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那晚回到栖凰殿的时候, 元倾本还疑惑着,不知自己夫君是发了什么疯,突然问了一个她无法立刻回答上来的问题。
但好在蔺晗之并没纠结她的回答速度, 这莫名其妙的话题也很快就被揭过去了。
直到第二日, 之前一直在大理寺作为证人辅助调查先皇后燕氏真正死因的鸢兰进宫来见她。
甫一见面,两人自都是欢欣无比,可没说两句话鸢兰便沉下脸色来。
“皇后娘娘,如今坊间有些传闻,恐怕今日早朝已传到陛下耳中了。”她说着犹豫一瞬, 叹了口气,“此事陛下怕是不会让您知晓,但毕竟事关您的清誉, 奴婢还是要斗胆同您讲。”
事关她的清誉?
元倾怔怔点头, 屏退了门口守着的宫人,只留了舒叶春藤她们, 这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您是否与楚家二公子定下婚约?”
听得“楚家”二字, 元倾心中便已有了数。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但若真的不想被传出, 早就捂得严严实实。
既然能传道坊间,那便是有当事人的默许, 甚至可能是助推。
“阿倾, 我日后不会再纠缠于你。”
楚淅的话言犹在耳, 这才几日……真是可笑至极!
元倾默默平复着心情, “有过。但上次回善州时,我父王已将楚二公子的庚帖退回, 我的庚帖现如今就在兄长府上。退亲之事实是抵赖不得的。”
生怕鸢兰不信,舒叶忙补充道:“此事奴婢跟春藤都可以作证!”
“我信娘娘。但眼下坊间传遍了, 百姓们认定娘娘是不清不楚入了后宫,况且陛下不曾昭告天下,也未曾为您操办封后大典,朝臣势必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鸢兰眉头越拧越紧,“陛下与娘娘接下来的路,怕是不好走……”
“他这是算好了日子的。”元倾也终是垮下了小脸,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其一,母后的事情尚未查清,陛下忙得焦头烂额。其二,陛下尚在丧期,不能大办喜事。其三,楚公与宣定侯皆已离京……”
束缚他的人和蔺晗之的得力助手都不在,可不就是他造谣生事的好机会?
“我当初怎么就没看清他是这样的人!”元倾气得恨恨咬牙,愁了半日,几人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对待这种事情,清者自清的态度俨然不够用,需得动些狠手段。
元倾正思虑着,偏偏这时候慈安殿的花嬷嬷来了,说太皇太后叫她过去一起品茶。
元倾几乎立刻想到昨儿晚上蔺晗之同她提起的要找教习嬷嬷之事,便当即收拾妥当,规规矩矩地去了慈安殿。
岂知她到了以后,陪着老祖宗喝了两盏茶,也不见提及嬷嬷的事。
元倾便想着自己先提一句,也算跟皇祖母做个保证。
“皇祖母,您找我来想说的那件事,臣妾是认真的,一定会乖乖听话。”
张氏瞧她,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哀家会帮你?”
“陛下一直跟臣妾提及皇祖母慈爱,做这些无非是想照顾着臣妾这个晚辈,臣妾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
元倾这番话说得毕恭毕敬,卖了她的好又帮皇帝说了好话,实在挑不出毛病。
谁都喜欢聪明人,太皇太后十自然也分满意,她摆了摆手,“这事哀家可以帮你,但你要让芷莹入宫伺候陛下。”
“啊?”元倾一怔。
给她找教习嬷嬷训她,还要她帮忙塞嘉安县主入宫?
这本买卖……她好像全亏?
见她愣着,半晌没说话,太皇太后又板起脸来。
“怎么?这份买卖于你而言已十分划算了,你以为坊间那些流言是那么好销毁的?何况前朝那些大臣早就对你、对你父王颇有微词,哀家要劳心劳力替你摆平,只让你接纳一个芷莹,还这般不愿?”
等等!
皇祖母说帮她销毁流言,摆平前朝大臣?
难道说的是——
“姑祖母,芷莹不愿!”元倾方才得出结论,便见嘉安县主提着裙摆闯了进来。
她梨花带雨地跪在太皇太后脚边,叩首哽咽道:“芷莹已有心仪之人,求姑祖母成全芷莹与元副统帅!”
嘶……元副统帅?
元倾默默倒吸一口冷气。
还真是兄长啊!
“胡闹!”太皇太后自是怒不可遏。
她屏退不相干的人,让花嬷嬷把张芷莹给拉扯起来。
“你吃了酒么,净说些个胡话!你嫁给陛下是哀家一早定好的,何况皇后又没说不帮你,你这闹的是哪门子气?”
“芷莹没有闹脾气,芷莹是当真不愿与皇表兄做妾!”张芷莹抹了把眼泪,倔犟地又跪了下去,“我与元副统帅一见钟情,已私定终身,此生非他不嫁,还请姑祖母和皇嫂成全!”
她这一句皇嫂是彻底把自己入后宫的路给阻断了。
元倾还没能从自己兄长与人一见钟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已见太皇太后气得手抖。
她指着张芷莹的鼻子,“你……你疯了!哀家把所有心血都用来培养你,你竟然……竟然!”
眼瞧着人要撅过去,元倾立马扶住了张氏,“皇祖母息怒!县主一时冲动,您让她再好好冷静一下——”
“嫂嫂,我清醒得很,也冷静得很。我不入后宫!”嘉安县主态度十分坚决,漂亮的脸蛋上就快把“宁死不从”给写上去了。
元倾:“……”
这孩子可真是……执着。
只是气得太皇太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元倾赶忙让人把张芷莹先拉了出去,又跟花嬷嬷一起把张氏扶到了床边倚着。
她亲自倒了水递过去,“皇祖母您先歇歇,县主那边我去劝。”
好说歹说把太皇太后哄消了些气,元倾这才出去找张芷莹。
慈安殿这边她不太熟悉,问了宫人后才在后院找到了人。
彼时张芷莹正蹲在假山边上,手里捏着根木棍在地上画圈圈,远远便能感受到她身上那幽怨的气息。
元倾叹了口气走过去,干脆在她旁边蹲下,“皇祖母睡下了。”
张芷莹画画的动作一顿,有些丧气:“她刚刚很生气吧?麻烦你啦。”
“是很生气。”元倾点头,“不过我觉得皇祖母生气,是因为你这般草率地想要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才见了没几面的男人。”
她与元儒才认识多久,怎么就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了?
元倾甚至没想明白,自己兄长是真的有这般魅力吗……她怎么觉得有点太夸张了。
张芷莹若有所思所想点点头,“不过……你兄长很不靠谱吗?”
“啊?”元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都知道了啊。”
“你们长得蛮像的,我看清他长相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她这话说的有点像在邀功,十分得意。
元倾眨眨眼,“我兄长很靠谱!救驾有功,如今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只不过他嘴笨,又喜欢较真。”
“这不就是踏实努力认真负责嘛,很好啊!”
“……”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元倾默默在地上画了个圈。
此刻两人并肩埋头蹲在假山后面,活像两颗用锦缎包裹的小土豆。
“你真的非他不嫁吗?这才几天……”元倾还是有点不明白。
张芷莹却忽然咦了一声,“你对陛下的喜欢不是这样的吗?”
“阿倾,你爱我吗?”
“啊?自然是……爱的呀。”
昨晚略显尴尬的对话又回响在耳边,元倾默默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她与晗之自然不是一见钟情的关系。他们自幼相识,虽不曾一起长大,却也在危机中积累过情谊。
而且她起初似乎只是想报恩来着……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元倾摇了摇头,“我与陛下,算是日久生情吧!”
“哦,这样啊……”张芷莹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什么,“方才听到姑祖母同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还提到了坊间传言。”
“那是——”元倾正琢磨着怎样跟张芷莹解释才比较好,却听得头顶传来某个熟悉的声音。
两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元倾因为蹲的位置比较靠边,身后没有假山作为倚靠,此刻没能稳住脚下,直接一个趔趄——
有只大手稳稳托住她的脊背,顺势便将人拉扯着站起身来。
元倾恍惚一瞬,抬眼已经被蔺晗之揽进了怀里。
“没伤着吧?”他低声询问。
元倾也不知为何自己贴得他这样近时要脸红,只抿着嘴唇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恩。”蔺晗之颔首,居高临下地望着茫然蹲在原地的嘉安县主。
他目光移到她脚边那一圈又一圈的痕迹上,有些哭笑不得:“在这儿教你皇嫂画圆圈?”
“啊,不是!”张芷莹慌忙站起身解释,却因为动作过猛而眼前一黑,瞬间只觉天旋地转!
“县主小心!”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箭步冲到了跟前。
蔺晗之带着怀里的人儿警惕地后退半步,默默看着某人英雄救美。
风中带着莫名的暧昧,张芷莹看清接住自己的人时,脸颊不由红了个透彻:“多、多谢元副统帅!”
元儒亦是脸上滚烫,克制地收回拦住那纤细腰肢的大手,重新背到身后。
他目光躲闪,顿首:“县主没事就好。”
“哥你……”元倾下意识开口,却被某人用手指抵住了唇瓣。
蔺晗之的指尖微凉,轻轻按住她柔软的嘴唇,声音放得很轻:“皇祖母在等我们,不如我们先回去,恩?”
他呼吸拂过她的耳畔,酥酥麻麻。
元倾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乖乖点头:“啊……好。”
等再回到太皇太后的寝殿,她才知刚刚是蔺晗之过来请皇祖母帮忙,这才遇见了在后院里密谋的她跟张芷莹。
“芷莹既然有心仪之人,又是孙儿跟前信得过的禁军副统帅、皇后的兄长,您又何苦再逼她。”这已是蔺晗之最平和的语气。
他垂眸抿了口热茶,笑吟吟地去看张氏。
太皇太后回宫后了这些日子,自然也摸清了他的脾性,不然纳张芷莹入宫的事也不会从元倾这边下手。
眼下老人家叹了口气,复又抬眼去看跟前跪着的两人。
“看来哀家再不松口,便要成罪人了!”太皇太后无奈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二人起身,“你自幼跟着哀家受了不少苦,哀家是心疼你……罢了!以后你的婚事哀家不插手便是。”
张芷莹破涕为笑,上前将人抱住,像小时候一样窝在姑祖母怀里撒娇。
“多谢姑祖母,还是您最疼芷莹了!也多谢皇兄皇嫂!”
眼看此事解决,元倾却有些不安地与元儒对视一眼。
只是兄妹二人直到出了慈安殿的宫门才说上了话。
“兄长,此事还未来得及同父王母妃讲吧?”
元儒却没急着回答,“娘娘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元倾跟着他往前快走两步,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元儒自然也是有些难以开口,犹豫片刻才将事情和盘托出:“方才在后院县主同我解释了,她是不想入宫为妃才那我出来挡一挡……”
咦?可那会儿在后院张芷莹不是这样同她说的啊!
难道是怕被拒绝?
元倾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又细细观察着兄长的表情,“那兄长你是怎么想的?”
“能帮到县主,我自是愿意的。”
元倾恨铁不成钢,“我是问你对芷莹是怎么想的!”
“我……”元儒一时回答不上来,可他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偏偏又昭示着他心中的纠结。
奇怪,明明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意思,却要找个借口维持关系。
元倾只哦了一声,“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身后倏地传来蔺晗之的声音。
兄妹二人身子一僵,有些尴尬地转头看过去。
元儒拱手行礼:“陛下是回临晟殿还是……”
“去栖凰殿。”蔺晗之复又将元倾揽入怀里,“今晚也不回临晟殿了。”
“啊?”元倾茫然地眨眨眼,却被人拥着走在了前面。
今早前朝还在为皇后是否清白而争论不休,当晚皇帝却直接留宿在了皇后寝殿,这便是对流言蜚语最好的打击。
又有寒风起,蔺晗之贴心地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坊间那些事你不必忧心,有我呢。何况那会儿在慈安殿,我临走前皇祖母说她会帮你。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元倾乖乖点头:“只是又要辛苦皇祖母了。”
“无妨,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去慈安殿,老人家其实是喜欢热闹的。”蔺晗之说着目光远了,大手隔着厚实的大氅轻轻摩挲两下她的手臂。
“对于放出那些流言的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他所谓的那人是谁,元倾心知肚明。
想来这是晗之在询问她是否还对曾经的未婚夫有所留恋吧?
“他既能放出这些流言,便是于我不仁不义,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说着绷起小脸,仰头去看身旁那人,“晗之,此事还是交给你处理吧,我不想见他。”
这般撒娇似的语气,蔺晗之十分受用。
唇角不自觉便扬起些许,嘴上却还不饶人,“哦,是吗?”
“当然!”元倾直接从他怀里转过身,一本正经地与他对视,“不过他这么做必然有所求,说不定还能牵扯出隐患,晗之要小心!”
“嗤!”蔺晗之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伸手去捏她的小脸,“你被封后的消息我已着人发了告示昭告天下。抱歉之前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元倾摇头,被捂热乎的小手去拉他微凉的大手,眸子中映出他心疼的模样。
“无妨,我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皇位。只要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其他的就都不重要。”
“笨阿倾。”
蔺晗之抬手在她指尖轻轻落下一吻,勾人的狐狸眼此刻噙满了笑意,“那作为补偿,今晚我们成婚吧。”
“啊?”元倾只觉倏地失了重心。
蔺晗之将她稳稳抱在怀中,偏头在她耳畔轻声:“今晚任凭吾妻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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