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元倾还未反应过来,倒是元攸先厉声拒绝了这荒谬的提议。
“女子名声最为重要,无论景大夫口中的无霁是谁,都不可这般污蔑于我妹妹。”
景芜目光扫过她染了怒色的脸颊,轻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元二姑娘别急。只是我没想到,二姑娘饱读诗书,竟也认同用贞洁名声之类来束缚女子。”
“……”元攸脸色微白,没说话。
“那我便更好奇了,按理说绥远王府不会掺合废太子事宜,你作为姐姐理应管束妹妹不要给王府惹麻烦。可你却帮助她逃出善州,孤身一人来京。”
景芜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闺中女子千里迢迢来解救一个遭世人唾骂、不忠不孝的废太子。一旦被人知晓,她的名声同毁了又有何区别?二姑娘别太自相矛盾了。”
她刀刀戳在元攸的心口,噎得人说不出话来:“我……”
元倾眼瞧着风向不对,赶忙搭话:“阿芜姐姐你多虑了,我阿姐只是看不得我难过,她最是心软,从小到大我但凡想做什么她都无有不依的。”
当事人已是这个态度,景芜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更何况这终究是人家家事,她今日也只是闲来无趣多句嘴,至于到底如何,终究还是要看元倾自己的想法。
眼下她目光在元攸身上打了个转儿,微微颔首轻笑道:“方才是我多言,二姑娘别介意才好。”
“无妨。”元攸没看她,只转向元倾,面上是一如既往宠溺的笑,“阿倾既然不想去见楚二公子,我便代你去应付了吧。”
元倾自然满心欢喜,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就知道阿姐最好啦!”
“那我先过去了。”
“好!”
元攸转身前,目光总算是与景芜有了一瞬间的相触,又立刻收回。
这人方才轻飘飘几句话险些乱了她的思绪,幸好阿倾对她深信不疑。
虽说那一双像是能勾人魂魄的狐狸眼里总是噙着笑意,却又让人看不透彻。此人实在不简单,阿倾又心思单纯,日后还是让两人少接触为好。
这一个赛着一个危险的朋友,阿倾那孩子也不知是怎么认识的……
她这般思虑着,脚步不由加快,全然没有听到身后二人的对话。
“我知她是你亲姐姐,可你们毕竟不是一母所出,她虽不会害你,却也未必不曾利用过你。”景芜双臂环在胸前,垂眼看着一脸单纯的小姑娘。
元倾不以为意,“倒也无妨啦。我阿姐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与她相比起来我过得实在太舒坦了。何况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给阿姐添麻烦,如今我若能被利用、能帮到她也是好的。起码证明我还是很有用的嘛!”
“我大概是疯了,竟还觉得你这歪理有几分道理。”
景芜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这会儿也只得摆摆手去一旁继续摆弄自己的药材。
元倾便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是吧是吧?我是不是很有用,我还能帮你晾晒药材呢!”
“对对对,那还不快来帮忙?”
“来啦!”
*
已过人定,月远星稀。
离入夏越发近了,密林里也热闹起来,一入夜便能听得鸟叫虫鸣不绝于耳。
旧宅院里寂静如常,屋里却不得安宁。
躺在床上那人合着眼,听角落里的那人兴奋地讲了半晌自己是如何抱着未婚妻子给人送回家,又怎么魂不守舍地来了他这儿。
蔺晗之头一回觉得顾简声唧唧歪歪像个长舌妇。
“她真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了!”顾侯爷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感叹一句。
“呵。”床上那人眼皮都懒得睁开。
顾简声今天心情十分不错,自然不会同他计较,“你别不服气,谁让你非要把自己关在这儿,每天还让人家小娘子跑来跑去照顾你。我跟你说,她现下行踪可是暴露了,今儿差点就被肖烛给逮个正着!”
蔺晗之倏地睁开眼,目光冷厉地扫过去,“什么意思?”
肖烛今日前来难道是因为阿圆?
“你别真以为那个阉人是为了来探查你情况的吧?”顾简声像是听到了笑话,“姓肖的在宫里混了几十年,都成人精了,他怎么可能想起一出是一出,说出宫就出宫?”
蔺晗之干脆坐起身来,紧绷着脸色沉吟半晌。
“我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今日肖烛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却也还是突兀了些,他一直没想通今儿到底是怎么个日子,甚至都有猜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却唯独没想到是因为阿圆的行踪暴露。
顾简声还在一旁嘀咕:“我说她上次为何要讹我钱财,合着是以为我跟你是死对头,拿我给你出气呢!”
竟还有此事?
蔺晗之眉毛一挑,心中莫名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幸好顾侯爷只顾发牢骚,并没察觉。
“要不是今天景芜跟我说这事我都不知道……还有之前你生病那几日,她都是两头跑,晚上来这边照顾你,白天又要去横芜馆帮景芜倒腾药材,搞得我都不方便过来了。不过你病好了也没跟人说声谢谢吧?”
“……”
提及此事,蔺晗之脸上的笑意又收敛起来,指尖轻捻着。
他似乎确实没来得及同她道声谢,甚至还曾恩将仇报把人扔到门外……
某人显然已经从他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冷哼一声:“我猜也是。人家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娘子,大老远从善州跑过来解救你,一天到晚耗在你身上,结果你全盘接下还连句谢谢都没有,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太过了。”
“我并未打算白受这些恩惠。”蔺晗之沉声。
顾简声撇了撇嘴,“反正我可告诉你了,今日她娘家人已到京城,还带来了个青梅竹马的公子,善州楚家的,两人好像是有什么婚约,那楚二公子瞧着也是十分痴情。应是等闲王爷操办的上京诗会结束,便会把人带回去。”
蔺晗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眉头一皱,“婚约?”
“是啊,我跟阿月也是当初父母定下的婚约。”提及未婚妻子,顾侯爷脸上不免又露出痴笑。
“不过你应知道她身份不凡吧?”
蔺晗之垂眸:“恩。”
能养出像阿圆那样的性子,出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家境贫寒却对孩子疼爱有加的,二是家境上佳且能将孩子保护得很好。
阿圆虽活泼却举止得体,身上的穿着不俗又有钱财傍身,自然是后者。
“总之,景芜已经提醒过她了,这几日为了避免再次引起肖烛的注意,不让她再出现在这儿。”顾简声说着走过来在他肩上轻拍了拍,语气里带了几分嘲笑的意味,“你好自为之吧。”
“……”
蔺晗之一记眼刀飞过去,便见那人耸耸肩膀从后窗飞快翻出,隐入了一片夜色之中。
院里铁桩压着的链子轻轻晃动两声,原本在屋里的人似乎已经睡下,他被子盖过头,早瞧不见了模样。
*
“哎……好累啊。”
甫一进门,元倾便朝着床榻扑过去,将自己整个人摔在上面。
为了不见到楚淅,她只能放弃和阿姐睡在一起,回到了自己住的小破客栈。
本来今日跑了一天就已经够累了,晚上还要睡这跟石头一般硬的床铺。
元倾悻悻撇嘴,“早知道就不拒绝阿月跟阿芜姐姐的邀请了……住在她俩任何一家都比这里要强吧?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她嘀咕着翻了个身,鼓着两腮,仰面望着床顶发怔。
这几天都不能去见太子殿下了……也不知他身子好利索了没有。
楼下又不断传来那些醉汉大笑玩闹的声音,元倾干脆蒙了被子堵住耳朵,将自己缩成一团。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一时间所有事情都好像被暂停,困在了原处打转。
还有皇后的那个婢女到底去了哪里,她这几日不忙的时候打听了许久也都没有结果,就差去问城门的守卫兵了!
“咚。”
“咚。”
……
一连几声传来,元倾没好气地掀开被子,还以为是有人敲门,结果仔细辨认下,却发现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
除了施月没人知道她住在这儿,可是以阿月现在的腿脚并不可能出现在此。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下床,拿起灯烛小心翼翼地走向窗边。
“咚。”
又有石子砸了下窗户,力道不大却刚好能砸出声音。
她房间的窗外紧挨着密林,平日里连路过的人都没有,能听到的就只有鸟儿的动静。
可总不能是鸟叼了石头来砸她的窗户吧?
原本身上的疲惫都因为此刻的警惕而烟消云散,元倾贴着窗边的墙壁朝下看过去。
树下站了个漆黑的人影,长身玉立,瘦而挺拔。
此刻他微垂着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掂着一把石子,颇有她一直不应他便一直砸下去意思。
元倾不由拧眉。
这人谁啊,是不是砸错窗户了……也没听说京州城还有这种习俗啊?
她正疑惑,却忽然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心尖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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