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沈珩明显愣了下。
翟曜自己也愣了。
他妈,别是真烧傻了吧!
沈珩的喉结动了动,半天后才说:“我以为你嫌我烦。”
翟曜:“?”
嫌他烦?
这不废话!
但凭什么是自己被删?!
大概是翟曜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被烧红的眼睛还带着水光,沈珩终是放软了些语气,冲翟曜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
*
翟曜是被沈珩强架到医院的,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还尝试跟他过了两招。
事实证明,战损状态下的自己的确不是沈珩的对手,被他一只手就擒住了两只手腕。
“别折腾。”
到达医院后,翟曜的体温几乎已经飙到了40°,医生果断给他开了液体输。
门诊上的人不少,多数都是因为气候忽冷忽热造成的感冒。
在此之前,翟曜其实很少因为自己生病来医院。他自认体质还行,有个头疼脑热的睡一觉,扛一扛也就过来了。
而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很烦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针头刺进皮肤,进出反复了好几次都不见回血。
才来医院实习没多久的小护士额头上渗出一层汗:“不行,你这血管也太细了,我还是叫护士长来吧。”
翟曜的表情倒是平静:“没事儿,不疼。”
小护士感激地冲翟曜笑笑,心说这男孩子真好,人长得帅脾气又温柔,刚见他的时候还以为很凶。
在经历了好几次失败后,针头总算找到了翟曜的血管。
小护士松了口气,解开翟曜手腕上的橡皮筋:“这个药可能有点刺激,要是觉得疼的话就滴慢点。”
翟曜道了声谢,待小护士走后掏出手机,头也不抬地对沈珩说:“多少钱,我打给你。”
说完就又想起,自己被删了。
“不用,是我的问题。”沈珩看了眼翟曜的手机屏幕,顿了顿,“我刚又申请添加…”
“不加。”
沈珩沉默片刻,说了句:“好吧。”
翟曜没理他,心里居然稍微痛快些了。他将手机按灭装进兜里,两眼一闭打算睡一觉。
耳边起初还充斥着各种声音,渐渐地,这些声音都随之模糊远去。恍惚间,翟曜感到输液的胳膊下被人垫了条热毛巾,接着一只手覆在了他额头上。
翟曜知道是沈珩,想让他别摸自己,但眼睛实在睁不开。
毛巾的温暖有效缓解了液体对于血管的刺激,翟曜觉得整个身体都在跟着变轻,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时,已经是中午。
玻璃窗外依旧乌云笼罩,随时都有可能再下雨。
身上的不适感明显减轻,应该已经退烧了。
边上的人正低头看手机,见翟曜醒了,说:“别睡了,还差一点输完。”
翟曜没说话,也掏出手机玩“跳一跳”,但因为左手操作不方便,总死。
在控制的小人又一次跳到地面,gameover后,翟曜冷声开口:“你爷那样子,你放心把他自个儿扔家里?”
沈珩反应了下,才意识到翟曜是在跟他说话,将视线从手机上调回来:“请了保姆,就是前段时间她老家有事请假,昨天晚上已经回来了。”
翟曜“哦”了声,又不理他了。
沈珩抬头看液体已经输完,将翟曜胳膊下面垫的毛巾撤走,就去撕他的胶布。
翟曜手一抖,本能就要后撤。
沈珩:“我给你拔,之前沈自尧输液都是我给他拔的针。”
翟曜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沈珩几眼,这才犹豫地把手放了回去。
沈珩蹲在他身前,轻轻摁住胶布,将针头迅速拔了出来。
一点不疼。
两人出了医院,果然又下起雨来。
沈珩招手要打车,被翟曜喊住:“你走吧,我遛遛腿。”坐了一上午,他现在两腿发麻。
沈珩:“在下雨。”见翟曜转身就走,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等我一下。”
他说完火速朝马路对面的商店跑去,不一会儿就拿了把伞出来,递给翟曜。
翟曜接过,草草说了句“谢了”,径直朝前走去。
就这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翟曜不经意间回了个头,发现沈珩居然还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见翟曜看到他了,淡淡解释:“我也遛遛腿。”顿了下后,又说,“你走你的。”
这操作直接给翟曜整懵了,心说是自个儿发烧,把沈珩传染了么?
九中人民真可怜,老大烧傻了。
此时的雨下得并不大,丝丝密密被斜风吹拂着。
翟曜骂了句“傻逼”,又往前快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了一个转身调头回来,把伞往沈珩头顶一遮。
“说吧,干什么?”翟曜冷声问。
“遛遛腿。”
“你遛个屁!”
沈珩静了下:“我想请你吃午饭,当赔罪。”
“你不能直接说?”翟曜没好气。
沈珩反问:“直接说你答应么?”
“不。”
“所以我打算呆会儿到店门口,直接把你拎进去。”
翟曜:“……”尼玛,你可真直接!
*
……
沈珩带翟曜去的饭店是一家潮汕砂锅粥。
翟曜本身是不想进的,但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还被沈珩听到了。
他觉得沈珩早在见他往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这家店,之所以敢把强买强卖的“打算”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也是笃定现在的自己绝对打不赢他。
此时正值饭点,餐厅里挺多人。沈珩将菜单推给翟曜,问他想吃什么。翟曜说随便,沈珩便轻车熟路地点了些清淡易消化的小菜,一锅生滚鱼片粥。
“沈自尧之前住院的时候,我总给他买这家粥喝。”沈珩边说边用茶水烫餐具。
大概是衣袖被淋湿了,贴在身上不方便,他往上卷了卷袖口,恰好卡在能遮住伤疤的位置,但其中一小块疤还是会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
翟曜突然就又想起了那座被烧毁的文化宫。
“怎么只买了一把伞。”翟曜问。
“我去的时候只剩一把了。”沈珩烫完自己的餐具,又去烫翟曜的,见翟曜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又要把袖子放下来。
“不就是个疤么,大老爷们儿怕什么。”翟曜撇开视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以为意,“要是伤脸上,你还不见人?伤屁股了你上厕所就不脱裤子?”
沈珩没说话,沉默半晌:“你知道么,搁平时我已经揍你了。”
翟曜冷哼了声,搁平时谁揍谁说不清楚。
砂锅粥很快上了桌,揭开盖子的时候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让人很有食欲。
翟曜没跟沈珩客气,拿勺给自己盛了一碗,估摸着手上的针眼应该不流血了,就顺势将胶布撕掉。
结果不撕还好,一撕给他吓了一跳。
只见他手背上有一大片乌青,跟特么中毒了一样。他知道应该不是沈珩拔针的问题,还是之前扎针找了太多次位置。
沈珩接过翟曜手里的碗,替他盛了粥推到面前,见翟曜搅拌的动作不灵活,嘴唇动了动:“你用…”
“不用喂,滚。”
“左手。”
翟曜额头上的青筋猛跳了下,耳朵“腾”地红了。
“你特么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翟曜磨牙。
沈珩“嗯”了声,默默吃了两口粥,再次抬眼:“可你怎么会这么想?”
翟曜一口粥刚进嘴里又差点喷出来,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沈珩见翟曜快掀桌了,眉一低不再继续说,垂眼喝粥的时候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下。
翟曜放下汤勺,一指自己:“来,你看着我再笑一次?”
“翟曜,我发现你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翟曜觉得这句“有意思”比之前的“顺眼点儿”和“还凑合”更烦人,想了半天找不出还击的话,最后咬牙笑了声:“沈珩,你比老子更有意思。”
沈珩思索了下:“没有吧。”
“有!操!”
……
*
吃完午饭,天开始有些放晴了。
阳光从还未彻底散开的乌云间透出一点,给云镶了层金边。
沈珩结完账出来,就见翟曜正站在餐馆外的屋檐下抽烟,他走到翟曜跟前:“给我一根。”
翟曜也不看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往沈珩手里一扔。沈珩接过点了根,又一声不吭地和翟曜一起看了会儿街景,说:“呆会儿回家?”
“不回,去学校。”
沈珩“嗯”了声,等两人烟都抽完,一起朝九中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们就又走到了那个上面有铁轨的地下道。
因为连续一天半的大暴雨,地下道里有积水暂时封了。两人懒得绕远路,于是顺着土坡爬到了废弃铁轨上,沿着铁道继续走。
在翟曜小的时候,他记得这里原本是通车的,还有个很小的月台。
月台离蜻蜓巷不远,深夜时经常能听到火车轰隆轰隆的路过,发出一阵阵悠长嘹亮的汽笛声。
现在这座月台虽然没拆,不过也早荒了,就只剩一间空荡破败的小值班室,和一块腐朽掉漆,看不清字的站牌。
四周荒草覆没,堆着各式各样的生活垃圾,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野狗和流浪汉的聚集地。
翟曜突然看到,远处一片被围着的荒地里,钻出个圆圆的绿色的顶。造型很奇特,像电影里的阿拉伯城堡。
他脚步无意识放缓,身边的沈珩也跟着停了下来,看向圆顶,向来都猜不透情绪的眼底比平时更加幽沉。
“那是文化宫吧。”
“嗯。”
“都多久了,一直也没人接盘。”
“嗯。”
两人都不再说话,周围变得比之前更静了,只能听到风吹杂草的声音。
“沈自尧是不是跟你说,我妈要在文化宫演出?”
翟曜回头看向沈珩,见他神色如常,于是道:“他说他急着给琴调音,怕耽误你妈练琴,非要冒雨去文化宫旁边的琴行。”
沈珩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妈后来就没出来了。”
翟曜没接话。
其实他并不意外,准确而言,从沈珩家出来的时候他就大概已经猜到了。
包括沈自尧脑子总不清醒,以及沈珩手臂上的那片烧伤。
可照理说沈自尧明明是沈珩的爷爷,怎么又管沈珩他妈叫女儿呢?
翟曜觉得有些乱,但别人家的事跟他到底也没多大关系。
终就不过是一句话——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翟曜一拍沈珩的后背,先一步朝前走去:“走了。”他漫不经心地背对着沈珩道,“我也没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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