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鸦的神情实在不能说是不真诚。
她有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 与她对视时，鎏金般的瞳孔能轻而易举抓住人的注意。
但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的神情掩盖住了一切，让教官觉得震惊。
这是在帝国军校这种地方罕有的东西, 她本来并不期待。
“你完全没有机甲操作经验？”教官对这个刺儿头的声音不自觉温和了一些。
“是的, ”陆鸦说，然后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很幸运, 昨天刚得到一台机甲。”
她扬起手腕上的红黑色镯子，朝艾略特那边挥了挥手：“感谢那边两位同学的馈赠，不然这么好的东西, 我还真用不起呢！”
教官：……
一时间, 所有人都能看见她手上戴着的手镯。
在机甲系的训练场里, 没人会把这东西错认。
A型机甲, 沸火。
哪怕在帝国军校的机甲系, 能在学习期间就用上这个档次的机甲的也寥寥无几。
炫耀，这绝对是炫耀！
本来就对陆鸦不爽的人这下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至于被陆鸦点名的两个人, 艾略特还能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冯凯文脸已经黑了一截。
不过就是个靠着小聪明和运气赢下比赛的劣等人，能和他站在一起上课已经是帝国的恩典，现在有什么底气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呵……”
冯凯文刚要说话，就感受到一束阴冷的目光。
艾略特伸出手，在他身前轻挡了一下。
冯凯文一个激灵，收了声。片刻后，他重新在队列中站好, 冷笑着看向陆鸦。
继续得意吧，再过半小时, 不、不到半个小时，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哎, 怎么都在看我？”
在视线中心的陆鸦挠了挠头，了然道：“啊，我知道了，你们也很想要‘沸火’吧！不如去问问艾略特？他人那么好，应该会给大家一人买一台吧。”
教官：……
她和陆鸦站得很近，完全能感受到从训练场各个角落投射来的目光。
如果眼神能杀人，别说陆鸦，就她都能被捅得千疮百孔。
刺儿头啊，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
昨天那事其实真的闹得挺轰动的，以一套机械外骨骼报废一台A级机甲，在教官圈子里都是让人震惊的事情。
可惜那场对抗的视频已经被封了，不然大家真的很想看一看具体的对战过程。
经过这件事，教官对陆鸦的机甲天赋有了很大期待，她还挺想知道这名学生在机甲上是什么水平。
但前提是不让陆鸦在演示之前把所有人都惹毛了。
教官：“陆同学，我们已经知道你有一台很棒的机甲了，先开始训练吧，我让你给其它人做个演示。”
陆鸦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脆声道：“谢谢您！”
教官：！！
才看见这家伙阴阳怪气了那么多人，突然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带着陆鸦，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虽然她们刚刚已经够显眼的了，让刚拿到机甲手环的普通学生也能看清。
“先激活手环，放出机甲试试。”
她话音未落，一台三米多高的重型机甲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鸦昨天已经试过很多次，现在轻车熟路。
收放速度简直快得像个老手。
教官有点惊讶，继续道。
“把手放在精神接口上，让它感知到你，然后闭上眼。”
“沸火”的精神接口位于机甲左前臂向下一点的位置，陆鸦掀开上面的保护盖，露出一个直径为十厘米左右的圆形接口。
接口处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辉，很明亮，但不刺眼。迷幻的深蓝色、雾气般的白色和点点金色光芒在其中流转，如同浩渺宇宙中的一朵星云。
这就是与机甲建立精神连接的第一步。
陆鸦金色的眼眸里倒映出那团光华，小幅度吸了一口气，将掌心覆盖在接口之上。
和机身截然不同的微凉而温润的触感出现在掌心，陆鸦的心跳加快，左手在身侧微微缩起。
她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深呼吸，静下心来，用你的精神去‘看’，去感知前方的东西。”教官接着说。“前面并不是一片黑暗的，可能有小光点，可能有再大一些的形状和色块，或者是一些结构更明显的物品……”
教官提高了声音，向在场的每一个学生仔细描述着可能看到的图景。
事实上，在初次与机甲建立精神连接时，驾驶员们“看”到的物品，就是他们精神力的象征。图景越清晰，就意味着驾驶员的精神力越强，和机甲的契合度越高。
在经过更多的训练后，机甲驾驶员可以使用自己精神中的武器，对敌人造成更高额的伤害。
教官自己当时用精神力感知到的，就是一把很清楚的短匕首。
这象征着超乎常人的机甲天赋，是她能作为一名普通出身的学生成为机甲驾驶员的关键。
那陆鸦呢，她能感知到什么？
教官打量着站在她身前的学生。
陆鸦闭着眼，黑色的中长发扎成高马尾，露出瘦削单薄、挺得笔直的肩膀与脊梁。在冰冷高大的机甲下，她看起来是渺小的。
但手掌下散发出的奇异光芒照亮她的小半张脸。
陆鸦闭上眼，面前是一片黑漆漆的世界。
既没有教官说的光点，也没有色块或者是亮斑。
她放空自己的意识，漫无目的地在黑暗的世界里游荡着，仍然什么也没有找到，仿佛黑暗是无边无际的。
陆鸦倒不觉得恐怖，反而感到一种家的温暖，越走越觉得放松。
在又晃悠了一阵子还一无所获后，她停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头发。
关于精神连接的内容，她看过很多，陆鸦在上辈子刚知道这些时就对自己能在精神图景里看到的东西有一些期待。
她喜欢枪械，但冷兵器一样很酷。
比如那种可以挂在腰间的长刀。
正想着，陆鸦眼前的漆黑世界里突然亮起一片白色与金色交织的光晕。
她立刻打起精神，更加努力的感知着。
随着她的感知深入，一切就像是她昨天从近视状态恢复正常时那样，眼前的光晕逐渐收缩，画面一点点清晰。
她“看”见了。
那是一柄银白色的长刀。
刀身平直，刀尖略微上翘，刀锋冷厉，两面各刻有三道血槽，整体形状像一片大雁的翎毛。
这把刀的黑色柄修长，上面有着金色镂刻出的铭文，字体古朴，陆鸦不太认得。
但是……这刀也太好看了！
甚至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陆鸦看得有点直眼，突然听到自外界传来的呼声。
“陆鸦，你看见什么了？”
——
“陆鸦，你有感受到什么吗？”站在陆鸦一旁的教官问。
距离她开始建立精神连接已经过了五六分钟，机甲系的其它初学学员已经纷纷开始建立连接并得出结果了。
大部分人都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但是这对于出身普通的学生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在所有其它的普通学生中，只有两名能较为准确地描述出武器的具体形状。
一名男生看到的是把弩箭，另一名女生则看到了一把巨大的斧子。
他们刚刚说完回答，就被在场边等候已久的助教叫走了。
留下其它人用艳羡的目光看着。
能被这样重视的，一定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至于那些什么都没看到的，也被人找了过来，只不过谈话的内容就凝重了不少。
学生们忧心忡忡地往那边看，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什么。
“我就说，穷地方出身的人，根本没几个天赋好的，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要招。”
另一队已经开始放出机甲练习的贵族学生中有人说。
他们早就有了训练机，也早就在各种测试下确定了自己的天赋。
“不过这次的教官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区区一把斧头、一把弩箭，也要单独谈话吗？”
“我可知道，艾略特系长的精神图景中有一把华丽的庆典仪式剑，听说他再过不久，就可以通过精神力，将它运用在实战中了！”
“不愧是系长啊！”
艾略特站在公主身边，听到这些话没有反驳。
他很斯文地说：“大家稍安勿躁，我想，场中有一位比我更值得期待的同学呢。”
随着他的目光，大家继续看向陆鸦。
陆鸦仍然没有回答教官的问题。
她站在“沸火”前，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精神接口处的光芒照亮她的脸和她额头上沁出的细密的汗珠。
教官等了一会儿，仍没等到答复，又喊了两声。
“陆鸦。陆鸦？你看到什了什么？”
对方仍没回答。
教官感到一阵不安。这不该是建立精神连接的正常状态。
如果异样持续，没人出手干预，陆鸦有很大的风险因此精神力受损，连潜力都受到影响。
训练场里的学生围成一圈，不管是贵族子弟，还是普通出身的学生，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其中，有些目光里充满了明目张胆的恶意。
教官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后背一阵发凉。
这里是帝国军校，有这种事不稀奇，她告诉自己。
好在这里不过是她职业里短暂的一个中转站，只要不看，不听，不知道，平稳度过这段考核时间，未来什么都好。
可是……
就算陆鸦是个跟她没说过两句话的刺儿头，她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学生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毁在这里。
教官看了眼时间，暗自咬牙。
再过一分钟，如果陆鸦还是这个状态，她就要出手干预，哪怕可能因此让一些很有背景的家伙不愉快。
她刚刚打定主意，突然看见陆鸦睁开眼，声音似乎还有点恍惚。
“教官，我感知到了。”
可是完成了！
教官长舒一口气，忙问：“是什么？”
陆鸦：“一把刀。”
“形状和样子呢？”
陆鸦根据自己看到的内容描述了一下，补充道：“刀上应该有铭文，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主要是真的不认识字。
陆鸦分辨了好一会儿都只能看出那是古地球上的某种古老文字，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文盲。
“能看到这些就已经很好了，”教官说。
关于看清铭文什么的，她一开始就没期待过。
那也太细节了，要是能在初次和机甲建立精神连接时就能看到，天赋一定得非常顶尖才行。
总之陆鸦没事，天赋还很不错，这就够了。
她放下心来，语气里有一点自己都没料到的愉悦。
“我们进行下一步吧。”
“好。”陆鸦说。
但她还是有点恍惚。
感觉在精神图景里，她还能看见点别的什么。
天才
陆鸦想着, 抬头看了眼时间。
竟然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她愣了一下，根本没感受到在精神连接时用了这么久。
难怪教官会那么着急地喊自己，估计是怕出事。
精神图景里还有什么, 只好以后再说了。
陆鸦听着教官的指示, 准备进行第二步，真正地连接机甲。
“重新闭上眼睛。”教官继续指导, “在你的精神图景里想象自己机甲的形状，勾勒出其中的全部内容，越具体、有越多细节越好。”
陆鸦应了声“是”。
其它的机甲不敢说, 她太熟悉“沸火”了。
从上辈子刚进帝国军校起, 这台机甲就是军校生中的爆款, 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后来的十几年中, 恒星工业还将它迭代升级，每一个版本陆鸦都有关注。
昨天终于拿到实物, 更是从里到外都研究了一遍, 最后还因为在宿舍训练场待的超时被军校系统维多利亚给踢了出来。
陆鸦差点儿脸着地，吃了一地灰。
就冲这个，她也得好好把“沸火”给复原了。
陆鸦闭上眼，她选择先从机甲的大体轮廓开始，然后是核心控制舱、激光炮、脉冲枪和其它小型武器。
最后是机甲内部的零件和线路，陆鸦耐心地把它们拼凑到一起，她在这个过程中感到治愈, 就好像是她自己搭建出整台机甲一样。
她甚至还小小地更改了其中一部分，让精神图景内的“沸火”更贴合十年之后的最新版本。
很快, 陆鸦“看着”感知里那台从内到外几乎一比一复刻沸火的机甲，满意地点了点头, 向她的教官示意。
“下一步，”教官说，“想象着你控制你的机甲抬起左手。”
控制？
如果是控制的话，应该先进入机甲舱里吧？
陆鸦想着，感知内的沸火突然动了起来，单膝跪在她身前。在最适合她走进的高度，机甲舱舱门自动打开。
陆鸦：？？？
这么神奇的吗？难怪大家都喜欢开机甲！
她又惊又喜地走了进去，感觉自己对于感知世界内的超强待遇有了诡异的适应。
A208训练场内。
“喀啦、喀啦”声响起。
重型机甲忽然自动分解成微小的部件，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亖尓而尔五九易私妻像条星环围绕在陆鸦手心与精神接口接触的地方，一层又一层，由内而外包裹住她。星光一般的颜色闪烁着，托起闭目低眉的陆鸦。
星光散去，沸火依然屹立在训练场内，只是陆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精神接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重新合拢。
厚重的外壳隔绝了所有震惊的目光，陆鸦沉浸在感知里，尝试着抬起胳膊。
下一刻，机甲抬起了左臂。
这……这是什么情况？
有过机甲驾驶经验的人呆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操作经验的人纵然一头雾水，也意识到这绝对不合常理。
和机甲第一次建立精神连接，有这么炫的吗？
他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
教官震惊得张开了嘴。
她以蒋溶溶这个名字发誓，在她学习、驾驶机甲的这么多年内，从没见过第一次精神连接能搞成这样的！
类似的登入机甲方式在身经百战的高手中虽然也有，但那可不是在机甲已经放出完全形态的情况下！
那些高手的精神力，比她高出不少。
那陆鸦——
“教官？”
陆鸦试探的声音从机甲中传来，“请问下一步是什么？”
“啊……”教官蒋溶溶花了一阵功夫才找回声音，“精神连接已建立完成，你可以睁开眼睛，试着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陆鸦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不止是感知内，自己在现实中也坐到机甲舱里。
陆鸦：……
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此刻，她视野前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光屏，将机甲的情形与周遭检测到的一切数据传递出来，样式有点儿像系统面板。
现在换陆鸦居高临下，看向抱团站着的贵族学生们。
随着她的心念，艾略特、冯凯文等人的图像被放大，清晰得能看见毛孔。
他们似乎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眼中写满了震惊、疑惑和不安。
陆鸦回过味了。
哦豁，她一定搞了个大事情。
可惜系统面板不给嘲讽值的提示，也不知道她的对手们有没有被气到降智。
陆鸦思索了一下，决定先好好享受自己的机甲时光。
她操纵着机甲抬手、转身、向前走。
她发觉机甲的手臂就像她的手臂，机甲的双腿就像她的双腿。这台机器仿若她身体的延伸，完全受她的意念控制。而她清楚机甲的每一个细节：能源、弹药、状态……她感受着机甲的嗡鸣和震颤，犹如感受着自己的心脏跳动，每一根血管随着这个节奏收缩、舒张，将血液泵向全身每一个角落。
机甲是她的一部分，她掌控着机甲。
她能轻易感受到什么属于自己，而什么不属于——比如，那些缭绕在她周围，在她每一次想要动作时提前给出指引的黑色线条。
黑色线条看似平静无波，内里却有种暴虐而不稳定的力量，仿佛随时都要失控。
艾略特和冯凯文他们在机甲精神接口上安的小东西。
陆鸦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毕竟这东西在帝国军校是被明令禁止了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相当守规矩的人，熟读各种校规系规。
【方便你用来坑别人是吧。】
安静了一阵子的系统出声。
“嘿嘿，怎么叫坑呢，”陆鸦诚挚地笑了两声，“友好交流，都是友好交流。”
这种被隐蔽安装在机甲精神接口上的东西又称“精神导览器”，就向名字所说的一样，是为了让新手更快熟悉机甲的工具，一般是用成熟驾驶员的精神力遗留制作的。
精神导览器曾经在帝国风靡一时，然而后来的研究发现精神导览器会使人产生依赖，从而导致精神力退行。加上导览器的制作本身并没有标准化，有时的不兼容情况可能摧毁驾驶员的精神力。
陆鸦认为自己精神接口中安的这个导览器大概就是有问题的那种。
当然，是会让她在被公然指认违规后精神力受很大的影响。
艾略特等人诡计多端，但陆鸦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她准备了几套方案应对这个可能的问题，打算把导览器毁一个干干净净。
但是在感知黑线的同时，陆鸦看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精神的碎片。
——有驾驶员操纵着机甲做出高难度动作，利用武器进行攻击的画面，也有驾驶员和队友合作，完成精妙配合的画面。
内容全是陆鸦没学过的东西，而且还都是第一人称视角，完完全全的沉浸式教学。
等等，这可是好东西啊！
陆鸦突然有点不忍心了。
她想了想，把精神力沉入黑线，像是玩大鱼吃小鱼一样一点点侵蚀掉黑线，将那些精神碎片藏到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然后才从沉浸的状态中抽离。
导览器内残余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彻底消散了。
周围旁观的学生和助教一边私下交谈着，一边等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而借助机甲的视角，她看得到自己视觉的盲区里，有几个衣着正式的人悄然出现。其中，帝国二王子加西亚赫然在列。
剩下几个人，陆鸦也认得。
分别是帝国军校的校长杨清夜，副校长克拉苏，校长秘书喻之，以及机甲系德高望重的几位老教授。
“今年的新生水平不错，”加西亚望着下方，随口称赞，“在训练机中，沸火的操作难度是最高的，微操能达到这种程度，他想必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说着，看向场边穿着蛋糕裙的少女，宠溺地摇了摇头：“这是哪名学生？真想让艾丽萨向他学学，不要总三分钟热度。”
杨清夜闻言，给秘书递过去一个眼神。
她来得稍晚了一些，没看清正在操作机甲的学生是哪位。
秘书喻之表情没什么变化，手指在终端上操纵几下，片刻后抬起头，声音无波无澜。
“核实过了，她叫陆鸦，第一次接触机甲。”
“陆鸦？”克拉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正觉得帝国贵族从未有姓陆的一家，突然惊觉。
陆鸦，不就是那个第十三星系出身，被艾丽萨公主占去名额，又被加西亚王子强加进机甲系的学生吗？
当时他还在相关文件上盖了章。
就在昨天，这个来头复杂的学生还和艾略特起了冲突，在校园内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他立刻向加西亚那边看去。
青年王子眼中的赞叹一瞬间全部转化为了不屑。他紧抿着唇，双眉拧成一个浅浅的十字，身体微微前倾，并不是他平常高傲而漠不关心的姿态。
几人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了。
加西亚顿了顿，问：“她第十三星系出身，怎么用得起沸火？”
喻之照旧回答，公事公办得像台机器：“她昨天参加了一场模拟对抗，沸火是奖品。”
说完，打开了帝国军校的内网，恰到好处地展示了一些帖子。
加西亚一目十行浏览过帖子，目光复杂。
在他身后，众人不断向场中的学生流露出赞美的目光。
有一名教授开口夸耀：“陆鸦今天可是第一次实操机甲，能做到这个程度，明显是名极具潜力的机甲驾驶员！不知道精神力到达了什么水准！还要多亏了殿下，才没有让如此耀眼的一颗新星在第十三星系继续蒙尘。”
他话音刚落，便被同僚拽了回来。
二王子的脸色似乎因为这席话更沉了一些。
训练场中的学生们就远没有教授能沉得住气了。
从刚才开始，就有无数谈论围绕着陆鸦。
“她昨天能战胜章叁，果然不全靠那地图。”
“看看她的操作吧，第一次上机甲，却比章叁要精细几倍！”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
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说得无比应景。
此时此刻，确实没有哪一个词语比“天才”更适合形容陆鸦。
甚至艾略特也点了点头，像是由衷地认同着这样的言论。
只有冯凯文看见他阴狠的眼神一闪而过。
机甲内的人对此毫不知情，仍然在蒋溶溶的指导下进行着新的尝试。
没有发现异常，还在欣喜地享受着自己的天赋吗？
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乡巴佬。
冯凯文没有得到来自自己终端上关于精神导览器的任何异常提醒，最后一丝担忧也荡然无存。
他越来越期待后面的发展了。
第一次与机甲建立精神连接的人发现不了精神导览器的存在，只会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天赋。
她现在越是成功，其它人对她天才的呼声也就越高。
在他们的安排下，甚至有人将片段录了下来，发到内网上。许多并非机甲系的军校生都投来了注意，帖子很快被顶到了第一。
【机甲系十年也没出过这样的人物了吧！】
【难怪能从第十三星系考入我们这里。】
【平民之光！那些早就拥有机甲还比不过她的人，是怎么有脸站在原地的？】
各路盛赞层出不穷，陆鸦成为第一个在帝国军校享有如此声誉的平民学生。
艾略特保持着没有温度的笑容。
不过一节机甲实操课的功夫，陆鸦就已经被推到了顶峰。
她像一只充满气体的气球，越飞越远，越飞越高，直到飞过某一个临界值。
就会“砰——”的炸掉。
说到底，气球只是气球，永远也不能像飞行器一样，突破重重阻碍，摆脱来自星球的引力，闯入浩瀚星海。
现在，就该是气球炸掉的时候了。
突然之间，所有人的终端一震。
一条标黄的匿名信息从屏幕上弹出。
【陆鸦违规使用了精神导览器。】
【她是虚假的天才。】
回应
“精神……导览器？那不是违规的吗？”
“这样, 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不是有遗留的精神力指引，陆鸦怎么可能在第一次接触机甲时展现出这样的天赋？”
“我们都被骗了，那根本不是她的实力,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机甲班的学生在看到匿名消息的一瞬间, 就像炸了锅一样，对于陆鸦的评价彻底翻转。
军校内网上, 也是同样的情况。
喻之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内网帖子上的评论。
【骗子！】
【虚假的天才！！！】
【不愧是第十三星系出来的人，一脉相承的卑劣。不过，她知不知道使用精神导览器会导致精神力退行？】
【那难道不是她罪有应得？】
两条莫须有的匿名信息而已, 却被轻易奉为圭臬, 甚至没人质疑。
帝国军校的学生不这样随波逐流, 他们察觉了舆论下方的的真正推手, 与他一起推波助澜。
喻之面无表情地关闭页面。
杨清夜等人此时已经浏览完其中的信息。
喻之问：“您要亲自出面处理吗？”
杨清夜声音不高, 却很有威严：“训练场内，系长, 教官都在。我们不妨先等等, 看他们怎样处理，如果不得体，再出面也来得及。”
副校长克拉苏说：“但陆鸦刚刚那么轰动，现在被人指认，影响恶劣，千万不能手软。如果要惩罚，必须比平常更加严苛, 才能起到足够的示警作用。”
杨清夜没再说什么，是种无声的默认。
陆鸦被教官蒋溶溶从沸火内叫了出来。
她苍白的脸颊上泛着红色, 方才的机甲训练消耗了她许多体能。
“呃，陆鸦, 我们刚刚收到了一条匿名消息，”蒋溶溶有些迟疑地说，“有人指出，你违规使用了精神导览器，是这样吗？”
经过刚刚短时间的相处，她其实并不相信陆鸦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这是校规里明令禁止的事情吧，我不会做。”陆鸦说。
“这话可糊弄不了我们。”学生中，一名贵族讥讽道。
“不让我们仔细探查，获得翔实的证据，我们怎么能信你？”
陆鸦下意识地转动着重回自己手腕上的沸火手环：“你要什么证据？”
她的话听起来充满戒备。
“我们要获得你机甲的全部权限，”那名学生得意地笑了起来：“违规使用精神导览器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每个人都有权力监督举报。所有怀疑你的人都应该好好研究你机甲的精神接口和里面的数据，等我们达成一致，确定你没问题了，你当然就是清白的。”
“陆鸦，你也不想因为不愿意配合调查，被判定违规吧？”
这要是配合调查了，才是真的会被判违规吧。
陆鸦歪了歪头：“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想碰我家小红？”
那么学生说：“当然。”
他身边还有不少人，他们看着陆鸦和戴在她手腕上的“沸火”，像是眼睛发绿的恶犬找到食物。
蒋溶溶听见后皱起眉头。
机甲是很私人的东西，尤其是经过精神连接之后。
让一名机甲驾驶员交出她的机甲接受调查，这个行为的侮辱性很强。
而对于陆鸦这件事来讲，更恶心的是，她即使真的照这群人所说交出“沸火”，也不一定能得到真正的清白。
可是事情如今闹得这么大，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无辜，陆鸦很有可能被当成反面例子，赶出军校。
完全是骑虎难下的境地。
如果面临困境的人是自己，蒋溶溶不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想放弃学业，也不愿交出机甲。
但她得罪不起那群高高在上的贵族学生。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黑发少女垂下眼帘，像是在沉思。
她身型单薄，肩膀瘦削，像是风一吹就会折腰的野草。
陆鸦抬起头，眨了眨眼。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她的神情里没有愤怒和悔恨，反倒是有种发自内心的疑问。
她说：“是你们现在怀疑我违规使用了精神导览器，对吧？”
“不然呢？”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陆鸦挥了下手，“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怀疑我违规，那证据不应该由你们拿出来吗？为什么需要我自证清白？”
她很是不解地捂住嘴，夸张地环视四周：“不会吧不会吧，谁主张谁举证，堂堂帝国军校的学生，各大勋贵家族的继承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所有人：……虽然知道她是在阴阳怪气，但有被嘲讽到。
“所以，我们要探查你的机甲，才能获得证据。如果你真的堂堂正正，什么错事都没做，我们就可以为你作证。”
一开始出场的那名贵族学生站出来强调。
“听起来你人还怪好的嘞。”
陆鸦笑了一下，“可是，我本来不就是清白的吗？”
“但那条消息写得清清楚楚！”
陆鸦“哦”了一声，看了眼那名男生的名牌，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比尔。”
她态度转变得突然。
其它人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就听见陆鸦继续道。
“没长脑子还要来上学，一定很辛苦吧？”
比尔瞬间火冒三丈：“你是什么意思？”
陆鸦说：“别生气嘛，现在V我十个亿，我明天就让你当元帅，怎么样？”
比尔：？？？
“你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那匿名用户随便发条消息，你怎么就信啊，”陆鸦摊手，“匿名的人你都敢信，咱俩好歹是同系的同学呢，同窗情谊在这儿，赶紧把钱打给我吧，放心，我不骗你。”
蒋溶溶：好骂。
“你别想混淆视听！”比尔高声说，“这是两码事，你本来就表现的很不对劲。哪有人一上手机甲就那么熟练，你肯定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哦，原来是嫉妒啊，”陆鸦意味深长地环顾四周，“心胸开阔一点啦，你已经天赋不好了，不如多反思一点。一定要记住，吾日三省吾身，这样就算你再笨，以后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
“反思怪。”
其它人：……
怎么感觉被扫射了。
蒋溶溶看着比尔额角冒出的青筋，努力克制笑意。
虽然她不赞成陆鸦的大范围挑衅，但这件事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比如她被爽到了。
可能这就是阴阳怪气的快乐吧。
军校内网上铺天盖地的言论也在陆鸦这短短几句话之间数量锐减。
只剩下内容千篇一律的文字，来自不同的迷之账号。
【胡搅蛮缠！她就是不肯证明自己】
【心虚了心虚了，这就是心虚了，陆鸦违规使用精神导览器！】
【说得堂堂正正，真的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经不起查？】
陆鸦喝了口水稍微润了润嗓子，根本没理其汁源由扣抠群五儿司九〇八一九尔整，理更多汁源它人的反应，而是看向蒋溶溶。
“教官，我们可以继续下面的学习了吗？”
蒋溶溶惊讶于她转移话题的速度，她同样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越说下去，只会对陆鸦越不利。
于是她迅速接道：“那就继续熟悉机甲，进行下面的操作……”
她话音刚落，却听陆鸦诚恳地说：“教官，我申请可以跳过这步吗？”
蒋溶溶心里升起熟悉的对刺儿头的感应。
她谨慎地问：“你要学什么？”
陆鸦：“我想试一试实战。”
“不是模拟对抗，是真人交手。毕竟我的同学里这么多卧龙凤雏，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亖尓而尔五九易私妻没法和他们真人切磋实在是太遗憾了。当然了，我不用小红，用普通训练机就行，免得有人觉得不公平嘛。”
她说的话还是很阴阳怪气，但心思非常明显。
陆鸦这是在给出的回应。
她不接受无妄的罪名，也拒绝无妄的审查。
她要用最简单的方式证明自己。
可是直接上实战？这分明比接受调查还要糟糕！
蒋溶溶简直难以置信。
不管再怎么有天赋，陆鸦毕竟是第一次真正接触机甲。
她甚至还不会使用机甲内置的各类武器，怎么敢真人交手！
内网上的人也觉得陆鸦疯了。
【她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啊？这可是真人对抗，不像模拟对抗还能利用地图优势。】
【而且她不用“沸火”啊！校方提供的训练机和其它人的训练机性能没得比吧】
【真人对抗，受伤了是真要躺医疗舱的啊，作死也没见过这么强的。】
所有人的想法在一瞬间统一了。
自己找死，哪儿有不同意的道理。
艾略特忽略了那点儿轻微的诡异感，在心里冷笑。
他大致了解冯凯文的计划，那个被提前放进陆鸦机甲里的精神导览器有问题，虽然短期看不出来，但在操纵机甲进行激烈对抗时，就会因为不兼容导致驾驶员精神接近崩溃。
陆鸦的提议，是自己往绝路上走。
不过陆鸦说出这话其实合情合理。
她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又太过自信，过于狭隘的仅限于第十三星系的眼界限制了她的发展。
这一次，她注定翻不了身。
新任的系长语气温润，眼神阴狠。
他直接越过了蒋溶溶，做出决断。
“好啊，陆同学。不知道你想怎么开始？”
“听说艾略特同学天赋很高，不如就从你开始？”陆鸦说。
艾略特和她对视着，半晌后笑了起来。
“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你是怕了吗？”陆鸦反问道。
“没关系，”她十分大度地说，“我有很多想要切磋的对手，质疑我的都一起上好了。”
“人多，刚好够你们壮壮胆。”
报复
整个训练场像是瞬间结了冰, 连呼吸声都越来越浅。
场中大部分学生眼观鼻、鼻观心，甚至不敢用余光去扫艾略特的脸色。
陆鸦，那个天高地厚的家伙, 到底是有多少个胆子才会说出这种话！
她到底怎么敢的！
艾略特也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陆鸦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不仅要以一对多, 甚至还要以一种狂妄到不能再狂妄的姿态，向他发起挑战？
这太不对劲了。
艾略特警惕起来, 可是却想不到手里究竟有什么牌，能让她如此肆无忌惮。
并且，艾略特敏锐地意识到, 在陆鸦的那几句话之后, 他已经无法说出拒绝。
如果只是普通的挑战, 堂堂公爵的继承人当然可以不做理会, 一笑了之。可现在, 陆鸦的举动几乎将他的声名、甚至于他们整个家族架在火上烤。
他一旦拒绝了这场挑战，一定会出现很多针对索埃尔家族的传言。搞不定一个来自第十三星系的下等人这件事会让他们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笑柄。
这场挑战, 亦或者说是决斗不容拒绝。
就像是昨天新生见面会时, 他向陆鸦发出的那场模拟对抗的邀请。
所以，这算是报复吗？
银发贵公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那双宛若毒蛇一般的眼睛里，只有冰冷而狠毒的杀意。
艾略特决不允许公爵家族的名誉受到一星半点的影响。
尤其是在这种荒谬的事情上！
艾略特的指尖刺入掌心，半晌后，才用极其温柔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好啊，我们单挑。”
“至于机甲, 为了公平起见，我和陆鸦同学一样, 用普通训练机。”
“一言为定。”陆鸦伸出拳，隔空向艾略特的方向举了一下。
但对方并没准备, 错位看起来，就像陆鸦在冲着他的脸挥拳。
冲着那张英俊、体面、高贵的脸、和属于上等人的无瑕笑意。
在她话音落下后，死寂一片的训练场仍然没有声音。
但军校内网上已经炸开了锅。
最新款的终端可以直连意识，一条条消息如同潮水般上涌，瞬间把最初的围观贴顶成了Hot。
【所以这是真的？？？一个平民，要挑战艾略特阁下了？】
【阁下也太好了吧，竟然会接受这种无礼的要求，还屈尊使用普通训练机，我都觉得那玩意难用！】
【+1，给大家科普一下，机甲是需要大量训练数据才会顺手的，一名驾驶员用得最好的永远是自己的机甲。艾略特阁下为了公平起见选择和陆鸦一样用普通训练机，等于放弃了自己在机型上和熟练度上的优势，真的是非常大的牺牲！】
【P.S.普通训练机性能简直像垃圾一样，光是看着都要吐了，难以想象艾略特阁下这么高贵的人竟然会为此忍受使用垃圾……】
【无论怎么样陆鸦都会输，还要为难艾略特阁下，这个人真的很离谱啊……】
【不知所谓的下等人。】
陆鸦的终端是从垃圾堆里淘来的老旧款，但她做过改造，能随时随地实时阅读内网上的东西。
她看得到其中的消息。
熟悉的帝国军校风格。
他们推崇站在权力和金钱巅峰的那种人，就好像舔狗做到极致，他们就能分出自己财富的百分之零点零一给谁了一样。
陆鸦没有看垃圾话的兴趣。
她径直走向脸色大变，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的蒋溶溶，准备领取自己的训练机甲。
在与艾略特擦肩而过时，陆鸦微微侧过了头，在他耳畔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别笑了，回家洗洗睡吧。现在回去，说不定还不会挨揍。”
他们两个的距离实在很近，以至于陆鸦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淡漠的浅色瞳孔猛地缩紧。
感受到艾略特震惊混着愤怒的目光里，陆鸦一阵愉悦。
比起听垃圾话，她还是更喜欢放垃圾话一些。
这让她想起把加西亚摔到地上、或是毁掉那台“沸火”时的快感。
新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陆鸦现在想再添上一把火。
于是她抬起头，向训练场楼上的阴影处高喊。
“公主殿下、二王子殿下、校长女士，以及其它各位身份尊贵的女士和先生们，能不能请你们为我做一个证？”
她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
许多在场学生的目光投向一直在静观好戏的帝国明珠。更多人则循着陆鸦的视线，看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
他们原本站在视线的死角，很难被发现。
这学生是什么时候看到我们的？
副校长克拉苏皱起眉头。
令他颇为不满的另一件事是，她竟然没有将自己的名字与前面几位同时排列。
这念头只在一瞬之间，他恭谨地看向加西亚，等着王子殿下做出决断。
他可还没忘了，陆鸦能来到中央星系，是达成了这位的星舰。
加西亚紧抿着唇，但他在他开口之前，一个娇滴滴的慵懒声音率先响起。
穿着粉蓝色蛋糕裙的艾丽萨公主站在场中，很轻巧地开口。
“我对真人对抗有点儿兴趣，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请您见证。”陆鸦说。
“用这场决斗的输赢，见证谁拥有真正的天赋，而谁使用了下作的手段。”
艾丽萨公主眼波流转，轻击了下掌。
“有点意思，可以。”
这是她的回答。
而楼上的其它人没有反驳。
这就是一种默许了。
这也意味着，这场意料之外的真人机甲决斗，将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公主、王子、乃至校长们，都要亲眼见证的！
【陆鸦这也太狂了吧……她输了绝对翻不了身了啊】
【眼界太窄，还是过度自信，小地方来的人嘛，应该滚回她的地方去】
【可她真的很绝望啊，除了赢下来以外，她还有什么方法能证明自己呢？真让别人调查自己的机甲？鬼都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而且艾略特的做法也算公平？他从几岁开始接触机甲，请的是什么老师？只不过是用下普通机，怎么跟你们说得像是拯救了世界一样】
有几条和主流声音不大一样的评论孤零零地出现，很快又被大量新的评论淹没过去。
【笑死，是谁又开始抱团了我不说】
【让这些人加入军校的内网，真的掉价了】
【这对抗可是陆鸦自己提的，她原来还想一对多呢，她自己有病你怎么不说？】
【可那是她唯一的路啊！！！】
这其实不是陆鸦唯一的选择，只不过是唯一一条可以站着走下去的路而已。
蒋溶溶很清楚。
但陆鸦就是这样一个坚韧而执著的人。
她有着金子般的性格，可惜在帝国军校并不合适。
蒋溶溶充满担忧地看着陆鸦放出训练机甲，最终还是忍不住嘱咐。
“你要小心一点……虽然都是训练机，但艾略特对于热武器的使用一定很熟练，而且他的精神力经过训练，要小心这方面偷袭的可能。”
“其实不一定非要赢的，只是平局，或者撑得久一点，所有人会清楚你是清白的。”
陆鸦和新的训练机完成精神链接，安慰似的对蒋溶溶点了点头。
“您放一万个心吧。”
蒋溶溶：……就是你这样我才不放心啊！
她想说的其他内容直接被一句话塞回去了。
陆鸦佩戴好新的手环，照例先把在她脑子里一直喋喋不休的系统先禁言了十五分钟。
然后，她通过虹膜验证，一步一步，迈上了宽阔的真人擂台。
与模拟对抗的规则类似，在真人对抗中，也是当一方的机甲损毁达到一定程度，或者是驾驶员失去行动能力十秒就算分出胜负。
不同的是，在真人对抗里，没有人可以认输。
陆鸦与早她一步在擂台前站好的艾略特互相致意，同时按下了开启对抗的按钮。
一层透明的能量罩徐徐升起，将两个人笼罩其中。
系统【维多利亚】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学员[陆鸦]，学员[艾略特·索埃尔]进入真人机甲对抗模式。】
【对抗倒计时：10、9、8……】
【3、2、1……】
【对抗开始！】
机械音落下，属于艾略特的银色机甲轰然启动。
头盔严密地遮住了他的愤怒，但动作展现出他不加掩饰的杀意。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有一梭穿/甲/弹向着陆鸦的方向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他机甲肩上的激光炮也充能完成，瞄准的地方，正是陆鸦的最佳躲避路线！
她根本避无可避！
而属于陆鸦的那台黑色机甲仍然没有变化，不知道是她根本没能做出反应，还是在危急情形下不知该怎么操作了。
无论是穿/甲/弹还是激光炮，都能对训练机甲造成大量伤害，如果不躲，是绝对不行的。
难道对抗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子弹的速度太快了，在围观人群心里刚刚升起这个想法时，它们已经到了黑色机甲的面前。
也就是这一刻，陆鸦终于动了。
她操控着着机甲向后仰去，上半身几乎与地面齐平，让一梭子弹擦着面罩飞了过去，消融在能量罩上。
她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接近三米的钢铁机甲行动起来没有一丝滞涩感。
哪怕是真人，都未必有陆鸦的敏捷与柔韧，更别提让躲避动作这样及时。
所以，就这么化解了？
所有人都在震惊。
艾略特也不例外。
但他只是冷笑一声，更多的攻击早已准备妥当。
只是躲的话，可绝对躲不过来！
后两道攻击马上离手，艾略特的机甲却突然响起了危险预警。
那是一把圆弧形的弯刀，不知何时，被从他的视线盲区中掷出，奔向机身与头盔连接处的弱点。
而在身侧，陆鸦的黑色机甲左臂化成一杆沉重的长枪，直直向他刺来。
火力
弯刀与长枪从刁钻的角度刺来。
艾略特没有回身, 调转枪口，一串子弹打在弯刀上，延缓了它的势头。
而原本已经蓄能完毕的激光炮朝向陆鸦。
她不能直接与激光炮对抗, 只能暂避锋芒。
艾略特对陆鸦和章叁的那场“雨林对抗”记忆犹新, 知道她身手敏捷矫健，在战斗时有许多令人防不胜防的小手段。
但现在是一马平川的擂台, 可不是让她有可乘之机的雨林！
艾略特加大火力。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机甲并没有多大的动作幅度，用一梭梭子弹和激光阻止陆鸦前进的脚步。
【果不其然, 完完全全的压制嘛！】
【押注了押注了,
依譁
猜猜整场比下来, 艾略特阁下的机甲会移动多少步？】
【不超过十步吧？毕竟是擂台, 谁的攻击范围大, 谁的优势就更高一些。陆鸦很明显还不具备操纵机甲上热武器的能力，她根本没有这个经验】
【能和艾略特阁下有正面交锋的话, 她就应该感到很荣幸了】
场外的人和内网上的人纷纷评价。
这其中真正的机甲系学生不多, 但对于机甲对战兼具力量感与观赏性，大部分人都喜欢观看。
何况是这样一场要素拉满的对抗。
艾略特用火力控制着自己和陆鸦之间的距离。
军校的训练机性能远远不如他的机甲，没有那样源源不断的弹药供应。但他不像章叁那样狂轰滥炸，而是精密地计算着弹药储备与冷却时间。
精准、没有丝毫浪费。
他举重若轻地创造出一条条绵延不绝的火力线，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这是艾略特为自己规划的最好的胜利方式，既能战胜陆鸦，又不至于显得自己为了对付这么一个小人物花费太大心血。
哪怕是公爵家的对手, 也难以从中挑出毛病。
而他需要等待的，只是陆鸦的精神力被机甲消耗殆尽。
区区一个初学者, 操纵着机甲左右闪避，消耗自然是巨大的。
她根本就耗不起！
艾略特像一个成熟的猎人一样想。
他不是章叁那样轻视对手的傻子, 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诱导对手出现失误。
机会很快出现。
当陆鸦在躲闪时来到擂台角落时，艾略特在一瞬间加大火力，封锁了她所有退路。
这里没有闪避的余地，陆鸦必须抗下所有攻击。
她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能退场。
艾略特的呼吸急促了一些，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看到了能将这个惹人厌的下等人踩在脚下的未来。
电光火石间，一连串“喀啦喀啦”齿轮转动般的声音响起。
黑色机甲各个部分的护甲从机身上剥离肆二弍贰武九一伺七腾讯裙整理本文欢应来玩，一块一块围绕着陆鸦，浮动在她身前，瞬间重组为一块坚实宽阔的盾牌。
它挡在陆鸦身前，接下了急促的炮火。
“她现在就可以用精神力操控机甲重组了！”
擂台之下，有人惊叹出声。
这是一项很考验精神力的机甲操作，比这个更加出人意料的，是陆鸦脱下机身上所有护甲的大胆举动。
她很有魄力，可惜这个决策看起来不对。
因为仅仅两秒之后，盾牌就在强势的攻击下千疮百孔，无法再提供任何庇护。
剩下的子弹飞向除去所有防护的黑色机甲，赤红色的火星飞溅，在机身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然而，很快就有眼尖的人发现，在这一波攻击之后，她再也没有被子弹命中。
她卸掉了最为沉重的护甲，再次在擂台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最大优势——敏捷！
陆鸦提起立在擂台边缘的黑色长枪，挽了一个枪花。不留给艾略特任何反应的时间，终于彻底冲破了他的火力线，不经任何阻挡地直冲艾略特的喉尖。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镶嵌着钻石与珠宝的隆重长剑凭空出现在机甲掌中，帮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当啷——”
枪与剑相击，属于艾略特的银色机甲向后连退十几步。
他虎口发麻，华丽的庆典仪式剑险些脱手。
陆鸦原来有这么大的力气？
艾略特简直难以置信。
在这场出乎意料的擂台赛中，他不仅被逼得用出了精神武器，甚至还差点输掉？！
艾略特根本顾不得台下那些或是惊叹或是赞美的声音。
他握紧珠宝装饰的仪式剑剑柄，操作机甲站稳，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必须要赢！
精神力武器对于敌人的精神力损伤巨大，哪怕用它来对付陆鸦一个初学者会落人口实，他也一定要取得这场胜利。
再不使出全力，他担心自己真的会在阴沟里翻船。
艾略特下定决心。
可就在那一刻，不祥的警报声突然出现在他的机甲系统之中。
数不清的激光瞄准着他，一梭梭子弹从枪膛中呼啸而出。训练机上的所有弹药在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将艾略特牢牢围在中间。
激光晃得他眼前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模糊的高大的影子。
陆鸦的黑色机甲立在他面前，肩上的枪管还发红发烫。
她的面容隐藏在头盔之下，声音却无比真切。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开枪了？”
——
陆鸦的话回荡在每一个人耳中，久久不能消散。
是的，她只是还没学，并没说过自己不会。
她原来真能无师自通，在第一次正式使用机甲时，就操控复杂的武器面板，在最关键的时刻打败整个机甲系最强的新生。
她的对手甚至还是艾略特，接受着精英教育成长，在对抗中已经能拿出精神武器的强者。
没人会相信这样的结果，哪怕他们亲眼所见。
擂台正中扬起巨大的烟尘。
所有线下的、或者是网上的围观者屏息凝神，用无比生草的心情等待着尘埃落下，结果宣布的一刻。
【真人机甲对抗结束，恭喜学员[陆鸦]取得胜利！】
擂台外的防护罩隐去，烟尘随之消散，众人终于看见场内的景象。
银白色的机甲沾染数不清的尘埃，颓然地倒在地上，破损程度高达百分之八十，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
尤其是驾驶舱和机甲核心的位置，受到的伤害最为严重。陆鸦的大部分攻击都落在那里。
与之相对的，是那台单薄了不少，但仍然相对完好的黑色训练机。
在众人的注视中，它缓缓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掌。
驾驶舱舱门开启，扎着高马尾的少女走了出来，黑色的发丝被风扬起。
她顺着机甲的钢铁手臂一步一步向下走，每踏出一步，军靴都敲击钢铁，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声响。
所有人看着陆鸦，在【维多利亚】系统打出瑰丽的金红色灯光照耀之下，像是黎明初升的太阳，有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陆鸦以一个绝对胜利者的姿态走到艾略特残破的驾驶舱前。
艾略特那一头银发沾满尘土与灰烬，发尾被炮火烧焦了，整个人狼狈到极点，根本看不出来原先优雅的样子。
他的脸上混杂着血迹、汗渍、和烟熏火燎的痕迹，黑一块红一块的，没有任何风度可言。
他标志性的笑容倒是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陆鸦的脸上。
陆鸦：“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还挺强的呢。下次别用仪式剑了，那是花架子，打不死人的。”
不得不说，陆鸦笑得真诚多了。
少女的眼睛完成两道月牙，那笑是发自内心的，因此显得更像嘲讽。
她第一次对艾略特伸出手。
“你看，你和第十三星系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艾略特满脸怒容，胸膛剧烈起伏着，挣扎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和陆鸦碰了下指尖。
“恭喜。”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的。
他已经输了比赛，不能再输了气量。
这操蛋的贵族体面！
场外，冯凯文早在看清形势时就心如死灰。
他还是难以相信，在一场精心策划的布置之下，最终落得难堪局面的，竟然不是陆鸦，而是艾略特阁下。
两个人相交多年，冯凯文清楚艾略特的性格。
他和他背后的家族今天在所有人面前出了这样大的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定从此恨透了陆鸦。
可自己，作为一个失败的策划者，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冯凯文握着终端的手在颤抖。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必须让场面变得好看一些。不然，他会一起完蛋的！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呢……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种念头，本职员由蔻蔻群五耳四九另罢一久二整理终于在看到终端上，那个代表着监控“精神导览器”的图标时，有了一丝希望。
那个程序中记录着他们提前安装在陆鸦的“沸火”精神接口上的精神导览器的活动，这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他本来打算等事情尘埃落定时，给陆鸦最后一击时拿出来的。
现在整件事情完全脱缰，这是他手里最后的砝码。
只要拿出精神导览器曾经运行过的证据，陆鸦的身上就有了污点。
到时候，他们再运作一下，今天的对抗就会成为陆鸦开挂，用卑鄙手段取胜的结果。
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冯凯文准备导出信息，直接呈给在场那些更有话语权的人看。
在打开程序的一瞬间，他却看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款精神导览器竟然还在运行。
它正被人的精神力激活着！
好像是有可能的，导览器随着使用者的精神力，从原先的机甲上转移到另一台机甲上去……
冯凯文脑子里只有模糊的念头，但他来不及思考更多。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更好的把整件事归到陆鸦身上。
甚至，能把整场失败彻底洗清！
他一刻也不愿再拖，当场举起手来，向加西亚和杨清夜校长等人请示。
“我实名举报！”
“在刚刚的战斗中，有人仍然在违规使用精神导览器！”
他举起自己的终端，示意其中就有证据。
不是，这事儿还没完？
围观群众吃瓜吃得快要撑死，没想到竟然还能经历一场反转。
杨清夜看了喻之一眼，她的秘书立刻会意，走到冯凯文身边，接过终端。
他飞快地操作了几下，得到结果后，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古怪的神情。
“你确定举报？”
冯凯文：“当然。”
“好的。”喻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他用无波无澜的声线宣读着自己的发现。
“你的数据确实证实，在刚结束的对抗中，有人在使用精神导览器。”
他看着冯凯文的脸上出现喜色，说完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但使用者不是陆鸦。”
“是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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