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设计师不只有T台走秀结尾时亮相的光鲜一面, 更多时候,还是得在衣服堆里拿起自己吃饭的家伙,不厌其烦地穿针走线。
一个好的服装人不一定要会设计, 但针线活不熟可不行。
周雁回上大学期间就给秦西纯手工做过一件外套, 那时候技法什么的虽然都很生疏,他这种模特身材穿起来倒是挺英俊的。
两个人分手时, 秦西送给周雁回的所有东西都被她扔光了。
……她送给他的不知道有没有被处理掉。
周雁回有点儿走神,手里缝的布料又比较厚,她用力不到位,针头一歪正好扎在她食指指腹上。
周雁回“嘶”了声,把手伸出来看了看。
秦西听见动静,条件反射般靠过来,问:“怎么了?扎到手了?”
做服装的谁没被扎过几次, 周雁回根本不在意,头都不抬, 也不回应。秦西就见她稍微挤了挤指头上的血,匆匆一甩, 食指跟拇指互相一碾散开血迹,就准备继续工作。
秦西“哎哎”两声,挡住她下一步动作:“手都破了, 还不歇一会儿。你告诉我在哪里下针,我帮你缝几针。”
周雁回怎么肯:“你哪会啊。”
秦西执意把她手里的针接过来, 语气肯定:“我怎么不会了,以前上学时候,没少帮你打下手, 你告诉我位置就行。”
周雁回怔了怔:“行吧。”
秦西不提还好,一提便有无数回忆涌入。
周雁回公主病最重那几年, 确实是喜欢使唤秦西做这做那。男人有几个对针线活感兴趣的,周雁回非得缠着他给自己打下手,他稍微面露难色她就十分不高兴。
“我看重的不是你真的为我做什么,而是你的态度。”
那时候是真能闲出屁来,人又很傻很天真,爱抠的永远是这种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还总喜欢拿这种屁话绑架对方。
周雁回给秦西指了指位置,又用指甲盖掐住布料,方便他准确下针。秦西弓着腰,头放低,像飞船对接似的谨慎到极致,在她定的位置不偏不倚地下针。
周雁回啧啧:“挺认真啊。”
秦西呼吸都慢一些,等针顺利传过来才道:“怕被你骂。以前我一扎不准,你就骂,一扎不准,你就骂,早被骂出心理阴影了。”
周雁回面子上挂不住,咕哝:“以前的我肯定很烦吧。”
秦西睨她一眼,在确认这是不是送命题:“你现在就不烦了?”
“……”周雁回拿回针,很想化身容嬷嬷:“那你走啊。”
秦西把针又拿过来:“我要想走早就走了。”
秦西头又低下来,在她指着的下个位置扎下去。
秦西声音也像扎进布料般闷闷的。
“可我太爱你了。”
“……”
“周雁回,我很爱你。”
周雁回收回了手。
秦西抬头看她,一脸疑惑:“下一针在哪,怎么不指了?”
周雁回把衣服扯回来:“你听我说,秦西。”
她抿了抿唇:“如果你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但他却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背刺了你,即便你们没有彻底绝交,你是不是也会在日后的交往里下意识防着他呢?”
秦西沉默着直起腰,微皱着眉头看向她,过了会道:“我懂你意思,‘一次不忠,终身不用’是吗?”
周雁回轻哼:“你倒是什么词都知道。”
秦西苦笑笑:“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执着于说服你了,也理解你的种种顾虑,但你是不是也不能阻止我向你表达爱意呢?”
周雁回说:“我翻译一下,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继续死缠烂打?”
秦西也纠正她:“我就是想见到你。”
周雁回给他打预防针:“但我不可能一直维持现状,我以后一定会有想要去爱的人,他也会一心一意地爱我,到那时候,你又要怎么办呢?”
秦西眼神闪了下,很少见地回避问题:“我不想去想还没发生的事。”
秦西像是咬着牙在说话:“人生有很多意外,谁也不知道明天起来会面对什么。”
秦西说话的兴致不高,周雁回也懒得跟他争辩。
只是心里隐约觉得他转变不小。
几个月前的海岛上,他明明还信誓旦旦地爱说什么“我只想做你的男人,你也只许是我的”这种鬼话呢。
***
周雁回熬到凌晨,实在撑不住,在沙发上歪了会儿,早上起来又赶了一早上,终于把两件衣服都给做出来。
下午,倪娜助理过来接他们,等把两个箱子都打开,里面呈现的已经是与之前几乎截然不同的另两套衣服了。
倪娜试穿完了不说话,只是倨傲地来回在镜子面前走过来走过去,用实际行动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满意。
轮到邱垣,年轻人表达满意的方式则直白许多,他兴高采烈地向周雁回表示欣赏与感激,旁边一溜围观的小助理们也说这个风格很适合他。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周雁回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下来,回去路上她主动提出来要在这里转转,秦西自然不会拒绝,让司机带她去市中心看看。
虽说这边早就撤县立市,去的也是城市中心,但城市环境还保持着南方最古朴典雅的一面,城市的母亲河穿城而过,流水如细带,小桥如飞虹。
作为国内知名的江南古城,这里经常举办国内外的大型活动,今年某大台的元宵晚会就在这里取景,这几天还会穿插大型时尚活动。
很多工人已经忙碌开,悠长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年味。
周雁回跟秦西本来还发愁一会儿去哪觅食,谁想到在这儿从头逛到尾,单是各类当地小吃就吃到顶了。
秦西当挑夫,给周雁回拎着大包小包,问:“还要不要再来点什么?”
周雁回摆摆手,说:“够了,够了。”眼睛却往一边装修古朴的店里飘,这里是个茶社,除了供应好茶,桌上还摆着时兴的小炉子,有会唱昆曲的角儿在咿咿呀呀。
秦西看出她眼馋,头往店里偏了偏:“走,请你喝茶。”
两个人走进店里,原本就想随便找个安静点的小角落,喝点茶水,吃点现烤的果子板栗什么的,可还没坐下来,有人喊秦西的名字。
两个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徐伯,而正跟徐伯坐在一桌的,竟然是许熙然。
周雁回下意识瞄了眼身边男人,秦西倒是面色不改,跟徐伯跟许熙然都打过招呼,问她道:“一桌坐吧,介不介意?”
他们自己都不介意,周雁回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更谈不上有什么介意。
徐伯招呼他们坐下来,又特别热情地给他们倒上茶水,说:“来尝尝我们这儿的龙井,等今年新茶出来,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寄一点。”
看见周雁回抿了一口,他笑道:“味道还不错吧,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喝不喝得惯,要是嫌苦,来几块茶点好了。”
他说着把装着各种传统点心的盘子端到周雁回面前。
秦西让他别太客气:“徐伯,你喝你自己的,我来服务就行了。雁雁脸皮薄,你这么热情,她该不好意思了。初十那天,我就是让你接她一下,你弄那么大阵仗,她都埋怨死我了。”
“……”周雁回直瞪他,你说话就说话,别总来扯我。
徐伯哈哈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一家人!你第一次让我接女孩,我怎么可能不慎重,就是你没把名字说清楚,害得我闹了个大笑话。”
秦西摇摇头,也挺无奈的:“我哪知道有两个周小姐。”
徐伯拍拍他肩膀,开玩笑道:“我把周小姐认错了,问题还不大,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认错,不能认少,更不能认多。”
两个人聊得正欢,一直默默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许熙然向着周雁回道:“你们几天前就过来了?来干嘛的,有没有到处转一转?”
好久没见,许熙然还是那么人淡如菊,不沾一丝人间纷扰似的。
听他这么问,周雁回赶紧向他澄清:“我不是跟秦西一起来的,我是来辰锦谈事情的,没想到正好在那跟他遇见了,他还帮了我挺多忙。”
“嗯?你跟辰锦谈事情?”许熙然笑起来,语气认真道:“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我在别的地方能力有限,但在辰锦这儿还是挺有发言权的。”
两人的交谈,一字不落,全都落在秦西耳朵里。
他稍稍侧头,去看周雁回,想听听看她会怎么回答。
周雁回本可以报仇,公然打秦西的脸,让局面变得很难看。
但她只是笑了笑,说:“谢谢,问题都解决了。”
夜里,秦西送周雁回回去。
周雁回忍不住问:“你跟那个徐伯怎么那么熟啊,许熙然也说自己有发言权,这个辰锦是不是也是你们秦家下面的企业?”
依誮
秦西没打算隐瞒,坦诚道:“算是吧,或者更准确来说,秦朝就是有赖于辰锦发展壮大的,虽然现在辰锦的营收在秦朝完全排不上号,但它对于秦朝仍旧是至关重要的。”
周雁回:“可是我查过资料,他们传承人不姓秦啊。”
秦西淡淡道:“那你有没有查到他姓什么?”
“好像姓许。”周雁回一下回过神:“所以辰锦是熙然师傅……是许先生家的企业?他是跟他妈妈姓的吧。”
秦西点头:“对,他跟太太姓,我爸爸他算是入赘吧。”
周雁回越听越觉得惊讶,也越听越觉得迷糊。
那个媒体形容中能在商界无所不能、肆意搏杀的秦光山居然是入赘的,他所谓的白手起家其实是借了岳父一家的东风。
可这样一位赘婿,应该一直受到岳父一家的钳制,怎么会行差踏错到有了秦西这个儿子的。
周雁回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
秦光山虽然发迹是靠的岳父,但个人能力也是实打实的。事业上的成功催生欲望的增长,让他终于背着老婆一家,生了个跟自己姓的儿子。
周雁回忍不住看了一眼秦西。
成年人的世界很残酷,每个大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只有孩子是无辜的。而这个原本无辜的孩子,也开始参与并熟悉大人的世界了。
有些话题是秦西绝对的禁区。
他不主动提,周雁回也不会主动问。
两人有短暂的沉默,直至这沉默被周雁回手机里的消息声打断。
周雁回低头看信息,微怔。
许熙然:“晚上有没有空出来聊聊?”
Chapter 72
周雁回跟许熙然互加过微信后, 这还是第一次在上面聊天。
他头像是中老年人最爱用的蓝天白云,看一眼便觉清心寡欲,连带着他文字也是冷冷清清, 周雁回边读边脑补他清润的声音。
她几乎没有多想就很快答应:“去哪可以找到你?”
许熙然给周雁回发了个定位, 周雁回点开一看,两地距离只有短短的几百米, 看来许熙然今天也是住在这里的。
周雁回把秦西打发走,没拎包,戴了双手套就出发了。
许熙然住的地方同样靠水,周雁回顺着连廊往那儿走,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有人靠着栏杆在玩烟花。
等再走几步,许熙然的脸便在璀璨之中亮堂堂的显露出来。
“哇, 怎么会有烟花。”周雁回笑着走近,顿时也被这五彩斑斓照亮。
“多得是, ”许熙然抬头看她,笑得像个孩子似的:“你自己拿了自己放, 这个就是要人多才好玩。但要注意安全啊,别把眉毛头发都给燎了。”
“你喊我来就是一起玩这个啊。”周雁回一溜小跑过去,在堆成小山的烟花里翻来翻去:“东西还真不少呢, 好些我都没见到过。”
“全徐伯准备的,我也好多没见过, 一会儿咱们一起研究。”
人对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是没办法抵挡,周雁回起初胆子小,只敢玩玩仙女棒和小金鱼这种, 后来越玩越嗨,居然跟着许熙然一起玩起了窜天猴和小擦炮。
两个人骨子里都有熊孩子的基因, 起初还装模作样,正正经经地放,后来就一会儿往水里扔,一会儿往土里捅。
好好的一池水,被他俩炸的水花四溅,留着青的草坪上,现在也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要不是两个人怕把树给点着了,院子里的树一棵也别想好过。
南方的春天一点儿也不省心,前几天一直有雨,今天虽然好不容易放晴,气温却又下降到零度以下。
两个人在瑟瑟晚风里一直玩到凌晨,直到库存告罄,不得不歇下来,这才觉得有寒气直钻骨缝,冷得人直要打颤。
周雁回赶紧把手套戴上,站原地上跺脚取暖,她看许熙然穿得单薄,问:“你冷不冷啊,我忘了还你围巾跟手套了。”
许熙然搓搓脸,说:“没事,不觉得冷,就是脸被吹得有点疼。我那围巾跟手套都是新的,你要不嫌弃就留着用吧,不用特意想着还我了。”
周雁回点头:“那好吧。”
“你要不要去我那喝杯茶暖一暖?”许熙然笑得很坦然:“不过这个点确实有点晚了,你要是觉得累了,我就送你回去吧。”
周雁回说:“那就去喝一杯呗,这个点是不早了,但刚刚玩太疯了,我哪还睡得着呢。”
许熙然住的地方需要走过连廊,从墙上开的一扇小门进去。门虽然不算显眼,走进了才知道别有洞天。
自带的院子里假山别致,树木葱郁,大红灯笼在屋檐下面挂了一排。屋子里亦是中式装潢,螺钿装饰的桌椅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周雁回看了不由感慨:“真是大户人家啊。”
许熙然听得笑起来,引她往茶桌那边走,说:“都是祖上积攒下来的,没有一分一厘是自己挣的,所以每次听人感慨总有点如芒在背的感觉。”
周雁回跟他一起坐下来,一会用手摸摸被打磨得极其平整光滑的桌面,一会拿起釉色润泽的茶杯反复地看:“投胎投得好也是一种本事嘛。”
许熙然点了小炉,烧起一壶水:“你觉得我投胎投得很好?”
周雁回怔了怔:“额……”
许熙然笑:“你要不要也问问秦西这个问题呢?”
周雁回顿时语塞。
许熙然又问:“你心里那个一直忘不了的那个人,就是我弟弟吧?”
周雁回终于回神:“我什么时候说‘一直忘不了’了?”
许熙然一针见血:“你没否认是秦西啊,看来确实是他。”
“……”周雁回无语:“熙然师傅,你读的那些佛法,怕不是都用在八卦上了吧。”
许熙然还是怡然自得的样子:“那还不是你非要来问我。”
他挑一挑眉看她:“后悔了吧。”
周雁回笑起来:“真是的,还以为向你们倾诉能得到内心平静呢,结果一个只想要我的钱,一个是纯粹来给我添堵。”
许熙然摇头:“你到底给师弟多少钱了,怎么一直记到了现在。”
周雁回立马翻了个白眼:“不说这个了,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吧。”
“发现你跟秦西的事?”许熙然稍稍抬头,想了想:“其实一开始隐隐约约就有点猜到了,等到后来看见你跟秦西一起出现,算是终于印证了想法。”
水开了,许熙然将壶拎下来,很熟练地开始泡茶。
“其实我有看过你照片的,”许熙然娓娓道来:“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感情又那么好,秦西早就把你们的合照带给我看过。后来你们俩分开,他也来找我聊过,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开始静修,算是不问世事,就只是随便说了几句把他打发走了。”
周雁回开玩笑:“找和尚倾诉,他必然只能吃闭门羹啊。”
许熙然微皱起眉,在她面前杯子里倒上茶,长叹一声:“所以说千万别惹女人,否则不管说什么她都爱夹枪带棒的。”
“那可不。”周雁回大方承认,随即将茶一饮而尽。
许熙然见状,又给她倒了杯,接着道:“我跟我这个弟弟不算太亲也不算生疏,但因为我俩的性格原因,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冷场。直到他遇见你后,跟我的话才多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他觉得我有过女朋友,比较有经验,所以想跟我取取经。”
周雁回正在拿茶杯,听到这儿手一抖,杯子里的水都翻了:“啊?你”
许熙然这么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居然还有过女朋友?是什么时候的事,跟他后来选择出家有关系吗?周雁回实在好奇,那女孩要多优秀啊,这才能进得了许熙然的眼,可她现在在哪里呢,两个人为什么又不在一起了?
许熙然像是读懂她心里的话似的,说:“可惜她早就去世了。”
许熙然跟周雁回说起了两人的那些往事。他声音始终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从两人认识说起,到熟识,再到惨烈收场。
不管故事如何起承转合,他始终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叙述中不带任何感情。
但周雁回知道,他必然是在漫长岁月里辗转反侧过无数次,这才修炼出了这样淡漠又平常的语气。这不是因为他忘记了,习惯了,恰恰还是太在乎了,便逆反似的长出这样厚重的铠甲来保护自己。
他的执念,现如今终于一目了然。
周雁回久久沉浸在这故事里难以自拔,心里的疑惑太多,以至于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道:“她坠崖这件事,真的就只是一场意外吗?”
“看来你更趋向于相信人性中的恶。”许熙然表情很淡地看向她:“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所有人都跟我说,那就是一场意外。”
许熙然唇角的弧度还在,这明明应该是笑吧,周雁回却犹如坠进冰窟,有一种寒意从脚底向上升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不知道秦西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爸他是入赘的许家。虽然对男人来说,这样的开局不算太光彩,但他能力很强,没多久就把辰锦从破产边缘拉了回来,后面创立的秦朝更是多少人拍马也追不上的成就。”
许熙然突然提起了秦光山:“但他有一个很大的缺点——虽然他自己可能不这么觉得——他在外面的家太多,以至于小时候的我都很难见到他。我妈妈担心她因此惹出太多麻烦,影响日后的继承问题,因此跟他达成了一项很滑稽的协议。你知道是什么吗?”
周雁回怔怔听着,有点忘了话题是怎么从他女朋友转到这儿的。她木木摇头,说:“是什么?不会是跟秦西有关的吧。”
“你很聪明,这件事确实跟他有很大的关系。”许熙然还是淡淡笑着:“辰锦在我们本地有很大的影响,许多老员工在这里待了一辈子,家属也都是厂里找的。妈妈在这里有许多玩伴,其中有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
周雁回挺直了腰,震惊中甚至要站起来对,许熙然向着她点点头:“你猜的没错,那位就是秦西的妈妈。妈妈亲手撮合了爸爸跟她在一起,并且约定秦家只能承认她生的孩子,他们虽然不会拥有继承权,但为他们设立的信托基金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
周雁回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想不到应该用哪个词来形容这件事。
“明明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却还有着封建遗留的那一套。明明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做着让世人都不耻的事。”许熙然终于收敛起笑意,说:“我不知道你满不满意自己的家庭,但我真的是太不喜欢了。”
周雁回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要用什么话来安慰他,这种家庭换给任何人都不会好过。
“总有人觉得钱能解决一切,我却觉得那是怂恿人欲望无限扩张的放大器。人不能为了追求这种东西,就把别人的生活毁于一旦吧。”
周雁回有些听不明白了:“你说的是谁?”
许熙然却只是又帮她把茶满上:“我再烧壶水吧。”
Chapter 73
从许熙然那边回来后, 周雁回一晚上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还真不是因为喝茶喝多导致的失眠,纯粹是被他晚上的这番话所深深震撼, 让她忍不住一遍遍回想, 反复扣细节。
明明都是家丑,秦西都没跟她透露过的情况, 许熙然为什么要跟她聊得如此深入,把所有创伤都扒开暴露在别人的目光底下。
是因为觉得她是朋友吗,他们其实并不算熟。
是纯粹想要倾诉吗,为什么对象偏偏是她?
周雁回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许熙然在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向她传递信息,或是让她向另一个人传递信息。
而他们都绕不开的一个人就是秦西。
周雁回又把所有话串起来想了想, 再从秦西跟她提过的事情里扒拉有用的信息,她心里忽然就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周雁回等不到天亮, 也不管现在正跟他闹什么别扭,就只是想给他发过去信息:“你之前说要收购的那个工厂, 不会就是辰锦吧?”
秦西居然也没睡,很快回过来:“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雁回跟他打马虎眼:“就是突然想到的。这个厂是许熙然他们家的, 你收购之后,他们会不会情感上没办法接受?”
秦西说:“现在是自由经济, 一切都由市场说了算,不管他们情绪如何,只要收购是合理合法的, 我认为就不应该受到排斥。”
“何况辰锦前些年已经重组过多次,哥他手里的股份并不算多, 真要是觉得难过,应该早就难过过了吧。”
秦西是个聪明人,知道周雁回不会平白无故问这些,想了想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些的?他跟你说的吗?”
周雁回立马否认:“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了。”
“好。”秦西也不多问,听见她情绪不佳,开玩笑道:“我收购辰锦不好吗,以后不管你想用多少面料,用什么样的面料,我让人给你开绿色通道就好。”
“……”周雁回扁扁嘴:“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收购辰锦吗?”
周雁回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短信,她估摸着自己应该是问到了敏感话题,手指动着想打“不想说就算了”几个字。
秦西却拨了电话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地道:“这个点还不睡觉,问东问西的。”
一听到他欠扁声音,周雁回就觉得有点烦,语气没有打字时那么客气:“你不也没睡觉吗?大哥不说二哥。”
秦西轻笑,说:“明明是你问我问题,态度这么差。”
周雁回咕哝着:“我虽然问你问题,但你不一定要答呀。”
秦西还挺容易采纳别人意见的:“那我就不答了吧。”
周雁回:“……行。”她咬着牙:“行。”
秦西笑出声,拿她没办法似的,说:“不用看,都知道你现在表情有多狰狞。也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但这事儿多少有点复杂。而且我现在还没成功,提前剧透的话,我怕万一之后有什么波折,你一定会笑我。”
周雁回冷哼:“你挺在乎我的看法呀。”
“那当然了,我宁可天下人都笑我,也不想被你看不起。”秦西解释道:“爸爸这次走得突然,没有作好交接,秦朝现在外面人看着运转的还不错,但其实内部……还是有一定问题的。我在秦朝虽然很多年了,但一直没有完全掌控住它,找到辰锦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周雁回好奇:“收购辰锦就能解决?”
“你懂交叉持股的概念吗?秦朝最初的业务,一个是以辰锦为核心的纺织,一个是以全丽为核心的零售,现在这两个企业的体量虽然在秦朝排不上号,但因为交叉持股的缘故,能在事实上决定整个集团的前途命运。”
周雁回开始迷糊了:“你意思是谁能拥有全丽和辰锦,谁就可以拥有秦朝吗?”
秦西说:“并没有这么简单,秦朝的股权结构复杂,大小股东们又都有自己的想法。对于其他人来说,达成这两项只是充分条件。不过,嗯对于我来说——是的,我可以拥有整个秦朝。”
周雁回无语:“你不嘚瑟一下会死是吧?”
周雁回莫名其妙有点忧心忡忡的:“你已经有全丽了,但还没拿得下辰锦吧。”
秦西语气严肃起来,说:“是啊。我跟哥都在这边住过很久,徐伯对我们就像对自己的孩子。我想他现在是最矛盾的,不知道该把企业给谁。”
周雁回怔了怔:“他也想要秦朝吗?”
“你应该问有谁不想要秦朝。”秦西的话直白又现实:“我不是在质疑他对佛祖的虔诚,我只是觉得,人在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时,很难不会有所反应。”
“不对。”周雁回立马反驳。
周雁回从来不高看人性,面对如此巨大的财富和至高的地位,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人会不动心呢?但许熙然是特殊的,周雁回隐隐觉得,他正被某种更加磅礴的欲望所驱使。
这团火一般的欲望起初不是凭空而生的,但在他生命中短暂美好消陨的一瞬间,他亲自动手将之燃了起来,并且越烧越旺。
他是想过要放手,逼着自己在山上住了一年又一年,可即便秦光山不在了,他还是没有能够放下,因为问题从来都没有解决,正义没有被匡扶。
周雁回突然觉得很冷,说不出的寒意又一次将她整个覆盖。
秦西等她说话却怎么都没等到下文,好奇问:“什么‘不对’?”
周雁回回答得南辕北辙:“秦西,我觉得很冷。”
秦西语气故意放得轻松:“那要不要我过来陪你,帮你暖暖床?”
“秦西,”周雁回仍旧是自说自话似的:“以前他们让你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时,是不是也用了很多手段?比方说……相亲?”
秦西沉默了会,含糊道:“雁雁,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我不想找这些外部的原因来给自己开脱。我只能说那个时候我还不够强大,但现在我已经可以保护好你,护你周全。”
他语气柔和下来:“我本来以为你是在为哥打抱不平,要劝我放弃辰锦。可我现在知道,其实你是在关心我,默默替我着急。”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很糟糕的家庭,糟糕的让我觉得配不上你,应该离你远一点。可你实在是太耀眼,太美好,让我舍不得放开。”
“你明天什么时候出门?”秦西问。
他话题跳得太快,周雁回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秦西:“告诉我时间,我好过去接你。”
***
第二天一早,秦西敲开许熙然的房门。
“对不起啊,哥,本来想等你出门才跟你说的,可实在是有点儿等不及了。”秦西开门见山:“请你以后不要再跟周雁回说太多,她的世界很单纯,她为人处事也很单纯,家里的那点丑事就别让她知道了。”
秦西语气严厉,许熙然非但没有生气,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是的,在这一点上,她跟小雪很像,不管曾经经历多少风吹雨打,对这个世界总有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小雪就是他当时的女朋友。
秦西说:“那就更应该呵护,而不是摧残,这个世界总该多一点像他们一样的理想主义者吧,你说是吗?雪姐的离世,是我们都不想见到的,我也知道你因此很埋怨爸爸,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去世了,一切也跟随着他的离开而结束了吧。”
许熙然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道:“你这次过来,是要跟徐伯达成收购辰锦的事?”
秦西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这是集团内部公开的事情,既然别人都能知道,我更不可能瞒着自己的大哥。入股辰锦是我一直在筹划的事情,我在秦朝工作多年,不能任由它因为爸爸离世而分崩离析。你仍然是秦朝的大股东,公司里永远有你说话的地方,但我要掌握整个集团,不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许熙然问:“那你看我算不算是‘他人’呢?”
秦西微怔,但心里有个声音说并不奇怪。许熙然想要回归秦朝,并且掌控秦朝,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只是秦西不清楚他到底是为什么。
秦西轻叹了一声,说:“哥,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有想去做的事。但经营秦朝,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事。我不能因为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放弃它,但如果你想展开一场公平竞争,我很欢迎。”
许熙然欣慰地笑起来,重重拍了拍秦西的肩膀,说:“弟弟,你很光明磊落,干净得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人。我觉得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越是跟你接触得多,就越是羡慕你。”许熙然一向澄明的眼睛里蒙起阴翳:“你起码还有机会去弥补,去追求,不像我,不管念多少经,抄多少经,回不来的就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许熙然叹了口气,说:“我也不害怕告诉你,我这次回来就是要从你手里拿回秦朝,你不用问我为什么,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两个人把话说开,都是既觉得轻松,又同时添了新的烦恼。
秦西反抓着许熙然胳膊,说:“哥,我不会劝你放下,因为如果是我经历了同样的事,也不会说服自己轻易就忘记的。但人该想开的时候还是要想开一点,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
许熙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抛出的问题却极其刁钻:“你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人,到底是想开了呢,还是没想开?”
秦西跟他相视而笑,心里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Chapter 74
秦西准点去接周雁回的时候, 情绪已经完全恢复,没事人似的敲开她房间门。
周雁回刚刚准备好,扶着墙, 一边换鞋, 一边跟秦西打招呼。秦西习惯性地去接她手里的包,问:“今天要去哪?”
周雁回说:“还是到那个脾气很臭的女明星那。”
倪娜对周雁回的眼光和改衣服的手艺很是赞赏, 她让助理跟齐立打了招呼,把自己要在内场换的两套衣服也让她改改。
别的牌子的高定,周雁回就不敢大动,只是按照倪娜身材修改尺寸,搭配好首饰,再跟化妆师一起定下妆造。
倪娜难得没挑剔,只是表明存在感地提了几小点意见, 然后就打发她到隔壁房间做织女,自己开始准备起晚上的造型。
周雁回这些天都是连轴转, 前一晚又睡得那么晚,这会儿一边改衣服一边就觉得心里有点慌慌的, 不是很舒服。
还好秦西一直在旁边守着,看她脸色不好,又是买喝的又是买吃的。
周雁回是个急性子, 做什么都爱一气呵成,根本不情愿改衣服中途停下来吃喝。秦西只好服务到位, 牛奶给她递到嘴边,甜点给她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后来汤汤水水,硬的软的也都喂。
周雁回喝下最后一口粥的时候, 终于收完了最后一针,她咂摸着嘴巴抬起头, 眼巴巴地看着秦西道:“这个海鲜粥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呀?”
“好喝吗?”秦西正吃着她刚刚没吃完和不爱吃的。
周雁回点点头:“好喝呢,味道特别像以前我们常去的那一家。”
秦西笑了笑,说:“你嘴还挺厉害的,就是那一家的,我早上就让人买了,刚刚坐飞机送过来的。”
周雁回两眼发直,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也太太太太壕无人性了吧!
周雁回声音一下吊得老高:“秦西你没搞错吧,这粥在五十元以内确实没有敌手,但加上机票钱……你干嘛不直接给我点一只帝王蟹?”
秦西声音轻飘飘的:“你想就吃再点嘛。”
周雁回面无表情,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注视太过明显,以至于秦西都有点坐不住:“要骂我浪费了?”
周雁回默了默,最后低声道:“谢谢了。”
秦西睨她一眼,有微微不屑:“就光谢谢?”
周雁回视线放空,跟他插科打诨道:“大不了……一会儿带你去看大明星走红毯好了,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现场看的。”
秦西更加不屑:“那个是你自己想去看吧。”
周雁回缩起肩膀,吐了吐舌头:“是呀。”
***
真正的明星助理是没工夫看红毯的,除了要把自家艺人平安送上红毯,还得赶紧跑到红毯尾巴上,赶紧护着自家艺人赶紧去换下一套。
还好周雁回就是个裁缝,帮忙把衣服弄好,塞进箱子里,剩余时间就完全任由自己分配。
秦西为了让她达成心愿,特地让人联系了本次活动的主办方,因为活动是利用临河街道铺的红毯,没有设置观众席,最后人家直接给安排了一条船停河边上。
周雁回于是抢占了最佳地点,一边吃船点一边内娱争奇斗艳。
现在的明星们可实在是有钱,不管身处哪条线,走起红毯来就要借高定。不太红的就借往年的,正当红的就争是不是首穿。
周雁回看她们争奇斗艳的扎一块,个个不是花团锦簇就是雍容华贵,美虽然是很美的,但总有一种不顾活动主题死活的美,美得保守而千篇一律。
因而等倪娜走上红毯,那种妩媚艳丽的妆容搭配可爱甜美的蓬蓬裙制造出的强烈反差感,一下就让昏昏欲睡的周雁回清醒过来。
邱垣的表现也是同样精彩,除了女装外套,周雁回甚至给他搭配了一套女式珠宝,可这不仅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阳刚之气,反倒是让时尚感拉满。
网友们也与周雁回有相同的感觉。
各大软件上,倪娜均艳压几位毯星直冲热度第一,而等邱垣走过,网友们又立刻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他身上,连同几位平时嘴很毒的时尚博主也感慨他是今晚最佳。
林樱这个冲在吃瓜第一线的,直接把电话打到周雁回这边,说:“你给倪娜跟那个邱什么帅哥做造型了?”
周雁回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人家发硬照的时候直接艾特你了呗,他俩一上热搜,你那搜索指数也跟着窜了起来。”林樱好奇:“你大过年的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还出去工作了?”
周雁回说:“囊中羞涩啊。”
“你要缺钱跟我说呀,我给你介绍个大款。”林樱笑嘻嘻地满嘴跑火车:“虽然跟你之前那我也没法儿比,但是婚姻这件事儿吧,凑合凑合就得了。”
周围声音大,秦西没能听到两人说什么,周雁回下意识瞥过他一眼,他才狐疑着看过来,无声问:“怎么了?”
周雁回摇头笑笑,指了指手机:“我跟林樱打电话呢。”
“你跟谁说话呢?你那怎么那么吵?你在哪儿呢?哎哟,我去——”林樱忽然叫起来:“我怎么好像在网上里看见你啦!你在船里?你旁边是——秦西?”
林樱倒吸口气,生怕他听见自己刚刚的胡话,怂了吧唧地赶紧把手机挂了。
周雁回脸上笑容还没消,秦西一看就知道两人指定又说了他什么坏话,不抱希望地问:“两个人聊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没什么呀。”周雁回翻微博:“他说我们俩好像上新闻了。”
听她这么说,秦西立马也凑过来看。微博上确实有两人照片,大概是河岸上的记者觉得突然来了条船挺奇怪,便举着长枪短炮对过来。
照片是隔着船上玻璃拍的,周雁回正一边吃糕点,一边表情认真地在看秀,秦西则在旁边看着她,表情认真到有一点虔诚。
周雁回从上翻到下,一连翻了几十张,她糕点都吃了好几种了,秦西姿势动作居然都不带变的。
“我立刻让人处理一下吧。”其实这照片把周雁回拍得很好看,但秦西真挺不喜欢这构图的——自己怎么总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像个变`态一样。
周雁回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把手机锁起来,继续看岸上的明星走红毯,过了会才道:“随便吧,都可以。”
秦西的心忽然一下跳得极快。
过几秒,低低笑了几声。
***
没人去管舆论的事儿,舆论自己便会疯狂生长。
网友再次看见渣男贱女同框,起初都是气得不行,汹涌的流量涌入有两人合照的帖子,评论起初是一边倒地都在疯狂吐槽。
然而在这数量巨大的网友之中,也有认识他们的旧友混入不一样声音。
周雁回跟秦西在学校时期的亲密合照被贴出来,有网友在下面喊:“他们俩上学时候就是男女朋友关系,有没有可能现在只是旧情复燃,而不是苏妲己挖人家墙角?”
网络上的风向永远难以预料,几十分钟前,网友们还是群情激奋,恨不得要把狗男女拉去浸猪笼,几十分钟后,有一批人已经从中分裂出来,开始接受并病毒般传播其他观点。
“当事人都没出来说过话,有些人就听一个两个人的话就把别人判死刑。现在看新闻都要等它飞一会,这事说不定也会有转折。”
“问过跟他们俩同一个学校的人了,两人在学校里就是一对,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误会分开了。女方这些年一直在外打拼,其实挺难的,有些人的嘴是真的贱,上来就喊苏妲己。”
“姐姐真的很优秀。她设计的衣服我都觉得好好看,今天给倪娜和邱垣做的造型也棒极了。特别是邱垣,球球以后都跟姐姐合作吧,我的宝藏男孩终于要发光发热了吗?”
网上的舆论如洪水滔天,但只要不刻意关注,关上手机的世界便还是平淡寻常。
周雁回心满意足地看完红毯,如同看了一场各大品牌的高定秀,心里一边总结经验,一边吸取教训,一下多了许多灵感。
内场的秀她也不想错过,别的明星是在忙着颁奖分猪肉,她就盯着他们的衣服看。
秦西知道她是职业病犯了,也是又一次感受到她对这个行业的热爱,主动提议道:“春天不是有很多时装发布会嘛,到时候陪你去看好了。”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时常在这个季节陪她到处转。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什么钱,几乎没去过国外,全都在国内打转。在国内还不太敢坐飞机,去的稍微远一点,往往会选择便宜的硬卧。
秦西绝不舍得让她睡在最上层,最次最次也要给她买个中间床的票。
睡觉的时候她把手伸起来,他就把身体悬一些露在外面,把手伸下去,紧紧抓着她的。一晚上下来,他手都僵了,还是不舍得将她松开来。
秦西几乎件件事都依着周雁回,有时间没时间都要尽量满足她的需求。
相比而言,周雁回就要自我得多。她一忙起来就喜欢一气呵成,一副既要累死自己,也不顾人死活的样子。
秦西提出让她陪陪自己,她总是会说,你一个大男人自己能做好,干嘛非要别人陪呀?
——身为一个男人理所应当就应该多承担点。
——是不是男人啊,怎么一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的?
——我是女人,你多让让我不行吗?
这种不对等的付出其实也挺令人心累的吧。
周雁回又是不置可否,闷声道:“先让我休息休息吧,这几天都累死了。”
秦西当然不会有反对意见:“都听你的好了。”
Chapter 75
周雁回在场内的位子也是相当靠前, 前后左右都是国内一线的大牌明星。
大家看见她起初都有点惊讶,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生面孔,怎么裹着羽绒服就来了。后来是有位中年影星先认出了她身边的秦西, 过来打招呼, 顺带着跟她寒暄了几句。
周围人便像是被提点了似的,也一个接一个地跟着过来跟他们问好。
最后连趾高气扬的倪娜也跑过来凑热闹, 她装作认出秦西的样子跟他握手,再向着身边圈内人热情介绍周雁回道:“周设计师,很厉害的,我这次的造型全靠的是她。”
钱的魔力,周雁回这两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许多在她看来原本是极大挑战的事情,对秦西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秦西甚至用不着出手, 只要站在她身后露面做个挂件,其他人便都愿意客客气气地跟她好好说话了。
等各路明星大佬们都离开, 晚会即将开始,周雁回终于忍不住酸唧唧地感慨:“有钱可真好啊, 谁都要过来给面子。”
秦西轻笑着摇了摇头,说:“再怎么有钱也没用,能把你买回来吗?”
周雁回冷嗤了声:“你千万不要高看我的道德感啊, 我这个人可是很爱钱的。只要钱足够多,还是能买回来的。”
秦西来了劲, 一手按着西装下摆,俯身到她面前道:“那到底要多少钱?”
“……”周雁回睨了他一眼,将他推得远远的, 说:“你想买,我可不卖。你先坐会吧, 我去换个衣服。”
秦西也跟着站起来,说:“我陪你一起去。”
说是换,其实只用脱了外套就行了。
周雁回也是爱美的,虽然今天不得不屈服于打工人身份,出来时裹了件长到脚的黑色羽绒服,但却在里面穿了一条重工长裙。
两个人走到洗手间外,周雁回四处看了看,见没什么人,赶紧把羽绒服拉链一拉到底,脱了塞在秦西胳膊上。
她整理着里面的衣服,说:“有点皱了。”
周雁回今年独爱国风,今天穿得仍旧是一身旗袍,与上次的花瓶紧身款不同,这次选择的是宽松有腰的款式,两只袖子用了传统的倒大袖。
因为仍旧是用的娇气的丝绸面料,又一直折在羽绒服里,手臂和腰上都留着折痕。
周雁回用手一直在熨,想让布料变得平整点,过了会问秦西:“你看有没有好一点——”抬眼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下:“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秦西正皱着眉,两眼微眯,表情是严肃中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周雁回自上而下地看了一遍自己:“是不是觉得不好看啊?”
秦西立马摇头。恰恰相反,这样子的周雁回美得实在有点超标,国风的温婉大气与她十分相衬,她原本就明艳浓烈的长相被恰到好处的凸显。
衣服的剪裁虽然宽松,仍旧能够看出衣服下面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腰明明纤细得不盈一握,胸部却鼓鼓的,将衣服撑得极有曲线——诱惑往往不是简简单单的脱`光,而是欲拒还迎,是保守下有隐匿的放纵。
周雁回见秦西还是没说话,狐疑:“真的觉得不好看?”
秦西长叹了口气,帮她把掖进衣服里的一小簇头发拉出来时,故意轻轻抱了她一下,让她感受到自己。
周雁回的脸腾地通红,心砰砰跳着往后退了两步。
秦西反问:“你说我觉不觉得好看?”
***
两个人随后不约而同地选择闷声往回走。
周雁回是有点别扭,心里埋怨秦西怎么能够到处发`情,她明明穿得这么密实,还能平白无故就那什么起来。
秦西则是有点不敢说话,忍了太长时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别说穿得密实了,周雁回现在就是披个麻袋,他都受不了。
往场内走的时候,要通过一条悠长的通道。
越往里深入,灯便越暗,快到门的时候,不知道是灯彻底坏了,还是故意这么布置,门口附近灰黢黢的,只有不远处的光长而弱地照射过来。
周雁回去推门,第一下没能推得开。秦西自后过来,按上她手稍稍用力。
他像是要把门给推开,却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然后便偃旗息鼓只是按着周雁回的手。周雁回不满地回头看他,咕哝:“你倒是用力呀!”
秦西眼神炯炯的,视线里就只有她。他只是想了不到零点零一秒,就在她转头过来的一刹那,低头吻过去。
按着她手的手顺势搂在她腰上,让她没办法动弹,另一只手则去掰着她下巴,让他能更顺畅地吻到她柔软的唇。
秦西呼吸完全乱了,急促粗重,大脑因此而开始缺氧,整个人都有些飘:“我在别的地方用力,可以吗?”
周雁回吓了一跳,里面有几百号人,还不停有演职人员要往里面走,被人发现他们在这儿就开始接`吻,以后她可怎么活?
更要命的是,秦西根本不管不顾,她只整个人怕得要蜷缩起来,偏偏他手一直控制住她的腰。
“秦西,呜——”她被亲得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会有人啊!还有摄像头啊!你就是个浑蛋呜呜呜!”
不远处忽地有声音传来,周雁回吓得脊背都僵硬起来,抓着他的手暗自用力。
偏偏他就像没事人似的,还是一个劲问她,温热干燥的大手从她软绵绵的腰一路向上,寻找更加柔软迷人的一处。
周雁回吓得要喊,只觉得那人声越来越近,就快到耳边。秦西突然抱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走进另一扇门,躲进楼梯间。
周雁回心有余悸,恶狠狠地骂他是禽兽,秦西反倒笑了笑,说:“错了,是禽兽不如。”
***
周雁回起来喝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身上一枚接一枚的草莓`印,腹诽这男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禽兽不如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几个钟头前,周雁回上气不接下气地躺在床上,像是脱了水后翻着白肚皮的鱼,一动也不能动地只想闭起眼睛。
秦西却还是神采奕奕,像条狗似的不知疲倦,一边贪婪地吻过她每一寸皮肤,一边按下她微弱的挣扎,又携着她沉沉深入水里。
又是太久没在一起,秦西的欲望来得汹涌澎湃,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验证自己没问题,也为了让她彻底忘了他前几天的话,他势必要一雪前耻似的次数又多,时间又长。
以往周雁回低声下气求求他,他还能怜香惜玉,压抑着等一等,可今天任凭她怎么说好话,他就是不知疲倦。
逞能的结果就是,周雁回刚刚口渴想喝水,喊了他几声都没喊醒他。她只好自己挣扎着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自己出来倒。
已是早上,房间外一片青白。她有点舍不得这个清晨,随便穿了件他的衬衫,坐在落地窗后的躺椅上,索性等太阳升起。
刚盯着水天一色的地方看了会,秦西揉着头发从房间里出来,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周雁回听见他声音就想起晚上被折腾的惨样,老大不乐意地说:“哼,看日出呗。”不然这个点坐在这儿干嘛?
秦西一下笑起来,说:“这边朝西,太阳能从这儿出来就怪了。”
周雁回:“……”
周雁回紧急调换方向,秦西抓住机会,在她坐下来前充当人`肉`坐垫,抢先坐在沙发上,再按着她腰坐到自己身上。
周雁回实在是怕了,一边推他,一边咕哝着:“我要看日出呢。”
秦西假正经道:“你看你的呗,我又不做什么。”可根本没过多久,他手极不老实地钻到衬衫下面:“谁让你穿我衣服了?”
周雁回连呼吸都是一窒,浑身绷得紧紧,声音却软下来:“你说话不算话啊。”
两人不久前看过日落,今天又共日出。
旭日如金,光线虽然仍旧柔弱,却并不吝啬,密密实实地覆盖了整个房间,也覆盖出紧紧连为一体的两个人。
周雁回穿得单薄,背上却出了细密的汗,一张脸红得快滴血。
秦西仰着脸,两手与她紧紧相扣,欣赏似的看她绝美的脸,压抑的表情,看她如同一朵蓓蕾,迎着日出在他面前渐渐绽放。
又是荒唐的早上,两个人最后都是大汗淋漓地躺在同一个沙发上。
秦西抱着周雁回,轻轻揉着她头发,说:“今天不走了好吗,晚上我们一起过元宵节,我给你煮汤圆吃。”
元宵节亦是阖家团圆的佳节,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外面过。还是正月,周雁回又出来好几天了,说什么也应该回去看看爸妈。
可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来回徘徊,很难下决定。
幸好爸妈替她做出了选择,周妈妈打电话来说他们要去海南呆半个月:“在家里猫得难受死了,我跟你爸必须得去暖和的地方住两天。”
周雁回问:“你没什么时候走啊,我回去送你们。”
“今天就走,我们俩都在机场了。”周妈妈说话利索,行动也利索:“要你送干嘛,你连辆车都没有,来了也是跟我们一起打车。”
“……”周雁回说:“那好吧。”
周妈妈问:“你还在那边忙着吗?”
周雁回还跟秦西躺着呢,两个人什么都没穿,赤`条`条地靠在一块晒太阳。听到这儿,秦西很有点坏坏地故意凑过来,想听周雁回怎么说。
周雁回皱着眉白他一眼,说:“嗯……嗯,事情多呢。”
“还挺忙嘛。”周妈妈啧啧。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唯独父母会关心你飞得累不累——他们通常觉得你不累。
周妈妈说:“忙点好,我看你平时就是有点游手好闲,所以成天给我找事儿!”
挂了电话,秦西没忍住噗嗤笑起来。
周雁回红着脸,恼羞成怒地拿小拳拳打他:“我让你笑,让你笑!”
秦西也不是吃素的,哼哼着起身,把她按到下面:“又有力气了是吧?”
“啊!”周雁回突然叫嚷起来,说:“我肚子疼!”
秦西挑着眉冷笑:“骗,你看我信不信。”
周雁回又叫了声:“啊!呜呜呜,我真的肚子疼!”
Chapter 76
周雁回一下蜷起来, 咿咿呀呀地喊着疼。
秦西先是愣了愣,潜意识里还在思索这女人到底是不是在骗人。
身体已经先动起来,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两个人都在怀疑是不是还是胆结石作祟, 到了医院, 医生果然给了相同的判断,并在询问病史后给出手术的建议。
周雁回也说想手术, 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埋怨起自己怎么那么倒霉。
秦西立马给唐一如打电话,请她帮忙联系下国内这方面的顶尖专家。他不想周雁回在这种时候舟车劳顿,约到专家后请他第一时间过来飞刀。
唐一如在那边沉默半晌没说话,而后笑道:“换成一般人我都不想搭理了。秦西,我能理解你对周小姐的重视,但这个手术真的太小太不值一提了,随便找个医院的住院医生都能给你开, 还能开很好,你费力气找什么医学泰斗呢?说实话, 你要是非让我请,人我一定能请得来, 但以后我还混不混了。”
唐一如说:“你真别折腾了,找泰斗要时间吧,请泰斗要时间吧, 泰斗风尘仆仆过去了,跟那边配合也要时间吧。你要是信我, 我给你那边的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安排技术最好的一个过来主刀,保证又方便又快捷还同样能解决问题。”
秦西虽然足够挑剔, 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唐一如都这么说了, 他便没提反对意见。挂了电话差不多十多分钟,病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率先推开门的,笑着跟他打招呼:“秦总是吧,幸会幸会。”
院长今天本来有事,接完电话后觉得很有结交的必要,立马推了之后的事情,喊了几个科室的主任一同赶了过来。
刚一见到秦西,他便笑了起来,说:“秦先生,您这是有多着急呀,怎么这副打扮?”
大冬天,他就穿了件衬衫西裤,连毛衣都没来得及套一件。没穿袜子的两只脚上,只趿着一只一次性拖鞋,另一只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秦西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摊了摊手,说:“确实是太着急了。”
院长赶紧让人给他送一双新拖鞋过来,又组织专家们会诊了周雁回。
周雁回虽然躺在床上还在疼得直拧眉,但在这群经验老道的医生眼里,病情有点过分简单且单薄了。
大家根本用不着讨论交流,直接建议手术,下面就纯粹是走流程了。
主刀的专家特地拿来了一幅解剖图过来给周雁回看,教她认识腹腔内的各个器官,介绍功能,更是针对这次要切除的胆囊,做了一个很详细的科普。
而更重头戏的还是对手术风险的提醒,医生告诉她不管是多小的手术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不能保证不会产生任何的风险。
周雁回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手术,可听他这么说,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嘀咕,害怕她就是那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里的万一。
等医生把手术同意书推过来,她看见白纸黑字上写的那一行行提醒,心里的紧张情绪一下到达极点,握着笔的手莫名其妙抖起来。
“不怕,”秦西把手搭在周雁回肩膀,轻轻捏了捏她肩:“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会一直都在这边陪着你。”
像是突然有某种力度,自他皮肤接触的那一点闪电般扩散,周雁回的心陡然踏实不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心理和身体都有着对温暖和力量的强大的渴望,或许是人生着病就是很容易脆弱,也容易纵容自己的脆弱,周雁回伸手去把秦西紧紧抱住,头深深埋在他怀里。
秦西猛地一颤,整个人因为紧张和巨大的兴奋而绷得紧紧。
他故作镇定,轻轻拍了拍她脑袋,说:“签字吧,雁雁,没事的。”
***
周雁回的手术自然是成功,她迷迷糊糊从麻药里醒过来的时候,秦西就站在她身边向着她微微笑。
她一时有点犯迷糊,不知道今夕何夕,向着秦西勾勾手指,虚弱地说:“我还活着吗?”
“……”要不是看她脸色苍白怪可怜的,秦西真想揍她了。他气呼呼的,说:“房贷还没还完呢,你敢不活着?”
活着虽然是活着,周雁回却硬是体验了几天生不如死的生活。
哪怕是微创,身体上的痛苦却还是真实且巨大的。周雁回不敢动也不敢咳嗽,稍微一说话都觉得肚子像是快裂开。
以前一直觉得躺平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如今躺平是躺平了,怎么没人告诉她躺得太平太久,腰是会又酸又痛的?
更要命的是,她还不能吃饭,每天饿到看着带颜色的点滴都觉得馋。
秦西又给她当了一回全职护工,每天不是忙着给她刷牙洗脸,就是擦身体洗头发。
以至于有时候周雁回忍不住会想,如果他真能一直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跟他重归于好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就像切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脏器一样,切掉一块他们曾经不堪的往事。
尽管少了就是少了,影响虽然不大,总还有影响,但没有人能一直完美无缺的生活,我们需要将就来让自己过得更加容易。
周雁回知道自己没有完全被这番话说服,但现实的困难和内心的软弱,还是让她暂时接受了这个理论。
几天后,她出了院,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几乎没多挣扎就住进了秦西在她小区的那套大平层,享受起了一日三餐有人照顾,床上床下有人伺候的神仙日子。
周雁回的生活样样不愁,工作上也很有起色。因为给倪娜跟邱垣的造型非常成功,她一时成了娱乐明星们热衷合作的对象,合作邀约安排得满满当当。
二月下旬,齐立的新装发布会办得相当成功,周雁回设计的一系列辰锦时装堪称当天全场大秀的最高光,无声掌声无数鲜花从场内一直蔓延到网络。
她这个设计圈苏妲己的恶名顺利洗白,网友们由怒喷她踩着男人上位到赞扬她才华横溢,更是替她放出狠话:即便不靠LL不靠齐立,也肯定能在时尚圈站稳脚跟。
四月,周雁回从律师那边得到消息,此前跟章响的官司即将开庭,他利用这段时间又整理了不少材料,非常有信心获得胜诉。
***
周雁回这边一切顺利,秦西那边却是麻烦不断。
许熙然这一次的回归是认真的,秦西在辰锦的争夺战里败下阵来。尽管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秦西都与徐伯为了辰锦密切联系,但徐伯最终还是碍于身份,选择接受了许熙然的收购。
秦西在秦朝的股份本就远远不如许熙然,这次又丢了辰锦这个重要一环。秦太太因此不止一次拿这件事联系各位股东,要集团给予许熙然更大的决策权。
而等秦太太查到秦西曾经利用秦朝下面的小公司硬吃了一片烂尾楼,给集团带来很大亏损后,她气焰更甚,居然提出罢免秦西。
内部已是风起云涌,外部也是波涛汹涌,秦西投资的新能源公司发展势头迅猛,短短几年便由同一赛道的竞争者,变成了行业内绝对的领头羊。
为了与其他公司更加快速地拉开差距,过去一年,秦西主导收购了多个同类型企业,吃进一大波知识产权红利,给原本就卷到飞起的行业再添了一把柴。
原本躺着吃国家补贴,只想浑水摸鱼的现在无鱼可摸,有气急败坏的请媒体不停添油加醋写负面新闻,再把秦西搞垄断的状告到总局,逼着总局出来反垄断。
种种挑战叠加,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焦头烂额了。
秦西却从来没将这些事情带回家里,没跟周雁回说过一个难字。
他对她总是有求必应,不管她提出条件的当下,他正经历多少麻烦。
秦西不怕周雁回有需求,怕得恰恰是她无欲无求。
两个人虽然住一起,周雁回还是有意无意把两人之间的界限分得很明白。她小脑瓜子明明也就那样,记这种事倒是记得很清楚,今天你给我一个什么,明天我就还你个什么。
小樱桃生日宴同时邀请两人,她也要跟他分开准备礼物。
秦西压根没理会,小樱桃生日当天,特地空着手去接她下班。
周雁回一脸不可置信地去翻他衣服,反复确认:“你真的什么都没买啊,我也忘了买了啊,本来想着还能蹭你的,这可怎么办啊?”
秦西:“……”
秦西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赶紧先要白岚帮忙订一个蛋糕,再立刻让司机去全丽,两个人一路跑着去挑礼物。
别看周雁回外表上是都市里的时髦女郎,但骨子里还是有传统的东西在,总觉得孩子过生日就是要送金子。
小樱桃出生,她送的是金手镯,小樱桃周岁,她送的是小金锁。
是以周雁回今天的第一反应自然还是送金子,两个人直奔全丽最大的金店,趴在柜台前面一盘一盘地看。
周雁回眼光虽然挑剔,但没有选择恐惧症,她一眼就看到适合小樱桃生肖的挂坠,在手里把玩两下就让店员给包起来。
店员已经把挂坠接过去了,周雁回才突然想到还没征求秦西意见。她赶紧把挂坠要回来,喊秦西过来看。
方才走到店另一边的秦西听见声音,回头向着她笑,反倒向她招了招手,说:“周雁回,你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Chapter 77
周雁回还以为秦西是挑东西挑得不耐烦, 这才走开的,谁能想到他在另外一边看什么东西看得津津有味的。
“什么啊。”周雁回也是挺好奇的,把挂坠先放下, 起身走过去, 问:“是给小樱桃的嘛,你别挑太贵的, 不想搞得太复杂。”
等走到柜台前,她怔了怔。展示柜里是一整套结婚用的五金,因为全部都是黄金饰品,每一样工艺精湛,用料又足,乍一眼看过去,柜子里整个金灿灿的。
周雁回有一瞬间的走神, 幻想着这要是哪个新娘在大红的旗袍外面戴这么一整套,那整个人还不是贵气逼人, 光彩夺目。
秦西搂过她,说:“怎么样, 不错吧,给你买一套好不好?”
周雁回睨了他一眼,说:“俗气。”
抱怨归抱怨, 周雁回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秒,这才去取了挂坠。
两人各有心事, 一路上没多说话。
到了酒店,林樱跟李泽明特地带着小樱桃过来迎接。小孩子就是长得快,只是一阵子没见, 小樱桃个子高了很多,五官也长得更开, 漂亮得像个年画娃娃。
周雁回看着太喜欢了,忍不住蹲下来狠狠亲了她两口。小樱桃才不喜欢呢,有点嫌弃地连忙擦了擦脸,叹着气道:“哎呀。”
她对秦西倒还是很待见的,去戳了戳他胳膊道:“叔叔,你一直都在忙吗?”
两个人在岛上说好的,如果秦西不忙,就会去找小樱桃玩。
秦西的心一下又是很软,他都快不记得跟她有过的约定了,她才这么小小一个,居然能记得这么牢。
秦西摸了摸她蓬松柔软的头发,抱歉道:“对不起,樱桃,这段时间是有点太忙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大人总是很忙的!”小樱桃去看他带过来的蛋糕:“是什么样子的,哇,是公主的城堡吗?”
秦西带着小樱桃去一边拆蛋糕,林樱则拽着周雁回到一边聊点小八卦。
“你俩怎么回事啊?”林樱扁扁嘴:“赶紧给我坦白从宽,是破镜重圆还是一别两宽,我好掌握一下免得吐槽错了。”
周雁回白她两眼,说:“我不知道。”
“那就是破镜重圆了,要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你肯定不会这么说。”林樱挺懂得人性的:“其实你俩在一起也不错,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他受过那么大的教训,以后肯定不敢再犯了。”
周雁回有点鄙视地上下打量两下林樱,好像在看一个叛徒似的:“以前你比我骂得都狠,现在这个弯是不是也转得太大了?”
林樱乐呵呵的,吐了吐舌:“我这是投其所好。你就说听了高不高兴吧!别故意装高冷啊,明明一脸的笑藏都藏不住呢。”
周雁回白她两眼,看回秦西跟小樱桃。两个人刚刚拆了蛋糕,小樱桃看着粉色城堡,嘟起小嘴“哇哇”地赞叹个不停。
小樱桃问还有礼物吗,秦西指指周雁回,说她给买了个纯金的生肖挂坠。小姑娘哪懂金子银子,一点都不感兴趣。
秦西便拍拍她肩,随即在小樱桃转头的一瞬间,递过来一个粉蓝粉蓝的仙女棒。
“哇哇哇!”小樱桃高兴坏了,接过来美美地转了一大圈,说:“我家里还有好几个仙女棒,但你这个最漂亮了。”
“喜欢吗?”秦西问,见小樱桃狠狠点了点头,他笑道:“是我跟小姨一起买的哦。”
***
坐上桌的时候,周雁回悄悄问秦西:“那个仙女棒,你到底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没看见过?”
秦西轻笑着,很有点轻蔑意味地睨了她一眼:“你能知道点什么呢。”
周雁回立马切了声:“爱说不说。”
秦西才不吃她的激将法,气定神闲地说着:“我还给你买了东西呢。”
“……”周雁回立马放下筷子,转头紧盯着他道:“是什么?”
秦西仍旧是卖关子:“不说。”
周雁回:“……”
两个人都有看对方不爽自己会很爽的恶趣味,周雁回知道现在的自己表现得越着急,他就越不肯对她说实话。
她哪能咽得下这口气,故意使唤秦西出去给她买奶茶。
“现在就要喝吗?”秦西已经在扣西装上的扣子了。
周雁回点点头:“不想喝这里的饮料,甜都甜死了,想喝黑糖波波,再加一份芋泥,还要麻薯!”
“你这个就不甜了?”秦西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起来准备往外走:“我去给你买,你记得别吃太油腻的东西。”
周雁回点点头:“你早点回来啊。”
秦西应声:“知道了,买完就回来,让你第一时间能喝上。”他点了点周雁回脑门:“记得别吃油腻的。”
周雁回根本懒得看他,拖长了声音:“知道啦,啰嗦死了。”
秦西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出了包厢没多久,突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熟面孔。
***
苏糖跟章响已经吵了好一会儿了,期间什么好话坏话狠话都说过,可章响偏偏油盐不进,还是甩不掉的臭鼻涕一样黏着她。
苏糖这段时间绝对郁闷,前段时间网剧的热度没能维持到年后,没有热度就没有好的角色,没有好的角色就更没有热度。
已经在心理上习惯自己是女二的苏糖,哪还能纡尊降贵在剧里打那种连台词都没几句的酱油,为了重新拿到好点的角色,她便又动起了走捷径的坏心思。
这几个月,苏糖自己都说不清去了多少饭局,陪了多少男人,被多少号称自己有资源的副导演摸过……偏偏还是没人过来找她演戏。
直到前阵子,她在一次饭局上认识了个姓马的,某某局的一把手。
他人虽然胖是胖了点,油是油腻了点,但胜在出手阔绰,能量也大。虽然不能让她当上什么女主角,但随便把她往哪个项目里一放,什么都不做也能挣到钱。
而更让人觉得爽的还不仅限于此,有马局庇佑,她不管去哪都一定会是座上宾。
一般明星去了都要预约的餐厅,她可以随便去,大牌明星争着抢着要去的内部演出,她可以随便去看。
权跟钱比起来,果然还是前者更加爽。苏糖索性就放下了当演员的心,一心一意地伺候起这男人,顺便也做起了哪天鸠占鹊巢,顺利晋升局长太太的美梦。
可惜梦就是梦,两个人很才好没多久,姓马的居然因为贪腐被抓起来了。苏糖好处没捞到多少,反倒受连累,被各路人带走审问了好几天。
因为这件事儿,她吓得有一阵子都没敢出来,这两天才重新复出,又在各个酒桌上搜寻起了下一个猎物。
苏糖刚刚才坐下来吃了会儿,章响便阴魂不散地又一次出现,不由分说地把她从酒桌上拉了下来。
章响不停在过道里瞎嚷嚷:“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来这种场合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那酒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这样下去是会吃亏的!”
苏糖一点儿没所谓地翻了个白眼,呛道:“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也是要生活的呀,我不出来多应酬,人家凭什么把角色给我我拿不到角色就演不了戏,演不了戏就没饭吃,你是想让我饿死吗?”
“你饿不死的,你还有我啊!”章响表忠心:“我会养你的!”
“你养我,你怎么养我啊?你自身都难保。”苏糖满脸都是鄙夷地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啊?邋里邋遢,跟流浪汉有什么两样?真是丢脸。”
章响:“……糖糖,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我之所以现在这样,都是被人害的。”
苏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过道里出现的秦西。她原本皱着眉头,不知道要怎么打发章响,看见他后,突然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把所有脏水都泼到秦西身上道:“我现在找不到工作了,没有剧组敢用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瞪着秦西:“就是因为他不要我了,跑去跟周雁回那个贱人在一起。他背叛了我,还不知道补偿,为了让周雁回开心,到处让人封杀我,不让我出现在公众面前。”
苏糖拿手捂着脸,装出呜咽的样子:“我现在根本活不下去了,只能放下自尊,不然你以为我愿意陪里面的臭男人吗!你要真是为我好,就别再来为难我,你也为难为难他啊!”
听完苏糖“哭诉”,章响一连愣了好几秒,然后红着眼睛气急败坏道:“糖糖,你怎么也被那男人给害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不是好人,你不信!”
苏糖哼唧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吗,不是因为能力不行,而是这个王八蛋在搞鬼!以为有点臭钱就了不起,就可以左右人的生死吗?”
章响恶狠狠地眯起眼:“我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章响说做就做,急匆匆向着秦西离开的地方走。
这酒店挺大的,他又是第一次来,绕来绕去有点迷了路,好不容易才绕到大厅里。他正琢磨着秦西可能去哪了呢,就见秦西提着一袋什么东西意气风发地走进来。
他穿着极为正式,一身黑色西装板正有型,哪怕是对服装一窍不通的普通人也能看出这身衣服的矜贵,仿翼领的白衬衫夸张里带着气势,衬得他气场更加强大。
一路走来,不停有人向他行注目礼,侍应们看见了,都向着他微微鞠躬,等他走过,便相互交换着眼神地点点头。
在这个小天地里,他是绝对的主角——在外面那个大天地里,他也一直都是。
反观章响本人,他扭头看见墙面的反光墙贴上照出自己的身影——穿着很久没洗的羽绒服,掉了颜色的运动裤,头发是乱糟糟的,一张脸瘦得脱了相。
曾经他也是意气风发的追风少年,如今却成了苏糖嘴里的流浪汉。
丢脸,真是丢脸,确实是丢脸。
章响的一口气憋在心里,难受得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这一瞬间,原本就头脑不清醒的男人这会儿变得更不清醒。
身边恰好有侍应推着放了蛋糕的餐车过来,章响眼睛一亮,拿过车上切蛋糕的长刀,向着秦西跑过去。
Chapter 78
周雁回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秦西回来, 忍不住不停往门那边看。
台上正表演魔术节目,魔术师老套但有效的从小寿星耳边摸出个巨大的“钻石”戒指,引得小樱桃惊讶得嘴张得老大。
周雁回坐的是主桌, 旁边就是林樱, 她这会又贱兮兮地凑过来,挑眉道:“人家要是送你这么大的钻戒, 你是接受还不是不接受呀?”
周雁回翻了个白眼,说:“你倒是让人家先送啊,就得这么大啊,小了看也不看。”
林樱笑嘻嘻的,说:“我才不跟人家说呢,你自己都不着急,我替你着什么急啊。我就在一边等着看好戏, 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去。”
林樱四处看了看,好奇:“那个送钻戒的, 去哪了?”
周雁回挑着新上来的一盘菜在吃:“去给我买奶茶了。”
“买奶茶?这么多吃的都不能满足你,还让人上外面买?”林樱瞪她:“你点个外卖送过来也好啊, 不使唤人跑腿就浑身不舒服呗?”
周雁回振振有词:“又不是使唤你,你这么大反应干嘛?现做现喝味道才好嘛,外卖小哥送过来都凉了!”
“你想使唤我也使唤不动啊。”林樱啐她:“你就作吧, 把人作没了,你就开心了。”
“我倒是想作没呢, ”周雁回颇有一种“无敌是多么的寂寞”的无奈感:“可是不管闹腾,这人就像长我身上一样,甩也甩不掉。”
“呕!”林樱哆嗦了下, 一阵恶心:“天啊,如果我有罪, 就请用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一次次地听这女人秀恩爱!”
林樱拿手肘撞了撞周雁回,凑近了说:“你现在到底什么想法呀,就这么吊着,不负责、不拒绝、不主动?这可是渣男行为啊。”
周雁回自己心里也乱着呢,想不出这问题的答案,拿经典的敷衍语言道:“再说吧。”
林樱翻了个白眼,哼声:“这也是渣男语录了吧。”
周雁回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觉得自己挺矛盾的,一方面知道现在这样肯定不能长久,一方面又懒得去想以后,就只想保持现状。”
林樱知道这家伙的逃避心理又站上上峰,想再劝她几句,门口忽然有一阵骚动,大家情绪激动地聊着什么,紧跟着有人往外面走。
林樱看了看李泽明,后者心领神会地过去问了问,回来时候,李泽明皱着眉道:“外面好像发生恶性事件了,大家就出去凑热闹了。”
“什么恶性事件啊!”林樱直摇头:“怎么非赶在我女儿生日这天,晦气死了。”
“是啊,”李泽明一副沾染上脏东西的样子,不安地理了理领带:“好像有人被捅了。”
林樱倒吸口冷气:“现在人戾气是真的大!恐怖死了,抓没抓到人啊,咱们可千万不能出去!”她余光里有人站起身:“哎,雁雁,你去哪呢!”
周雁回莫名其妙觉得心惊,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起身往外走,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哪一位是那倒霉蛋。
不可能是秦西的,周雁回先是故作轻松,他又没有什么仇家,人又那么高大。
喊他买个奶茶买到现在还不回来,要么是附近没有奶茶店,要么就是也在那看热闹。
酒店大厅里已经站满了人,她一边往里挤,一边听到耳边的纷纷议论“是个男的”、“不知道什么事”、“挺严重的”、“流很多血啊”。
等自人潮里挤到第一排,起初只能看见他干干净净的鞋与长腿。
周雁回立刻呼吸都屏住,心脏狂跳。
她身体僵硬地往前再挪了挪,看见男人不停流血的肚子,看见他惨白的一张脸。
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周雁回的世界突然停了下来,眼前、脑子里满是一片空白,大段大段的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谁,接下来做了什么,更不知道空荡荡的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情绪应该给到哪里。
只有耳朵里反复响起声音,但也是很远很闷的声音,像小时候把耳朵贴在空了的热水瓶口上,里面不知道从哪来的噪音,嗡嗡嗡的让人很是不解。
“你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
“你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
“你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
……
……
“雁雁,雁雁,你别吓我啊,秦西现在很需要你的!”林樱声音忽然响起来。
有两个字如同黑夜的闪电,乌云后的滚雷,周雁回一下惊醒,满脸不解地打量四处,说:“林樱,我们在哪呢!”
到处都是白色,刺眼的白,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鱼,正午的烈日烤得她头晕目眩。
“我们在医院呢,”林樱哭出来,说:“你怎么了啊,怎么傻傻的,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医院。”周雁回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像是刚刚懂话的小孩。又过了好一会儿,大脑缓慢开始启动,方才的记忆这才终于碎片化地一点点被拼凑起来。
她看见秦西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除了偶尔抽一抽,整个人像是死过去一样。
她性格里的软弱再次抬头,第一时间她甚至不敢向他走去,而是往后退了退要从这里消失,仿佛只要这样等她再次回来,一切就能恢复原样似的。
直到林樱追了过来,尖叫中拽着她走到秦西身边,她才终于敢走近了,跪倒在他身边,用抖到无法控制的冰冷的手摸到他的脸。
秦西始终没能跟她说一句话。
唯一的反应是医生在救护车上对他施救时,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张了张嘴,其实是想问他痛不痛。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于是很快闭起眼睛。
现实里的周雁回睁开眼睛,她问林樱:“秦西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林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医生在给他抢救呢,我问护士,护士不告诉我。他们催我好几次去缴费,我看你傻傻的,我又不敢走。”
周雁回冷静下来,揉了揉林樱的肩,倒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林樱,我没事了,已经缓过来了。你先去缴费,我在这儿呢。”
林樱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像在揣摩这话里有几分真,周雁回又抱了抱她,说:“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林樱点了点头,拿着包往外走。
还没走几步,周雁回又把她喊住。林樱连忙回过头看她,看见她朝自己淡淡笑了笑,说:“林樱,谢谢你。”
林樱却哭得更厉害起来:“你说什么呢。”
林樱觉得周雁回还中着邪,头脑不清楚,周雁回却知道自己完全好了起来,清醒理智到先是四处观察了下,熟悉环境,再起身在这里来回走了走,想找到医生护士询问情况。
这里是医院抢救室外的等待区,或坐或站的都是像她一样,家里有人突发变故的。
在幽长的过道里,有很多扇关着的门,此刻忽的有一扇打开,里面出来几个白大褂。为首的那个跟等在外面的一个中年女人说了什么,女人突然泄了气似的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周雁回只觉得她吵,往前走了两步,想问医生,嘴却像焊死似的,又不太能说话了。
后来是有护士在房间里大声问:“秦西的家属,在不在,秦西的家属!”
周雁回赶紧向着声音跑,把手举起来,说:“我在这儿呢,我是秦西的家属。”
“你是他老婆吗,还就是亲戚?”护士手里拿着一叠纸,神情紧张:“他现在情况很危险,我要有人来帮他签字。”
周雁回怔了怔,实话实说道:“不是,我就是他朋友,还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亲戚。”
她去拿她手里的纸,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但我可以帮他签字的!”
“你不行。”护士把她推开,一脸嫌她耽误事的样子,说:“这个字只能配偶或直系亲属才能签!你赶紧联系他家里人吧!”
周雁回的心一下吊起来,那种刚出事时浑身颤抖的感觉又找上了她:“为什么?”她声音也抖得不行,字如碎片:“为什么我不能签?”
就在不久之前,江南潮湿的古镇,他搂着她说:“签字吧,雁雁,没事的。”
她害怕得手抖,根本握不住笔,他便轻轻握住她抓笔的手,帮她一起用力。
“就只是一个小手术,过一两个小时你就又回到我身边了。”他轻声:“看,签好了。”
周雁回又激动地问了次:“为什么我不能签?”
护士叹着气:“规定就是规定,普通朋友没有资格签字。他现在的情况真的非常危急,你能不能联系到他家里人,我要跟他家里人沟通!”
看她迟疑,护士立马起身走开,过了会又过来。她从口袋里拿出个装在塑料袋里的手机,说:“你知道他手机密码吗,你帮忙解开来,里面肯定有他家里人电话。”
周雁回接过袋子,那里面都是血,红黑色的液体染得到处都是。
手机屏幕被血染得花了,周雁回隔着袋子怎么摸都摸不干净,她强撑着把屏幕按亮,尝试性地输入自己的生日,手机果然立刻解锁。
手机桌面上居然是她睡着时的侧颜,不知道是哪一天拍的,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个头,乱糟糟的头发鸟窝似的散开在枕头上。
明明丑死了,他却好像很喜欢,桌面上的APP被设置得故意避开她的脸。
不知道是被触动了哪一个根弦。
周雁回早就汇集在眼睛下面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
她捂着脸放声大哭。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