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天
顾谨川的眼尾略略泛红, 突出的腕骨冻得微紫,全身都散发着肃冷的气息,像是刚从冰窖中走出来。
陶应然定格几秒, 接着侧身让他进来, 道:“对不起, 我睡着了,没听到……”
“不用道歉, ”顾谨川抬腿走了进来,“是我没带备用钥匙。”
他利索地脱下外套,换好鞋子, 又再次发出了邀请:“吃早饭吧?”
大门合上,凉气渐散,可陶应然却仍站在原地,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顾谨川。
“怎么了?”顾谨川问,“不想吃东西吗?”
他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甚至还有点……隐约的愧疚?
陶应然旋即就打散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被关在门外的又不是她, 顾谨川干嘛要对自己心怀愧疚?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顾谨川已经把早餐放进盘子里摆好,还拉开了椅子。
“吃点吧。”
陶应然回过神,应道:“好,我先去洗漱一下。”
“嗯, 我等你。”
又是“等你”。
陶应然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我作什么呢?又或者说,有什么好等的?
昨晚难道他一直等在门口?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吧。
难道不会去酒店住一晚?或者说, 去杨婧仪那儿……
哗, 陶应然用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庞,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在哪里过的夜又和自己这个“挂件”有什么关系。
整理好思绪, 陶应然来到了客厅。
顾谨川环抱双臂,稍稍躬身坐在餐桌旁,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他唇线拉直,几缕刘海散在额前,略微挡住了他狭长的眼尾,可紧皱的眉头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陶应然抿了抿唇,轻声问:“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顾谨川骤然睁开双眼,凝了一瞬,才说:“不困。”
接着,他一边揭开餐盘上的保温盖,一边轻描淡写道:“昨晚在车里睡过了。”
陶应然拉开椅背的手顿了顿,抬眼的刹那对上了顾谨川的视线。
“哦。”陶应然淡声应道。
他真的是在等她。
“真的抱歉,以后睡觉前我会检查门锁有没有电的。”陶应然说道。
她嘴上在道歉,心里却没有半点涟漪。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也不必有什么廉价的罪恶感。
“挂件”怎么会有情感呢,呵呵。
“是我疏忽,不是你的问题。”顾谨川说道。
可陶应然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拿起豆浆小小的喝了一口。
“这家汤包挺好吃的。”顾谨川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陶应然对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感到莫名的烦躁,积压了一夜的不满也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的渠道,全都涌了出来。
“谢谢,我不爱吃。”她寒声答道。
顾谨川长睫下流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低声道:“我以为你喜欢。不过这里还有别的……”
“顾总,”陶应然放下了杯子,“人和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有些时候您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
顾谨川轻蹙眉梢:“什么?”
陶应然不想迈关子了,直截了当道:“以后您要是不希望我出席某些场合,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拐弯抹角地阻止我。”
“你……”
“还有,”陶应然完全不让顾谨川插话,“您付了钱,我理当提供让您满意的服务,我自认为到现在为止我都是按照条款履行我的义务的,可是如果您有不称心的地方,也欢迎提出来,我们可以看看是优化条款还是终止合作。”
“陶应然,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谨川语调也沉了下去。
“您应该知道我的意思。”陶应然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您给了一千万,我就提供价值一千万的服务。如果您想要更多,那就要付更多的钱。当然,有些东西您付再多钱我也给不了,到那时候合约就可以终止了。”
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她鼻尖忽然酸了起来。
但她并不想让顾谨川看出自己的任何破绽,于是直接起身,准备回房。
“那不是我的意思。”顾谨川提高了音量。
陶应然脚步一滞,却没有回头。
“就这几天,他们会亲自登门向你道歉。”顾谨川又说。
陶应然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安慰或者释怀。
她深吸一口气,道:“用不着。”
那哪是向她道歉?那是向顾谨川太太这个头衔道歉。
她不过是个冒牌货,可受不起呢。
啪嗒。
房门轻轻合上,千言万语都被堵在门外面,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陶应然承认刚才的那些话带着些情绪,但同时也是她的心声。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准备写点东西平复一下心情。
但手机却在这时候亮了起来。
是B老师久违地发来了信息。
【最近还好吗?】
陶应然先是一愣,旋即便感到眼眶一阵酸涩。
她和B老师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但这个电子姐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不是很好,B老师你呢?】
B老师:【我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桃小然:【也不是大事,就是昨天……】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发了个发愁小猫的表情包。
B老师似乎看了很久,随即开始了漫长的输入。
可等了好久,B老师却只发来了一句问话。
【所以你是很在意那些人诋毁你的话,对不对?】
桃小然:【肯定是不舒服的,但我更烦他的态度。】
B老师:【什么态度?】
桃小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凭什么他可以找别的女人当女伴,我就不能找我朋友当男伴?结个婚好像我就卖给他似的。】
屏幕对面的顾谨川懵了,他昨天哪有什么女伴,除了和杨婧仪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他就一直和亦策待在一起,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陶应然和纪辞,直到看到纪辞想碰陶应然,他才冲了过去。
B老师:【谁和你说他找别人当女伴的?万一他整晚都和自己朋友在一起呢?】
陶应然觉得奇怪,怎么说得好像他看到了一样?
桃小然:【别人说的啊,而且那女的在台上还和他眉目传情,深情款款地发言呢。】
顾谨川一股浊气堵在胸口,天地良心,杨婧仪致辞的时候他一直在找陶应然,哪有功夫眉来眼去的!
B老师:【也许你可以向他的朋友求证一下……】
陶应然更疑惑了。
为什么她要去求证?她又不在乎!
而且顾谨川是太子爷,谁敢胡说八道嚼他舌根?
桃小然:【不用,就算不是真的,那至少也是他和那女人的行为让人误会,并且他也允许别人这样理解,而我这个太太就像个笑话。】
顾谨川看着这段话沉默了。
他昨天是对那些人的流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不过是自己吃味儿,想激一下陶应然,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会给她带来怎样的伤害。
B老师:【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桃小然:【其实也无所谓,他应该本性就是这样的。只是我觉得就算是交易也需要互相尊重,不过我们可能一开始就没有统一这个观点。】
B老师:【所以你觉得你们不平等,对吗?】
桃小然:【是啊,之前以为只有身份差距大,现在看起来,人格上也不平等。】
B老师:【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啊?】
陶应然眉梢微皱,是她太敏感,还是B老师在帮狗男人求情啊?
桃小然:【B老师你没惹我生气,不用帮狗男人想这些事儿啦。】
B老师蹲了几秒,回道:【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想让你开心起来。】
【或者,换句话说,你觉得怎样的相处模式才让你舒心呢?】
桃小然:【你是说朋友吗?】
B老师:【也可以。】
桃小然:【我朋友都很尊重我呀,而且会鼓励我,能看到我的发光点,还会支持我的事业,能给我提供很多情绪价值,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啦。】
顾谨川一看,立刻拨通了姚秘书的电话。
“是我,帮我查一下陶应然的马甲。”
接着,他稍稍舒了口气,给桃小然发去了信息。
【狗男人真混蛋,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到。别气了姐妹,我相信你一定会在事业上大放光彩,赚得盆满钵满的。】
然后他就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上没吃完的早餐。
—
陶应然和B老师聊完之后,心情少许好了些,便静下心开始构思创作。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她忽然想起这个月的稿费好像还没有结算,于是登陆上账号准备操作。
可是她一进入页面,就看到了不寻常的数据。
她每一本小说的评论都骤然增多,还不是几十个几十个涨,是几千个几千个的涨,再仔细看看,她居然直接跳到了网站打赏的榜首。
而这些都来自一堆可疑的不明账号。
没有订阅,没有收藏,只单单给她一人打赏,评论。
内容十分单一:好看,投雷。
她立刻警觉起来,这不会是哪个黑子恶意刷数据吧?
可是哪有人真金白银去黑别人的啊?
而且她的马甲可没人知道,肯定不会是顾谨川和杨婧仪的cp粉干的。
陶应然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只好先提交了文章自查的申请。
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就在当晚发酵了。
先是作者群里开始讨论,后来读者们也渐渐开始关注,大家都很好奇是什么文章写得如此精彩,更好奇是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
慢慢地,有细心的网友抽丝剥茧,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个作者好像就是那个陶应然哎!你看,她的马甲叫爆汁密hotel,谐音就是爆汁猕猴桃,然后她的行动轨迹和陶应然之前的微博定位都是一致的!”
“真的哎,而且那个陶应然写的剧本我之前看过,和这个作者的小说是一个调调!”
陶应然:“……”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马甲就如皇帝的新衣,穿了也和没穿一样。
有了一个人带头,就会有千千万万的网友一同来寻找证据。
一时之间,陶应然小说的评论区炸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关闭评论功能,就被黑子和路人冲了。
就在她准备联系客服的时候,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发现那些糟糕的评论正在一条一条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好评还有打赏。
某博话题也改变了风向。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又有一条帖子引爆了这个寻常的夜晚。
@顾谨川:【我太太@陶应然写的文就是好啊,如果再有人恶意评论举报,我必将用法律武器保护她。】
全网哗然,原来最大的水军头子是太子爷本尊。
网友锐评:【原来我不过是太子爷夫妇play中的一环。】
【这是按着我的头吃狗粮?好好好,我吃我吃。】
陶应然:“……”
“咚咚咚”
顾谨川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一开门,就看到陶应然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有事吗?”顾谨川气定神闲地问道。
陶应然心说是你有没有事吧?
“顾总,”陶应然单刀直入,“那些打赏是你给的吗?”
顾谨川半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回道:“首先,你应该称呼我为老公。”
陶应然:“……”
“其次,我可不知道你在写什么小说。”
陶应然眯眼看他:“那你发的那个帖子是什么意思?”
顾谨川摊手:“我实话实说也有错吗?虽然没看过你的小说,但我看过你写的剧本啊。”
这话陶应然一时也找不到漏洞,但她还是冷道:“那就好,我不需要虚伪的夸赞。”
说完她转身就走。
顾谨川看着她的背影,稍稍垂下了眼睫。
那一天晚上,顾谨川房间的灯一直没有熄灭,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默默地关上了小说阅读软件。
连续两天没有充足的睡眠,让他的神经轻微有些抽动,不过这并不打紧,喝杯咖啡就可以解决。
冲咖啡的时候,他又打开了小某书,和桃小然的对话还停留在他半夜发的一连串问题那儿。
看来她还没有醒。
他想了一下,然后从冰箱里拿出面包、鸡蛋和火腿,做了一份精致的三明治。
一切妥当后,他在冰箱上留了一张便条——
【记得热一下再吃。】
接着,他换上了西服,静悄悄地离开家去公司了。
像是有感应似的,他走后没多久,陶应然也醒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B老师发来了很多消息。
【你之前是不是说你是个作者?】
【那你会不会把自己想要又没实现的东西写进书里?】
【或者把自己投射在某个角色身上?】
【比如喜欢的东西、想要收到的礼物,或者是,情人节要如何度过?】
陶应然那惺忪的倦意立刻变得无影无踪。
这B老师晚上不睡觉的?大半夜的,好像那个闹钟似的,每隔一小时给自己发信息?
她回复道:【姐妹,你是不是失眠啦?】
【我有一些治失眠的方法,你需要吗?】
B老师秒回:【没失眠,有点事情罢了。】
接着,他又问:【上面那些问题可以回答一下吗?】
陶应然已经习惯了B老师奇奇怪怪的问题,于是回复道:【我的确有时候会把自己的想法加在内容里,但不是在角色身上,因为人物的行为要符合设定呀。】
她聊起小说就有点收不住,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最后还是被B老师打断了。
B老师:【嗯,你果然很专业。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小说里的哪些内容是你想在现实中实现的?】
桃小然:【诶?】
B老师:【比如男主给女主放烟花什么的。】
桃小然:【这种情节很土啦,不过要是有人给我放烟花,我应该也会高兴的。】
【不过,比起“我爱你”,我更想听到“祝你暴富”之类的话,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B老师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紧接着回道:【我去上班了。】
这样句句有回应的相处模式让陶应然觉得很舒服。
她想,如果可以在三次元里也和B老师做朋友的话肯定很赞。
—
随着假期的结束,人们都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陶应然也不例外。
眼看《夺赤》就要开机,她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就在今天,她收到了开机通知。
“哇,我下周就要进山了哎!”
陶应然坐在纪辞的咖啡店里,一边用小勺子搅着咖啡,一边和纪辞聊天。
“嗯,你看上去很兴奋嘛。”纪辞笑道。
“是呀,我还是第一次进剧组呢。”陶应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去散散心也不错。”纪辞道,“我看你这几天情绪都不是很好。”
陶应然双手托着下巴,轻轻叹气:“是呀。”
“还因为顾谨川不开心呢?”
“也不算。”
之前因为她的腿伤,二人的交流也逐渐变多,但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不温不火的样子。
“哎呀,别郁闷啦,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豪门无真情。”纪辞安慰道。
陶应然有点炸毛:“谁要他的真情啦?我谈的是尊重!”
纪辞投降:“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说着,他递上一块红丝绒蛋糕,道:“不要生气,我请你吃情人节限定款蛋糕。”
“哎?”陶应然忽地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
纪辞点点头:“对呀,我门口还放着情人节限定的菜单呢。”
陶应然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大街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了。
“怎么样?”纪辞又问,“有什么安排吗?”
陶应然笑了:“我能有什么节目。”
说完,她用小叉子叉了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道:“哎,真好吃!小辞你手艺果然一流!”
纪辞有点儿小骄傲,道:“那是,下次我做你最喜欢的胡萝卜蛋糕。”
“好耶!”
这时,陶应然的手机震了起来。
是顾谨川打来的。
陶应然眉梢微皱,心想,不会又是要她去参加什么活动吧?
但她还是接了电话:“喂?”
顾谨川却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在忙吗?”
“还好,有什么事你说吧。”
“那,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陶应然心说果然又是要去社交,但没办法,谁叫她现在还是名义上的顾太太呢?
“有的。”
顾谨川立刻道:“好,那我等会儿回家接你。”
陶应然赶紧说:“呃,我现在不在家,你把地址告诉我,等会儿我直接过去吧。”
顾谨川语气稍扬:“你现在在哪里?”
陶应然答道:“在纪辞的咖啡店里。”
“……”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接着,顾谨川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别动,我马上就到。”
第三十二天
别动?她是即将被逮捕的疑犯吗还别动?
然而陶应然还没想好要如何委婉地表达不满, 顾谨川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咋了?”纪辞问。
陶应然无奈地耸耸肩:“他叫我出去吃饭。”
“情人节惊喜?”
“拉倒吧。”陶应然撇嘴,“别是惊吓就行。”
“其实,”纪辞突然说, “那次晚会你走之后, 顾谨川好像挺着急的。他见你迟迟不回来, 找人去卫生间找你的,后来听保安说你已经走了, 他就立刻离席了。”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后来他那个好兄弟亦策和我说了, 顾谨川那晚没有女伴,只是被杨婧仪拉着说了几分钟话。”
陶应然放下了手里的小叉子,看了纪辞一眼,道:“所以呢?”
纪辞扯了下嘴角:“也没什么,就想起来这件事,感觉可以帮他澄清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他了?”陶应然神情平静如水,却有种若有若无的冷感。
“也不是……”纪辞赶紧解释。
“小辞, 你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生气吧?”陶应然问道。
纪辞没有说话。
陶应然继续说:“他有没有别的女伴我一点儿也不在意,因为我和他就是逢场作戏的假夫妻。但是,我不想我的尊严也成为明码标价的一部分。”
说到这儿,她忽然无奈地笑了一声:“你可能觉得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吧?”
“怎么会?我从没这么觉得……”纪辞有些急了。
“可我就是这样啊。”陶应然像是赌气一般地说道,“我也不觉得有问题。合同里的甲乙方买卖的是商品、是服务, 如果他觉得一千万可以买我去当个宠物,那也太荒谬了吧?”
“我认可你的观点, 你也别这样自暴自弃好吗?”纪辞皱眉道。
陶应然却说:“在你们有钱人的眼里, 我签合同的那一刹那,应该就已经无药可救了吧。”
“小然!”纪辞抬高了音量, “我是你朋友,不是你那位目中无人的老公!”
“叮铃铃~”
门口的欢迎铃适时地响了起来。
顾谨川踏进门的时候,纪辞那后半句话还回荡在大堂里。
“……”
刚刚窜起的小火苗还未成型,就被这位不速之客掐灭了。
顾谨川注视着定在吧台的二人,悠然开口:“嗯,你不是,我是。”
接着,他目光停留在陶应然的脸上,柔声道:“老婆,我来接你了。”
陶应然怔了片刻,然后转头有点窘迫地对纪辞说:“那、那我先走了。”
纪辞也是第一次说别人坏话被逮现行,耳朵都变得红彤彤的。
“哦,好的,路上小心啊。”
陶应然拿起外套,忽然想起什么,又扭头说道:“小辞,对不起,刚才是我说的太过分了,我和你道歉。”
纪辞摆摆手:“没事,我态度也有些急躁了。”
“咳。”
顾谨川轻咳一声,然后迈步向前,轻轻揽住了陶应然的肩膀。
“走吧。”
他似乎是在暗戳戳地显示自己的身份,故意将左手无名指上的素戒在纪辞面前晃悠了一下。
“嗯。”陶应然披上外套,淡漠地应了一声。
她虽然没有看顾谨川,但始终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就在门口的铃铛再次响起的时候,顾谨川突然侧过半边脸,对纪辞说道:“我并不是目中无人,我只是单单看她一个人罢了。”
纪辞:“……慢走。”
真无语,他想,弄了半天今天还是只有他一个单身狗,哎,关店后约着南浔喝一杯吧!
—
车上没人说话,暖气又很足,吹的陶应然都有了困意,小幅度地点起了头。
“我们要去哪儿啊……”她强打精神问道。
“去吃意大利菜。”顾谨川的回答依旧简短,却好像因为温热的空气变得温柔。
接着,他调转语锋,道:“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嗯,好……”陶应然回答的声音变得很软,看样子是真的困了。
迷迷糊糊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地睁开了眼睛。
“到了?”
陶应然看着窗外静止的景色,含糊不清地问道。
“嗯。”顾谨川偏头看她。
“你怎么不叫我啊。”陶应然直了直腰,顺手捋了下头发,“要别人等着多不好……”
“没有别人。”顾谨川低声说道,“只有我俩。”
陶应然愣了:“我俩?”
“嗯。”
顾谨川应着,接着俯身靠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地拉进,陶应然弯弯的长睫几乎要扫到顾谨川那优越挺拔的侧颜,那一瞬她不由自主地屏息,微耸着肩膀倒向椅背,可是那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让她避无可避。
啪嗒。
顾谨川按了下安全扣,束缚消失,低沉的声音响起:“去吃饭吧。”
“哦,好的。”陶应然愣愣地应着。
这是一家很传统的意大利餐厅,里面灯光很暗,陈设低调精致,氛围感十足,感觉应该是那种应该穿着晚礼服来吃饭的地方。
陶应然看着自己羽绒服加灰色卫裤的搭配,不禁陷入了沉思。
“不开心?”顾谨川忽然问。
陶应然抬头看他,嗯,衣冠楚楚、人模人样。
“没有,”她问道,“今天怎么突然约我在外面吃饭?”
“因为这家店挺不错的。”顾谨川问官答花。
算了,不说就不说,无所谓。
晚餐开始,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的陶应然慢慢地被美食吊起了兴趣。
从前菜到例汤再到主菜,无一例外都是品相绝佳,味道一流,陶应然本来冷冰冰的小脸也逐渐生动起来。
最后的甜品是提拉米苏,马卡彭斯奶酪和可可粉的完美结合直接让陶应然惊喜到眼睛发光:“顾谨川,这个好好吃啊。”
“嗯,”顾谨川把自己的那份也往前推了推,“这里还有一份,慢点吃。”
陶应然眨眨眼:“吃两份会胖的吧?”
顾谨川没有否认,只是说:“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陶应然眉眼弯弯:“那我就不客气啦。”
可是,她刚刚把小叉子戳进提拉米苏,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哎?这里面怎么……”
她疑惑地用叉子拨开了一点上层的奶酪,几个英文字母赫然出现在眼前。
银字蓝底,这不会是……
陶应然怔然,过了几秒才望向顾谨川。
顾谨川则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陶应然问道:“这是你放在里面的吗?”
顾谨川微翘的眼尾染着几分笑意:“对。”
他怎么看起来很自豪的样子?陶应然默默吐槽。
“打开看看吧。”顾谨川道。
陶应然用勺子挖了一会儿,然后用纸巾把看上去脏兮兮的盒子拿出了盘子。
外壳打开,里面还有一个精致的藏青色丝绒盒。
她揭开盖子,里面是镶嵌着钻石的一条手链,那闪耀的光芒似乎让整个餐厅都亮了起来。
“送给我的吗?”陶应然有些难以置信。
“还能给谁?”顾谨川反问。
陶应然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当下她还是选择了一个最不尴尬的问题。
“谢谢,不过,”她抿了下唇,“为什么要藏在蛋糕里?”
顾谨川语气肆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谁?”陶应然很诧异,这是谁教他的?
有什么人会真的把如此贵重的首饰藏在蛋糕里弄得脏兮兮的啊!
“小说里啊。”顾谨川理所当然道。
“……”
“这个答案还真意外哈……”陶应然道。
“为什么?”顾谨川倒有些不解。
“就……我不知道顾总您还会有时间看小说。”
顾谨川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有不满地说道:“你叫我什么?”
陶应然无奈,迅速地咕噜了一句:“老公。”
顾谨川点了下头,道:“嗯,我的确很忙,但偶尔也会看小说排解一下。”
陶应然心说,真不像。
“那你送我这个做什么?”她又问。
顾谨川毫不遮掩:“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陶应然心旌一动,某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心中悬浮。
“那我不能收。”她垂下了眼睫,“我和您并不是真情人。”
顾谨川眉梢微动,道:“假的就不能过节了?”
陶应然语噎。
她很想问问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像在抬杠,只能把话暂时都咽进肚子里。
顾谨川见她久久不应声,忽然向她摊开了手掌。
陶应然微愣,旋即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准备礼物……”
顾谨川稍作停顿,却没有移开手,而后微微叹息,道:“伸手。”
陶应然没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照做了。
接着,顾谨川低垂着眉眼,拿起盒中的手链,将它缠绕在陶应然瓷白的细腕上,动作轻柔的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气氛变得微妙,陶应然的唇角渐渐收紧,近些日子以来的滞闷思绪也被一点点冲淡。
不经意间,顾谨川的指腹摩擦过她玉石般的肌肤,那温凉的触感像银针轻刺,让她的指尖条件反射地微颤了一下。
“凉?”顾谨川抬眸看她。
“不凉。”
陶应然只觉得热,从双颊延伸到耳根的热。
顾谨川表情却和平日里一样淡然,他看了眼手表,道:“等你吃完,我们就走吧。”
陶应然现在哪还有心思吃甜品,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说:“我已经饱了,现在就走吧。”
快让我回家冷静一下,她想。
但是事情的发展好像并不是那样。
陶应然跟着顾谨川走到停车场,她明明已经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顾谨川却倏然停下了脚步。
“哔哔”
是车钥匙解锁的声音。
陶应然刚想开口询问,可只见车后备箱缓缓向上升起,一片粉紫色的花海倾泻而出,像是柔软梦幻的晚霞,揉进了她明亮的瞳眸。
第三十三天(修)
完了, 冷静不了了,陶应然想。
虽然她的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出现,女主要么感动、要么惊喜, 但她本人却从未对此有过什么期待, 甚至态度有些嗤之以鼻——俗气, 而且收拾起来多麻烦呀。
可是,现在的她, 却和她笔下那些人物一样,被这老掉牙的套路拨动了心弦。
她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微张着唇瓣, 顿了半刻,才说:“好漂亮。”
“喜欢就好。”顾谨川的语调还是没有什么起伏。
陶应然看着层层叠叠的花瓣,轻声道:“给假老婆这样过情人节,未免也太真了。”
“为什么是假的?”顾谨川反问,“我们的结婚证不够真吗?”
陶应然无法反驳。
或者说,那条真假的界线对她来说已然模糊。
顾谨川没有给她捋清思绪的时间,又接着说:“请原谅我不擅长情感上的沟通。”
陶应然向另一侧稍侧脸颊, 尽量在言语上保持着距离:“交易而已,不用掺杂情感……”
“我们确实是契约关系,”顾谨川嗓音低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视你为工具。”
他一字一顿,像顺毛似的, 把陶应然心里的疙瘩逐一解开。
“所以,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陶应然终于破颜而笑, 这些日子里的冷漠和疏远在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晃了晃手腕, 笑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想拒绝也迟了吧?”
顾谨川眸中的阴影终于化开, 他望着陶应然,道:“不迟。”
“在我这儿,你永远有选择。”
陶应然还未放下的手悬在半空,定住了。
接着,她抬起明澈的眸子,小声问:“那我还能不接受?”
顾谨川道:“道歉可以不接受,手链不行。”
陶应然很奇怪:“为什么?”
顾谨川悠悠道:“盒子扔了,退不了。”
“……”
接着,顾谨川走上前去,躬身开始收拾从后备箱里掉出的花朵。
陶应然见状也赶紧走过去帮忙。
谁知顾谨川却拦住了她:“我自己来,你去车上坐着吧。”
陶应然当然不好意思了,麻溜儿地把地上的花拾起来,道:“别客气……”
可话音未落地,她就瞥见后备箱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袋子,而里面装着的,竟然是那天她一气之下扔掉的小夜灯。
“你……”陶应然顿住了。
“哗”
顾谨川捧着一堆花就往那个袋子上盖,小夜灯瞬间被花瓣淹没。
“灯都没坏,扔了可惜。”他淡声道。
“……”
好家伙,该省省,该抠抠是吧。
—
收拾完后备箱,陶应然以为这就是今天所有的节目了,没想到回家的路上,顾谨川方向盘一打,转头往市中心的方向跑去。
“不回家吗?”陶应然问道。
“嗯,先去个地方。”顾谨川不紧不慢地说道。
然后,他们在宏创大厦的前面停了下来。
“要、要上班吗?”陶应然不确定地问道。
“不用,还有15秒。”顾谨川看了一下时间。
“啊?”陶应然没反应过来。
“5、4……”顾谨川自顾自地开始倒计时。
“什、什么?”陶应然开始紧张起来。
“2、1。”顾谨川并没回答她。
而他刚结束倒计时,夜就倏地亮了起来。
“看那儿。”
顾谨川的大手按在陶应然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朝光源扭了一下。
陶应然瞳孔微张,眼底倒映着星星光点。
只见包括宏创大厦的三座建筑上,用灯光写着一排大字——祝陶应然日进斗金、寿比南山。
“……”
好奢华的仪式,好朴素的祝福。
街上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凑起了热闹。
“妈呀,这又是哪个霸总在送祝福啊?”
“是不是宏创的顾总啊?他老婆就叫陶应然呀!”
“这祝词比我爱你实在多了!”
“羡慕,不愧是大城市,是我窥视有钱人生活的唯一途径。”
陶应然站在不远处听着大家的议论,然后转头看向顾谨川。
“市区不给放烟花,只能用比较环保的方式了。”顾谨川平静地说道。
幸好不能,陶应然默念,不然除了视觉震撼还有音效攻击。
“老公想的真周到,不仅让我有命赚钱,还要我有命花钱。”陶应然诚实地赞美道。
顾谨川眉毛一挑:“终于叫老公了?”
陶应然:“嗯,老公。”
都做到这地步了,这个合作伙伴的身份不得认下来?
“行吧,你要喜欢我每周都让他们给你放一个。”顾谨川轻掀眼皮。
“不用不用,不能常看,对视力不好。”陶应然有点儿汗流浃背的感觉。
紧接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顿得体的晚餐、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一捧浪漫温柔的鲜花,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还有一场绚烂盛大的“烟火”——这不是她第一本小说里男女主约会的情节吗?
“老公,”陶应然试探着问道,“你看的是什么小说啊?”
顾谨川答:“一胎三宝,霸总疯狂宠。”
陶应然了然。
对啊,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小说,毕竟这种套路大家都会用。
“怎么了?”顾谨川问道。
“没什么,”陶应然岔开了话题,“这是不是今天最后一个环节了?”
顾谨川却说:“不是啊,最后一个环节在你房间里。”
“?”陶应然呆住了。
“在、在家里干嘛?”她结巴着问道,“我们正经买卖不涉及□□交易啊!”
顾谨川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了一丝恶劣的笑容:“老婆,你思想很复杂啊。我说的是回家给你把夜灯重新按上,你说的是什么?”
“……”
“没什么,我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陶应然放弃了形象。
顾谨川无声地笑了。
—
立春将至,乍暖还寒,《夺赤》的拍摄开始了。
今天是开机仪式,全剧组的人都聚集在泰君山的脚下,等待吉时的到来。
陶应然也不例外,她站在人群中间,远远的就看到一堆人前簇后拥着杨婧仪走了过来。
杨婧仪看到陶应然,第一反应就是摘下了墨镜,笑着和她打招呼:“陶小姐,你好。”
“你好。”陶应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淡淡应对。
杨婧仪却一眼就扫到了她手腕上戴的手链,道:“呀,真漂亮,谨哥送你的?”
陶应然也不避讳,点头道:“对。”
杨婧仪哼笑一声,眼神意味深长:“我要是你我就把它卖了换钱,不然戴在手腕上是漂亮,但是没办法用来转账给自己老爸啊。”
陶应然心中一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杨小姐真的很操心我的家事啊。”
杨婧仪满脸轻蔑:“你和我嘴硬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和谨哥解释你有老爸这件事吧。”
陶应然怔住了。
杨婧仪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痛穴,接着说:“我也是前段时间和谨哥爸妈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你在外面卖的人设是没有父亲。我就说谨哥怎么会找老赖的女儿结婚呢?原来是个小骗子。”
陶应然寒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杨婧仪却说:“我没想怎么样。或者说,我用不着怎么样。”
接着,她俯身贴紧陶应然的耳边,轻声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自己露马脚。”
陶应然刚想回话,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是金胜路小区的社工打来的电话。
她略带疑惑地接起电话:“喂,您好,我是陶应然。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社工有些着急:“哎呀,小陶呀,你在哪儿呢?快回来一趟,我刚从你家小区里出来,就看到你爸上楼了!”
“什么?”陶应然声音陡然提高,惹得周围的人都纷纷侧目。
她着急道:“门卫呢?他怎么就进去了!”
“哪能拦得住他呀!”社工摇头叹气。
听到这,陶应然直接挂了电话,扭头就要往外走。
杨婧仪似乎猜中了什么,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柔柔地向她挥了挥手:“慢走不送。”
陶应然此时只觉得气血上涌,一股浊气闷在胸口,噎住了她的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她并没有空和杨婧仪掰扯,快步找到导演请了假,然后神色匆匆地驱车离开了泰君山。
京市和泰君山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虽然不算远,但是陶应然刚开上高速,就看到远处有黑压压的乌云涌了过来。
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掺着冰雹就从阴霾密布的天空掉落了下来,砸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渐渐地雨势越来越大,陶应然将雨刷调到最大档还是看不清前方的路,此刻她多希望自己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可以立刻飞到阿公和妈妈身边。
她尝试着拨打他们的电话,但是完全打不通,发去的信息也没有回音。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去想。甚至她想到了报警,却又不知道该和警察怎么说。
我怀疑我爸在找我妈麻烦?请你们帮我去看看?
这样小火灼心般的煎熬让她一点都不敢减速,几乎是全速在雨幕中行进,超过了一辆辆尾灯打双跳的车。
由于雨天路况差,当她赶到金胜路巷口的时候,看到很多车正堵在那儿。
陶应然来不及多想,随便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伞也不打地冲进了茫茫雨帘之中。
冰点一般的冷雨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光滑流畅的轮廓从她脸上滑落,像是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终于,她跑到了单元楼下。
她来不及喘气,就听到楼上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滚啊!这里不欢迎你!”
“我说了,你把小然叫过来我就不会烦你了。”
“不可能!你休息再去影响她!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好啊,求之不得呢!警察来了我就说我是顾谨川的老丈人!让大家都知道!以后出去办事还更方便了!”
第三十四天
陶英红抵着门, 企图阻止卓东进来,但无奈力量上稍逊一筹,眼见着就要被破门而入。
“哈, 臭娘们儿——”卓东龇牙咧嘴地骂道。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 就突然感到脖颈后一凉, 随即领口一紧。
随着肥厚的脂肪堆溢了出来,他声音戛然而止, 嗷了一嗓子。
“啊!”
卓东稍稍偏头,一眼就瞥到了陶应然因为愤怒而绯红的脸颊。
“我妈叫你滚你没听到吗?”陶应然冰冷的声调里掺杂着抹不开的恼火。
她双手死死地拽住卓东的衣领,生生将他和妈妈拉开了距离。
卓东反身一拧, 挣开了陶应然的手。
稍作整理后,他直起身子,笑道:“哎呀,这不是回来了吗?”
陶应然手往楼下一指,道:“滚。”
卓东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脑袋,道:“凭什么?今天还是你妈邀请我来家里坐的呢!”
陶应然微愣,转头看向陶英红, 问道:“怎么回事?”
陶英红气得眼眶通红,哽咽道:“你别管了,今天不工作吗?快去上班!”
卓东接过话茬,道:“没怎么,就是前段时间, 我突然想到,这金胜路的房子你们是不是赎回来了吗?我就在琢磨你们哪来的钱, 后来一想, 哎妈呀,肯定是顾总给的彩礼呀!那你说说, 作为你老爸,这房子是不是有我一份?所以我就过来找英红讨论嘛,结果说不通,那我就说叫你来,我和你说!”
陶应然吐字如冰珠:“讨论个屁,这房子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卓东啧舌:“还以为你能懂事点儿呢,没想到和你妈一样没远见!”
陶应然不想和他废话,伸手就要去推他。
卓东闪身一避,抬高嗓门道:“哎!你干嘛!还想动手?”
陶应然平日里清丽的瞳眸因为愠怒而变得如宝石般透亮,她冷笑一声,道:“是你找打。”
卓东哼了一声,随后趁其不备,立刻转身撞开了稍作松懈的陶英红,冲进了家里。
“哎嘿,对,怎么样?我今天就告诉你,你他妈不给钱,我就不走了!或者你把你老公喊来,他肯定明事理。”
说着,他鞋也不脱,就要往沙发走。
陶应然眼见不妙,立刻拽住卓东的胳膊,由于用力过猛都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靠!”卓东吃痛,骂道,“妈的婊子养的狗逼!还敢动你老子!”
说着,他猛然用力,将陶应然推倒在地。
陶英红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护住陶应然,可卓东却不善罢甘休。
“臭婊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你留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卓东骂着,抬脚要踹陶英红。
陶应然下意识地把妈妈推开,却刚好瞥见门口放着一个空的酱油瓶。
那一刻,她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
只见她抄起那个酱油瓶,对着卓东的脑袋就是狠狠一下——
玻璃爆裂,碎片飞溅。
黑血从卓东的额上流出,他退后三步,痛得大喊:“啊!”
陶应然见状直接扔掉了另外半个碎掉的瓶子,趁着他还没回神,对着他的脸又是一巴掌。
卓东也生气了,冲上去和陶应然厮打了起来。
陶应然根本不怕,可以说是越战越勇,对着卓东肚子就是一脚,踹的他裹着脂肪的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但论蛮力,卓东还是更胜一筹。
他找准机会对着陶应然的脸回击了几下,鲜血立刻就从她的嘴角溢出。
见两人愈演愈烈,陶英红立刻拨通了报警电话。
还好社区民警反应迅速,没几分钟就赶到了现场,把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拉了开来。
—
此时,宏创的会议室内,顾谨川正在讨论一个收购计划。
会议进行到一半,姚秘书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顾、顾总。”
顾谨川轻皱眉梢:“怎么了?”
姚秘书立刻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顾谨川墨色的瞳眸一沉,忽地直起了身。
“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急事,今天的讨论先暂时到这儿。”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幻影从停车场极速驶出,朝人民医院的方向奔去。
—
人民医院的人很多,急诊室里卓东喊得声音贼大,天花板都快给震塌了,陶应然坐在走廊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去打架?”陶英红看着她青紫的嘴角,又心疼又难过。
陶应然垂着脑袋不说话,身上裹着的浴巾已经被浸湿,湿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无声地落在地板上。
陶英红说起来就喋喋不休:“得亏警察来得及时,不然你受的伤肯定更重。”
话音刚落,就听到急诊室里又传出一声惨叫:“啊呀!痛死我啦!闺女打老子,天理何在啊!”
陶应然听了,蓦地站了起来,抬腿就要往急诊室里走。
陶英红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仍旧觉得危险,及时拦住了她:“又去干嘛?”
陶应然冷声道:“看他说话中气很足,进去打死算了。”
陶英红急了:“他说就让他说,你应他干嘛!”
“那为什么刚才你要和警察说只是家长里短吵吵架?为什么不把他送进警局!”陶应然红着眼睛,声线都在发抖。
“你也动手了,万一也给你记录在案呢!你就有污点了!”陶英红也很激动。
“我又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但他骂你,凭什么要忍着!”陶应然愤愤道。
“妈妈能忍!但妈妈不能看你被这个老混蛋拖累!”陶英红道。
“我忍不了!”陶应然抬高了声调,积郁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
声音撞击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空虚的回响,气氛瞬间凝滞,沉默震耳欲聋。
陶应然肩膀在战栗,一瞬间委屈排山倒海一般地压了过来。
她的鼻尖泛着酸,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一时之间分不清脸上的水珠是雨还是泪。
“他欺负你……他凭什么欺负你啊……”陶应然崩溃地颤抖着,说话也无法连贯。
陶英红愣住了,她顿了半刻,然后立刻走向前,抱住了陶应然,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拍打她略显单薄的脊背。
虽然现在的陶应然已经比妈妈高了半个头,但她仍旧觉得母亲的怀抱是最温暖最治愈的,像是清风拂过草地,皎月照耀山谷。
她宛如回到了小时候,趴在妈妈的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啜泣着。
“小毛桃,没事,没事了啊,妈妈在呢。”陶英红轻轻地叹息着,眼里全是忧虑。
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又在拐角处停顿了下来。
不过陶应然她们谁也没注意到。
顾谨川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第一次看到陶应然哭泣的样子,第一次知道原来要强的她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他想冲过去拥住她,却发现她的泪珠晶莹像是世界上最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的双脚,让他动弹不得。
“卓东的家属在不在?”
一个小护士从急诊室走了出来。
陶应然应都不应。
小护士见没人回答,左看右看扫了一圈,最后锁定了陶应然母女:“哎,是不是你们俩送他过来的?”
陶英红皱眉,道:“对。我是他前妻。”
小护士理所当然地指着陶应然,问道:“那她就是他女儿吧?”
接着,不等回答,她就把缴费单递了过去:“她爸爸说没钱,要你们帮忙垫付。”
陶应然一听,眼泪也来不及擦,直起身就要冲进急诊室。
卓东本来坐在床上,磕着从隔壁大妈包里顺来的瓜子,结果脑袋一歪就看到了大步向自己走过来的陶应然。
“医药费?我给你付殡葬费!”陶应然简直忍无可忍,恨不得直接把卓东从窗户扔下去。
卓东见势不妙,鞋都来不及穿就跳下了床,一边骂一边躲:“弑父啦!杀人啦!你们快来看呀!”
陶英红害怕又把警察招来,赶紧小跑过去拦住陶应然。
“小然,算了算了,不付就不付,我们回家。”
哪知道这不拦还好,一拦卓东就更来劲儿了。
“妈的,让爸爸好好教育教育你!”
他高高地扬起手臂,对着陶应然的脸就要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只大手,死死的抓住了他那扬在空中的手。
“诶?”卓东一愣。
但不等他搞清楚状况,只感到手臂被往后一带,整个中心都向后倒去。
接着,他似乎有一秒的凌空,然后咚的一声闷响,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还欲爬起来,却被踩住了喉咙。
这时,他才看清来者何人——
顾谨川抿直唇线,下颌紧绷,冷峭的神情宛如千年寒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卓东,眸色黑得纯粹,含着戾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语气森然。
卓东一个音都发不出来,脸因为短气被憋得通红,强撑着用手拍了拍顾谨川的脚踝。
姚秘书害怕真的搞出人命,赶忙上前劝阻:“顾总、顾总息怒啊,松松脚吧,人快没了。”
顾谨川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加重了力道,恨不得把他的脖子踩断。
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顾谨川……”
顾谨川抬眸一看,陶应然正怔怔地看着他。
那个瞬间,顾谨川好似回过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陶应然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绝望,苍白的脸上染着血红和青紫,是那样触目惊心。
顾谨川的心好似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紧握的双拳几乎快要嵌入肉里。
陶应然眸光死寂一片,干涩的唇瓣微微颤抖:“你为什么在这儿?”
第三十五天
医院某处相对安静的长廊内, 自动售货机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响声。
顾谨川俯身弯腰,从出货口拿出了两罐热咖啡。
他将其中一罐递给了坐在边上的陶应然,低声道:“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谢谢。”
陶应然披着顾谨川的外套, 葱白的指尖微凉, 触碰到温热的罐身时, 不禁微微一颤。
“姚秘书等会儿就把干净衣服送过来了。”顾谨川垂眸望她。
陶应然不好意思他扯了下唇角,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她还是笑着说:“真的抱歉,又要糟蹋你的外套了。”
上次是火锅,这次是淋雨, 不过,应该没有下次了,她这样想着。
顾谨川蹙了蹙眉,喉结轻滚,道:“不用在意这些事情。”
陶应然捧着咖啡,掌心的温度慢慢升高,但是却捂不热她的心。
良久, 她双唇微动,嗫嚅道:“谢谢你,对不起。”
顾谨川清淡的眼底瞬间变得波澜起伏,他尽量保持声调的平稳,沉声道:“为什么?”
陶应然深吸一口气, 道:“顾谨川,我骗了你, 其实我有父亲, 还是一个名声很臭的老赖父亲。”
“嗯。”
顾谨川心底翻滚,情绪的浪涛汹涌地冲到他的咽喉, 堵得他发不出声来。
“违约的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还请你给我点时间,也不要去为难我的妈妈和阿公。”陶应然吐字清晰,像是锋利的尖刀,要把她和顾谨川之间理不清的混乱关系做个了断。
顾谨川眉心皱得更加厉害,嗓子里都泛出了血腥味。
没有过多的思考,他单腿屈膝,半跪在陶应然的面前,大掌堪堪地拢住她冰凉的双手,嗓音低哑道:“陶应然,你要什么我都给,但求你别把我们之间的约定作废,好吗?”
陶应然如同被冻住一般,恍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顾谨川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道:“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求你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想利用我也好、借我的势也罢,怎样都可以,我都心甘情愿。”
陶应然那原本已经沉在谷底的心又再次开始跳动,她不知怎么了,眼底一热,泪水又和收不住似的夺眶而出,滑入了顾谨川的掌心。
泪珠微冷,却一路烫到了顾谨川的心底。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缓缓地摩挲着她的卧蚕,为她拭去眼泪。
“别哭,我在。”
本是安慰的话,却不想惹得陶应然哭得更加剧烈,她断断续续地问道:“为什么啊?顾谨川……为什么啊?”
顾谨川一手轻轻的扣住她的后脖颈,然后稍微用力往前一带,将陶应然拥入了怀中。
他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在他颈间晕开了一片湿润。
陶应然像是找到了积郁的泄口,语无伦次地喃喃道:“我不想有那样的爸爸……真的不是我选的啊……我很努力了……但为什么我还是摆脱不了他啊……”
她字字如泣血,一刀刀剜在顾谨川的心头。
“没事了,然然,没事了。”顾谨川沉声哄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长廊无他人,此刻他们就是彼此的世界——
姚秘书动作很快,几乎是一刻都没耽搁,就把衣服送到了医院。
不过他刚走到拐角,就看到顾谨川和陶应然抱在一起,吓得他立刻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
老板和夫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员工肯定不能上前打扰啊!
不过……他俩这抱得也太久了吧!
正在姚秘书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断他们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请问是姚秘书吗?”
他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正是陶应然的妈妈,陶英红。
“阿姨好。”姚秘书赶紧打招呼。
“你好,请问你看到小然了吗?”陶英红问道。
姚秘书哈哈尬笑两声,道:“看到了,就,就在椅子上坐着呢。”
他的声音不低,陶应然和顾谨川都听到了。
陶应然像是回过了神,立刻推开了顾谨川。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又扯着袖子去擦自己在顾谨川衬衫上留下的痕迹,嘴里小声道歉:“对不起,衬衫也被我弄脏了。”
顾谨川唇角勾起的弧度里带着些许无奈,他伸手揉了揉陶应然的脑袋,道:“然然,你永远不需要和我道歉。”
这时,姚秘书拿着新衣服跑了过来。
“顾总好、顾夫人好。”
陶英红也跟着来了,她看着陶应然这副狼狈的哭相,心里别提有多愧疚。
“小然,妈妈带你去换衣服吧。”
陶应然下意识地朝顾谨川看去。
“去吧。”顾谨川柔声说,“等会儿我去找你。”
陶应然点了点头,跟着妈妈离开了。
直到这时,顾谨川才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顾谨川恢复了如常的冷漠。
姚秘书答道:“嗯,都好了。同时我也把您的意思都传达到了,他应该不敢再找夫人的麻烦了。”
顾谨川点点头,道:“好。”
他顿了一下,又说:“找人盯着他,有情况就和我汇报。”
姚秘书迅速答应:“好的,顾总。”
随即他凑到顾谨川耳边,小声问道:“顾总,他对夫人那么过分,您说要不要找人教育他一顿?”
顾谨川冷笑一声,道:“用不着,后面有的他受的。”——
那天回家后,可能是由于太过疲惫,陶应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顾谨川也不打搅她,只是默默地待在书房处理公务。
等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他见陶应然还没起来,便去敲她的房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然然,吃晚饭了。”顾谨川轻声道。
屋内仍旧寂静一片。
“然然,我进来了?”他又说道。
接着,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小夜灯已经亮起,借着门缝里透过来的光,可以看到床上有个小小的鼓包,蜷在一角,一动不动。
顾谨川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稍稍拨开被笼,让陶应然的小脑袋露出来了一点,然后用极低的声音唤她:“然然?”
陶应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动了动眉毛。
即使她未施粉黛,眉眼中的精致感依旧掩饰不住,而同样无法遮盖的还有那弥漫在全脸的憔悴和虚弱。
她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薄汗,干涩的嘴唇翕动,小声呢喃着什么。
顾谨川轻皱眉心,俯身贴近她,问道:“什么?”
“好热……”
她含糊不清的声音裹着反常的热气传了过来。
顾谨川意识到什么,伸手往她的额头上一探,顿时警觉起来。
“你发烧了。”
陶应然头疼得难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虚虚地应着:“可能吧……”
顾谨川转身去取温度计和药,一分钟不到就返了回来。
他打开床头灯,将亮度调至柔光,然后轻掰陶应然的下唇,道:“乖,张嘴,量一□□温。”
陶应然现在很乖,听话地张开小嘴,然后任由顾谨川把体温计垫在舌头下方。
顾谨川看她这副听话的模样,不禁神思驿动,一些糟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他强忍着不做人的欲念,喉头滚烫,哑声道:“含着,别咬。”
陶应然双眼微张,迷离地看着他,眼神似乎都无法聚焦,但还是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顾谨川把体温计拿了出来,对着光线看了看,38.5度。
“去医院吧。”他说着就要扶陶应然起来。
可是陶应然一听就无比抵触,小幅度地挣扎着道:“不要……不想挂水……扎针好疼……”
顾谨川没办法,只好倒了杯温水给她,哄着问:“那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可能是发烧了人比较脆弱,陶应然一个劲儿地往被子里拱,带着哭腔道:“不好……不想吃药……”
顾谨川怕她被闷到,一手扒拉着被子,一边耐着性子问:“那然然想干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陶应然昏昏沉沉的,盯着天花板,嗓音又软又哑:“想看……大企鹅……”
顾谨川愣了:“什么?”
陶应然许是烧糊涂了,指着房里的阴影,胡说八道着:“大企鹅坐着齿轮来看我了哎……”
“……”
顾谨川扶额。
他想了片刻,道:“然然,大企鹅是你的好朋友吗?”
陶应然软声道:“是的呀……是南极的企鹅,北极的熊……”
顾谨川拿过水杯和药,道:“那大企鹅带来的礼物你要不要?”
陶应然迷迷瞪瞪地笑着点头:“要呀。”
于是,顾谨川二话不说,掰开她的嘴唇,直接把退烧药放了进去,然后骗她说:“大企鹅给你带了南极特产,快尝尝。”
陶应然信以为真,用力地咬了小药丸一下,紧接着就露出了痛苦面具:“呀……这是什么啊……”
顾谨川装模作样道:“怎么啦?不好吃吗?”
“苦……”陶应然五官都拧在一起了。
“啊?怎么是苦的!大企鹅也太坏了吧!”顾谨川惊讶地说到,顺便递上了温水:“来,快喝点水。”
陶应然差点又要哭出来,抱着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
“呜呜呜,大企鹅不是好朋友……”
“就是,我帮你把它赶走好不好?”顾谨川像在哄小孩一般。
陶应然扭过身子,往顾谨川那儿靠了靠,闷声道:“好。”
后来顾谨川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了什么办法把“大企鹅”赶走了,只记得自己整夜都牵着陶应然的手。
他不停地给她换着冰袋和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地给她的唇上沾上蜂蜜水,就这样一直到了黎明。
当陶应然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变得很清明。
她下意识地侧过脸向旁边看去,却正好对上了一个乌黑的脑袋。
第三十六天
陶应然先是一怔, 随即条件反射般地一颤,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捏在顾谨川的掌心之中。
顾谨川感受到她的动作,立刻抬起了头。
他眼眶微红, 深邃的瞳眸中飘着些许血丝, 看上去很是疲惫。
“醒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陶应然懵懂地点了点头。
顾谨川躬身凑近她, 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然后轻轻地用自己的前额抵上了她的额头。
那瞬间陶应然的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 但却无法遏制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声。
“好像还有点热。”他低声说。
陶应然却小幅度地往后挪了一点,小声道:“给被子闷得热罢了。”
顾谨川放开了她,拿出温度计甩了甩, 然后递了过去。
“那再量一次。”
陶应然听话地把温度计放进了嘴里,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
顾谨川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声道:“我煮了粥,给你盛一碗去。”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
他先是把盘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又把陶应然嘴里的温度计取了出来。
“三十六度三,确实退烧了。”顾谨川神情稍稍放松。
陶应然看着床头柜上的早餐、冰袋、毛巾, 还有药片和水杯,稍带迟疑地问道:“你一整晚都陪着我的吗?”
顾谨川“嗯”了一声,然后拿起了瓷碗和汤勺,舀了一口粥,递到她的嘴边, 道:“皮蛋瘦肉粥,我刚试了一下温度, 刚刚好, 不烫嘴。”
陶应然却垂下了脑袋,弯弯的长睫掩住了明澈的眸子, 轻声道:“谢谢你,但是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顾谨川放下了碗勺,沉吟片刻,道:“只是我想而已。”
陶应然却摇了摇头,道:“昨天我在医院和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我违背了契约最基本的精神,骗了你两次,的确不值得被原谅。”
顾谨川停顿几秒,道:“我不觉得你骗了我。”
接着,他又和在医院的时候一样,屈膝躬身,让自己与陶应然的视线平行,一字一句道:“那样的人不配做你的父亲。”
陶应然鼻尖微酸,千万种情绪如藤曼一般爬了上来,缠住了她的咽喉。
“然然,让我保护你好不好?”顾谨川低声问道。
简单的一句话在陶应然心中激起千层浪,自打她的父母离婚以后,她就不停地让自己变得强大,去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但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被保护的那一方。
可是回首这些日子,顾谨川的每一次出现都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做的是那样自然,让她都未曾察觉,以至于现在她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回应。
这短暂的踌躇被顾谨川敏锐地捕捉到,他眉梢微蹙,语气更加放缓,几乎是商量着问道:“哪怕就只有这三年,让我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行不行?”
陶应然终于抬起了双眸:“三年?”
顾谨川颔首:“是,就到合约结束的那一天。”
陶应然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应该说也没有立场去拒绝。但她的心绪中却荡起涟漪,泛着些许说不明的酸涩。
“好。”她动了下唇瓣,轻声回复。
可是,万一她习惯了他的保护,那三年之后的自己,还能从容地走出顾夫人这个角色吗?
顾谨川终于释然般地扬起了嘴角,道:“那就说好了。”
接着,他又端起粥,说:“有些凉了,我再去温一温。”
说罢,他便起身走出了房门。
温暖而明媚的阳光充斥着客厅,咖喱沐浴在晨曦里伸了个懒腰,然后走过来蹭了蹭顾谨川的裤脚。
三年就三年吧,他会想尽办法留下她的——
陶应然的病痊愈了,虽然嘴角的淤青还没有完全褪去,但是她还是坚持要随着剧组一起进山。顾谨川拿她没辙,只好随她去了。
临走前,他递给陶应然一个行李箱,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休息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不要太晚睡觉,有什么事情要及时联系我。”
陶应然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
再看看他为自己准备的行李装备,小刀、防身器、电筒、夜灯、还有一次性的床上用品,越发觉得他有种“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慈母感。
“不过,这是什么?”
陶应然从包里掏出一把塑料玩具□□样的东西,有些奇怪地问道。
“信号弹。”顾谨川一本正经地回答,“以防你在山里迷路。”
陶应然:“……”
她开玩笑似地追问:“如果我发射了信号弹,会有直升机来救我吗?”
“对啊。”顾谨川理所当然道。
“?”
于是,陶应然悄悄地把信号弹掏了出来,出门前塞到了门口的鞋柜里。
谁要带这么危险的东西上山啊!
就这样,她的剧组生活开始了。
一开始,陶应然充满了新鲜劲儿,但是没过几天,杨婧仪就开始各种找她不痛快了。
《夺赤》讲述的是一位女警为了调查女大学生失踪案,只身前往某处山村中寻找线索,并最终成功破案,营救出被拐女生的故事。
杨婧仪作为主角,经常会对剧本指手画脚,提出自己的“意见”。
但这并不是正常的讨论,更像是发泄自己的不满,因为不管是否合理,如果大家不按照杨婧仪的想法去走,那她就会摆脸色耍脾气,甚至直接撂挑子不干。
今天的状况也是如此。
下午第一场戏的内容是杨婧仪扮演的女主角第一次在村庄里发现被囚禁女生的线索,与村民斗智斗勇。
本来是场很简单的戏,杨婧仪却又开始找茬。
“女主角是警察哎!她怎么会有紧张的情绪呢?应该是很冷静的呀!”
陶应然解释道:“紧张是人的正常情绪,和冷静并不冲突,而且这是女主角第一次发现如此可怕的事情,自然会感受到震撼,从而神经紧绷。”
杨婧仪却完全听不进去,坚持这个戏码是多此一举。
陶应然脾气也上来了,两个人互不相让,眼见愈演愈烈,导演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先休息一下再继续,怎么样?”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对啊对啊。”
陶应然也不愿过多和她纠缠,决定先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可当她回到片场的时候,却听到杨婧仪在和大家一起闲聊。
“哎,我也不敢惹她啊,可能因为我是谨哥青梅的缘故,所以她对我的敌意特别大。”
“哇,我也觉得她好大牌啊。”
“但是我感觉顾总好像也没有很看重她哎,你看她刚来那几天,嘴角好像被人打了一样,居然这样也让她出来。”
“对呀对呀,她进组好久了,也没看到顾总来探班哎。”
陶应然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上前去,不徐不疾地回道:“对,最近他在出差。”
几个嚼舌根的吓了一跳,立刻换上虚伪的笑脸,道:“陶小姐回来啦。”
杨婧仪怪声怪气地揶揄道:“以前谨哥再忙都会来看我呢。”
陶应然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道:“就是最近不看你了呗。”
杨婧仪愣了,半天才瞪着眼睛说道:“那是因为我们在山里,谨哥不喜欢爬山,肯定不会来的。”
陶应然无所谓地耸了下肩,道:“那你下次找个在海边拍摄的剧本吧。”
杨婧仪给她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生气地走了。
陶应然看着她炸毛的背影,心里却没有太多的快感。
以前顾谨川真的经常去剧组看她吗?
那他也会给她发很多信息吗?
正想着,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陶应然解锁屏幕,发现是顾谨川发来的信息。
【今晚山上可能会下雪,我等会儿找人接你去山下的旅馆住。】
这么一说,好像今早的天气预报的确有说晚间会有降雪的可能,但是一想到明早9点就有戏要拍,陶应然还是拒绝了顾谨川的邀请。
【不用了,明天开拍挺早的,我怕一上一下耽误时间。】
她如是回答道。
她想,都三月了,雪再大能大成什么样呢?
不过,时间没有过几个小时,陶应然看着窗外被寒风卷起漫天飘散的鹅毛大雪,开始为自己的草率估计而感到后悔了。
“赵导,拍不了了!”场务在风雪中大喊,声音都快被呼啸而过飓风吞没。
赵导摆摆手,无奈道:“回来吧回来吧。”
谁知,这边刚喊完,那边的助理又开始喊:“不好了!到半山酒店的车全停运了,咱们自己的车也陷雪里了!”
赵导傻眼了,立刻准备叫救援,却发现根本搜不到手机的信号。
“糟了!那我们不是给困这儿了!”
这时,另一个工作人员出主意道:“这片场旁边有几个平房,不然我们在里面凑合一晚?”
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大家也只能将就。
旁边的平房是这里一些猎户和农家偶尔上山打猎的时候暂住的地方,设施虽然不齐全,但挡风避雨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边算上一个窗户漏风的小杂物间,统共也才四个房间,整个片场四十几个人,根本不够住。
有人提议:“女生人少,住一间差不多了,剩下两间大点的房间男生一起挤一挤,怎么样?”
“还有杂物间也可以睡人。”另一个人提醒。
立刻有人反对:“不能吧,那边门都关不紧,风吹得呼呼的,好吓人。”
“那就大家挤一挤呗。”
天色越来越暗,马上就感觉要伸手不见五指了,大家只能迅速地分配了一下住宿。
陶应然自然和女生睡在一个房间里,但是十多个女孩子睡在一个房间里,纵使大家再瘦,也总是拥挤得伸不开腿脚。
一向养尊处优的杨婧仪不乐意了:“我这样保持一个姿势睡一晚,明天肯定会水肿,到时候上不了镜怎么办?”
没人敢接她的话,全都装聋作哑。
除了陶应然。
不仅是私人恩怨,她本身也很烦这种不合时宜耍大小姐脾气的人,于是她看了一眼杨婧仪,悠悠道:“那不然,你去小杂物间睡?”
杨婧仪一听就来火了:“你怎么说话的呢!为什么是我去睡?那边又漏风有漏雨的,我给淋生病了怎么办?拖了整个剧组进度谁来负责?”
话毕,她突然眼睛一转,道:“那要不你去呗,这样我们剩下的人空间都大了一点呢。毕竟,开拍第一周你不在,好像问题也不是很大。”
陶应然皱眉,道:“敢情这是你说了算?”
杨婧仪笑笑,说:“也不是,不然我们公平点,抽签怎么样?谁抽中了谁去睡杂物间,或者,和他们男的睡一起也行。”
陶应然觉得荒谬,根本不想参加,可是杨婧仪却拉着大家搞起了投票,结果过半的女生都站在了她那一边。
行吧,要抽就抽呗,反正也不一定是我抽中,陶应然这样想。
然而她又错了。
她看着自己比别人都短了一截的纸条,头顶仿佛有只乌鸦飞过。
要不要这么背啊。
杨婧仪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催促道:“哎呀,陶小姐,你手气真差,但是愿赌服输,你还是快点收拾一下过去吧。”
其实比起和杨婧仪在一个房间共处一晚,陶应然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小杂物间待着,但前提是她要能看得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诸事不宜,陶应然一到杂物间,就发现唯一的吊灯坏掉了。
亏好她还带着顾谨川给自己收拾的旅行包。
可是当她发现小夜灯没有电了的时候,她差点尖叫出声。
早知道就把信号弹带着了!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顾谨川开着直升机来把自己接走啊!
陶应然懊悔莫及从,只能窝在杂物间的角落里,就着外面雪地映射的白光,模模糊糊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夜色寂寥,天空微红,白色的雪地和呜咽的风声给山野的晚上添上了诡谲的色彩。
陶应然蜷起双腿,把前额抵在膝盖上,想让自己快点入睡。
可无论她多么疲惫,黑暗和寒冷都让她更加清醒。
在摇曳不定的风雪里,似有脚步声回荡,拨动了本来的就紧绷的神经。
陶应然紧紧地握住了手电筒,可手心渗出的冷汗却让筒身变得湿滑。
阴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杂物间的门口。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陶应然被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下意识地屏住了气息。
但是当木门不知是被风吹开还是被什么推开的时候,她的防线瞬间就被击破。
混乱之中,她几乎是崩溃地叫出了声:“顾谨川——”
第三十七天
“我在。”
那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响起, 如同夜晚的幻觉。
陶应然倏地睁开眼睛,然而不等她看清,她就被拥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那从胸膛中传出的心跳声是那样的鲜明而热烈, 像是团团簇簇的明火, 驱散了恐惧,照亮了黑夜。
“然然, 我在。”顾谨川的呼吸中带着凉气,听上去有些沙哑,却又是那样让人感到心安。
陶应然抬头, 借着白茫茫的雪色,她不可置信地注视着顾谨川,喃喃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雪花凝在顾谨川的发丝上,眼里却盈满了似春水般的温柔。
“我看你没回我信息,就想你可能是被困在山上了。”
陶应然明眸眨动,像是天上的启明星:“你是开直升飞机过来的吗?”
顾谨川忍不住笑出声来,垂眼望她:“你不是把信号弹扔家里了吗?”
陶应然撇撇嘴, 道:“那谁也没想到会遇到暴雪嘛。”
顾谨川轻叹一声,环抱她的双臂又紧了紧:“这个天气直升飞机没办法飞,我开车上来的。”
陶应然很惊讶:“开车?”
顾谨川读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停在前面的休息站了。”
“然后呢?”陶应然更诧异了,“你不会是走过来的吧?”
顾谨川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接着, 他将羽绒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陶应然的身上加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 暖热的温度将她整个人笼住。
陶应然见他里面只穿了一套西服, 立刻推拒:“太冷了,你自己穿吧。”
顾谨川却不由分说地把扣子给她扣上了:“我不冷。”
他顿了顿, 又说:“等雪小一点,我带你下山。”
陶应然皱起了娥眉:“那刚才雪下的那么大你还开车。”
顾谨川勾了下唇:“我一个人并不会怕。”
陶应然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嗔怪道:“一个人更危险,下次千万别这样做了,在山上将就一晚上我也没问题的。”
顾谨川把外套的帽子给她戴上,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那不行,看到你我才放心。”
陶应然漂亮的眼珠转了一圈,道:“那我也不行。”
顾谨川没懂:“什么不行?”
陶应然把他刚系好的外套又散了开来,忽地靠近了顾谨川,接着把外套的另一边披在了他的肩头。
“我不要一个人穿这件外套,我要和你一起穿。”她认真地说道。
顾谨川愣了半刻,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好,听你的。”
窗外的风仍在吹,却少了几分凛冽,多了些许柔和。
陶应然靠在顾谨川的身侧,忽然问道:“顾谨川,要是今夜的雪没有变小怎么办?”
“如果太阳升起前我没有回去,会有人来接我们。”
“是开直升飞机吗?”陶应然又问。
顾谨川看了她一眼,道:“可以是。”
陶应然突发奇想,道:“那我们等到天亮吧!”
顾谨川哭笑不得:“你要是那么喜欢,回去我送你一架吧。”
陶应然憨憨地笑了笑:“那我要去考个飞机驾照,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当飞行员呢。”
顾谨川顺着她问:“那后来怎么没有当呢?”
陶应然停了几秒,轻声回道:“后来家里出事了,我和妈妈差点无家可归,私校的学费也交不起了,所以转学了。”
周围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顾谨川才轻启薄唇,道:“对不起。”
陶应然并不在意:“没事啦,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你看我现在不也很好吗?”
“嗯。”顾谨川应道。
或许是感到气氛有些沉闷,陶应然故意说一些俏皮话:“所以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以前也是贵族学校里念书的大小姐呢。”
顾谨川没有立即应话,停顿几秒,他才说:“我知道。”
陶应然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顾谨川侧过脸,凝视着她如月光般皎洁的面容,道:“因为我很早就见过你了。”
陶应然眨了眨眼,试图搜寻有关顾谨川的记忆。
顾谨川弯唇道:“你在图书馆里踩到的人就是我。”
陶应然恍然大悟。
她愣怔片刻,然后猛地直起身,钩住顾谨川的手臂,惊喜道:“真的吗?那个人是你吗!”
顾谨川点头:“是啊。”
此时,陶应然忽然想起上次家里停电的时候,她和顾谨川说自己有夜盲,当时他回答的是“我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哇~”陶应然半眯起眼睛,“顾总,你好有心机啊。明明知道那个人是我,上次吃烧烤的时候居然还装不知道!”
顾谨川也不反驳,只是说:“小没良心的,谁叫你把我的校服扔去广播室的?”
陶应然不服:“失物招领不都要去广播室?”
顾谨川也不和她争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陶应然却来了兴趣,问道:“不过后来在舞会上,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顾谨川指了指自己的手背,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面熟,等你回来找钥匙的时候,我看到你手背上的红点,就确定那是你了。”
陶应然装作生气地轻轻捶了他一下,道:“又心机又变态,哪有第一次见女生就盯着人家手看的!”
顾谨川反问:“那第一次见面就要做人家老婆的呢?”
陶应然小脸一红,嘴硬道:“那不一样,你本来就是去找老婆的。”
“也是。”顾谨川浅笑。
接着,陶应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调转话锋,问道:“但是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
“就是,”陶应然斟酌着用词,“你为什么没找杨婧仪结婚呀?”
顾谨川挑眉:“我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陶应然又问。
顾谨川答道:“一起长大的罢了,也没有规定说一定要结婚吧?”
陶应然更好奇了:“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俩之前是一对啊?”
顾谨川淡淡回道:“那只是他们的想法罢了。”
“那你呢?就一点点感觉也没有?”陶应然将信将疑,毕竟杨婧仪总在她面前强调自己“白月光”的身份。
顾谨川答道:“没有。”
不知为何,陶应然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这样的想法,不喜欢啊,那就好。
可旋即她又垂下了长睫,小声问道:“那她为什么总拿你说事儿啊?”
顾谨川滞顿一秒,道:“你不必在意她。”
他说得不痛不痒,就像是这种小事不足挂齿一样。
陶应然心想,怎么可能不在意啊?所有人都认为杨婧仪才和顾谨川是天造地设,弄的她这个顾夫人倒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将下巴垫在膝盖上,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哦。”
顾谨川以为她是累了,就伸手帮她把外套往上提了提,道:“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雪小了我背你出去。”
折腾了一天,陶应然也的确有些乏了,于是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稍稍歪了歪头。
渐渐地,她真的沉沉地睡着了。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有人急促地敲响了杂物间的门,然后她的身体忽然一轻,像是乘着云朵漂浮在宁静的夜空,而后陷入了温暖的梦乡。
“唔……”
陶应然好似在梦中呓语,朝热源挪动了一下脑袋。
顾谨川做了一个深呼吸,揽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开缓一点。”他低声嘱咐司机。
“好的,顾总。”司机毕恭毕敬地回道。
风雪逐渐平息,幽静的山野中有几道车灯闪过,微弱的光指引着家的方向——
“哇,你们知道吗?昨天半夜的救援车是顾总叫来的哎。”
“知道啊!这旅馆也是他帮我们找的哎。”
第二天早上,山脚某家酒店的早餐厅里,《夺赤》剧组的工作人员们都在交头接耳,津津乐道着顾谨川这好似偶像剧里的
䧇璍
举动。
只有杨婧仪的脸很臭,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喝着咖啡。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杨婧仪的眼神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毫无疑问,那人就是顾谨川。
他低声在和经理说着什么,然后便利索地转身,没有给别的地方分任何一点眼神。
杨婧仪突然怒从中来,放下手中的咖啡就快步跟了过去。
就在顾谨川即将踏进电梯的那一刻,她叫住了他。
“谨哥。”
顾谨川闻声回头。
杨婧仪小跑上前,皱着眉问道:“谨哥,你是为了她才来的吗?”
“对。”顾谨川的回答简洁明了。
杨婧仪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你难道真的喜欢她吗?”
顾谨川看都不看她,道:“这和你无关。”
杨婧仪干脆直接一个大步横在了他的面前,提高了声量:“我不懂,你知道她的父亲是老赖吗?她就是一个骗子啊!”
顾谨川面若冰霜,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道:“是你告诉卓东我给了她彩礼的事情?”
杨婧仪微愣,有些心虚地回道:“对、对啊,可是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吗?”
顾谨川寒声道:“你没有资格去管这件事。”
杨婧仪彻底呆住了。
这时,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顾谨川不再多言,径直走进了电梯。
杨婧仪仍不甘心,转头问道:“你不考虑别的也就罢了,连顾家的名声你也不顾及了吗?”
顾谨川凉凉道:“顾家的名声,我从来不在意。”
随着电梯门合上,杨婧仪惊异的神情也消失在眼前。
顾谨川兀自冷笑一声,心想,顾家有什么名声?不过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罢了。
突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亦策发来的信息:【兄弟,大事不好了!】
第三十八天(小修
顾谨川眉头紧皱, 一出电梯间就回拨了电话。
一接通,就听到亦策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兄弟,东阳影视基地里的酒店施工被叫停了!”
顾谨川问道:“是什么原因?谁叫停的?”
亦策压低了声音, 道:“我打听了一下, 好像是……好像是顾叔叔找了人……”
“我爸?”
“对。”
顾谨川此时心中大概已经猜了有七七八八。
亦策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没有让顾氏集团参与……”
顾谨川冷声道:“这个项目本来就和集团无关。”
亦策唉声叹气:“要我说你爸也是真的偏心, 集团大权给了你弟弟不说,现在看你在外面发展得好, 还想分你的蛋糕……”
顾谨川捏了一下鼻梁,道:“没事,我会处理的, 你准备一下,下午我们一起飞东阳。”
亦策好奇:“你现在不在京市吗?为什么要等到下午?”
顾谨川道:“对,我在泰君山。”
亦策很吃惊:“你不是最讨厌爬山了吗?去那儿做什么?”
顾谨川悠悠道:“去看我老婆。”
亦策:“……”
—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洁白的大床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光带,一个乌黑的小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中,安静而美好。
顾谨川轻轻地推开房门,走到了陶应然的床边。
她雏鸦之色的睫羽垂下, 神色安稳,呼吸清浅,多了几分安宁恬静。
顾谨川在床边坐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他想和她说声再见,又不忍心喊醒她, 只能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过了片刻,他拿笔在便签纸上写了些什么, 放在了床头。
然后, 他俯下身,在陶应然的耳边低声道:“然然, 我先走了。”
接着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没多久便听到轻悄的开门声,随即空气便重归平静。
这时,陶应然猛地睁开了眼。
她的耳根早已酢红,顾谨川那混着檀木香味的气息还萦绕在她的周围。
刚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本来已经苏醒的她在听到门把扭动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阖上了双眼,装作还在沉睡的样子。
以至于顾谨川俯身告别的时候,她明确地感知到距离的骤然缩短,剧烈的心跳声是那样清晰,甚至快到出现了一丝不应该有的期待。
他刚刚离自己那么近,是要……亲她吗?
再细细一想,这是什么羞耻的念头啊!
这难道就是大家所说的白日梦?
陶应然愣怔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一眼瞥见了床头的便签。
只见上面写着:然然,请原谅我不能等你醒来,公司出了急事,我要去东阳出差一段时间。本想说好好照顾自己,但想必你忙起来便无暇顾及。所以我特地留了一个电话,这是我的旅行管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他。
以及,我已帮你订好早餐,你醒来后按000,他们就会给你送进来。
我出差的这段时间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信息,请多见谅,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每天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顾谨川。
她看着留言,心底忽然一热,唇角竟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人在意的感觉真好。
后来的那些日子,正如顾谨川所说,他几乎每天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陶应然也不想多打扰他,并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没想到顾谨川反而不乐意了,某天晚上突然给正在敷面膜的陶应然发起了视频邀请。
那时陶应然正在研究小某书上一条关于豪门婚姻都是各取所需的帖子,还在评论区里翻得不亦乐乎,铃声响起的时候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喂?”陶应然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然然。”顾谨川的声音响起。
最近他总是这样叫她,像是在唤一只小猫般温柔,让人听起来有些害羞。
“你干嘛呢?”顾谨川问。
“在敷面膜。”陶应然答道。
“我看不到你啊。”顾谨川又说。
此时陶应然的手机正放在桌上,摄像头对着的是天花板,属于是只闻声不见人。
无奈,老板都发话了,她只好把手机立了起来,嘟囔道:“敷面膜有什么好看的呀……”
她扎了一个丸子头,脸上贴着的是老虎图案的卡通面膜,和她平时干练的样子完全不同,看起来甚至有点儿稚气未脱的感觉。
“好看啊,”顾谨川浅笑一声,“然然怎么样都好看。”
虽然他最近经常说这些酸话,但陶应然听到的时候还是打了一个激灵。
“老公,你最近怎么老是夸我啊?”她委婉地问道。
顾谨川叹了声气,委屈道:“不夸你的话,怕你更不愿意理我了。”
陶应然急了:“我怎么不理你啦?”
明明是他说最近出差很忙,自己不过是不想过多叨扰罢了。
顾谨川折颈,注视着她:“都不主动发信息。”
陶应然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没有怎么系统性地向他汇报过工作,于是提议:“不如我们每周四都进行一次例会吧!”
“嗯?”顾谨川愣了。
“就是固定时间聊天,这样也不会影响你平常的日程。”陶应然说得振振有词。
顾谨川都说了要尽职尽责扮演好一个丈夫的角色,那她也不能掉链子呀!
“……”
顾谨川没有接话,沉默几秒,他主动切换了话题:“最近拍摄还顺利吗?”
陶应然没懂他为什么看上去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回答道:“挺好的。”
其实不仅是“挺好”,简直是顺心过头了。
不仅拍摄没遇到阻碍,而且杨婧仪也不再找自己的麻烦,出了偶尔投来不爽的眼神,就没有再出任何幺蛾子。
“下周是不是要下山了?”顾谨川问。
“是呀,这段拍摄要结束了。”
随即,陶应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呢?什么时候回来呀?”
顾谨川垂眼:“还不清楚,这里的事情有些复杂。”
陶应然很想问问自己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但又觉得实在是插不上手,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都会解决的啦。”
顾谨川读懂了她的意思,笑了起来:“嗯,我不担心。你多和我说说话就好。”
“好呀。”
窗外,月上树梢,皎白的光洒在新抽芽的树枝上,春的生机在深谙的夜色中悄然生长。
—
天气渐暖,《夺赤》在山里的拍摄也进入了尾声。
陶应然回到了京市,工作的节奏也稍稍放缓。
这天她没有拍摄的行程,便忙里偷闲,准备在家里好好休息上一天。
在她整理客厅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垒在角落里的那堆礼物。
从未有人挪动过它们,上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这些礼物,还有她上次用顾谨川的卡刷的东西,加在一起价值应该已经超过了千万,可顾谨川从未对此置过一词,仔细一想,还真有种霸道总裁狠狠爱的感觉。
b老师也说过,一个男人肯给你花钱,那多半是对你有意思。
所以,顾谨川也对自己有意思吗?
这个奇怪的想法瞬间让陶应然警铃大作。
她在想什么啊!顾谨川都说了,就三年的合约,合作共赢,好聚好散,她在这儿发散什么思维呢?
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顾谨川真的是个很体贴的“丈夫”。
生日和节日都有满满的仪式感,相比之下,自己好像连他的生日都不知道是哪天……
嗯?陶应然忽然灵光一闪。
他的生日是哪天来着?
一想到这个问题,陶应然也不收拾了,跑回房间就去翻结婚证,结果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写着,3月30号。
这不就是后天嘛!
陶应然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今天想起来这事儿,还是该担心没时间准备礼物,她迟疑片刻,给顾谨川发去了信息。
【忙不?你后天回家嘛?】
顾谨川回得很快:【应该可以回去,有什么事吗?】
陶应然回了一个小猫头花花笑脸的表情包,配字:【没什么,你要回来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顾谨川没有拒绝。
【好,我先忙了,后天见。】
他的回答简短明了,应该是还在忙项目的事情。
陶应然收到了确认的回复,便开始仔细琢磨起来。
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呢?
钱的话,他肯定是不缺的,所以肯定要突出新意,或者充满心意。
思来想去实在是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干脆打了个电话给南浔。
“小浔啊,你说送男生的礼物什么比较好呢?”
南浔在电话那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坏笑着问道:“你有行情啦?”
陶应然有些无语:“我已婚了……”
南浔豁然开朗:“你是要给顾总送礼物吗?”
陶应然点点头:“对啊。”
南浔若有所悟,道:“投其所好呗。”
陶应然又犯了愁,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喜好。
南浔扶额:“哎,算了算了,那要不就简单点儿,给他做顿饭,再做个蛋糕吧。”
陶应然眼前一亮:“对哦,这个不错。”
但旋即她想起自己那糟糕的厨艺,又有点儿泄气:“小浔,我做饭太烂了,不然……你教教我?”
—
超市内,陶应然推着购物车,认真地听着南浔的指挥。
“煎牛排配芦笋,绝对不会出错。”
“然后凯撒沙拉和奶油蘑菇汤,都是很好上手的菜品。”
“对对对,还可以在蘑菇汤上面放上一层这个酥皮,做出来像朵小山一样,可漂亮了。”
陶应然一五一十地照着指令采购,不一会儿就把推车填满了。
南浔看她如此上心,不禁试探着问道:“小然,你是不是……假戏真做了?”
陶应然微怔,随即噗了一声,道:“怎么可能。”
南浔摸了摸下巴,道:“我没见过你要主动给谁下厨做饭啊?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宁愿洗碗、绝不做饭。”
陶应然干咳两声,道:“这不是他要过生日了吗?”
“买个礼物不就完事儿了?”南浔问。
陶应然却说:“那不行啊,年前我爸把我的钱要走了,现在我账户里只有五千块不到,买不了什么他能入眼的东西,而且如果刷他的卡,那我不就是借花献佛了吗?”
南浔愣了:“不到五千块?那你还买这么多好的食材?你是准备下半个月吃土吗?”
陶应然摆摆手:“洒洒水,小意思啦。”
南浔叹了口气:“小然啊,咱能不能稍微直面一下自己的感情啊?”
陶应然笑了:“我和他就是钱的事情,掺杂感情,不纯粹了。”
可是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心里却觉得酸酸的,仿佛这不是在对南浔说,更像是在警示自己不要多想。
南浔翻了个白眼,道:“你丫就会嘴硬,没有感情你搁这儿挑什么菜呢?”
陶应然坚定地说道:“我这是入戏。”
说罢,她绕到烘焙工具的货架前,挑起了蛋糕模具。
南浔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小笨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
三月三十号,陶应然五点多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上了一身运动服,干劲十足地来到厨房,准备大展身手。
大约一小时后,她看着一块烤的雀黑的蛋糕,陷入了沉思。
不是上下500度烤20分钟吗?
怎么和图片上不一样啊?
幸好她材料买的多,还有一部分实验的余量。
于是,在经历了蛋糕胚被烤焦、里面没烤熟、蛋糕没涨起来,奶油染错色等一系列离谱的事故之后,一个色彩缤纷但歪七扭八的生日蛋糕出炉了。
陶应然骄傲地拍照留恋,并且发给南浔炫耀。
【小浔,我是不是超厉害!】
南浔回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包,略显敷衍但还是以鼓励为主。
【很有风格,像是那种……裸蛋糕。】
陶应然:【!!】
【小浔你好懂我!我就是按照水果裸蛋糕的样子做的!是不是惟妙惟肖?】
南浔默默留下三道黑线,她想,如果蛋糕不是斜的,水果切得更整齐一点,奶油抹的更平整一点,那还是挺惟妙惟肖的。
不过她并没有打击陶应然的积极性,而是说:【加油,我看好你。】
陶应然果然有被鼓舞到,一口气又把晚上的菜品试做了好几遍,最后自己还把残次品全都吃进了肚子里,实在吃不下的肉也喂给了咖喱,主打一个绝不浪费。
她看着吃得很香的咖喱,心里十分骄傲。
“他要是也吃得这么开心就好了。”
“喵~”咖喱乖巧地回应着,仿佛在说“那是肯定哒”。
傍晚,夕阳给客厅撒上了碎金,陶应然也完成了精致的晚餐。
她收拾好厨房,又把从外面买的新鲜的蝴蝶兰插进了花瓶里,摆在餐桌的中心,别致又典雅,从品相上来说,丝毫不逊色外面的西餐厅。
一切准备就绪,陶应然给顾谨川发去了信息。
【什么时候到家呀?】
结果过了好久,顾谨川才慢吞吞地回复了一句:【抱歉,今晚有点事,回来要很晚了。】
这条信息好似一盆冷水,把陶应然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燃烧了一天的热情也瞬间消散得没有了踪影。
算啦,他最近本来就很忙。陶应然试图给他找借口,或者说,是给自己找不要伤心的借口。
她拿起手机想要刷刷新闻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却不想看到了一条最新的消息推送——
【宏创总裁顾谨川出席顾氏集团西河新项目落地仪式,国际巨星杨婧仪全程陪伴。】
陶应然:“……”
她默默关掉新闻页,打开了许久不看的小某书。
她的主页由于太久不更新,已经是一片荒芜,和B老师的对话也停留在很久之前。
但这都不影响她想再次吐槽的心境。
于是,一篇新帖横空出世——
【老公生日当天和别人……】
好啦,陶应然承认自己有点标题党,但是她心里的确有些介意。
“不是说好要回来的吗?”她喃喃道。
—
这边,宴会厅里,杨婧仪企图去挽顾谨川的手被不动声色地甩开,虽然没有什么人看到,可她依旧觉得颜面扫地。
“谨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谨川冷声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谈不上生气。”
杨婧仪低着头,一副可怜相:“别总垮着脸啦,东阳和西河的项目本来就是孪生兄弟,让顾叔叔在西河开发酒店,这样东阳拍摄的地方还可以更大呀。”
顾谨川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怎么?打完小报告想给我做思想工作了?”
杨婧仪哑然。
顾谨川懒得和她多费口舌,抬腿就走了。
亦策站在旁边,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跟上顾谨川,皱眉道:“没想到婧仪这么不给面子,居然帮着你爸来搞你。”
顾谨川却不以为意:“杨叔叔这两年上去了,和顾氏集团的关系也深厚了,这种事是迟早要发生的。”
亦策很不爽:“那也不能找几个地痞流氓去你地盘上撒野啊。”
顾谨川没有接话。
亦策有些紧张:“那该怎么办啊?真要把酒店建在西河?”
顾谨川看着顾厚文和顾金学在不远处和一群政府官员推杯换盏,凉凉道:“论脏的,谁不会玩?”
亦策看着他凌厉的目光,瞬间感到一阵寒意。
顾谨川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准备和亦策去别的地方商量事情,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一下。
【小某书推送:@桃小然:老公生日当天和别人……】
顾谨川眉心一跳,心想,谁生日?老公生日?你还有几个老公?
可是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
今天是三月三十号,是他这个老公的生日!
亦策见顾谨川拿着酒杯定住了,便问道:“怎么了?”
顾谨川立刻放下香槟,道:“今晚先按兵不动,明天我再和你说。”
亦策满头雾水:“啊?你这是要走了?”
顾谨川道:“对,有急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抬腿走了。
是很急,毕竟,三月三十号只剩下最后一小时了。
第三十九天
月亮越升越高, 遮蔽了星光,寂寥了黑夜。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蛋糕也塌陷了下去, 连蝴蝶兰也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陶应然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了十二点。
再打开小某书, 新发的帖子一点儿流量都没有,甚至连B老师也不再回复。
她忽然觉得很落寞, 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她用心做的一切。
“喵~”
咖喱似乎察觉到陶应然的情绪低落,跳上桌子,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好羡慕小猫呀, 不会有烦恼。”
陶应然揉了揉咖喱的肚子。
呼噜呼噜。
咖喱的喉咙发出满足的声音。
“呀,喜欢妈妈摸肚肚是不是?”陶应然笑了起来,小猫咪果然是最治愈的!
咖喱圆溜溜的大眼睛朝陶应然眨来眨去。
“小猫咪是在诱惑妈妈嘛?”陶应然把小脸儿埋在咖喱软绵绵的肚子上,肆无忌惮地吸起猫来。
咖喱蹬着小脚,表示抗议,陶应然却选择无视。
眼见着小猫就要挣脱钳制,陶应然打着商量的语气道:“别跑嘛, 你都走了谁陪妈妈呀——”
就在这时,房门却忽地被打开了。
陶应然一下松了手,咖喱顺势就跑走了。
但是她没有去追,而是怔怔地看着门口那个高大清隽的身影。
顾谨川略微急促地喘息着,几缕碎发散在额前, 风衣外套也敞着,完全没有平日里矜然的模样。
“然然, 我——”
陶应然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 整晚的郁闷都烟消云散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自己反复练习了一整天的祝福说了出来:“生日快乐呀, 顾谨川。”
顾谨川显然没想到陶应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那帖子读起来还是带着浓浓的不满的。
他滞顿片刻,接着扬起了唇角,带着歉意说道:“是我太晚了,已经不是生日了。”
陶应然心中仅存的委屈也被他这句话冲淡了。
“也没晚多久,还算半个寿星呢。”
顾谨川笑了:“那愿望我也可以许半个?”
陶应然眉目舒展,笑道:“这么严格的吗?哪有许愿还只能许半个?”
顾谨川眼底波光微转,道:“半个也有半个的许法。”
陶应然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于是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顾谨川本来晚餐就吃得不多,这几天又疲于公事,基本没什么胃口,但他却不想早早放陶应然回房,便说:“没有,然然你能陪我吃一点吗?”
陶应然扭头看向餐桌,道:“我做了蛋糕和牛排,但可能有些凉了……”
“正好,我不爱吃热的。”顾谨川径直向餐桌走去。
陶应然还没反应过来,顾谨川已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还对她招了下手:“可以陪我吗?”
“不然还是回一下锅吧?”陶应然看着已经僵硬的牛排不确定地问道。
顾谨川点头:“也可以。”
这样待一起的时间可以更长一点。
陶应然把牛排重新煎了一下,同时再次加热了蘑菇汤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扣裙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没一会儿,经过“再加工”的晚餐就放上了桌子。
可她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对了,是蜡烛。
她回到厨房,翻出了彩色的小蜡烛。
“这个蛋糕是我自己做的哦。”她一边插蜡烛一边说。
虽然她并没有必要强调,毕竟这个蛋糕就长着一副“我是由一个不怎么进厨房的孩子做的”的样子。
“然然真厉害。”顾谨川单手撑着下巴,偏着头看她。
陶应然听得还挺开心,如果她有尾巴,此刻一定是在洋洋得意地晃着。
“那是,做了一天呢。”
顾谨川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整个心情都放松下来。
“哎,打火机呢?”
陶应然把蜡烛插好了,却找不到打火机了。
“我有。”
顾谨川从口袋里拿出火机,啪嗒一声,火光闪烁,映照出他深邃隽刻的五官。
“好了。”
“快许愿吹蜡烛呀。”陶应然笑着。
顾谨川看着蛋糕,那水果和奶油都快漫出来,可能是由于用料过于实在,整个蛋糕都微微倾斜。
而陶应然正坐在他对面,澄澈的眸底是浩渺的星空,盈着人间最美好的光华。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像一场温柔的美梦,让人不愿意醒来。
他甚至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满足的时刻,美好到他不敢再去奢求什么。
不要太贪心了,许愿还是许半个吧。他想。
接着,他闭上眼睛,像中世纪的骑士般虔诚,在心底默念,希望陶应然的下半生顺遂平安,健康幸福。
这应该可以算是半个愿望吧,只许了半生。
接着,他睁开眼睛,陶应然漂亮素洁的脸容映入他的眸中。
蜡烛熄灭。
陶应然捧场的掌声响起,在偌大的客厅里回响,孤单而又热烈。
“生日快乐!”
顾谨川看着她,道:“谢谢你。”
陶应然唇角弯弯:“不用这么客气啦,快尝尝。”
顾谨川拿起刀叉,切开牛排,然后叉起一小块放入了口中。
“怎么样?”陶应然眼中全是期待。
顾谨川抬眼回应她:“嗯,好吃。”
他说的平静,手中的动作却并不敷衍,迅速利落,不带一丝犹豫,三下五除二就把盘子清空了。
陶应然欣喜:“这么好吃吗?”
说着,她也切了一块牛排尝了一下。
“看来我还是有点烹饪天赋的……”
话音未落,在她舌尖接触到牛排的刹那,她微愣了一下。
这口感……怎么这么咸啊?
不确定,再嚼一嚼。
“……”
根本嚼不动!
陶应然向顾谨川投去了质疑的目光。
可是顾谨川却一脸淡定,仰颈一口气喝光了水杯里的白开水,然后若无其事地问她:“怎么了?”
“真的好吃吗?”
陶应然看他这副模样,有点不确定是自己的味觉失灵还是顾谨川对于“好吃”的定义与众不同。
“嗯,你不吃吗?那给我吧。”顾谨川指了指自己的空盘。
陶应然还有点懵,但顾谨川已经动手把她的餐盘换到了自己面前。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自说自话道。
陶应然:“……”
顾谨川还真是说到做到,把陶应然做的晚饭一扫而空。
最后,他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把蛋糕也捧了过来。
“那个,其实吃不下也可以明天再吃。”陶应然小声道。
顾谨川却说:“吃得下。”
陶应然这次学聪明了,她用叉子蘸了一点奶油尝了尝,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
“老公,这真的不能吃了。”
这奶油都有股哈味儿了!
顾谨川却仍然坚持挖了一勺,只是这次他再也没办法面不改色地说出“好吃”二字了。
但他还是找到了一个刁钻的角度夸道:“唔,水果还是新鲜的。”
陶应然有些泄气,眼中的光都黯淡下来。
“还是搞砸了。”
顾谨川沉吟片刻,而后开口:“并没有。”
陶应然扯了下嘴角:“你不用安慰我啦……”
“不是安慰,是真心的。”顾谨川轻轻叹息,“我回来晚,是因为我记不得昨天是我的生日了。”
陶应然凝滞住了。
顾谨川继续缓缓说道:“可能听起来像是在找借口,但我确实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
“唯一有记忆的是我17岁的生日。”
“那天我带了一只流浪猫回家,结果被我妈发现了。我说今天是我的生日,能不能让我养只猫,当作我的生日礼物,我妈却说养宠物会让人变得软弱,但那不是我应该成为的样子。”
“所以他们赶走了猫,转头送了我一架游艇。”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可是我又不想要游艇。”
陶应然心中泛起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楚。
顾谨川继续说:“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他们说得对。如果我足够强大,我就可以拥有选择的权力,相反,永远只能听命于他们。”
“可当我独立之后,却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再引起我的兴趣了。”
“没有想要的,也就不需要生日了。”
听到这儿,陶应然很想说些说什么,可是竟然却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顾谨川的瞳眸宛如一汪春水,“今天我在往家走的时候,第一次那么强烈地希望可以赶上生日。”
他的目光逡巡在陶应然的脸上,声音低沉,道:“所以,你没有搞砸,因为这都是我想要的。”
陶应然望着他,唇瓣张合几次,才发出声音:“即使做的这么差劲,也想要吗?”
顾谨川一字一顿:“关于你的,我都想要。”
此时明明已经是深夜,可是陶应然的心里却亮了。
她心甘情愿地沉溺于顾谨川眼里的温柔,面颊不停地在升温,暖意蔓延至耳际。
“喜、喜欢就好。”陶应然觉得自己嘴唇发干,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但是这个蛋糕有点坏啦,我明天给你重新做一个。”
说着,陶应然站了起来,准备收拾桌子。
谁知,顾谨川却忽然抓住了她的细腕。
“我来收吧。”他说。
“蛋糕留到明年生日再做,可以吗?”
陶应然看着他,心头鹿撞,声如擂鼓。
顾谨川见她不说话,更加放缓了语调:“就当是我提前许了明年的愿望,行不行?”
陶应然极力遏制住自己混乱的思绪,佯作镇静地点了点头:“嗯。”
当晚,陶应然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始终想不明白,顾谨川那句“都想要”是什么意思。
她一无所有,到底能给他什么呢?
她的心,又为什么跳动的那样快呢?
不能继续往下想了,她觉得一切都要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干脆上网冲一会儿浪吧,听一听助眠电台什么的。
于是陶应然打开了手机。
可就在这时,一条热搜进入了她的视野。
【宏创资本投资影视基地疑似涉嫌暴力拆迁?】
第四十天
陶应然心一紧。
她想, 这就是顾谨川这段时间在忙碌的事情吧?
虽然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还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点了词条。
可是, 才看了几条帖子, 陶应然的血压就上来了。
原来是顾谨川投资的影视基地正在动工, 可明明项目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却突然冒出几个“村民”, 说当初是顾谨川强行拆了他们的家,没有给任何赔偿。
而他们说的那块土地,正好是影视基地里正在建酒店的位置。
无奈, 施工只好暂停。
但是停工一天,对于项目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工人也不知道是去是留,而正好顾氏集团要在西河建一栋新的高级酒店,直接把这些现成的资源都掳了过去,美其名曰,“解燃眉之急”。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分明是趁人之危,低价回收罢了。
但奇怪的是,网友们像是无脑黑子一样,一边倒地叫骂顾谨川,还说请求有关部门好好调查, 和之前一有新闻就捧“太子爷”的态度截然不同。
一时之间,飞短流长。
特权阶级压榨百姓、雷霆手段对付民众、暗中勾结政府官员、大量资金来源不明、不孝子暗箱操作坑爹坑弟、老父救场还不懂感激……
诸如此类的言论如雨后春笋一般, 反正是有什么脏水都往顾谨川的身上泼。
陶应然为他打抱不平:“这些人怎么张口就来啊!”
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他是——
陶应然倏地定住了。
他是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她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开始她觉得他冷漠、薄情、还有数不清的规矩, 可现在,他会为了她抛下矜贵的外壳, 在医院里打人,会为了见她深夜冒着风雪爬上山丘,甚至,连扬起的唇角都溢满了温柔。
在她面前,他是个尽职的丈夫,可是那是真的他吗?还是只是他扮演的角色?
或许,那个纵横捭阖、杀伐果断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正当她神思飘荡的时候,忽然扫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所谓的“拆迁现场照”,图中是三五个穿西装带工牌的男人,在雨中抓着一个“村民”的脚踝拖行。
陶应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宏创的工牌,但这西装男却丝毫不避讳,动作夸张粗暴,毫无风度。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陶应然暗忖。
而且,她记得这个项目是去年初冬落地的,今年二月刚刚开工,那时候东阳还很冷,都是零下的气温,图中怎么会在下雨呢?
这张照片的疑点实在太多,陶应然又在网上翻找了其他的现场照,发现它们无一例外,人脸都很模糊,但是工牌却很清晰。像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来这是哪家公司员工的感觉。
太奇怪了。
陶应然试图从这几张照片里面找出别的端倪,眼睛瞪得大大的,没多久就被屏幕的光闪累了。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某张照片里看清了“村民”的长相——那不是卓东的牌友吗?!
她很自信她没有看错,因为她之前去麻将馆和她爸对峙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那位姓汤的牌友油腔滑调地对她说:“妞儿,你爸爸很忙的,哪来钱给你哟?不然你坐下来陪我搓两局,好让你爸爸出去赚钱?”
再翻一翻别的照片,她惊讶地发现,那些所谓的“村民”竟然都是卓东的狐朋狗友!
她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很糟糕的猜想。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给卓东发去了信息。
【你究竟在搞什么勾当?】
没过多久,卓东就给她打来了电话。
“喂,闺女啊,怎么想起来给老爸打电话了?”
电话那端的背景音十分嘈杂,骨牌撞击的声音让陶应然一下就猜出来卓东在麻将室。
“顾谨川项目的事儿,你是不是在里面瞎掺和呢?”陶应然冷声问道。
卓东嘁了一声,道:“什么叫瞎掺和?我在里面扮演了重要角色好吧!”
陶应然寒声警告:“明天立刻带着你找的那群流氓去自首,不然我就去找记者朋友曝光你们。”
卓东不屑道:“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儿天天往外拐!你要知道,你身上流的血有一半都是我的!”
“呸!”陶应然怒道,“废话少说,你去不去澄清这事儿?”
卓东呵呵两声:“可以,但是我要先和你聊聊。”
接着,他又补充道:“明天十一点五里屯见。”
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那一晚,陶应然整夜未眠——
翌日,十一点还没到,陶应然就走进了五里屯一家咖啡店里。
她穿着灰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裤子,看起来有些沉闷。
也许她只是想用灰暗的色调来把她紧张躁动的情绪抚平。
她点了一杯咖啡,默默地喝了起来。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半小时,杯中的咖啡早已见底,却仍旧不见卓东的身影。
正当陶应然准备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
卓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哟,来得早啊。”他吊儿郎当地打着招呼。
陶应然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冷冷地撇过头去。
“哎,你搞清楚啊,这次是你叫我来,别学你妈摆那臭脸。”卓东用钥匙敲了敲桌子。
“少说废话。”陶应然直切主题,“你收不收手?”
卓东笑了:“但是你要搞清楚,是你老公先挑事儿的。”
陶应然睨着眼瞥他:“你还真会恶人先告状。”
卓东恶狠狠道:“是他先动手打人的!”
陶应然道:“是你找打,你还委屈上了?”
卓东给怼得面红耳赤,但还是继续说:“那你知道他还害得我和你陈姨的公司都没生意做了吗?”
陈姨是上位的小三,也是卓东现在的妻子。
陶应然稍稍愣神:“什么意思?”
卓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顾谨川找人调查了我老婆的公司,说是有偷税漏税的嫌疑,现在生意叫停,整天查我们的账!这不是不给活路吗?”
陶应然完全不知道这事儿,现在一想,医院那天之后,卓东就再也没找过她麻烦,想必也是因为顾谨川的震慑吧。
“所以呢?”陶应然眉头紧皱。
卓东道:“没什么所以,但你要知道,你老爸要的不是别的,就是单纯要钱而已,那和谁要不是要啊?这不,正好发现亲家公有些小需要,那我出手相助一下,总没问题吧?”
陶应然很诧异:“顾谨川的父亲?”
“对啊,”卓东笑了,“顾厚文,顾氏集团的总裁。”
“所以这事儿是你和他爸爸联手做的局?”陶应然简直不敢相信。
“哈哈,你不会才明白吧?”卓东大笑,“真蠢,和你妈一样。”
接着,他不给陶应然说话的机会,道:“所以你懂了吧?我去自首是不可能的?有什么好自首的?顾厚文早就帮我打点好了!”
陶应然气得热血上涌,颤声问:“你是怎么和顾厚文搭上关系的?”
卓东笑了:“奇怪吗?那你又是怎么和顾谨川搭上的?只准你赚钱,不准老爸也发财?”
陶应然还想说什么,卓东却不再给她机会,起身提了提裤腰,露出一口黄牙:“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陶应然站起来就要去追,却被店员拦住了:“女士,您还没买单。”
无法,陶应然只得掏出手机匆匆付了钱,可是她抬头的时候,卓东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可恶。”陶应然暗道不妙。
她推开门就往外走。
可是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一辆粉色的帕拉梅拉停在了自己面前。
车窗摇下,杨婧仪精致漂亮的脸出现在面前。
“上车聊聊?”
“有话在外面说。”陶应然警惕地看着她。
“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杨婧仪笑里藏刀。
“是关于你爸的事儿,你不想听吗?”
陶应然一僵——
车内,陶应然坐在副驾,冷声问道:“说吧,什么事?”
杨婧仪环抱双臂,得意地望着她说:“你知道卓东的事儿了吧?”
陶应然一下就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反问道:“你指的是什么事儿?”
杨婧仪说:“别和我打哑谜,就是你爸帮着顾叔叔抢谨哥项目的事儿呗。”
陶应然瞬间明了:“是你牵的线?”
杨婧仪作思考状:“嗯……也不算牵线,就是把顾叔叔的需要和你爸说了声,然后你爸就帮了个小忙。但其实顾叔叔根本不知道卓东是你爸,这点你大可放心。不然他早逼着谨哥和你离婚了。”
“你不是顾谨川的好朋友吗?”陶应然简直难以置信,“你就这样在背后捅刀子?”
杨婧仪笑道:“是朋友啊,所以我才不忍看他身陷泥潭,想让他早点清醒啊。”
陶应然问:“什么意思?”
杨婧仪脸色沉了下来,道:“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你看不出来就是你一直在拖谨哥的后腿吗?”
“谨哥本来就和他爸妈的关系不好,结婚这事儿更是一点儿也不尊重他们,况且家族里面集团的事情他也漠不关心,甚至还抢了叔叔的项目,这让他们做长辈的怎么忍?其实本来根本不会闹这么大,但是你爸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屁颠屁颠地去献殷勤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件事里,如果没有你,什么都不会发生,你才是那个祸害的源头。”
“所以,”杨婧仪总结道,“你越早离开谨哥,对他越好。”
陶应然气得浑身冰凉,声音都变了调:“就算我离开他,你又能得到什么?”
杨婧仪微微一笑:“不瞒你说,顾家父母一开始确实看不上我,但我爸今年刚跳了两级,权利一下就变大了,这样的情况下,我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陶应然突然觉得她很可悲:“只是为了成为那个选择吗?”
杨婧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努力又有什么错?顾谨川对于我来说不仅是一个最佳丈夫的人选,对我们整个家族都有利。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单纯?你敢发誓说,你当初和谨哥结婚的时候,不是奔着他的钱去的?”
陶应然语噎。
杨婧仪的那番话如一块重石,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啊。
当初,她不也是为了一千万才和顾谨川在一起的吗?
她和杨婧仪又有什么不同?
甚至还没有人家坦坦荡荡。
“所以,你明白了吗?”杨婧仪再次问道。
陶应然沉默良久,最终颤抖着唇瓣说道:“我会离开他。”
“什么时候?”杨婧仪步步紧逼。
“给我一点时间。”陶应然道。
“好,我给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你走了,谨哥所有的麻烦都会消失。”杨婧仪保证道——
陶应然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她只记得回家的时候,顾谨川正站在窗前,神色凝重地打着电话。
“回来了?”
顾谨川看到她便挂了电话,阴沉的情绪也一扫而空。
“嗯。”陶应然轻轻应着。
“吃晚饭了吗?”顾谨川又问。
“没有,不饿。”陶应然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她看着顾谨川的脸,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顾谨川还想问什么,可是陶应然却往后退了两步,道:“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了。”
接着,她也不管顾谨川略带疑惑的目光,转身走进了房间。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离开了。
她不能让顾谨川被自己糟糕的身世拖下水。
她可以不要房子,也可以慢慢打工把那一千万都还给他,但唯独不能再待在他的身边了。
可是,要用什么理由和他提离婚呢?
忽然,一个人的名字闪过她的脑海,B老师。
对啊!她还有离婚大师B老师这个外援!
陶应然赶紧登录小某书,给B老师发去了信息。
桃小然:【B老师B老师,在不在!】
B老师过了一会儿,回了一个问号:【?】
桃小然:【B老师,你上次说的那两个办法我都试过了,不管用!】
B老师:【所以你还想试试别的?】
桃小然:【是的!(坚定.jpg)】
屏幕那头的顾谨川恨不得立刻冲进陶应然的房间问问这是为什么。
昨天还说好要陪他过下个生日的呢?
说变卦就变卦?
翻脸比翻书还快!
B老师:【我看你最近也没怎么发帖子,还以为你不想离婚了呢。】
桃小然:【呃,说起来比较复杂,但我的确需要一个可以马上快速离婚的方法。】
B老师:【为什么一定要离?你男人既给你面子又不吝啬花钱,感觉挺爱你的啊。】
陶应然给B老师问得有些愧疚。
顾谨川确实挑不出毛病,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太尽责了,甚至让她有些惭愧。她不想再牵连他了。
可是这些理由,她无法宣之于口。
桃小然:【他不行,玩不了刺激的。】
陶应然随口胡扯,反正对面的人也不知道她老公是谁,应该不能算诽谤吧?
这时,顾谨川的安静的书房里,传来一声细微但清晰的咔哒声,他的手机屏幕也应声裂开了蛛网状的缝。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按键回道:【还记得第三条吗?】
桃小然:【给他戴绿帽?这会不会太冒险啦?】
B老师:【不是真的戴绿帽。但我觉得你可以去外面看看别的男人,说不定都不如他。】
陶应然憬然有悟,懂了,让顾谨川以为自己“出轨”了!这样她还可以合情合理地放弃那栋别墅!不会有任何破绽!
但是,好像要付违约金。
付就付吧,大不了分期还他。
也就是再写十本爆款小说的事儿嘛。
不是很难,不是很难。
陶应然假模假样地安慰自己。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十本爆款意味着多少精力和运气。
桃小然:【谢谢B老师,我懂了!】
她发完这条信息就下线了。
顾谨川还来不及把编辑好的信息发送出去,就看到她头像上的小圆点变成了灰色。
不是,她又懂什么了?他后面半句话还没发呢!
顾谨川看着输入框里的没发出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也不是真的去找别的男人,可以和闺蜜了解一下别的男人的故事。】
—
周六的晚上,陶应然拉着南浔来到了京市最繁华的酒吧区,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她们刚在车里激烈地讨论了一番,此刻身上的热气正好和微凉的晚风中和,吹在人身上恰到好处。
“真要去泡吧?”南浔再次和陶应然确定。
陶应然点头:“真去。”
南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要我说你为了顾谨川也真的是拼命,连名声都不要了?”
陶应然垂下乌黑的长睫,道:“他也因为我承受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啊。”
南浔摸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那非要用这个方法报答他?”
陶应然又用力地点点头:“对,这样故事线才完整,他也不必要再对我有什么’责任感’了。”
南浔一向觉得陶应然在感情方面迟钝且脑回路清奇,但同时也知道她是个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如就让她去探索一下,最后说不定还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行,那我先说啊,今晚我叫来的都是小奶狗,一个个贼能喝,你自己悠着点。”南浔提醒道。
陶应然小手一撑,做了个敬礼的姿势,半撒娇道:“遵命,我机灵着呐。”
南浔心想,不,你就是个笨蛋。
于是,她俩就踏进了一间酒吧。
这间酒吧采用的是太空元素来做设计,一抬头就是绚烂的星空顶,神秘而深邃,有点浩瀚宇宙的味儿。周围忽明忽暗,玻璃墙折射着缤纷的光线,音乐震耳欲聋,尤其的纸醉金迷。
“浔姐,这儿!”一个爽朗的男声传来。
陶应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比较靠中间的卡座里,坐着三五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高大帅气,蓬勃青春。
陶应然当即就呆住了,她小声地凑到南浔耳边,道:“这……是不是刚成年啊?”
南浔笑她:“我都和你说了是奶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陶应然真的打了退堂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谁知,其中一个头发剃得薄薄一层的男孩子却迎了上来,主动向陶应然伸出了手:“姐姐你好,我是浔姐公司的实习生,我叫庞磊,另外四个人是我的室友。”
遇到如此热情的弟弟,陶应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拒绝,摆出了一个礼貌的社交性微笑,道:“你好,我是小浔的朋友,叫我陶应然就好。”
南浔笑着揶揄她:“放心吧,不是刚成年,都是大四的。”
陶应然剜了她一眼,心想,那也是学生啊!多单纯呀,和他们喝酒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结果,事情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然姐,你又输啦。我四个五呢。”庞磊笑着说。
另一个头发微卷的男生看着陶应然面前的五个空酒杯,主动挺身而出:“庞哥,我来帮她喝吧。”
陶应然怎么能让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帮她挡酒呢!
她立刻阻止,拿起酒杯道:“没事,我还能喝。”
南浔感觉她喝得有点猛,有点担心地悄悄问道:“小然,你还好吧?”
陶应然确实喝得有点上头,加上最近压力又很大,酒精一催化,轴劲儿又上来了。
“我、我当然很好啊!”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
几个小男生一看这漂亮姐姐如此豪爽,一个个都表示佩服。
但陶应然今晚的运气是真的差,摇了半天骰子,愣是没赢一局,最后把酒都摇醒了。
“不玩了。”陶应然沮丧地抱着小脑袋,像极了赌桌上输钱的赌徒。
哎,点背不能怪社会。只能说她今晚就不该出来“猎艳”,连老天都在惩罚她。
弟弟们也被陶应然这衰到爆炸的运气弄得有些瞠目结舌,庞磊更是感叹道:“然姐,我每周都会去喝酒,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运气这么差的人。”
陶应然:“……谢谢,没有被安慰道。”
另一个弟弟提议:“不然咱别玩骰子了,换个游戏吧?”
庞磊问道:“什么游戏?十点半还是抓手指?”
陶应然本能地拒绝道:“不玩十点半,那喝的也太多了,我今晚都喝了一肚子酒了。”
于是弟弟们异口同声:“那抓手指呗!”
南浔小声提醒:“小然,你知不知道抓手指也会喝很多酒?”
陶应然却很自信:“我反应快着呢。”
南浔心说,好吧,那我就做那个被你抓住的人好了。
“那第一局让小然来抓,怎么样?”南浔有预谋地说道。
大家欣然同意。
接着,陶应然把自己的右掌张开,虚虚地放在半空中,桌上其他的人都竖起了食指,放在了她的掌心下方。
然后,她开始倒数:“三、二、一!”
一时间,众人迅速抽手,逃离她即将收拢的手掌,而南浔的手指则乖巧地立在中间,故意慢了半拍。
就在她以为陶应然一定会抓住自己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直接把她的手撞开了。
“抓到了!”陶应然紧紧地攥着一根手指,激动地说道。
这可是她今晚第一次赢得游戏的胜利呢!
但奇怪的是,南浔和弟弟们都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看我干嘛,喝酒呀。”陶应然拽着手指晃来晃去,“让我看看是谁输了——”
嗯?不对啊。
怎么,大家的手都乖乖地贴在身体两侧呢?
那她捉住的是谁的手?
“喝多少?”一个冷沉的男声响起。
陶应然愣住了。
好、好熟悉的声音。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只见那人眉眼漆黑染光,挺立的鼻梁给立体的面庞增加了些许冷峭。
“顾……”
“说啊,”顾谨川扯了下唇角,拖腔拖调地开口,“输了喝多少?”
那一瞬间,陶应然的酒醒了,输赢也抛在了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悬浮在心中。
完了,真的要离婚了。
旋即又觉得自己心态不对,稍作调整后,把内心独白改成了,好了,真的要离婚了。
她不自觉地抿了下湿润的嘴唇,强作镇静道:“喝一杯。”
顾谨川立刻拿起陶应然面前的酒杯,似笑非笑道:“好,敬我夫人。”
弟弟们全都傻眼了:夫人?然姐结婚了啊!
顾谨川利落地干掉了杯中酒,接着目光中生出意趣,看着陶应然,道:“夫人,怎么还拉着我不撒手呢?”
陶应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紧张地连手指都忘记松了。
她赶紧放开顾谨川的手,语无伦次道:“好巧呀,您今晚怎么也在这儿?”
顾谨川眉尾一挑:“您?夫人和我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陶应然慌张地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
可她动作太急,一个不留神,打翻了近身的一瓶威士忌——
“啊!”
冰凉的酒洒在她光裸的脚背上,激得她叫出了声。
“不、不好意思,我去一趟卫生间。”陶应然像是受惊的雀儿,匆忙离开了现场。
南浔和弟弟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但顾谨川并没有责问他们,而是目光一沉,跟着陶应然走了过去。
陶应然跑到了盥洗台前,抽了好几张卫生纸,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高跟鞋,完全没注意到顾谨川已经从她身后走了过来。
“陶应然。”顾谨川叫她。
陶应然微微一颤,感觉到了他的怒气。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的全名了。
陶应然知道是自己做得过火了,但她却不想从顾谨川的嘴里听到任何羞辱的话语,干脆自己先自报家门。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玩咖。天天流连于夜店,任谁看了都不像个良家妇女,不检点到了极致,我们离婚吧!”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自己越说越委屈,小珍珠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良家妇女?不检点?”顾谨川的声线中带着一丝顽劣。
陶应然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稍微抬高了音量,展现出自己那完全不足的底气,道:“对,和我在一起肯定会有很多麻烦,我还会让你丢脸、让顾家丢脸……”
“陶应然,”顾谨川嗓音喑哑,打断了她的话,“我顾谨川从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
他的大手一把箍住了陶应然的手臂,强行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逼她和自己对视。
“我不管你检不检点,也不需要什么良家妇女,我就要你待在我身边。”
顾谨川用了十分的力道,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突出,拽着陶应然生疼。
他瞳色深如墨,藏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陶应然怔住了。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神经刺激着大脑皮层,告诉她胳膊上传来的是痛觉,可是她心里却一点都不疼,甚至还有些……隐秘的庆幸?
我是变态吧,陶应然这样想。
我是个差劲的变态。
她默默给自己加了一个形容词。
她眼底泛起一股酸涩,旋即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这种半吊子的决心到底算什么呢?
说好要离开他,却连个坏人都演不好,到最后还要哭着扮可怜,真的是废物吧。
她就这样低着头,沉默不语,任低落的情绪袭遍全身。
良久,顾谨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唤她:“然然。”
陶应然没有回应。
顾谨川稍微松开了力道,缓缓躬下身体,尽量与她平视:“然然,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陶应然差点嗷的一声哭出来,她颤抖着声线,问道:“你道什么歉啊?”
顾谨川拉过她的手,半蹲下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不开心。”
“还好,没有不开心。”陶应然轻轻地咬了下嘴唇。
“刚才是不是酒洒在脚上了?”顾谨川低声问道,“冷不冷?是不是不舒服?”
陶应然感觉自己心里的防线在被一点点击溃,她承认她舍不得这份温柔。
她暗暗对自己说,神明啊,原谅我的贪心吧,就这一晚,再多一晚,让她多保持一晚“顾夫人”的头衔。
“嗯。”她用鼻音细细地回应道。
“脱下来,我帮你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陶应然刚想说什么,已经被顾谨川抱上了洗手台。
然后,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顾谨川单手嵌住她的脚腕,轻轻地把高跟鞋褪了下来。
接着他直起身,挽起了袖子,露出线条紧实流畅的小臂,拧开了水龙头。
水声哗哗,浸满威士忌的高跟鞋渐渐被冲洗干净。
“另一只。”顾谨川还在滴着水的手向她伸来。
陶应然凝神片刻,才回过神来,赶紧脱下了另一只鞋,凑到了水龙头下面,道:“我来洗吧。”
可话音未落,她就被溅起的水花溅了一身。
“……”
“然然,鞋要这样放。”顾谨川叹息一下,接过了鞋子,“要顺着水流的方向去洗,才不会把水弄得到处都是。”
“哦。”陶应然小声应道。
顾谨川仔细地将她的鞋子洗了一遍,洗好后放在了地上。
他看着她微蜷的脚趾,又问道:“要不要把脚也洗一下?”
陶应然的确觉得脚粘粘的,很不舒服,但是要她翘着腿在公共场合洗脚,这事儿她还是做不出来。
“算了吧,这是人家洗手的地方……”
“那我用纸巾帮你擦一擦。”
顾谨川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丝巾,蘸了点水就捧起了陶应然光洁的脚。
“有点冷,你忍一下。”他轻声说道。
陶应然只觉得自己大脑宕机了,什么有点冷?她简直从脚开始燥热到不行好吧!
她能鲜明地感受到从顾谨川温润如玉的手掌中传来的热度,即使是隔着丝巾的轻轻触碰,也让她如击电流一般,颤栗不已。
他的动作是那样细致入微,把残留的酒味也清了个干干净净。
整个过程也不过就五分钟,可对于陶应然来说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了。”顾谨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陶应然双脚微湿,悬在半空中,轻声道:“谢谢你。”
说罢,她就要跳下洗手台去穿高跟鞋。
可是地面湿滑,高跟鞋和她的脚都没有全干,在触碰的那一刹那,忽地打滑,差点让陶应然再度崴了脚。
幸好顾谨川反应迅速,一把扶住了她。
陶应然下意识地搂住了顾谨川的脖子,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她的手臂纤软,仿若无骨,微热的气息打在颈部,让人觉得痒痒的。
顾谨川喉咙发紧,喊她的名字:“然然。”
“嗯。”陶应然闷闷地应道。
“先别穿鞋了。”顾谨川又说。
陶应然答道:“好。”
顾谨川重新把她抱上了洗手台,道:“我叫姚秘书送双鞋过来。”
陶应然微微点头。
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是夜里温度还是很低。
陶应然修长笔直的小腿垂在冷冷的空气中,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寒颤。
“冷吗?”顾谨川蹙眉。
“还好。”
顾谨川深知陶应然的“还好”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忽然弯腰脱下了鞋子和袜子,就这样踩在了地板上。
陶应然懵了:“你这是做什么啊?”
昏暗的光线柔和了顾谨川冷峻的轮廓,他忽然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让她的双脚踩在了自己的脚上。
“这样是不是暖和点?”顾谨川问道。
他们此时靠的极近,陶应然甚至能听到他胸膛里迸发的心跳声,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跌进了他的宽广的怀抱。
她的脚心触碰着他温热的肌肤,勾勒着凸出的骨骼,仿佛摸到了灵魂的形状,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旖旎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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