娘子,我知道哪里有!”陈宁道。
“真的?走走走!”陶姜拉上人就走。
顾剑默默跟上来。
陶姜一手揽一个,在中间荡秋千。顾剑面无表情,将她胳膊拂下去。
他冷冷看陈宁一眼。
陈宁感觉后脑勺一凉,惶恐地缩了缩脑袋:“小娘子,男女授受不不不亲。”
陶姜:“切。”
她讪讪收回手,感觉到什么,扭头一看,顾平章刚收回视线。
什么嘛。在她看来,她自己都是小孩子,顾平章也不大,陈宁顾剑这种十来岁的,完全就是小屁孩嘛。
“怎么,陈宁这么早就想娶媳妇了?”
顾剑看过来,陈宁更惶恐了:“小娘子,不不不敢。”
看把人吓成这样,她拍拍顾剑肩膀:“你别吓他。”
顾剑抿唇。
陈宁惊恐:后脑勺更冷了怎么回事。
他忙小跑到前面带路:“小娘子,就在这条巷子里,有户人家养了头奶牛,以前专给吴府送奶。”
陶姜喜了,拍拍他肩膀:“是吗?你小子,不错啊!”
陈宁:“对小娘子有用就行。”
“店里的活还习惯吗?会不会太累了?”还是个童工呢,看着陈宁瘦成竹竿的小身板,清秀的小脸蛋,她有些心虚。
“习惯,习惯,谢谢小娘子收留,我一定会好好干!”
“加油!”作为老板,也只能打打气了,“干得好发红包!”
陈宁咧开嘴笑:“谢谢小娘子!”
顾剑抿唇,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陈宁笑脸一僵,忙小跑到前面:“就在前面,随我来。”
沿着青石板小巷一直朝西走,走到一户院墙低矮的人家。
后门锁着,敲门没人应。
陶姜爬到白土墙上,趴在那探头看了一眼:“有!奶牛!”
陈宁擦了把汗:“我替小娘子守着,待主人回来,替小娘子将奶送来。”
“有人进来了!”陶姜指着院中喊。
“什么人!”那胖妇人见一个圆溜溜的脑袋趴在自家院墙上,以为又是小贼,提着扁担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陶姜吓了一跳:“顾剑,快送我下去。”
她扭头一看,离地面有段距离,爬上来没发觉,要下去她害怕。
顾剑看了陈宁一眼。
这才慢悠悠,一脚蹬在墙上,飞身而上,一只手拎着陶姜,将人放地上。
“下次不许抓我后颈!”陶姜恼怒,小脸涨红。
……真丢人。
陈宁满眼钦佩地看向顾剑。
顾剑昂着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好。”
“吱呀——”妇人打开门,提着扁担冲过来。
一见他们三个,明显不是贼人,一愣。
陶姜尴尬:“啊哈哈哈,这位夫人,我们是来找你买奶的。”
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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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呐!”陶姜躲到顾剑身后。
顾剑面无表情。
陈宁也想往后, 顾剑看他一眼,他默默抖着腿站在前面。
“买奶的趴墙上做什么?这几日老有贼溜进来,我正准备往墙上糊钉子呢!”
额滴乖乖。陶姜拍了拍胸脯。
看来要改掉爬墙的习惯。
“跟我来。”
妇人抹了把汗。
这个妇人是陶姜来到这里见过最胖最胖的妇人了。
她光是胳膊, 就得有她的腰粗。
他们跟着妇人进去。
陈宁跟妇人搭上了话:“我们是开炸鸡店那家,家里养了几只小奶狗,母狗死了, 打听到婶子这里有奶牛, 便来买点奶回去。”
“原来是炸鸡店那家!”妇人顿时哈哈大笑, “我最爱吃你们中华炸鸡了!巧了么这不是!”
妇人将他们带到奶牛棚外:“就这头牛, 产了小牛不久, 奶水多着呢。”
她说着, 大喊一声,大概是谁的名字。
前院里立即跌跌撞撞跑来一个提着小木桶的女孩子。
看着六七岁的样子, 扎两个小揪揪, 跟她娘亲比起来,简直小得可爱。
她眨巴眨巴眼睛, 看看陶姜几人。
妇人往旁边棚子里一指,小女孩立即进去了。
“你们等等, 我把牛牵出来挤奶。”
“哦,好。”陶姜好奇地探头瞧。
那是一头很大的母牛,正哞哞地叫。
隔壁小女孩进去的棚里也传来稚嫩的哞哞叫声。
没一会儿, 小女孩先牵着一头小牛犊出来了。
好小的牛!
陶姜眼巴巴看着。
小女孩真酷, 一手提着小桶, 一手牵着小牛, 昂首阔步。
小牛回头哞哞呼唤着大牛。
大牛也哞哞呼唤小牛。
原来这是大牛的孩子啊!
妇人也将大牛牵出来。
一大一小立即向彼此奔去。
小牛靠近大牛, 低头就去喝奶。
大概喝了两口,小女孩就使劲抱着小牛的头将它拉走了。
留下木桶给娘亲。
妇人将大牛拴起来, 拿起木桶,开始挤奶。
一边挤,一边跟他们说:“让小牛先喝一点,这样大牛以为小牛喝奶呢,不会生气。好挤一些。”
陶姜顿时目光复杂。原来是抢小牛的奶。
妇人说的没错,这头奶牛奶水充足。很快就挤了足足小半桶。
“吴府老爷子牙口不好,以前这牛奶都供给吴府的。如今没人要,攒了好几日了。”
陶姜付钱接过:“劳烦婶子给我留着,我每日来挤。”
看着小木桶里乳白的奶汁,她回头看看哞哞呼唤的小牛,对不住了小牛宝贝!
“我们明日再来。”
陶姜索性用两只胳膊抱着小木桶,就这样,牛奶还是会晃动,很容易溅出来。
陈宁忙伸手:“小娘子,我帮你拿!”
陶姜刚要给,顾剑伸手就从她怀里提了过去。
他看陈宁一眼。
陈宁讪讪缩回手。
陶姜:“哈基米我给你带奶来啦!”
她撒腿往家跑。
顾剑抿唇,提着木桶跟上。
陈宁挠挠头,也忙跟上去。
陶姜一把推开门,看清院里小人的瞬间,立即冲过去,抱起童姐儿,捏捏她的耳朵鼻子,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宝贝你怎么来啦!”
童姐儿抿唇,瞪她一眼,撒腿跑了。
陶姜讪讪,忙从顾剑手里接过牛奶,找来小碗,用勺子舀了一些,放到哈基米面前。
三小只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了嗅,试探地伸出小舌尖舔了舔。
“它们吃了!”陶姜惊喜。
她还害怕小狗认出不是妈妈的奶不肯吃呢。
小狗很快舔光了一小碗,她又舀了一勺。
小黑和小白都比哈基米强壮,哈基米根本抢不过,吃不了两口就被那两个家伙挤到一边,只能着急地呜咽。
陶姜哼了一声,给哈基米单独开灶,它一个狗独占一个碗。
小奶狗边吃,边抬头蹭蹭她的手。细细的呜咽。
呜呜呜好可爱!
好想咬一口,狠狠揉一揉,捏一捏。
她使劲忍住!
陶童忍不住蹲在小狗面前,眼巴巴看它们舔牛奶。
衷哥儿偷偷伸手摸一下,小嘴开心地扬起,咯咯笑。
陶童看看大人,抿了抿小嘴,眼巴巴看着。
陶姜:“童姐儿~”
陶童忍不住看向她。
“看——”她得意地抱起哈基米。
哈基米亲昵地冲她呜咽,蹭蹭她掌心。
陶童绷着小脸扭过头。
哎。计划失败。陶姜点点哈基米鼻子:“宝贝,看来你魅力还不够,继续努力!”
她放小狗去喝奶。
看着木桶里乳白的奶汁,她有些好奇,忍不住舀了一勺,尝了一口。
顾平章看着她,目光古怪。
陶姜:“干嘛!”
她可还记仇呢,这厮昨晚竟敢把她和哈基米赶出来。
陶水扭头看到,笑得捶地:“哈哈哈哈哈你们看陶姜——”
大家一看,陶姜嘴上挂了一圈白胡子。
她一脸郁闷,逮着陶水就要打,对上顾平章的视线,手心一凉,立即松开,改咬为狠狠踩了一脚。
“嘶!”陶水抱着脚跳起来。
“陶姜!”
陶姜冲他做鬼脸。
一圈白胡子。
陶水破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去照照镜子,你这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
陶姜探头往水缸里一看。
什么嘛。不就是一圈牛奶。
她伸出舌头,一点点舔干净。
舔完了抬头,对上顾平章的视线。
顾平章拧了眉头,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哼!”
她扭头跑去跟哈基米玩。
晚上。
她抱着哈基米找婶娘。
沈三娘躺在床上开始呻.吟:“哎呀呀,我的腿,好酸。”
陶姜坐到床上,将哈基米放上去。
沈三娘一看,立即扶着腰横躺在床上:“哎呦呦,我的腰!”
“婶娘,你怎么了?”陶姜担心。
“陶姜啊,婶娘这腰跟腿不好,你呢,睡觉满床跑,你知道伐?”
陶姜小脸涨红:“啊?”
她挠头:“顾平章没说过呀!”
沈三娘:“那还说什么,你去霍霍他去吧。”
陶姜瞪大眼睛。
“咳咳,我是说,薇姐儿那床也小,还要睡衷哥儿。你们那正房床大,适合你的睡姿。”沈三娘试图挽回。
有道理。陶姜若有所思。
“是吧,那去吧!”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陶姜抬头,顾薇正关窗,跟她对视一眼,关窗的动作仿佛快进×10.
陶姜抱着哈基米,举头望月,月亮真圆,真漂亮。
此情此景,正适合作诗一首。
她沉思半天,遣词造句,脱口而出:“哈基米呐,啧啧啧啧。”
额。
她脸有些红。忙四处看了看,窗子都关着,应该没人听到,只除了……正想着,顾平章嗤笑一声。
陶姜羞恼,扭头瞪他。
她怎么会看不出这些人以为她跟顾平章闹矛盾,想撮合他俩呢。
可惜,他们完全不清楚情况。
她跟顾平章,那是老板和打工人的关系。
这老板还很刻薄。
比如昨晚,竟然将她和哈基米丢出来。
可恶。
她大踏步迈进房里,一屁股坐在床上。
她决定,今晚就要在这里睡。
凭什么将她丢出去。要出去也是顾平章自己出去。
顾平章看了眼哈基米。
陶姜紧紧抱着:“干嘛?”
顾平章淡淡道:“……它尿了。”
陶姜低头一看。
“啊啊啊!”
她蹲在地上,一边洗衣服,一边看着安安详详躺在窝里闭眼睡觉的哈基米,对它进行严厉的思想教育:“作为一只小狗,随地尿尿是不对的,你要好好反思,再有下次,牛奶减半!怕了吧!”
她点点小狗鼻子,小狗呜咽一声。吓得她立即收回手。
顾平章嗤笑一声。
陶姜瞪他一眼。可恶,幸灾乐祸。
她将衣服晾了,蹬蹬蹬跑到床上。
不等顾平章躺下,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烛火。
过了一会儿,顾平章似乎睡着了。
陶姜眼睛睁开,转了一圈,扭头盯着顾平章看了一会儿。
“顾平章?”
睡着了。
陶姜咧开嘴,露出狡黠的笑。
她拿出晾衣服的时候偷偷摸的毛笔。
借着月光,忍着笑,嘴角疯狂扬起,朝顾平章的脸伸过去。
她已经想象到明日大家看到会怎么爆笑了。
嘿嘿。
她要画个乌龟!
想象着那副样子的顾平章,她喉咙里笑出声,吓得忙闭嘴,向顾平章看去。
还好还好,没醒。
她爬起来,伸出手,第一笔先落在额头上,小时候都画过王八的……胳膊动不了了!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手腕被捏住。
完蛋。
顾平章拿出毛笔丢掉,摁住她,浑身冷气。
陶姜眼巴巴解释:“顾,顾平章?”
“做什么?”少年的声音压抑。
“那,那啥,你干嘛!”她决定先倒打一耙。
她揉揉眼睛,偷偷瞥他一眼,再打个哈欠:“你是不是梦游!干嘛吵醒我!”
月光白晃晃的,照在人脸上一片惨白。
顾平章那张精致的脸给照得冰雕似的,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有一点人气。
陶姜打了个哆嗦。
手腕给捏得疼了,她挣扎:“你放开。”
顾平章:“陶、姜。”
陶姜缩了缩头。
“陶姜,不要招惹我。”少年的声音压抑,冰冷,空气都凝住了。
陶姜吓得不敢动了。
她秒怂,抱着脑袋:“我错了呜呜呜。”
她嘀咕:“谁让你昨晚将我丢出去,我,我就是小小报复一下——”
看见顾平章的脸色,她声音更小:“我还没画上呢。”
顾平章不说话,躺下睡了。
陶姜心惊胆战,心里嘀咕,臭脾气,大坏蛋!
“睡觉。”顾平章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陶姜立即闭上眼睛:“已经睡了!”
妈呀,好,好吓人!
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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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娘看陶姜有时候舀一勺牛奶喝, 不由也尝了尝,吐舌头皱脸:“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没滋没味的。”
陶姜:“婶娘,你不知道, 这牛奶可是好东西呢。”
她攒了一小桶牛奶,准备做些甜品。
婶娘去前面店里忙了。
他们炸鸡店开了这些日子,每日生意都很好, 每日都能卖出几百份。
陶山负责采购食材, 陶水负责炸, 婶娘和顾薇一个包装炸鸡, 一个盛冰粉, 陈宁在店里招呼顾客。
陈宁没来之前, 他们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如今他们可以换着休息。
陶姜可以趁休息的空挡干点别的。
如今生意很好,炸鸡么, 没有人不爱吃, 冰粉夏天卖卖还行,到了冬天, 就得换掉。
她得提前准备新品事宜。
牛奶倒是给了她想法。
在这里,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运输工具和祭祀用品。
大业朝养牛业很发达, 官府很注重饲养官牛,京城有专门的机构养牛,比如牛羊司, 甚至还养了奶牛, 专门给乳酪院供应牛乳。
婶娘没吃过乳制品, 但是人家达官贵人可是不缺这个。
除了京城, 地方郡县也有官牛, 官府将官牛出租给没有牛的人家,向他们收取租赁费用, 顺便解决饲养问题,一举两得。
当然,私人养牛的就更多了,只是比较零散,收牛奶是一个问题,得好好想想。
陶姜决定,做奶茶!
炸鸡奶茶,绝配!
没有人不爱喝奶茶的。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童姐儿在给她烧火。
她敢自己动手,全家人都能把她赶出厨房。
说起来真够丢人的。
她一边煮牛奶杀菌,一边冲小姑娘尬笑:“等会姐姐给你做个好吃的,特别好吃!”
陶童一本正经绷着小脸,给灶膛里塞一根柴,一边嫌弃地看了锅里一眼。
是这样的,陶姜倒牛奶的时候,见小孩眼巴巴看着,便喂了她一口。
童姐儿咽下去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喝第二口。
“那是生牛奶,你等我做好,保准你天天哭着要喝。”
陶童鄙夷地看她。
陶姜:“……”
她往牛奶里倒糖。
童姐儿小脸心疼。
她又扔了茶叶进去煮。
这里地处江南,本地茶农出产茶叶,她用不着那拔尖的,最便宜的就行,煮个茶叶味儿。
另一边锅里,她蒸的芋头也已经软糯。
她掀开锅盖,热气扑腾,她抓起芋头丢到案板上,烫得直跳,捏着耳垂转圈。
陶童:“笨!”
陶姜:“!”
“你小子——”陶姜看着她漂亮的小脸蛋,忍不住掐了一把,又捏捏鼻子。
小姑娘快气哭了。
陶姜讪讪:“哎呀姐姐喜欢你,忍不住嘛。”
她忙去捣芋头。将芋头捣碎,捶打成细腻绵软的芋泥。
糖块都煮化后,奶茶也煮好了。
“童姐儿,熄火。”
陶姜将茶叶捞出来。
小姑娘干净利落地将柴抽出来,放到泥地上踩灭了。
陶姜神秘兮兮地冲她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变个好喝的东西!”
她用竹筒舀了两大勺芋泥,又跑去店里,用小粗瓷盆盛了一盆桑葚跑回来。
她将桑葚捣碎,放了两大勺到芋泥上面,最后将奶茶浇上去。
陶童盯着她做,花瓣似的小嘴抿得紧紧的。
做好了奶茶,陶姜插上细竹管,递给陶童:“来,吸一口。”
陶童两只小手捧着,狐疑地看她。
“吸一口嘛,很好喝的。”
小姑娘抿唇,看她一眼,闻着香甜的气息,还是没经住诱惑,咬住竹管,吸了一口。
一口下去,她忍不住看了陶姜一眼。
“怎么样?好喝吧!”
陶姜这才端起自己那一份,狠狠吸了一大口。
哇哦!
“怎么这么好喝!”她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陶童趁她不注意,狠狠吸了两大口,目露惊奇。
陶姜看过来,她立即压了压唇角,绷着小脸。
“好喝吧!”陶姜好久没喝过奶茶了,真的好怀念!
童姐儿绷着小脸:“嗯。”
可竹筒吸干的滋滋声出卖了她。
小姑娘耳朵泛红。
幸好陶姜也吸干了,也传来滋滋声。
陶姜拿了两个勺子,一人一个,挖底下的芋泥吃。
童姐儿用勺子挖完,还将小舌头伸进去舔,舔得脸上都脏兮兮的。
陶姜哈哈大笑。
好别扭的小姑娘,真可爱!
吃完了,童姐儿别别扭扭地看着煮奶茶的锅,眼巴巴的,再看一眼陶姜。
陶姜故意装没看到。
给自己又盛了一筒,美美吸了一口:“啊真好喝!”
小姑娘抿着小嘴巴,绷着脸,快哭了。
陶姜赶忙给她盛了一份:“咱们还有一大锅呢,童姐儿想喝多少有多少。”
小姑娘这才微微扬了扬唇,怕她发现,又赶忙压下,狠狠吸了一口。
两个人正喝着呢,顾平章带着下学的顾衷回来了。
顾剑也回来了。
衷哥儿一见陶姜和陶童两人捧着竹筒在吃东西,立即跑来,着急地抱着陶姜的腿转圈。
“衷哥儿也吃!”
“慢慢来,大家都有。”
陶姜给每人盛了一份:“这是我准备的新品,叫做奶茶。”
陶水吸了一口,嫌弃吸管不过瘾,拿开直接仰头一口喝完。
陶姜打他胳膊:“哎,就要吸着喝,这样才能跟芋泥桑葚果粒一起吸进嘴里!你这猪八戒!”
“知道了知道了!”陶水方才在一边看她盛,早已清楚怎么做的,自己跑去舀了满满的芋泥和果粒,咧着嘴跑来,拿起吸管,美滋滋地吸了一口:“真好喝!”
他两眼放光:“这个卖多少钱?肯定比冰粉还受欢迎!”
顾薇和婶娘他们也是喝完一筒立即跑去自己盛,一时间都是吸管吸到底的滋滋声。
衷哥儿更是舔里面的芋泥和桑葚果粒舔得脸脏兮兮的。
再一看童姐儿,脸是同样脏。陶姜吓了一跳,忙去摸她肚子,鼓鼓的。
“童姐儿,可不能再喝了啊。再喝肚子要破了。”她轻轻一拍,那肚皮跟西瓜似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童姐儿捂着肚皮,小脸涨红。
大家笑得不行。
陶姜想到什么,臭屁地凑到顾平章身边:“夫君,怎么样,好喝吧!”
“还行。”
陶姜自动过滤:“好喝你就多喝点。过几日我准备在店里上这款奶茶。”
顾平章看着她得意的小脸,忍不住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
“干嘛!”
“有个蚊子。”
陶姜狐疑,捂着脑门:“真的?”
“骗你的。”
“可恶!顾平章你手欠是不是?”
“挺好喝的。”顾平章举了举竹筒。
闻言,陶姜嘴里骂人的话咽下去,立即得意洋洋:“那是,本姑娘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顾平章笑了一声。
陶姜跟大家说自己的计划:“这奶茶,主要是牛乳麻烦,其他原料都简单。”
“价格跟炸鸡一样,一份五文钱,怎么样?”
“会不会贵了?”
“奶茶主要是牛乳和糖都贵一些,五文钱不能再便宜。”陶姜道,“咱们还有冰粉,若是嫌贵的,自然买冰粉,这两样消费人群有些不同。咱们店里常来的客人,大多是为着好味道来的,只要东西好吃,贵一点亦无妨。”
“那咱们什么时候上架?”陶水已经从陶姜这里学会了“上架”这个词。
“等到大哥联系到牛乳,原料有了,就可以卖了。”
于是,这几日大家都有些忙,准备奶茶上架事宜。
陶姜提前在店里打广告,挂了醒目的红幅。
客人们也提前好几日知道店里要上新的吃食,还是一款喝的饮品,名字唤作“奶茶”的。
奶茶上架这一日,店里做活动,买三杯奶茶,送冰粉一份。
照旧是县学学生先来。
大家看到门口的红色横幅,纷纷被那“奶茶”吸引。
尤其是周云清和秦世楠,纷纷都要来一杯尝尝。
他们对陶姜出品十足信任。
有一回他们来找顾平章探讨学问,陶姜听着他们滔滔不绝引经据典,作诗颂文,跟顾平章辩论也有来有回,不由才意识到,她以为这俩是学渣,没想到人家还是县学学霸,优秀学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不,是貌吃相。
她给这俩人一人盛了一杯小料满满的奶茶,强调:“一定要吸
殪崋
着喝!这样小料就可以和奶茶一起吸进嘴里。”
大家好奇地伸头去看。
周云清和秦世楠一人捧着一杯,深吸一口。
两人眼睛睁大,对视一眼。
牛乳的醇厚,茶叶的清香,芋泥的软糯回甘,桑葚的酸甜解腻,一口全都吸进了嘴里。
“好喝!”俩人三两口就喝完了一杯,再拿起小木勺将杯底的料吃干净。
二人不约而同扭头,举着竹筒,异口同声:“再来一杯!”
“自己带竹筒来盛的,送一勺小料,可以指定要芋泥还是桑葚。”
“我要芋泥!”
“我要桑葚!”
二人对视一眼,冷哼扭头。
陶姜将二人竹筒再装满。
其他人见状,也忙上前:“给我也来一杯!”
“我也要尝尝!”
“一个一个来。”陶姜手忙脚乱地装奶茶,冰粉这会人少,婶娘也帮她一起卖。
大家买了后,有就坐在店里喝的,有端着去上学的。
路过之人见了炸鸡店门口的横幅,再一看店里闹闹哄哄,凑热闹的心上来,都跑进来。
一时间店里人满为患。
陈宁跑前跑后,又送炸鸡又安抚客人。
“大家先坐,可以坐下来点单。”
门口有个梳丫鬟髻的小丫头,穿着打扮异常贵气,陈宁将她点的炸鸡和奶茶端过来:“您的炸鸡奶茶!”
小丫鬟矜持地接过来,拿着走了。
走到门口,左右看看,趁没人,忙吸了一口那奶茶。
她就是路过,瞧见热闹,忍不住进来,看见陈宁跑堂,没忍住点了那两样看着稀奇的吃食。
在店里等的间隙,那些喝奶茶的人脸上惊喜的表情让她不禁好奇。
真有那么好喝?
一口下去,她眼睛睁大,惊讶地看着竹筒里乳白的饮品。
“好好喝!”
她扭头一看,店里人挤得满满的。
只能熄了再买两份的心,咬牙先走了。
回到于府,门房一瞧见她大摇大摆一边吃一边走来,立即大喊一声:“夫人!冷小姐回来了!”
县令夫人焦头烂额地扶着丫鬟的手小步跑来,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堆人。
“我的祖宗哟,你跑哪里去了,可吓死我了!”
“姨妈!”冷凝儿吃得满嘴油,忙跑来打发几个小丫头,“你们都快去,去那中华炸鸡店买多多的吃食来!每样都买!多买!”
于夫人气喘吁吁地擦汗,闻言:快去快去!”
几个小丫头乐滋滋地跑了。
她们早就从小厮嘴里听说了那家炸鸡店,但是府中规矩,她们没有机会出门。
这会子可正是趁了心意。
“我们也尝尝那起子东西多好吃!”
于夫人回过头,见冷凝儿嘴角一圈油,差点晕过去:“快给小姐梳洗!小祖宗,你来我这儿一日,就变得叫花子似的,叫我怎么跟你娘交待。”
县太爷回府,见夫人抓着冷凝儿谆谆教导,忙回身准备偷溜,于夫人眼尖,立即道:“站住!”
“哎呦夫人!”于大人忙走来。
“吴府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往哪去?”
于大人擦了擦汗:“这不是晌午了,我去厨房瞧瞧,给娘子的午膳备好了没,怕娘子饿了。”
“少油嘴滑舌!”
“府里人怎么办事的,凝儿早上偷偷跑出去,若是在青浦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姐姐交待,你招惹吴府,还是我姐夫帮忙呢,她出了事,你怎么对得起姐夫。”
县太爷跟冷凝儿两人低着头挨训:“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于夫人说得口干舌燥,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真是胆子肥了,吴国公府那是什么人家,国舅爷!太子外家!京城里谁见了不得让三分,你一个芝麻官,蚂蚁也敢撼树,真是不要命了!”
“是是是。”
冷凝儿看姨妈训姨夫,不由笑出来。
于大人:“去去去,大人说正事,小孩子边儿去。”
“还有你!”于夫人转移了注意力,点了点冷凝儿额头,“这女子亲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陈公子家世出身才华,皆与你相配,哪里配不上你?你倒好,离家出走!”
冷凝儿笑容僵硬。
于大人幸灾乐祸,忍不住笑出声。
于夫人扭头瞪他。
县太爷忙抿唇低下头。
“没一个省心的。”她揉了揉额头,让人扶着坐到亭子里。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提着满手东西从侧门里跑进来,个个额头上有汗,脸上极高兴。
冷凝儿立即蹦起来:“快快快!快拿来!”
丫头婆子们忙拿了碗碟,将各色吃食摆了一桌。
冷凝儿吸了一口奶茶,见姨妈和姨夫就要喝,忙道:“就要用管子吸着喝才好呢!你们看我。”
说着,狠狠吸了一口。
于夫人狐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她也吸了一口,不由睁大眼睛。
“好喝吧?”冷凝儿满脸得意。
“有牛乳的味道——”于夫人这才仔细打量,“竹筒是粗糙了些,难为竟然用牛乳做的,还有茶叶的清香,里头这些是——”
“是芋泥和桑葚果粒!”冷凝儿已经用勺子挖着吃小料了。
于县令这才喝完一杯,忍不住插嘴:“那吴府的案子,说起来,跟这位开炸鸡店的小娘子有关。”
“吃你的,谁问你呢。我早打听了,就是因为那个顾平章。他就那么厉害,你拼了命也要帮他?”于夫人啐他。
于大人嘴角抽了抽:“你等着吧,他可不是一般人。”
“便是他日后当了那首辅,与我们怎么着呢?你这会子就眼巴巴帮着他,人家不见得领你的情!”
“这就是妇人之见。”于大人哼哼,见夫人瞪他,不由缩了缩头,忙吃炸鸡去了。
冷凝儿倒是对他嘴里的顾平章很感兴趣:“听说是姨夫批的案首,一首《咏梅》我们在松江府也听说了呢,我哥哥赞不绝口的,我爹爹也说好。”
“是吧!”于大人得意,“知府也看好他。”
于夫人瞪他一眼:“出息!”
她喝一口奶茶,再吃一口炸鸡:“不甚精细,味道倒是出奇,难为她怎么想出来的。可惜,府城没有,不然让姐姐姐夫也尝一尝。”
说话的间隙,一杯已经见底,将于大人面前那杯抢先拿了过来。
于大人拿了个空。
“夫人你请——”他忙笑。
他想说什么,看夫人一口炸鸡,一口奶茶,吃得不亦乐乎,又默默憋回去。
他可是知道,顾小娘子日后要去府城和京城开店呢。到那时还愁吃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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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的火爆超出预料。
陶姜没想到居然沾了茶的光。
大业朝人人爱饮茶, 光青浦县一条街上,茶楼就有两三家。
这奶茶也沾了个“茶”字,而且是不同寻常的“茶”, 是加了牛乳的茶。
牛乳,京城牛羊司专门养了奶牛给乳酪院供给牛乳,那可是稀罕物, 专供皇亲国戚享用的。
这间小小的炸鸡店, 竟能做出这样的饮品。
“最为让人吃惊的, 是这奶茶太好喝了!那一口下去, 滋味无穷, 难以言喻!”
大家都跑去品尝, 奶茶一度风靡,甚至成了文人之间聊天的新话题。
来青浦游学的文人离开后, 到了别处, 向人说起来,那叫一个怀念:“青浦的奶茶和炸鸡, 一辈子难忘,太好吃了!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一次。”
说得众人向往, 不晓得该是怎样的美味佳肴。
“可惜咱们蜀地没有,可惜啊可惜!一日不吃便甚是怀念。”
那知府小姐冷凝儿,被知府派人接回去, 关在家中做女红, 日日想念青浦的奶茶、炸鸡和冰粉。
他们这样的人家当然不稀罕牛乳, 她叫厨房尝试做了, 怎么也没有那样好吃, 倒是将厨房折腾得战战兢兢。
冷夫人听闻,只道:“随她怎么折腾去, 只别再闹着离家出走的好。什么吃食,她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我们这样的人家,什么东西比不上外面的?过两日也就忘了。好生儿看着小姐,只除了不许出门,其余随她。”
“是。”下人诚惶诚恐领了命去了。
气得冷凝儿摔帘子砸东西:“我要吃炸鸡喝奶茶!”
“姐儿,夫人不许你出门。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冷凝儿气得要命。
“哟,什么东西,让我们凝姐儿馋成这样?”一道轻盈玉润的声音响起。
冷凝儿猛然回头,高兴道:“庭湘姐姐!”
青浦县。
陶姜在院子里逗狗玩,卖给她牛乳的胖妇人牵着女儿,探头一瞧,大声道:“顾小娘子,店里人多,我挤不进去,能不能给我装份那个奶茶和炸鸡?”
陶姜站起来拍拍手:“没问题,还要谢谢婶子的牛乳呢!原就应该我们请你吃,忙起来忘记了,你坐着喝口茶,我去装了来给你!”
她很快跑到店里装了两份炸鸡,舀了两杯奶茶出来。
小女孩眼巴巴看着,陶姜递给她,将吸管送到她花瓣似的嘴边:“来,用力吸一口!”
小女孩抿唇,吸了一口。
她惊奇地看向陶姜,又扭头去看胖妇人。
妇人也吸了一口:“真好喝!”
“她叫云姐儿。”妇人摸摸小女孩的头。
陶姜也摸摸她的小揪揪。
云姐儿冲她一笑,露出豁牙。
又低头高高兴兴去喝奶茶了。
这孩子不爱说话啊。
三只小狗闻见肉味儿凑过来。
陶姜推一推小黑小白:“去,去。”
两小只将哈基米挤到一边,一个劲往桌上闻。
“这便是你用牛乳喂的小奶狗?”
“是呢。”陶姜摸摸哈基米。
“长得够快的!”
“多亏了婶子的牛乳,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也是,那木匠家也惨,估计是没吃的给它们,索性丢了。”
陶姜还是头一次从邻居嘴里听说木匠家的事。
他们搬来这里没几日,木匠就搬走了,只知道做生意赔了钱,欠了债。
“我还是第一次见养猫养狗的人家。”陶姜对此很惊讶。
“你们刚搬来,不知道。那木匠家原先是大户人家,落魄了才搬来青石巷的。寻常人家哪来的闲钱养猫儿狗儿的。他们刚搬来的时候,还有许多鸟儿雀儿呢,你是没见,那花花绿绿的鸟儿就挂在屋檐下,好大的气派!”
“原来如此。”陶姜恍然大悟。
“唉说起来也是作孽。那木匠祖上有好大的家底,他爹好赌,一夜之间将老宅输光了,他娘也气得上了吊。他爹就带着木匠来了青石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木匠娶了个媳妇,学了木匠的手艺。结果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步了他爹的老路,去赌,把媳妇也赌输了。那媳妇一头撞死了。”
“啊?”
“可怜了荣哥儿呢。”
陶姜没想到那个挂着鼻涕,脏兮兮的小男孩儿还有这么多故事。
云姐儿听到荣哥儿,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摸着小狗,小狗舔她的小手,她便咧着牙笑,只不出声。
陶姜看了小女孩一眼。
“哎呀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胖妇人说着起身。
云姐儿依依不舍地摸摸小狗,被她娘抓着走了,老远了还扭过头来看小狗。
陶姜将桌面收拾干净。没想到听了这么一嘴八卦。
她将三只小家伙抱在怀里:“没想到你们祖上还是有钱人家的狗呢。”
也不知道那只猫咪被带走,是不是也丢掉了。
当时落魄了,搬来青石巷,鸟雀都卖了,狗和猫却留了下来,说不定舍不得丢呢。
这样一想,她安心了。
她洗洗手,去店里换顾薇。
顾薇于是专门照看火。
婶娘对她道:“咱们开一家店,都忙得脚不沾地,日后还开别的店,可怎么忙得过来?”
眼看有钱赚,可人忙不过来,她急得哟。
陶姜看了眼外头忙得满头大汗的陈宁。小少年瘦得竹竿儿似的,忙上忙下,人实在太多。
“还得招人。”她也有顾虑,要想独家配方,人肯定得信得过。
“先把陈宁培养起来。再慢慢相看合适的人。”
下午刚说了木匠和缺人的事。
结果晚上,都快半夜了,顾剑带回来一个人。
婶娘说是半夜来的。
顾剑平日不住在家里,按照顾平章的说法,是在私塾帮忙。
陶姜第二日早上起来,才发现院子里有个小人儿。
衷哥儿正歪着头站在那盯着人瞧。
陶姜看了一眼,有些眼熟。
再看一眼,这小孩怀里抱的竟是只猫!
这不是荣哥儿么!
“木匠家的小孩子?”陶姜看向婶娘。
小孩呆呆的,木木的,抱着猫缩成一团。
“怎么了?”她问顾剑。
“哎作孽,北边闹大水,好些流民流窜,木匠带着荣哥儿,两个人在林子里遇上了那强人,顾剑说木匠当场就没了,只救下了这小孩。”
顾剑面无表情地点头。
陶姜左右看了看,问:“大狗呢?”
顾剑抿唇。
“大狗救爹爹,被砍死了。”小孩哇一声哭出来。
陶姜揽住小孩,拍拍他:“不怕不怕,没事儿了。”
小孩狼吞虎咽吃了一碗饭,婶娘给孩子擦洗了一番,小孩已经靠着婶娘睡着了。
小猫叫声细细的,毛发稀疏干枯,看起来小了一圈。
大家给它喂了些鸡心鸡肝,小猫狼吞虎咽的,饿惨了。
从这日起,顾剑便留在家里了。
顾平章说最近不太平。
荣哥儿大名聂荣,以前总是脏兮兮的,完全是因为没人管。他爹喝酒赌钱,家里一个女人都没有。小孩子自己养活自己,还得照顾爹。
还要养活猫和狗。
这是荣哥儿来家里几日后,陶姜才观察出来的。
小孩太能干了!什么都抢着干,唯恐把他丢了。
简直让她自惭形秽。
邻居们听说了荣哥儿的事,都来看他。
荣哥儿挨个向婶子们问好。
妇人们坐在一起说话,孩子们在一边玩。
陶姜给他们摆了一桌零嘴,小孩子们都很开心。
店里太忙,陶爹和原主娘亲将陶童和陶楼都带来帮忙了。
有了两个人帮忙招呼,大家终于可以缓口气。
陶爹还把她菜园子里种的菜背来了,屋檐下晾了一溜儿。
陶姜哭笑不得。
院子里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
云姐儿夹在里面,格外安静。
她乖乖坐在荣哥儿旁边,抱着小狗,高兴了咧嘴笑,安安静静的。
胖妇人先走了,喊云姐儿:“走啦!”
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放下小狗,抓着娘亲的手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妇人们继续说话。
说木匠的死。
陶姜看一眼荣哥儿,小家伙自从那日哭过,再也没哭过,每日老怕把他扔掉,拼命干活。
“听说啊,这次的流民很厉害呢!”
“能不厉害么,都杀人越货了。”
“人要是吃不饱肚子,难保会干出什么事来。今年也太倒霉了,又是洪涝,又是旱灾,又是虫灾病灾的。”
“就是,老天爷不让人活。”
“不说了,回家做饭了。”
“唉这秋税快到了,粮食又要涨价。”
“日子不好过……”
大人喊两声,小孩子们不动,大人一人两巴掌,小孩子吱哇吱哇哭着走了。
人一走,院里安静下来,店里的喧哗传过来。
陶姜收拾桌子,荣哥儿忙跑来帮忙。
小孩八岁,瘦得跟顾衷差不多大。干起活来的架势简直要拼命,抢着干。
陶姜正扫地,荣哥儿忙跑来拿过笤帚,陶姜只得给他,手足无措看着小孩扫。
“流民,很厉害。”荣哥儿突然道。
陶姜:“啊?对,是很厉害。”
她摸摸小孩的头发:“不过呢,我们在县城里呢,城外有护城河,城里有县太爷,还有衙役,他们进不来的,荣哥儿别怕。”
小孩若有所思:“真的吗?”
“真的。放心好了。再怎么样,都有大人在呢,大人会保护你的。”
小孩看她,疑惑地睁着眼睛:“可是,他们杀人的时候,爹爹把我推给他们。大人不保护小孩。”
陶姜被问住了。
她道:“有的大人不会,但是有的大人会。我们家的大人就会保护小孩子。”
“好吧。”荣哥儿认真点点头,“那我也会保护你们家小孩子。”
陶姜哭笑不得,接过扫帚:“好了,已经很干净了,去和童姐儿他们一起玩吧,你还小呢,小孩子是不用干活的。”
荣哥儿道:“可是我爹说小孩子也要养活自己,别指望他。”
“我们家小孩子是不用干活的,还小呢。”陶姜推推他,让他去玩。
荣哥儿若有所思地走了。
045
045 流民
吃饭的时候, 话题说到周围邻居身上,婶娘道:“秦大娘子真不容易,一个人看着铺子, 还得养活云姐儿。”
见陶姜疑惑地看过来,她道:“秦大娘子,养牛的, 她是屠户娘子。”
“哦。”陶姜恍然大悟, “怪道她家能养牛呢。”
她看了看聂荣, 没继续问屠户哪去了。
没想到聂荣突然对她道:“屠户让吴府打死了。”
婶娘道:“吃饭, 吃饭, 不说了, 这年头都不容易。”
陈宁抬头,婶娘对他道:“可是托了你的福, 也算给屠户报了仇。”
闻言, 顾剑攥紧筷子。
“吃饭。”顾平章道。
陶姜看了顾剑一眼,给他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诺, 你最爱吃的。”
顾剑抿唇,低头吃了。
陶姜感觉肩上担子很重啊, 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晚上,顾平章看书,她就趴在桌边, 在纸上画来画去。
她皱着眉头, 长吁短叹。
“何事?”顾平章看她一眼。
“缺人啊缺人。”陶姜托腮, “陈宁要独挡一面还差些时候, 他还小呢。荣哥儿更小。”
“找牙人买两个人。”
陶姜不是没想过, 只是这种买卖人……
顾平章道:“灾年逃荒者甚多,你买了他们, 既不至于饿死,也不至于被别人买去折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了!”陶姜想起什么,“顾剑也是你从难民里买来的呀!”
“……他是捡来的。”顾平章忍不住道。
“难民那么多,你为何只捡到了顾剑呢?”陶姜眨巴眨巴眼睛,试图弄清楚些什么。
顾平章伸出食指,将她脑门推开。
“是他自己选了我。”
陶姜还待打探,顾平章懒得搭理她。
她哼哼两声,瞪他一眼,扭头继续画自己的蓝图。
翌日。
她跟婶娘带着顾剑去找牙人雇人。
得尽快让青浦县这家店运营正常,他们很快便要跟随顾平章去府城,在那里开一家新店。
届时全副心力都要在那边,这边只能留两个人照看。
牙行在一条热闹的街上。
一路上,陶姜见了泥瓦匠,木匠,花草匠,厨子,绣娘……全都支起牌子等待招工。
古代人才市场了属于是。
陶姜稀奇地站在那一个一个看,把婶娘急得哟,拉着她:“快走!快走!”
陶姜扭头:“那是什么?”
顾剑嘴角抽抽。
他就知道会这样。
到了牙行。牙人领着他们去后面。
一进院子,陶姜吓了一跳。
顾剑警惕地站在她们身旁,手攥紧了竹棍。
只见一间小院里,或站,或坐,或躺,乌泱泱挤满了人。
门一打开,所有人齐刷刷站起来,都看了过来。
像饿极了的狼,盯着食物。
陶姜觉得毛毛的。
牙人道:“所有等待契约的人都在这儿了。有看上的咱们到官府定了契就行。”
“怎么这么多人?”
“害,灾年,这还算少的。你是没见太仓那里的景象,惨的呀!”牙人甩了甩帕子,“你们慢慢挑,挑好了找我。”
陶姜打量了一圈,大多数人面黄肌瘦,只有眼睛极亮,亮得都有些刺眼,陶姜眼睛有些刺痛。
她视线扫过角落,两个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看见顾剑,突然站起来,眼巴巴瞧着他们。
院子里大多数人虽腹中空空,但都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毕竟来挑下人的,都讲究面上好看。太丑的、太脏的都是没人要的。
但是太漂亮的,除了那些不正经的目的,一般人也不会要。
毕竟挑的是干活的,好看的心思恐怕在其他地方。
而好看的,一般也留不到这会儿。
陶姜对这两个漂亮女孩子留了意。
婶娘看中了两个看着伶俐能干的青年,他们是兄弟二人。
被婶娘挑出来,都极高兴,满脸笑容。
其他人眼巴巴看着,眼神里的渴望,像沙漠里看见水的行人。
陶姜问牙人:“那两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害,她们呀,她们不愁去处,但人家要她们,她们不愿意,都得罪了好几拨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婶娘道:“有这两个够了吧?”
他们原定就是选两个干活的人来。
陶姜道:“将那两个女孩叫过来吧。”
婶娘用大嗓门嘀咕:“她们两个能干活?”
牙人将人领来,两个女孩子落落大方地向陶姜问好。
“听说你们不愿意跟人走?”
“禀小娘子,不是不愿意,我们是不想靠色相过活,只想正正经经干活,不图其他的。”
“你们长这么好看,随便给哪户富人家做丫鬟,也比给人干活强吧?”
两人对视一眼:“禀小娘子,那也得看那户人家。给小娘子做丫鬟,我们是愿意的。”
婶娘挑剔:“你们倒是会选人。”
看上一个最心好的。
最后带了四个人回去。
这样一来,他们那间小院子都要挤不下了,便让陶水带着两个青年先去府城寻找合适的门面。
按陶姜说的,最好跟如今店铺位置差不多,附近住民多,府学旁边,租金不太高的地段。
陶水的屋子让了出来,给两个女孩子住。
两人是邻居,家里发大水,她们来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早搬走了,举目无亲,只能先雇佣给人做事。
因为两个人长得好,总是遇到贪图色相的人。
两个人机敏伶俐,不肯和那起子人走。
两人一个叫穗子,一个叫翎儿。
穗子温和谨慎,翎儿机灵活泼。
陶姜就按原来的名字叫了。
若是叫她起名字,还起不了这样的呢。
陶姜安排穗子跟着陶山,学采买食材的事,翎儿则跟陈宁在店里跑堂。
两人都很高兴。
陶姜首先体会了一把穗子的能干。
穗子是个圆润脸蛋的姑娘,早上起来,她见陶姜不会绾发,忙上前:“我娘以前是大户人家梳头的,我会梳好多样式呢!我给小娘子梳,保准梳得漂漂亮亮的。”
陶姜便乖乖坐着让她梳头了。
顾薇和婶娘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穗子道:“好了。小娘子真好看!”
陶姜往水缸里一瞧,哇哦,哪来的大美女。
顾薇和婶娘凑过来,啧啧啧感叹不已。
“手真巧!”
“这头梳得,跟一朵花似的。”
穗子将陶姜的头发梳起来,给她发髻上簪了一朵小花,衬得她娇艳欲滴,人比花娇。
陶姜对着水缸照了又照,美得不行。
又蹬蹬蹬跑到顾平章面前,臭美得转了一圈。
“夫君,好看吧!”
顾平章扫了一眼,没看见似的,将她拨开,装好书匣就带着顾衷去私塾了。
陶姜气得倒仰,转念一想,算了,真不愧是科举文男主,奋斗批,好好好,奋斗好,鸡犬升天。
吴翠搂着她:“我的闺女真好看!”
陶姜笑得抱了抱她:“娘也好看!”
原主的娘亲,她始终不敢太亲近。她心虚害怕。
婶娘撇嘴:“就你嘴甜。”
“你快抱抱你婶娘,她吃醋了。”吴翠打趣。
沈三娘啐她:“肉麻死了。”
大家都笑起来。
穗子和翎儿笑得像两只百灵,声音真好听啊。
陶姜伸了个懒腰。大家都开始干活了,开店的开店,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
翎儿第一日上岗当跑堂,正认认真真站在陈宁面前听他讲注意事项。
“我走了!”大哥带着穗子出门。
“早点回来!”陶姜冲他挥手。
她也开始在院里煮奶茶。
童姐儿给她烧火。
店才开门没多久呢,后门突然砰地一声。
陶姜吓了一跳,被溅出来的热牛乳烫了一下。
她回头看,怎么回事啊。
正嘀咕呢,门口滚进来一个血人。
陶姜张口,脑子里一下子空白,吓得发不出声音。
她认出那人是谁后,向店里大喊一声,嗓子都撕破了:“婶娘!”
童姐儿看看牛乳,看看火,果断将火抽出来踩熄掉。
她直勾勾盯着门口的血人,绷着小脸,眼睛里一片茫然。
陶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秦大娘子!你这是……”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秦大娘子肥胖的身躯打着寒颤,她脖颈那里一道长长的刀口,皮肉外翻,血一股一股往外涌。
陶姜眼睛发红,撕了里衣忙去堵,两只手给滚烫的血浇过,她死死咬牙:“你忍住,忍住!”
她回头,嗓子嘶哑:“童姐儿,去喊人!爹!娘!顾薇!”
她脱了外袍去堵,血跟开了闸的水一样,大片大片洇湿她的衣服。
秦大娘子喉咙灌了风,嗬嗬作响:“救,救云姐儿,流民,流民来了,逃——”
一句话没有说完,已经脸色发青,手垂到了地上。
陶姜粗喘着气,死死咬牙:“婶子——”
她抹了把眼泪,立即爬起来,打开门,向外看了一眼。
小巷里静悄悄的,平日里呼啦啦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一个也不见。
她打了个哆嗦,关上门。插上门闩,咬牙搬来桌椅堵上。
空荡荡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
天空蔚蓝,白云悠悠。
她如坠冰窟。
“顾剑?”
她撒腿往店里跑。
店里传来厮杀声!
她煞白着脸,抖着腿,抹了一把眼睛,猛地掀开后厨帘子。
一柄大刀迎面劈来,陶姜睁大眼睛,刀锋卷起长风,墨发飞舞,发丝零落在地,那人枯槁凶恶的面孔僵住,向她倒下来。
陶姜煞白着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顾薇将她拦腰抱来,一脚将大汉踢开。
陶姜回头,急急确认什么。
店门紧紧关闭,满地血污狼藉,尸体横陈。
陶爹,娘亲,婶娘,陈宁和翎儿缩在后厨,脸上,身上都是血。
陶姜瞪大眼睛:“孩子们呢?”
顾薇表情一变:“童姐儿刚才还在——”
“楼哥儿和荣哥儿呢?顾剑呢?!”
突然,一具尸体发出声响。
顾薇提着刀准备砍下去。
尸体底下钻出一个满脸血的小人,不是童姐儿是谁?
顾薇立即扔了刀。
陶姜一把将她抱住,里外检查,着急道:“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受伤?”
“不疼,呜呜呜不疼。”小孩吓得直哭。
陶姜将小孩塞进爹娘怀里,“走,将店封了,你们先待在院子里。”
陶姜跟顾薇将桌椅都堵在店门后面,又将通往院子的门也封上。
婶娘吓坏了,不敢哭出声:“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老天爷啊——”
顾薇眼睛发红:“嫂嫂——楼哥儿他们——”
陶姜抿唇,将梯子搭在院墙上:“顾剑肯定去救他们了,会没事的。”
“哥哥——”顾薇咬着牙,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陶姜喃喃:“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她爬到墙上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她脸色煞白,脑子里嗡地一声,险些一头栽下来。
隔壁卖馄饨的人家,四五个流民正满院子搜罗,昨日还来聊天的妇人,奄奄一息倒在院中,四肢大敞,血流了一地。
她的身下,压着一个孩子安详的脸。
陶姜死死咬着唇,才没有哭出来。
巷子里传来流民的声音,他们挨家挨户搜,见人就杀,就抢。
一个面黄肌瘦的人突然抬头,陶姜立即蹲下,心差点跳出来。
她脑子里犹如雷电闪过,那张脸!
她分明在牙行见过!
“这家看看!这家卖炸鸡的,肉肯定多!”
“这家的小娘子哈哈哈——便宜我们了——”
陶姜浑身发抖,她算了算,对方八九个人,他们只有顾薇一个人能勉强出力。
这些人已经陷入疯狂,杀人不眨眼。
顾薇应付不来的。
她脑子里极速思索,头一次痛恨她从小学什么琴棋书画,为什么不会武——
“砰!”他们开始砸门,嘴里不干不净。
“小娘子开门!乖乖把门打开,把爷爷们伺候舒服了就饶过你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
爹娘吓得哆嗦:“陶姜——”
陶姜:“嘘!”
她探头看了一眼,隔壁院子洗劫一空。
她爬下去,快速压低声音交待:“快爬梯子,跳到隔壁院子,这门抵挡不了多久!”
“快啊!”
爹娘都是麻利的人,很快爬上去,顺着柴剁落到隔壁。
陈宁和翎儿紧随其后。
一见隔壁娘子的惨状,他们吓得面无血色。
陶姜将童姐儿塞给顾薇:“快!”
“嫂嫂你先——”
“别啰嗦快——”
门被砸得晃晃悠悠,陶姜一把将她推上去,自己紧跟着爬了上去。
顾薇带着陶童刚落下去,他们的门“砰”一声,被刀劈开!
陶姜一下子跳了下去。
顾薇立即伸手接住了她。
大家松了口气。
陶姜抹了把汗。
大家听着隔壁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发抖。
“走!”陶姜先将后门堵上。
她面无血色地越过地上的尸体,眼睛发红,往店铺里看了一眼,对身后众人道:“你们等等,我先去看一眼外面什么情况。”
顾薇拉住她:“嫂嫂,我跟你一起。”
小姑娘眼睛红肿,看一眼婶子和小孩子的尸体,气得发抖。
“走吧。”陶姜拉着她,一路小心翼翼顺着墙溜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街上官兵来来往往,嚎哭声,诅咒声,马蹄声,尖叫声——
仿佛从无声电影涌入了有声音的世界。
陶姜憋着的那口气突然找到出口。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冰凉的身体感受到外面的温度。仿佛冰封的尸体,重见天日。
她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顾剑!”顾薇突然冲着街上大喊。
陶姜抬头,顾剑拉着三个嚎哭的小孩子,正在街上飞奔。
他的表情冰凉,眼睛里满是着急,急得发红了。
顾薇的声音将他唤醒过来,他看见陶姜,脸上表情似乎突然之间转换不过来,扭曲了一下,似哭似笑。
陶姜也笑了一下。
都没事,太好了!
她立即跑回去将爹娘叫出来,免得他们担惊受怕。
“没事了,没事了。”她拍着小孩子们。
童姐儿满脸都是血,陶姜打湿了帕子一点一点替她擦。
擦完,她看向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云姐儿。
“来,云姐儿,我给你擦擦脸。”
她将小姑娘抱过来。
云姐儿抬头看她,嘴巴张着,发不出声音,眼睛里滚下一连串泪水。
陶姜看向荣哥儿。
“小娘子,云姐儿问她娘亲呢?”荣哥儿道。
陶姜张了张口,想到院子里的尸体,她抖着手给小孩擦脸,:“你娘——你娘——”
小姑娘张着嘴巴,眼泪呼啦啦往下淌。
陶姜抱住她,哭得鼻子发红:“你娘让我救你,你活着,太好了。”
荣哥儿捏着拳头:“他们连小牛都不放过。”
陶姜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眨,道:“我们的狗呢?”
荣哥儿立即往外跑:“我的猫!”
顾薇和顾剑追上去。
陶姜心里空荡荡的,她看看满地狼藉,看看街上抱着孩子痛哭的妇人,头发花白的老人,满世界找爹娘的小孩子……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感觉有种不真实感。
像梦一样,醒来就好了。
“陶姜!”
婶娘抱住倒在地上的陶姜,大惊失色。
*
陶姜醒来的时候,一眨不眨盯着头顶的帐子。
过了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帐子,温和平静的声音响起:“醒了?”
陶姜懒得说话。
她盯着帐子上的图案,数那上面有几种颜色。数着数着数乱了。
“你看,这是什么?”顾平章声音温润,他将一只软乎乎的东西放到她耳边。
小狗呜咽一声,舔了舔她的脸。
陶姜眼睛瞪大:“哈基米!”
她跪坐起来,抱着哈基米蹭来蹭去,眼睛红红的。
她问:“衷哥儿呢?”
“没事,睡着了。”
陶姜这才注意到屋里燃着烛火,窗外一片漆黑。
她打量着房间。
“在客栈。”顾平章将一件衣服给她,缓缓道,“流民是从牙行出来的,饿了很久,疯了。”
陶姜将衣服披上,抱着哈基米坐到床边,跟顾平章并排坐着,将两条腿垂在床边。
她还是头一次觉得顾平章这不冷不热的平静的声音可以安抚人心。
“那——”她期期艾艾地抬头……
顾平章抿唇,眸子漆黑,似悲悯,似冷漠:“没了。”
陶姜睁着眼睛,眼眶发红。
顾平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这只小狗躲在床上睡觉,才逃过一劫。”
陶姜抱紧哈基米。
“那些人都抓起来了?”
“嗯。”
“他们为何来这里?”
顾平章垂眸,淡淡道:“他们饿着肚子,看见吃的,临时起了歹意。”
“我听薇姐儿说了,你救了大家。”
若是平日,陶姜早就得意忘形了。
她这会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有我,官兵那时候也来了。”
“薇姐儿能对付他们。”
“我总觉得——”陶姜看他。
顾平章淡淡道:“这里距牙行隔了一条街,他们找吃的闻着味儿也能来这里。”
他挑眉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陶姜气得倒仰:“你!”
她心口大石落下,两只小腿晃来晃去,大爷似的,“有吃的吗?我饿了!”
顾平章将她脑袋转了一圈,让她看桌上。
陶姜眼睛一亮,噔噔噔跑过去,狼吞虎咽。
一边吃一边挑剔:“粥煮得不够软,肉太老了,没去腥——”
又想到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她讪讪住嘴。
“我大哥呢?”她突然想到什么。
“难为你还想着别人。”顾平章捏着书,慢悠悠道,“没事。”
陶姜松了口气,拍拍肚子,打了个嗝:“饱了。”
她掀开帐子上床,躺下了,又从帐子里钻出脑袋:“你怎么不睡觉?”
顾平章:“我看书。”
陶姜:“什么时辰了?”
正说着,公鸡打鸣的声音划破夜幕。
陶姜立即缩回去:“天要亮了?不行,我得赶紧睡!”
她躺下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陶爹和吴翠在门外问:“人醒了吗?”
顾平章起身开门,声音温和:“醒了,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哦,那就好。”两人干巴巴地看了看帐子,“你也休息吧,守了一夜。昨日收拾巷子,你也累了一天呢。”
“好。”
二人还看着他,欲言又止。
“还有事?”顾平章垂眸。
吴翠嘟嘟囔囔:“之前是我们不对,不该逼着你娶陶姜,但当时的情形,她一个女子,清白名声没了——”
“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们。”顾平章淡淡道。
“你们好好过日子。”陶爹拍拍他的胳膊。
“嗯。”顾平章抿唇。
二人这才卸下来心口大石似的,相互扶持离开。
顾平章看向夜色深处,眼神漆黑,情绪未名。
半晌,一阵风吹来,他抬起眼睛,关上门,走到床帐边。
陶姜伸出两只手臂,袖子滑下去,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边。
顾平章替她将袖子拉下来,被子给她盖好。
陶姜眼睛红肿着,头发乱糟糟,鼻子红红的,嘴唇也咬破了,看起来可怜兮兮。
顾平章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摸了下额头温度。
陶姜缩起来,牙齿打颤,不安地呓语。
他的手一顿,轻轻拍了下被子。
陶姜似乎感觉到安心,眉目舒展开来。
他收回手,转过身。
陶姜喉咙里发出小兽似的呜咽,皱眉开始做噩梦。
顾平章叹了口气。
他拿了书,坐下来,轻轻拍了拍被子。
果然安静了。
翌日。
陶姜睁开眼睛,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刺得眼睛疼。
陶姜抬起手遮眼睛。
抬不动……
她扭头,跟顾平章对上视线。
顾平章缓缓收回手。
陶姜看了眼自己被攥得皱巴巴的衣袖。
她表情一言难尽:“……你,怕得不敢睡觉啊?”
顾平章:“……”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
怎么说呢,就很嫌弃的眼神。
陶姜捂着发麻的手臂,嘀咕:“什么嘛!胆小就胆小,我又没有笑话你!吓得把我袖子都抓皱了!”
她突然一乐。
顾平章也有害怕的时候!
046
046
接下来的日子, 他们整理店铺,重新开张,一切恢复原样。
衷哥儿哭着将大鸭小鸭, 小黑小白埋了。
陶姜红着眼睛给它们分别用木板刻了墓牌。
衷哥儿,童姐儿和楼哥儿哇哇大哭。
陶姜墓牌立好。
陶水:“好丑。”
陶姜抿唇,瞪他一眼。
陶水摸摸哈基米, “小可怜儿。”
又摸摸陶姜。
陶姜一把打掉。
陶水:“哎二哥错了, 别生气了嘛?”
陶姜扭头不理他。
他们一家人替秦大娘子办了丧事, 云姐儿摔盆, 小小一个人, 披着孝服, 哭不出声。
荣哥儿抹着眼泪说:“云姐儿眼睁睁看着吴府打死了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陶姜摸摸两个小家伙:“会好的, 日子会好起来的。”
他们店铺重新开张那日, 满城都在议论最新的战事。
吴国公的儿子领了十万大军北伐蛮族,在燕胡大败, 弃军而逃,大业连失两座城池。
燕胡和临雀的百姓全都沦落蛮族铁蹄之下。
听说, 蛮族在城中屠杀三日。
血流成河。
“狗日的吴国公!”
“孙靖安该死!”
民间义愤填膺。
孙靖安乃吴国公小儿子,出征前,皇帝封他为英武侯。
如今连失两座城池, 丧家之犬般逃回京城, 朝堂上吵成一团。
孙靖安龟缩吴国公府不出, 皇后求情, 太子请命……
皇帝摇摆不定……
陶姜听说后, 心里暗骂。什么混账玩意儿!
顾平章这几日频频外出,似乎有事, 顾剑也消失好几日,一问,就说在私塾帮忙。
陶姜今早卖奶茶时,还看到了孙柳卿的身影。
吴国公府出了这么大事,这人不去京城,还窝在青浦这个狗不拉屎的小地方做什么。
她嘀咕了两句,没想到孙柳卿直直看了她一眼。
吓得陶姜立即低下头,埋头干活。
再抬头,人不见了。
又没过几日,传来孙靖安被人杀了的消息。
民间沸腾,大家暗道活该!死得好!
明面上碍于吴国公府,不敢声张,私底下人人喊痛快。
陶姜也暗道谁干的,干得漂亮!把吴国公那老头儿也杀了吧!一家子吸老百姓血的水蛭!
太子也够糊涂的!一点主见也没有。
正在心里嘀咕,顾剑回来了。
陶姜问他在私塾都做些什么,顾剑面无表情:“搬书。”
“私塾有那么多书要搬?搬了十来日?”
顾剑看她一眼:“嗯。”
陶姜还能说什么。
她表情复杂,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秘密了。”
顾剑嘴角抽抽,扭头走了。
陶姜注意他走路姿势不对,“站住。”
她噔噔噔跑过去,抓着人就要检查:“腿怎么了?”
顾剑抿唇:“翻墙崴脚了。”
陶姜盯着他的脸看,这才发现小孩脸色发白。
“你别动了,回屋待着去。”陶姜生气了,“你不要顾平章说什么就做什么,他让你杀人你也干呀!”
顾剑扭头,面无表情:“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陶姜要看他腿怎么了,顾剑死活不让。
顾平章下学回来,陶姜抓住他,说顾剑腿受伤了,让他别有事没事打发顾剑去做,顾剑还是个小孩子。
“有事自己做去,指使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她叉腰生气。
顾平章:“好。”
顾剑看了陶姜一眼。
陶姜冲他挤眼睛,笑得狡黠得意。
*
一切步入正轨,陶姜激动地站上了去松江府治华亭的船。
顾平章要去府城参加府试。
陶家人留在青浦县城,陶家的地给村里人种。顾家的让吴阿大种了,这样也算给自己留了个退路,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再回去种地便是。
他们在渡口坐船,花费二百文,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五佴斯九零爸乙九二顺流而下,一夜可以到达扬州,再从扬州换船到松江。
上船时数陶姜最兴奋,坐在房间里,开着舷窗大声唱歌。
把自己会唱的那几首翻来覆去唱。
这边唱来那边和,一下子,每个房间里都传出歌声。
顾平章拧了眉头,很不高兴。
“难听。”
陶姜才不管呢:“我不觉得,我觉得很好听!”
说完继续扯着嗓子吼:“啊亲爱的——”
顾平章拿她没办法。
陶姜满脸深情,唱:“喜欢你——”
顾平章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唇:“闭嘴。”
陶姜沉醉,继续唱:“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顾平章:“……”
茫茫夜色,船上一片热闹。
这是一搜往扬州运粮食的船。
甲板上两排客房,每个房间两百文。
还有许多去扬州赶考的、务工的劳役等,大多住船舱里,一大排通铺,每人也要几十文。
陶姜唱了没几句,胃里晃得恶心,不过一会儿,面如土色,趴着桶吐个不停。
打死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晕船!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跟刚上船时判若两人。
顾平章关上了窗,手里拿着书,嘲笑她:“怎么不唱了?”
“呕!”陶姜抱着桶吐得稀里糊涂,闻言,小脸憋得通红。
她欲哭无泪,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
直吐得胃里只剩酸水,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一脸菜色。
顾平章伸手递给她一碗水。
陶姜爬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推了推他手腕:“不喝了。”
顾平章将碗放到桌上,继续坐着看书。
陶姜吐是吐不出来,但是心脏那里难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憋得呼吸都困难。
她躺了一会儿,捂着心口,坐起来发呆。
坐着也难受。她将脑袋缩在膝盖上。
不行,好难受!恶心,头晕。
她扭头一看顾平章,心里生出一股嫉妒。
为什么晕船的不是顾平章……
她摇摇晃晃坐到床边,弯腰穿鞋,半天穿不上,快要气哭了。
她坐在那儿,拿着绣鞋发呆。
顾平章问她:“做什么去?”
陶姜回过神:“去外面吹吹风,好难受。头晕。”
顾平章抿唇:“船上人员杂乱,最好不要去。”
陶姜默默扭头躺回床上。
心里暗骂顾平章,大坏蛋,画个圈圈,晕船互换术生效!
“吱呀”一声,顾平章出去,他道:“我去要一盆水,你擦一擦额头。”
陶姜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没一会儿,他回来了,将帕子打湿敷在她额头上。
冰冰凉凉的,一开始会好受一些。
但就那一下子,很快脸又烧起来。
陶姜脑袋昏昏沉沉,只觉得意识越来越重,心口越来越难受,一口气憋在那里,快要憋死了。
她梦中哼哼唧唧。
顾平章一摸她额头,有些发烫。
他抿唇,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陶姜。”
陶姜哼唧,脑袋软软的,抱住他胳膊,脸贴上去,冰冰凉凉的。
“难受。”她脸色通红,瓮声瓮气,鼻音浓重。
“喝点水。”他将人扶起,让她靠在床头,将勺子递到嘴边。
陶姜不张嘴。
顾平章伸手,捏住她下巴,将水喂进去。
断断续续喝了半碗,陶姜哼哼唧唧,浑身都不舒服,抱着他胳膊抽泣。
“顾剑。”
“主子。”顾剑抱着竹棍进来。
“让人熬药。”顾平章递出一张方子。
顾剑拿着去了。
陶姜感觉呼吸困难,心口憋得越发难受。
她挣扎着要出去吹风,呼吸空气。
迷迷糊糊中,有人无奈叹了口气,给她披衣服穿鞋,将她抱到了一个空气清新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在风轻柔的安抚下,终于安心了,心口的憋闷消失,缓缓沉入梦乡。
翌日。
外面沸反盈天,船上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人来人往的喧闹声,小孩哭闹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陶姜睁开眼睛,盯着陌生环境,有一瞬怔愣。
“醒了?”平静的声音传来。
陶姜感觉嘴巴里苦苦的,依稀想起来梦里似乎有人给她喂毒药,她挣扎着不肯喝,最终还是被坏人得逞了。
她警惕:“我嘴里怎么这么苦?喂我喝什么了?”
顾平章手里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
陶姜忙往后缩:“干什么?”
顾平章:“喝药。”
“什么药?”
“你昨夜发热,说胡话。”
陶姜默默闭上了嘴。
她梦见她都说了什么来着?
什么“大胆,胆敢毒死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还会回来的!”
她捂脸。
顾平章坐下来,将药递给她。
陶姜小狗一样,凑近他的手,就着嗅了嗅,顿时皱起脸,浑身写满拒绝。
她可怜巴巴地看顾平章:“能不能不喝?”
她一摸自己额头,当即道:“不发热了!”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陶姜被他看得讪讪,只得撑着胳膊坐起来,不情不愿接过药碗,刚一碰到,立即递给他,眼睛看向别处:“好烫呀,太烫了,再晾一晾好了。”
顾平章:“怕苦?不敢喝药?”
“怎么可能!”
她仿佛炸毛的猫,倍感侮辱,立刻接过药碗,冲他伸了伸,要他看清楚。
然后绷着小脸,眼里视死如归,张嘴,一口气,喝——
她本打算一口气干完,不能教顾平章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结果嘴巴很不争气,喝了两口,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一把将碗塞给顾平章,趴在床边干呕。
“呕!”
她呕得眼睛发红,狐疑地盯着顾平章:“什么药?毒药还差不多!”
顾平章魔鬼一般,将药递到她嘴边:“一碗都要喝完。”
她摆手,满脸拒绝:“哪个大夫抓的药,怕不是庸医!再把我喝出毛病来,不喝,有毒。”
顾平章抿唇。
他道:“顾剑。”
顾剑推门进来。
陶姜无精打采看他一眼。
“抓住她。”顾平章三十七度的嘴巴里说出毫无温度的三个字。
陶姜:“……”
顾剑面无表情抓住她。
陶姜竟觉得这个姿势该死的熟悉。
该不会昨日夜里他们俩就是这样给她喂药的吧?
“你们——”
顾平章轻笑一声:“昨晚便是这么喂的。”
她瞪顾剑。
顾剑扭头。
顾平章淡淡道:“若是毒药,昨晚就该毒死了。”
说得陶姜脚底生寒。
陶姜只能张着嘴巴乖乖喝药。
真的好苦啊!根本不是一般的苦。像是将苦瓜浓缩一百倍!
她红着眼睛瞪他:“泥給窝等着!”
剩最后一口的时候,顾平章低头自己喝了一口,将碗底给她看:“这下信了?”
陶姜苦着脸扭头。
一只冰凉的手伸来,掐住她下巴,将一块东西放进她嘴里。
陶姜要吐出去,舌头尝到了味道,甜的!
她毫不犹豫嚼吧嚼吧咽下去。
嘴巴里那股要人命的苦味总算散了些。
她昂头:“什么东西,还有没有?”
顾平章:“没了。”
他起身,将碗放桌上,走了出去。
翎儿进来替她梳头。
顾剑在她虎视眈眈的视线里迅速溜了出去。
陶姜:哼!
047
047
因着英武侯在吴国公府被刺杀一事, 吴国公府疯狗一样到处抓人。
听说吴国公夫人进宫向皇后哭诉,要求严查,要诛刺杀之人九族。
吴国公也向皇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声称若不能抓到害他小儿子之人,他也不活了。
皇帝被逼无奈,下令刑部缉拿。
“要说那行刺之人当真厉害, 因着吴靖安闯下大祸, 吴国公搬来精兵, 还跟太子借调太子府卫, 将吴国公府围得铁桶一般, 就怕英武侯出事。”
“结果孙靖安悄无声息死了, 咽喉一刀,一刀毙命, 连个刺客的影子都没看到。”
“不对不对!那刺客被吴国公府射伤了!你这说得不对!”
“胡说, 若是受了伤,怎么可能逃脱?”
那人被问住, 一时语塞。
“总之,刺客还未抓住呢!不然吴国公府也不会将京城翻了过来也要到处抓人了。”
“这倒是。”
陶姜等人站在一群人后边, 看着官兵一个一个检查。
旁边几个人议论纷纷。
听到“咽喉一刀,一刀毙命”,她不由扭头看了顾剑一眼。
来家里这几个月, 顾剑长高了一截, 个头赶上陶姜了。
少年轮廓利落干净, 穿一身黑色短褐, 小脸上没有表情。
陶姜压低声音问他:“腿好了吗?”
“好了。”顾剑看她一眼。
陶姜揽着他。
官兵着重检查成年男子, 尤其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带伤。
一旦发现有伤的,当即带走。
前头闹哄哄的, 女人的哀求哭喊,小孩子哇哇大哭,官兵生气大打出手……
陶姜看见一个病弱男子,病得脸色发青,就差吊着一口气,官兵连拖带拽要带走关押,他的娘子哭求不止:
“我们是来看病的,求求你们了,我夫君病得很重,他受不住的,他不是刺客啊,求求你们——”
官兵一脚将人踢开:“滚!是不是刺客审讯后自然知晓!”
人群看不过去指指点点。
“吴国公府抓刺客,若是不服,站出来!”官兵举着刀,刀刃沾了血。
人群吓得连连后退,陶姜揽着顾剑,脸色发白。
顾剑抿唇,手指攥紧。
顾平章看他一眼,目光平静。
顾剑垂下头。
陶姜义愤填膺,气得牙痒痒。
她撸起袖子,被顾平章拎着领子,放在身后,淡淡道:“好好站着,别动。”
陶姜气得吹了吹刘海儿。
妇人被踢得咳出一口血来,死死拽着官兵的脚不肯放。
那官兵气急,正要一刀劈下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响亮的少年声音似笑非笑道:“此人不是刺客,我给他作保,如何?”
“冷小公子。”官兵讪讪。
那男子一看便是病罐子,他也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谁让他们吴国公府受了委屈,他们得让人知道,吴国公府不是好惹的。
“有公子作保,吴国公府自然要给知府这个面子。”说着,官兵一脚将人踢过去。
“人你们领走罢!”
妇人扑上去哭得肝肠寸断。
“夫君——呜呜呜早知如此,何苦大老远来这扬州,病没治好,还受这一遭罪呜呜呜——”
眼看那人出气多进气少,路人立即帮忙抬到附近医馆。
没一会儿,一道惨厉的嚎哭划破长空,太阳热辣辣晒着,却叫人打了个寒颤。
冷顷燃一鞭子甩过去,将那官兵打得翻滚在地。
“草菅人命,吴国公府自然是厉害,你又算什么东西,跑到扬州撒野!”
“将他带走,交给知府!”
陶姜鼓掌叫好,两眼放光盯着那马上的小公子。
只见那少年穿一袭大红剑袖短袍,腰佩长剑,手上提着鞭子,衬得眉目如画,意气风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抓刺客便抓刺客,若是教我发现你们狗仗人势,为非作歹——”
“不敢不敢!”官兵们咬牙陪笑。
“驾——”
那马肌肉流畅,矫健俊美,四蹄踏雪,如一道流光,载着冷小公子飞驰而去。
陶姜眼巴巴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顾平章看她一眼,目光冷漠:“陶姜。”
“啊?”陶姜头舍不得扭过来,追随着骏马的身影。
顾平章伸手抓住她后脑勺,将她头转过来,淡淡道:“还不走?”
陶姜这才一边扭头一边往前。
前面正好在议论那小公子,陶姜趁机搭话:“那小公子年方几何?可有定亲?”
“没呢没呢,江南多少女子盼着嫁他。”
陶姜嘀咕,竞争有点子激烈啊。
不过没关系,优秀的人大家都能看见。
她默默给这冷顷燃打了个记号。
正直友善,长相英俊,非常非常帅气!
帅哥一号!
为什么欧阳桐不是第一号呢?
他有未婚妻,未婚妻还是女主孟庭湘。暂且先放着吧。
顾平章额角跳动,抿唇:“陶姜。”
陶姜感觉他身上有点冷,默默往顾薇身边挪了挪,讪讪:“那啥,多优秀的小公子啊,咱们家女孩子多着呢,我帮她们留意着哈哈哈。”
顾剑嘴角抽抽。
要不是你自己两眼放光就差跑上去搭讪了,他就信了。
接下来官兵收敛许多,规规矩矩搜查,人群前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很快轮到陶姜他们一行人。
她站在顾平章身边:“官爷们好!我夫君是读书人,我们来府城参加府试的!绝不可能是那刺客!”
她脸上抹黑了,但还是漂亮。
笑起来特别讨喜。
官兵:“男丁站出来。”
陶姜拉过顾剑:“这我弟弟,才十岁!”
官兵看了一眼,随意拿刀鞘在他身上拍了拍,摆摆手:“过去吧!”
“哎谢谢官爷!”
她拉着顾剑,顾薇,两个女孩子抱着衷哥儿过来了。
顾平章看了她一眼:“走吧。”
这一折腾,都过了午时,大家饥肠辘辘的,大太阳晒着,衷哥儿都蔫吧了。
一路上钱那真是止不住地花。
看来不管古代现代,旅游都费钱呐。
出了码头,水道上停了好几排乌船,艄公在岸上揽客。
“几位可是要去扬州城?坐我的船,只要五文钱!”
都是这个价。
陶姜他们便赶紧上了船,打算下午先投店打尖,晚上再坐船到松江。
扬州城真是繁华热闹。
陶姜觉得这里也要开一家店。
十里杨柳,花团锦簇。
楼台亭阁,人声鼎沸。
陶姜趴在船头,眼睛都不够看的。
偶尔游过去高大的花船,好家伙,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雕窗画阁,丝竹管弦,香风阵阵。
陶姜脖子都伸长了,眼睛都红了。
真有钱!
真阔气!
把她嫉妒得不行。
顾平章将她脑袋转过来,失笑:“有那么好看?”
陶姜昂头:“我以后定也能买得起!”
扬州城的水道可比青浦那个小县城便利多了。
他们坐着船,一路穿过绿瓦白墙的小巷。
陶姜扭头,看水边浣衣的女子,看撑着油纸伞纤纤作细步的妇人,看叫卖的货郎,看呼啦啦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顾薇跟她两个趴在船头,衷哥儿急得什么一样,硬是占不到一个好位子:“衷哥儿也看。嫂嫂,姐姐。”
陶姜将他脑袋推下去:“等会儿啊,等会儿换你。”
顾剑嘴角抽抽。
衷哥儿眼巴巴等啊等,等了一路。
船停靠了。
衷哥儿眼睫上挂着泪珠,控诉陶姜:“嫂嫂坏!”
扭屁股扑到穗子怀里。
一船人哈哈大笑。
陶姜讪讪,清了清嗓子,指着眼前热闹的大街:“诺!快看快看!”
陶姜满眼惊叹,扬州城好繁华啊!
街上香风阵阵,欢声笑语不断。
吆喝的,嬉戏玩耍的,叫卖的,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声声入耳。
陶姜看见几个漂亮的女孩子,扭头就要跟着走,顾平章伸手将她抓住:“去哪?”
陶姜眼巴巴扭头,被顾平章抓着走。
“先去客栈打尖。”
陶姜摸摸肚子,确实饿了。
只得老老实实跟着走。
她伸长脖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这也想摸那也想买。
顾平章额角青筋跳动,抓着她往前。
无语道:“你看看衷哥儿。”
顾衷乖乖待在穗子怀里,人来人往虽然热闹,但他胆子小,出门在外一点儿也不敢乱跑。
陶姜嗤之以鼻:“我?跟衷哥儿?”
她臭屁地看衷哥儿一眼:“我胆子很大的!”
“咳咳!”顾薇一口气呛住。
大家同时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
陶姜讪讪,羞恼:“那也比衷哥儿胆子大好嘛。”
“到了。”顾平章叹了口气,将她拖进去。
“哎你可以松手了!”陶姜鬼鬼祟祟瞅了周围一眼,觉得被顾平章抓着很丢人。
大家坐下来。
顾平章丢开她的手,拿出帕子擦手。
一脸嫌弃。
陶姜鼓了鼓腮帮子。
跑堂的站在一边报菜名。
嗓音响亮,调子拉长,跟唱似的。
哎真是唱的!
陶姜听得津津有味。
一趟子报完,大家看着她。
陶姜:“啊,哦,要点菜了?刚报了什么来着?”
大家:“……”
陶姜挠头,光顾着欣赏跑堂唱了,唱得真好啊!
“再报一遍?”
跑堂:“好嘞!”
陶姜仔细听了,更尴尬的是,她听不懂。
她偷偷看大家,应该都不懂吧?
“蟹黄玉柱、俏冤家、无肠公子、毡根、青门绿玉房……”
这都什么?!
“你们点!你们点好了!”
顾平章看她一眼,报了几个菜名,跑堂脑子是真好使,记下来,肩膀上白布一甩,就走了。
陶姜自己都没记住呢。
她又看顾平章一眼。
顾平章挑眉:“何事?”
“那小二这就记住了?”
顾平章嗤笑,打量她,“嗯,这差事你是干不成的。”
陶姜小脸涨红:“说谁脑子不好使呢?
顾平章喝一口茶,淡淡道:“我没说。”
048
048 庭湘
大家哈哈大笑。
衷哥儿也不哭了, 乐得咧嘴傻笑。
陶姜一看上来的菜,什么嘛!
名字取得稀奇古怪,就是普通的菜。
不过大家都饿了, 这客栈的菜比青浦做的好吃多了。
陶姜吃了两碗面。
面的味道还不错。
顾平章要带着顾剑出去拜访。
陶姜气呼呼的:“我也要出去玩!”
“嗯。”
陶姜大喜,立即跑去换衣服。
她,顾薇, 婶娘, 穗子和翎儿抱着衷哥儿, 一起逛街去!
陶姜背了个小背篓。
腰上挂着装水的葫芦, 神气活现地走在前面。
看到布庄, 她跑进去, 里头好多女孩子,环肥燕瘦, 各有各的漂亮。
她歪着头听了听, 扬州话真软绵啊!
再看看那成排挂着的布,赤橙黄绿青蓝紫, 什么颜色都有,绫罗绸缎, 什么材质都有。
陶姜挨个看过去,一问价格,好家伙。
一匹布要一两金!
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她只得念念不舍地扭头出门。
顾薇张大嘴巴, 半天都没放下来呢。
婶娘啧啧:“还有这样贵的布呢?!”
陶姜一脸深沉, “加油, 早晚我们也能穿上。”
“嗯!”
“噗嗤!”旁边传来一道女子笑声。
那声音怎么说呢, 说勾魂夺魄有些夸张, 但实在韵味深长,让人不由想象得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才能有这样好听的声音。
陶姜本来气呼呼的,扭头一看,呆住了。
“美人。”
“哈哈哈!”冷凝儿笑得前俯后仰,她点了点团扇,“这小娘子黑是黑了点,但瞧着很漂亮呢!”
陶姜更开心了!
她眼睛在旁边那位美人身上下不来。
冷凝儿直笑得肚子疼:“这是哪家的痴儿。”
陶姜讪讪。
“抱歉。”陶姜道,“这位小娘子实在好看,造次了。”
“庭湘姐姐,她看你看痴了呢!”
顾薇几个忙收回视线。
“无事。我还当你夸我呢。”孟庭湘招招手,“这料子还成,小娘子喜欢,我送你一匹,算你我有缘呢。”
陶姜早在听到那句“庭湘姐姐时”时,脑子里便轰地一声。
她瞪大眼睛,傻傻看着。
“还看呢!”冷凝儿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孟庭湘对他们点点头,与冷凝儿相携离开。
陶姜喃喃:“孟庭湘?”
额滴神,那不是女主吗?!
女主来扬州啦?
女主那么妩媚漂亮!
她原地转了一圈,直看得顾薇几个人迷惑。
“小娘子,这匹绸子——”
陶姜想了想,女主人还怪好的呢。
“拿着吧。给你们裁衣裳。”
闻言,几人叽叽喳喳。
顾薇:“那小娘子是何人?怎随意送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嫂嫂,会不会有诈?”
穗子和翎儿顿时有些不安。
陶姜一摆手:“害,没事,那位姑娘一看便身份不凡,她看我们喜欢就送了呗。”
主打一个没心没肺。
正好走到一家金楼,陶姜仰头退了几步,“织金楼。”
她雄赳赳气昂昂背着背篓就往里面闯。
里头热闹极了。
女孩子身上的胭脂水粉香味,嬉戏说话的声音。
陶姜打量着多宝阁上一件件首饰。真好看啊!
她走到一套镶彩色宝石珍珠的织金头面跟前。跟她奶奶祖传的那一套有些像,不过是新的,珠光宝气。
顾薇张大嘴巴:“都,都是金子?”
小二笑道:“这套头面是花丝镶嵌的,宝石来自海外暹罗,珍珠都是高句丽水底下几百米挖出来的,您看这光泽,这花丝,最细的细如发丝,这份手艺,扬州城里就数我们织金楼能做出来。”
“多少钱?”陶姜好奇。
小二一笑:“这套乃知府夫人定做的,五百两。”
陶姜:“哦,还行。”五百两银子,她一个小店卖两年炸鸡奶茶也就赚到了,还行。
小二微笑:“黄金。”
“夺少?!”
陶姜对这个时代有钱人的嫉妒达到了巅峰。
她在小二热情洋溢的“谢谢惠顾”声中,扶着薇姐儿走出那雕栏玉砌的大门。
顾薇:“难为他不狗眼看人低,还对我们笑呢。”
闻言,陶姜目光复杂,望天,“你说得对。”
钱,她要赚钱!
金楼是买不起,接下来,他们便往那热闹的人群中挤。
顾薇不放心穗子和翎儿两个,亲自抱着衷哥儿。
她要抢陶姜的背篓背,陶姜抓着肩带死活不肯:“我背得动!”
事实证明,她背不动。
半路就让穗子和翎儿换着背了。
陶姜:……真丢人。
他们看了耍猴的。
那猴子怎么那么聪明能干呢,手里拿三个香蕉,一个一个抛,一次也不落地的。
观众叫好,老板奖励猴子香蕉。
那小猴子跟人似的,坐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
衷哥儿看得手舞足蹈。
陶姜扔了几个铜板给老板。
这条街上尽是些卖小玩意儿的,泥人,面具,小首饰啦,手帕子、荷包啦。
顾薇买了一柄小刀,巴掌大,很是锋利,黑漆刀鞘,非常酷。
陶姜给每人都买了小礼物。
衷哥儿的小铃铛,挂在腰间,走路叮叮当当。
“防丢!”陶姜道。
衷哥儿玩得挺高兴。
穗子和翎儿每人一个簪子。不贵重,胜在讨巧。
婶娘买了一个木碗。
陶姜给自己买了一个浅色傩面,给顾剑也是一柄小匕首。
顾薇瞅着那匕首,嘴角抽抽。
“给哥哥也买一个吧!”顾薇拉着陶姜摇晃,“不然哥哥会伤心的。”
顾平章会伤心?
陶姜想象了下顾平章流眼泪哭泣的Q版表情。
她抖了抖鸡皮疙瘩。
“买个这个吧!”她拿着那个丑兮兮的小泥人哈哈大笑。
顾薇叹了口气。
“或许买个簪子?”婶娘瞅一眼那小丑人,嫌弃。
陶姜抱着泥人不撒手,使劲摇头:“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回到客栈,大家都累了,先横七竖八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陶姜摸摸肚子,有点饿。
她喝了一碗茶,拿出炸鸡,趴在栏杆上,一边吃一边看河上游船。
突然,腿被人抱住了。
她低头一瞧,乐了。
“哪里来的小孩子?”
胖乎乎的,跟个不倒翁一样,脸上肥嘟嘟的,眼睛乌黑水润,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炸鸡,哈喇子都流了一嘴。
陶姜打量了一番,下结论:这小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首先,这么肥!
其次,衣服比她那一两金的更华丽!
再次,脖子上那么大一个金项圈!
她左右看了看,没大人。
可真够心大的。
她伸手捏了一把这小子肉嘟嘟的脸蛋,再掐一把鼻子。
小孩子居然不哭!
她惊奇,一边啃着炸鸡馋小孩,一边问:“你家大人呢?”
小孩抱着她的腿着急:“吃肉肉!”
陶姜笑眯眯将肉凑到小孩花瓣似的嘴边。
小孩一张嘴,陶姜就收回手,丢自己嘴里。
“吃肉。”小孩快馋哭了。
陶姜数了数袋子里数量,拿出一块:“叫姐姐。”
“姐姐!”小胖手急忙伸过来。
抓到了!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一把塞嘴里。
噫!口水亮晶晶的,金项圈……
陶姜啧啧,真够埋汰的。
她道:“这叫炸鸡,你吃过吗?”
“没。”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个炸鸡,很好吃吧?”
“嗯嗯!”小孩继续跟嘴巴里的肉奋斗。
陶姜循循善诱:“这炸鸡呢,外面就有卖的,你想吃,就叫爹娘买。”
“好!”小孩一看就聪明,牢牢记住了。
“这炸鸡一天就卖几份,去得晚就没了。”
小孩已经着急往楼下跑了。
陶姜探头一看,小家伙直奔楼下那桌,桌上浑身金光灿灿的胖男人,正急得满地乱转呢。
“小祖宗你跑哪去了!哎呦可急死我了!”
“爹!我要吃炸鸡!快去买,晚了就卖完了!”
“什么炸鸡,没有。”
“有,有!快走快走!”
陶姜忍不住笑。
“嫂嫂,你好坏。”顾薇幽幽道。
陶姜讪讪:“哎我就逗逗小孩嘛。”
“哥哥回来了!”顾薇探头往楼下看。
陶姜扭头,想起什么,噔噔噔跑到房间里。将自己买的东西拿上。
她跑出来,正好跟顾平章撞上。
顾平章拧了眉,一把将她提溜到一边。
陶姜闹了:“不许提我领子!”
她抬头看见顾剑,立即笑得神秘兮兮,“顾剑,你过来!”
顾剑绷着小脸过去。
陶姜将手背在身后,她嘴角压不住地上扬,“我给你买礼物了,你猜猜是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
“哎你猜一猜。”
顾剑抱着竹棍扭头要走。
“哎你这小子——”陶姜一把将人抓住,“哼,你看!”
她眼睛亮晶晶地将手举到他眼前。
顾薇心想,幸好买东西时自己也在呢,不然真不知道嫂嫂送她什么可怕的东西。
顾剑看着她手里绣满粉色小花朵的匕首,沉默了。
“喜不喜欢?”
顾剑面无表情:“喜欢。”
“我给你挂上!”
“这小匕首上还挂了坠子,可以专门挂在身上呢。”
她弯腰替顾剑戴上。
顾剑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顾薇忍不住笑出声。
顾剑成天绷着脸,面无表情,穿一身黑色短褐,抱着他的宝贝竹棍。
腰间系这么一个粉粉的小匕首,你还真别说,有点可爱。
顾剑看了她一眼。
顾薇扭头,捂着嘴笑。
她视线扫过哥哥,见他盯着顾剑的匕首看。
衷哥儿趴在桌边玩小铃铛,还冲哥哥笑。
翎儿和穗子戴着新簪子。
自己腰间也挂着新匕首。
陶姜的傩面搁在桌上。
可怜的哥哥哎!
顾薇刚要开口,想起嫂嫂随手打发哥哥买的那个小泥人。
不由替哥哥掬了一把辛酸泪。
正纠结呢,陶姜已经跑过来,将顾剑身上那一套又用了一遍。
顾平章:“不知道。”
“不想猜。”
陶姜恼怒,将小泥人拍他手里:“你看它,多可爱!”
顾薇望天。
顾平章张开手心,一个虎面獠牙,滑稽的打鼓小丑人正冲他张开血盆大口笑。
陶姜凑过去:“好看不?我精挑细选的呢!挑了好久,这个最好看!”
顾薇嘴角抽抽,要不是她亲眼看着嫂嫂随手拿起一个最便宜的,她就信了。
顾平章轻笑一声:“是么?”
陶姜猛点头:“是呢是呢!”
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真诚,真真儿的。
顾平章拿起泥人,放到她脸边:“嗯,你跟它笑挺像。”
陶姜炸毛:“胡说!本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才没有那么丑!”
顾平章:“精挑细选?”
陶姜讪讪,摸了摸鼻子:“不要算了。”
说着伸手去拿。
顾平章抬手,没让她碰到,将她脑门推开:“该坐船了。”
闻言,陶姜顿时垮下小脸。
坐船,她一生之敌!
049
049
陶姜踏上这艘雕栏玉砌的花船, 看顾平章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
“夫君,这是你订的船?”
顾平章:“嗯。”
“你哪来的钱?”
“朋友邀请。”
陶姜嘀咕, 难不成还真有朋友?
船上小管事恭敬地将他们几人迎到二楼甲等房间。
陶姜坐在床边,推开舷窗,一眼望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在水面上, 几百只船张开长帆, 晚霞橘红, 仿佛颜料撒在水面上, 水鸟呼啦啦从头顶飞过,渔人的号子从远处响起……
好一幅渔船暮归图。
陶姜跟顾薇倚在榻上, 趴在窗口发呆。
“扬州真好。”顾薇道。
“以后咱们去京城, 还会更好呢!”
“嗯!”
分房间的时候,陶姜看着三个房间, 眼珠子一转,将兴奋的顾衷往顾平章怀里一塞。
“你们住一间!”
她蹬蹬蹬跑到顾薇身边, 揽住薇姐儿,“我跟婶娘、薇姐儿一间!”
她脸上表情兴奋。
噢耶!
顾平章拎着傻眼的顾衷进门,顾剑看她一眼, 也进去了。
每间房都有三张床, 足够他们睡的。
花船最热闹最好看便是晚上的时候。
陶姜拉着顾薇, 挤在人群里看舞蹈。
所有的树上、屋檐上、栏杆上, 全都挂了灯, 又用各色彩绸绑了花儿,晚上, 满船灯火,倒映在黑色的河水中,好看极了!
他们这一船灯火,快要把夜幕也点亮了。
他们一行人站在栏杆边,正对着甲板上的跳舞表演。
只见穿着薄纱衣,纤腰细步的的女孩子们,轻盈地舒展手臂,曼妙的身姿舞动起来,旁边弹琵琶的、古筝的,各个纤细美丽。
陶姜痴痴看着,沉醉其中。
蓦地,一道女声如同最美妙的乐器,穿透所有曲子和人声,传到她耳边。
她扭头,循着声音,果然瞧见了白日里见过的那两个女孩子。
一个贵气逼人,侧头浅笑,笑容如芙蓉,璀璨浓烈。
一个圆润灵动,活泼狡黠。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女子看了过来,视线从陶姜脸上一扫而过,在顾平章脸上一顿,随即离开。
顾平章回头,顺着陶姜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边的两个身影。
孟庭湘看过来,对陶姜微微一笑,以示招呼。看来认出了她。
陶姜笑着挥了挥手,她狠狠撞了撞顾平章:“你看见没有!”
她激动地往顾平章脸上瞧。
“什么?”顾平章收回视线,表情平静。
“那边两位漂亮的小娘子。”
顾平章拧了眉头:“没有。”
陶姜叹了口气。天啦,男女主初见就这样了啊?
她想不起来书里怎么写的。总之,男女主应当是在京城才遇见的。
顾平章看她皱着脸苦苦思索的样子,眼睛里若有所思:“你认识的人?”
陶姜:“今日逛街碰见的,她们送我一匹好看的布。”
“来历不明之物日后不要收。”顾平章皱眉。
陶姜:“哼,当然不是来历不明了!”
那可是孟庭湘送的。
在这本男频科举爽文里,顾平章一直在搞事业,但是书中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孟庭湘简直是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
她出身好,容貌好,学识好,简直完美无缺。
欧阳桐与她从小定亲,后来不知是何原因,两家取消婚约。
琼林宴上初相见,孟庭湘对气质出尘的顾平章一见钟情。
虽然顾平章一心报仇,忙于朝政,但所有男读者一致认定孟庭湘就是女主。
陶姜看看孟庭湘那边,抬头看看顾平章。
啧啧啧,帅哥美女,养眼!
顾平章不高兴:“看什么?”
陶姜摇头,心道,你小子,都不知道刚才错过了什么。
“砰!”
轰然一声,陶姜吓了一跳,左脚绊右脚,即将摔成狗吃屎之前,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愤愤抓住顾平章。
顾平章猝不及防被她一带,两人同时倒在地上。
巨大的焰火划破夜幕,以黑夜为画布,绽开五颜六色的花儿。
人群欢呼沸腾。
陶姜瞪大眼睛:“焰火!”
她伸手指向烟火绽开的地方,惊呆了:“啊啊啊啊啊焰火!”
顾平章的声音幽幽地从她耳边响起,冰冰冷冷:“起、来。”
陶姜回头,脸颊擦过顾平章下颌。
她瞅了几眼,大笑出声:“啊哈哈哈哈哈!”
顾平章将她掀开,拍了拍衣袍,站起身,浑身冷气。
陶姜讪讪的,“哎呀,夫君,你真是个好人!你怎么垫到我身下去了?”
顾平章冷冷看她一眼:“回去了。”
陶姜念念不舍地看了眼消散的焰火,叽叽喳喳道:“夫君,这艘船还怪值的呢,居然放焰火,老板真有钱。”
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人影正好夹着一个哭闹不休的小胖墩经过,闻言,他停下:“小娘子真有眼光。”
顾平章点头:“金老板。”
陶姜摸了摸鼻子。
再一看老板夹在胳膊底下,两只小脚踢打闹腾不休的,不是白日被她忽悠的那个小胖墩是谁?
她更不自在了,忙后退一步,往顾平章身后钻。
那小孩却眼尖得跟什么似的,一眼看见她,眼睛亮了,立即大喊一声:“炸鸡!”
金老板立即看向她。
“额——”
一会儿后。
陶姜坐在顾平章和金老板中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小胖墩扑到她腿上,哈喇子都流在金项圈上:“炸鸡,姐姐,炸鸡。没有卖!”
金老板忍不住:“小娘子哪里买的炸鸡,我今日被这小祖宗闹得走街串巷,压根没找到卖那炸鸡的地方啊。”
陶姜看着他被大太阳晒得发红的胖脸,心虚地缩了缩头。
顾平章:“扬州城没有炸鸡。”
陶姜:“对,没有呀!我说的是青浦,青浦有!”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
小胖墩一听,傻眼了。
“是不是青浦,不是扬州?”他爹问。
小孩哇一声哭出来:“炸鸡!炸鸡!去晚了,卖完了!”
陶姜偷偷抹了一把汗。
顾平章似笑非笑看着她。
“哎呀,小可爱,这样,等到了华亭,我带你去吃炸鸡。”陶姜一个头两个大。
她就是玩心一起,骗小孩,谁知道还能碰见呢!
最后金老板将小胖墩往胳膊下一夹,任由他倒腾着两条小腿一路哭,硬是将人带走了。
陶姜长舒口气。
“小孩子你也骗?”顾平章嗤笑。
陶姜这就生气了:“小孩子才要逗他玩,大人我才不干!”
她将门一关,扭头趴床上。
外头还很热闹。
或许是这艘船大,房间好,或许是其他的,总之,陶姜一点儿也不晕船。
她咧着牙,笑着睡着了。
半夜,她皱着眉头,被一股奇怪的声音吵醒。
窗外灯火依旧明亮。
她没有那么害怕了,睁眼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顾薇缩成一团,在被子里发抖。
陶姜忙跑过去:“薇姐儿?”
她将被子掀开,顾薇闭着眼睛流泪,死死咬着胳膊,看不到的地方,咬得鲜血淋漓。
陶姜吃了一惊,忙抓着她,拽她的胳膊。
她满头大汗,着急地喊:“薇姐儿,醒醒!”
她的力气根本不是顾薇的对手,哪怕睡着的顾薇,也压根拽不动她一个手指头。
她有心想喊人,但想到什么,又抓着她的嘴巴,一点一点,将胳膊抠了出来。
“嫂嫂?”顾薇泪眼朦胧。
陶姜一下子扑到她身上,抱住她:“宝贝儿,对不起。”
顾薇肿着眼睛傻眼。
陶姜用脸蹭了蹭她的脸,抱着她轻轻拍:“我早就该陪你睡的,都怪我粗心大意,忘记了。”
顾薇嫌丢人,在她衣服上蹭了蹭脸,偷偷蹭掉眼泪:“嫂嫂,没事的。”
“那日是你保护婶娘他们,杀死的那些人呢,他们都该死。秦大娘子就是他们杀的。你没做错什么。”
“嗯。我没觉得杀错了他们。”顾薇纳闷,“我也不知为何做噩梦。”
“凡事都有第一次,别怕。”陶姜抱抱她。
顾薇突然道:“嫂嫂,你说,我这一身力气,真能打仗杀敌吗?”
陶姜想了想:“能!”
“我肯定比那英武侯强。”顾薇道。
“那是。你不知道,那英武侯算什么呀,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拿打仗当玩儿似的,不把百姓的命当回事。”
“燕胡和临雀的百姓都像秦婶一样被杀了么?”
陶姜叹了口气:“那蛮族侵扰边境已久,咱们的皇帝呢,全听皇后和吴国公的,眼见那太子还不如皇帝有主见,没人能打仗啊。”
顾薇握拳:“嫂嫂,我要去打仗!我一定□□!”
陶姜吓了一跳:“哎这可不是好玩的。再说了,咱们大业军队不收女子的。”
她就说,顾薇这几日一有空就跟顾剑练武。流民的事情对她刺激太大了。
也是,她到现在都后怕。若是那日稍晚一步,或者不能逃到隔壁,等待他们的,会是流民的屠刀还是什么……
她抱着顾薇,一边拍,一边睁着眼睛想,书里顾平章死后,大业国破,蛮族的铁蹄南下,这片山河破碎飘摇,她这样的小民,想必难逃一劫吧。
顾平章一个人能挽救回来么?
再面对流民那日的情景,她打死也不愿意。
能做些什么呢,她想啊想,突然想到什么。
隔壁。
顾平章眼睫一颤,睁开眼睛。
顾衷撅着屁股,趴在枕头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陶姜和顾薇的声音透过隔墙传来。
当听到皇帝太子那句,顾平章眼睛微眯。
他又想起昨晚孟氏女出现在船上,陶姜看他和孟氏女的眼神。
他抿唇,浑身气息冷了下去。
*
翌日。
陶姜站在甲板上伸懒腰的时候,一把熟悉的洒金扇从眼前晃过。
她睁大眼睛,伸头一看。
那人仿佛知道她会看过去一般,回头看她一眼。
陶姜仿佛脚底扎了钉子,一下子跳起来,转身溜走了。
孙柳卿身形高挑,秀丽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
顾薇看见陶姜如同被抓住尾巴的兔子,一路火急火燎地跑来。
她抬头,对上孙柳卿的视线。
敢欺负她嫂嫂?
她撸起袖子,板着小脸迎上前去,半路被陶姜抓着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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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板怎么也在船上?”顾薇觉得很有问题。
陶姜也觉得很有问题。
“咱们躲着点。”陶姜一脸严肃, 紧张兮兮。
“好!”顾薇四处鬼鬼祟祟看了看。
“干什么呢?”婶娘看到她俩神经兮兮的样子,探头四处看。
“没事没事!”
陶姜回去时看到通向三楼的楼梯,台阶两边栏杆上头的花开得极好, 她蹲下,一路研究上去,却在入口处被拦了下来。
三楼入口处站着两名腰佩长剑、气势冷肃的侍卫。
他们有一种普通人身上没有的血腥气。
陶姜隐隐约约瞧见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人, 气宇轩昂, 他身后毕恭毕敬跟了好些人。
她感觉不对, 一低头赶紧溜了。
下船的时候, 她四处张望, 既没有看见孟庭湘, 也没有看见孙柳卿。
“哥哥哪去了?”顾薇张望。
婶娘念叨:“都快下船了还四处走。”
陶姜正兴奋地等下船,闻言, 直摆手:“夫君说有事要办, 让我们不必等。二哥留了街巷名字的,他丢不了。”
这艘船只在华亭暂停, 之后还要继续往汴梁的方向走的。
他们下了船,老远, 二哥便朝他们跑来。
好长时间没见,这家伙像是变了副模样。
挺拔清俊,身后跟着两个青年, 像个老板了。
他一见陶姜, 就问, “爹娘弟弟妹妹可还好?我听说了流民的事, 急得不行, 可店里一切事情才开始,眼看租金投入进去, 实在不敢耽搁进度。”
“他们都好着呢!”陶姜将背篓丢给他。
陶水揉了一把她头发。
把陶姜气得,那可是穗子早上刚梳的!可好看了!
“二哥错了,别生气别生气!”陶水笑嘻嘻地道歉。
陶姜吹了吹刘海,看着他将行李搬上马车。
华亭比不上扬州热闹,但是比青浦繁华多了。
“等这家店步入正轨,咱们该在扬州也开家店。”陶姜道。
“我也有此意!”陶水笑。
马车一路走,他介绍:“店铺位置很是不错,我一来凑巧碰上了,那家人举家搬到山东去,店铺不租了。桌椅匾额都已做好,食材我也跑了几家,已经敲定得差不多。”
陶姜趴在车窗上,从码头到府学这段路上,人来人往,全是吃食。
华亭沿街种花,素馨、芙蓉、海棠、月季……满城花香。
路上簪花的小娘子结伴而行,欢声笑语一片。
好多书生捧着书来来往往。
路过一家大茶楼,陶姜一眼瞥见里头文人齐聚一堂,辩得面红耳赤。
“吁——”
马车停了。
二哥掀开车帘,扶着她下车。
陶姜摆手,昂着头,一脸自信:“不用,看我的——”
她站在车沿上,摆了个架势,嘿一声,在大家睁大眼睛的时候跳下去,还摆了个帅气的落地姿势。
很完美。
刚要起身,踩到一块石头,左脚绊右脚,“扑通”摔地上,趴得结结实实。
“砰”一声。
大家七手八脚将她扶起来。
陶姜捂着额头,沾了灰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嘴角微抽,该死的石头。
可恶!
周围人已经瞧见热闹,笑嘻嘻地围过来。
陶姜脸一下子涨红,埋进婶娘怀里:“快走快走!”
大家哈哈大笑。
陶水啧了一声:“你说你——”
陶姜恼怒:“闭嘴!”
“恼羞成怒了。”陶水一把将她头发揉乱,嬉皮笑脸跑了。
陶姜:“……”
三岁不能更多。
真幼稚。
“快看!”婶娘忙将她注意力转过来,看着眼前的店铺,两眼发亮,“真不错啊,比青浦县那间大多了!”
陶姜跑进去,看了一圈,真的不错。
他们又到后院里看了看,进门是一个小天井,一颗高大的桂花树,阳光正透过树隙洒下来。
这家人种了很多花,素馨、月季、山茶,含笑……
婶娘啧啧称赞:“这院子真好!主人家布置得真好!”
陶水凑过来:“这里原先是间书斋,住的是秀才一家,连连科举不中,头发都白了,眼看科举无望,心灰意冷回山东老家去了。”
“怪道种这许多的花!”婶娘喜不自胜,“可便宜了我们!平章肯定喜欢这里,有读书人的气息!”
陶姜将院子格局和铺子都看了。
陶水已经装好了基本布局,就等开张。
婶娘从牙行契的那两个青年,个子略高的是高海,略矮的是高野。
陶水带着高海和穗子连续几日跑当地能供应牛乳和鸡的人家。
陶姜则带着婶娘他们沿街普查华亭人的饮食习惯。
华亭相比青浦人,要雅致许多,他们喜花,喜茶,喜谈论诗词歌赋。
路上卖花的老奶奶啦,小姑娘啦,几步就能碰到一个。
陶姜一文钱买了五个茉莉花串,女孩子一人一个。
回到家里,婶娘他们摆弄桌椅,布置店铺,试用新灶台。
陶姜则全神贯注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看到手上的茉莉,想到什么,出去跟翎儿交代。
没过一会儿,翎儿用衣襟盛了满满一怀茉莉花。
陶姜拿起一朵闻了闻香味,深吸口气。
陶水忙了几日,终于联系好了食材。
他手把手教高海和穗子。
这两个人一个机敏擅于跟人打交道,一个谨慎目光长远,两人一起负责采买食材。
除了原先的炸鸡外,陶姜在炸鸡蘸料、冰粉小料和奶茶配料上做了一些改动。
“每一家店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都要结合当地的特色。比如华亭人爱花,我便将奶茶做出茉莉花、桂花的香味来。”
“蘸料也可以用花做花蜜。”
陶姜实地考察过了,当地吃食小铺也有用花做糕点的。
但这花香味的茶,一家也没有。
她煮了好几种口味让大家尝。
大家都说茉莉花香味的最好闻,口齿生香。
陶姜于开业前几日,裁了一百张小小的纸片,上头写:
府学对面中华炸鸡店
明日新店开业,主营奶茶炸鸡
前三十名顾客免费送一份奶茶或炸鸡
先到先得!
家里会写字的都被她薅来帮忙。
陶水字太丑,浪费她一张纸,被她嫌弃赶走。
最后大家讪讪地将目光看向顾平章。
陶姜眼睛一亮,拿着一叠小纸片屁颠颠跑进去,探头:“夫君~”
顾平章皱眉。
陶姜坐他对面,将纸条递给他,将自己写的也递给他。
“诺,照这个写,我明日开张有用。”
顾平章看了一眼她的字。
“这是你写的?”
陶姜点头:“嗯呐!”
她臭屁:“怎么样,写得不错吧!”
顾平章静静看着纸上字迹。
陶姜挠头,不该呀!她可是从小跟爷爷练字的。
虽然爷爷说她的字没有风骨,但那玩意儿岂是人人都能有的!
她写得整整齐齐,见过的人都说好。
“簪花小楷,真看不出来。”顾平章淡淡道。
陶姜趴在桌上,急了:“哎这不重要,你快写,要写一百张呢!今日要全都发出去!”
见顾平章不行动,她脑子一转,开始拍马屁:
“哎夫君,我们首先要吸引府学那些学生,你的字独树一帜,可见风骨,写到小卡片上,那就是活字招牌啊!不愁我们开业没生意!”
“是么?”顾平章似笑非笑。
“那要怎么才写呢?”
顾平章淡淡看了眼桌上的小丑泥人。
陶姜讪讪:“真的是精挑细选的!我发誓!”
顾平章不置可否,拿过笔,手腕悬空,铁画银钩,漂亮的字体浮现纸上。
陶姜趴在一边看,眼睛红了,嫉妒的。
怎么有人样样都出挑?老太爷太偏心了吧。
她愤愤不平地哼哼了两声,顾平章看过来,她立即绽放一朵花儿似的笑容:“写的真好!”
顾平章懒得搭理她。
顾平章写字是极快的。
难为他跟练字的小孩似的写了一百张重复的字。
陶姜一边装小纸片,一片笑得狗腿:“哎呀夫君你真是个好人!明日生意好我再送你个礼物!”
顾平章看过来,眼神三分不屑。
陶姜立即道:“精挑细选的,贵重的!”
“好啊。”顾平章似笑非笑。
陶姜话出口就后悔了。
她真该死啊。说什么贵重的。
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她懊恼地握了握拳头:“你等着!!”
她挎着一个布包跑出去,招呼大家都穿戴上黑底红边,绣有“中华炸鸡”字样的帽子和围裙,每人都分了十几张纸片,按陶姜培训好的,到附近街巷发传单。
陶姜主打对面的府学学子。
这可是潜在的顾客群体!
她背着挎包跑出去,特殊的装扮立即引来街上行人注视。
她张望了一番,前面正好有个高挑俊秀的青年缓缓走来。
青年穿青玉色纱道袍,面如冠玉,气质矜贵,脊背挺拔。
陶姜眼睛一亮。
她立即迎上去。
帅不帅的都是其次,主要是为了明天的生意!
青年停下,对一个陌生女子迎上来,眼里有些忍耐,却碍于礼貌对她点了下头,绕过她就要走。
到手的鸭子,不是,客户,陶姜哪能让人就这么走了。
她立即跟上去,笑得又讨喜又漂亮:“这位郎君,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
她这一句,成功让对方停了下来。
青年觉得好笑:“害怕?”
陶姜立即道:“我是对面做生意的,我们店明日开张,这里有我们店的地址,你看!”
她成功递出一张小传单。
青年接过来:“中华炸鸡?”
他对着纸上字迹,挑了挑眉。
而且这家店铺名字,总觉得耳熟。
他眼里若有所思。
“对,就在对面!”陶姜指了指,活泼道,“我们卖炸鸡和奶茶,是华亭没见过的,欢迎明日来品尝啊!很好吃的,你家若有小娘子,一定要带来,她们一定会喜欢!”
青年失笑:“行。”
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娘子,又看了眼对面的铺子,心里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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