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61章】
被说幼稚的崔郢阆没有同他计较, 倒是淡然的看着小摊上的物什。
苏妧也并未再说话,只是觉得。
或许说别人幼稚的,自个也是有些稚气在身上的。
四人一路逛着, 还遇到不少卖糕点的, 看上去十分香甜。
大抵是许久没有出来,苏妧看见什么都想吃一些。
崔郢阆与江珣析二人自然也是答允的, 谁都未曾催促。
看着时辰差不多, 苏妧这才提出要回去。
梨花巷与县衙是两个方向,苏妧刚准备同江珣析说他还是直接回县衙的好, 没想到就有人径直撞上来。
江珣析的肩膀被撞了一下,苏妧看到也觉着有些莫名。
分明路这般的宽, 怎得就能直直撞上。
江珣析眉头轻皱, 眼前的人倒是态度诚恳,江珣析便让他离开了。
苏妧这才缓声开口,嗓音轻柔, 似是水缓缓淌过,“县衙同梨花巷是两个方向,江公子还是早些回去, 省得太过于劳累。”
崔郢阆听见,也出声道:“是啊, 江公子还是别相送了。”
江珣析脸上神情未变, 扫了一眼崔郢阆后又将目光落在苏妧的身上, “既然如此,苏姑娘回去也早些歇息。”
苏妧福身后就要离开, 然而江珣析却又将苏妧给叫住。
此时的他显得有些迟疑, “三日后启程,苏姑娘可会来送我一程?”
苏妧答应得很快, “自然,介时我定然会去。”
到时候送江珣析的定然不止有她一人。
虽然不知江珣析为何这般问,但也是应该的。
几人在这处分道扬镳。
江珣析朝前走上两步,也真的只是两步就顿下脚步。
他回身,朝苏妧的方向看过去,想将苏妧的身影都记在自己的心中。
小厮不知何时出现在江珣析的身边,“公子既然不舍,为何不同苏姑娘说清楚?”
江珣析过了许久,才轻轻摇头,“她不知此事才是最好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究竟还能不能再见到苏妧一面。
江珣析下意识朝自己的身侧摸去,然而手却落空。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那处放着荷包的地方,早就已经没了东西。
江珣析想到方才撞着自己的人,这段时间,只有那人碰到过自己。
只是他方才的神思都在苏妧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人长什么样子。
江珣析脸上全都是冷意,小厮自然也察觉到,“这……”
嘴唇抿紧,江珣析面容上难得出现冷意,“沿着路找。”
荷包之中并未有银钱,他十分珍视这个荷包,却又想每日都挂在身上,所以用的十分小心,并不会在其中放任何的银钱。
若是方才那人只是为了银两,看到里头什么都没有,定然会随处找个地方将荷包给扔掉。
小厮应下江珣析的话,二人顺着来时的路不停找着,可却什么都不曾发现。
小厮有些担忧的看着江珣析,“公子,许是那人带到旁的地方去了。”
一路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荷包的踪迹。
江珣析的心口堵得不行,他在意的东西,为何都一样样地变少。
袖中的香囊还在,不管怎样,他定是要好好留着的。
“回罢。”这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出去被人知晓对阿妧更加不好。
只是此事一直萦绕在江珣析的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陆砚瑾站在街角,周身气息冰凉,看着手下递上来的荷包。
玄色衣袍衬他如同夜间鬼魅,修长手指拿起荷包,看清楚上头的花样。
他本以为梅花只有他一人用,却不想,阿妧竟也给江珣析绣了一个。
甚至,比给他的荷包,绣工还要更加的精致,花样更好看。
陆砚瑾的呼吸都加重几分,恨不能将手中的东西都扔掉。
摸着自个腰间挂着的荷包,他倏然笑了。
从安在一旁,看见王爷一系列的神情,更加不敢说话。
今日王爷饭都没用,就直接出了府上。
正是事多的时候,从安却眼睁睁看着陆砚瑾上了崔公子府宅的房顶之上。
下来之后,一路跟着他们四人,却什么也不做,就是默默看着。
而后,便让人去将江大人身上的荷包给拿过来。
从安不敢说,这番实在是有些丢面的。
王爷堂堂摄政王,怎得还跟一个荷包过不去。
然而看到王爷手中的荷包,登时从安就明白为何。
陆砚瑾转身就走,江珣析的那个荷包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团成一团。
回到府宅中,他坐在太师椅上。
眼前的卷宗全部都等着他去处理,可只要一拿起笔,今夜所见就全部都出现在陆砚瑾的面前。
原来,她只是不对着自个笑了。
荷包,也并不只是他一人独有的。
甚至连江珣析,都收到了她的两个荷包。
陆砚瑾看着放在桌角的荷包,拿起后本是想要放在烛火下烧掉,可却又改变了心意。
既然是阿妧所绣,如今到了他这处,自然就是他的了。
有了这般的想法,心中自然好了不少。
将卷宗处理完,陆砚瑾指腹微弯,轻轻敲着桌面。
江珣析手上还有一个,那就直接抢回来的好,省得他偏要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
三日后,苏妧站在城门口。
江珣析穿着一身便装,整个人英隽逼人。
苏妧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江珣析,“是些糕点,还有些零嘴,公子带着路上吃,但就是有些重。”
江珣析摇头,将苏妧手中的包裹接下,“不会,我定然好生品尝。”
崔郢阆站在不远处等着苏妧,看见二人交谈甚欢,又想起阿妧一早起来就做点心的事情。
没什么好气的看着江珣析,嘴中嘟囔着,“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苏妧自然是不知这些。
不知怎得,今晨起来做糕点的时候,她就颇为心神不宁。
对江珣析道:“公子此行定要注意安全,虽然只是去巡视,却也不要太过于逞强。”
江珣析听见苏妧的话,心中一紧。
他不知苏妧为何会说这样的话,难道苏妧知道些什么?
可此时苏妧的神情,又是再自然不过的,半分旁的心思都没有。
江珣析点头,“姑娘也是,不要太过于操劳,若是有事,可以写信给我,大抵一日也就收到。”
苏妧笑着道:“我在主城定然没事,公子早去早回。”
虽然知晓端午江珣析定然是赶不上的,苏妧仍旧说:“说不准公子处理得快些,端午还能一道过。”
江珣析握紧包裹,“一定。”
小厮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江珣析,又接过他手中的包裹。
苏妧朝后退了一步,遥遥一拜。
江珣析坐在骏马之上,看见苏妧,仿佛看到第一次见她的模样。
恬静美好,仍旧如同初见。
他颔首,手逐渐勒紧缰绳,“阿妧,回来后,我有话想要同你说。”
苏妧还未反应过来,江珣析就骑马离开,带走一片的尘土。
崔郢阆这时过来,揽住苏妧的肩膀,“人都走了,还一直在这处看着。”
直到坐上马车,苏妧的心始终都不能平静。
她对崔郢阆道:“心中总是觉得堵得慌,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崔郢阆发现她当真是有些不舒服,立刻紧张地问,“可要去医馆看看?”
说着,就要让马车夫调转方向。
苏妧摇头,“不必,就是突然有这样的感觉,没什么大事的。”
崔郢阆仍旧不放心,“不然还是去医馆看看的。”
苏妧脸上露出个柔和的笑意来,“当真无事。”
说着,她从马车的桌几的下头拿出一个食盒来。
将食盒打开,里头也整齐的摆放着几样糕点。
崔郢阆看着糕点,颇有些傲娇的说:“我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只给江珣析准备了。”
苏妧实在没忍住笑出声,“哥哥都这般大了,怎得还会在意这些。”
崔郢阆没说话,捻起一块糕点朝口中扔出。
伸个懒腰然后道:“如今还早,要不要去铺子中看看,中午我们去宜阳最有名的酒楼用饭,就不回府中。”
苏妧是想去铺子中看看的。
多日来都是崔郢阆一人在铺子中忙活,还不知现在铺子究竟是何样。
她点头,崔郢阆立刻吩咐马夫去铺子。
铺子原先的东家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许多的物什崔郢阆见着能用,也就一并买了下来,并未额外购置。
也是这般,才能让铺子快些开张。
有工人在里头忙着,杨叔也专程过来看着。
见着苏妧与崔郢阆来,他赶忙过来,“苏姑娘怎得来了。”
崔郢阆不满,将苏妧拉至身后,“分明都是一道来的,怎得杨叔只能看见阿妧。”
苏妧在后面偷笑,杨叔也是无可奈何,“公子这般出众,我自然是瞧见了的,苏姑娘不常来,我这才问的。”
崔郢阆听到杨叔的这番话,才稍微满意不少。
苏妧道:“杨叔不必管我,我随意看看就好。”
杨叔点头离开,崔郢阆问苏妧,“可想去后院看看?”
苏妧思索片刻,而后很快就点头。
二人走至后院,后院中有棵海棠树。
如今虽不是盛开的节气,却也十分的好看。
苏妧不由得赞叹一句,“真好看。”
崔郢阆扬起头,“也不看看是谁选的地方。”
苏妧没忍住,终究是笑出声。
陆砚瑾抱着岁岁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岁岁的模样,又盼望他醒来。
从安同陆砚瑾道:“江大人已经出城,想必不久之后就会到。”
陆砚瑾颔首,“按照最开始所说,派人盯住他。”
从安点头,而后又道:“早上出城时,苏姑娘去送了江大人,还给了一盒糕点。”
他没敢说,糕点是从府中带出来的。
谁也不知,是不是苏姑娘亲手所做。
陆砚瑾冷哼一声,拍下岁岁,“找人带回来,香囊还有糕点,全部都带回来。”
第六十二章
【第62章】
全都带回来?
从安听到陆砚瑾的话, 显些以为自个听错。
先不说香囊,拿回来倒是还能用的,只是那盒糕点, 如今天热, 只怕是再送回王爷的手上,已经不能吃了。
从安没敢多说什么, 只是点头应声说着好。
岁岁在陆砚瑾的手中不安地扭了几下, 陆砚瑾瞧见,道出口一句, “同你娘亲一样。”
放她离开就有无数人的人惦记着,便是连他, 也想着苏妧。
陆砚瑾将在怀中扭捏的岁岁交给乳母, 让乳母抱下去,一人坐在房中,手撑着额头, 棱角锋利,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糕点被送至时,陆砚瑾已经为绥国的事生了好大的怒气。
从安一向是不敢多言, 如今也不敢劝陆砚瑾息怒。
多年来,涉及到宁王的事, 王爷总是忍得很好, 半分异样都没让宁王察觉。
只是如今, 宁王做的着实过火,让王爷都开始掩盖不住火气。
陆砚瑾放下笔, 看着从安将食盒的盖子给揭开。
里头的糕点经过一路的颠簸, 早已没了最开始的形状。
并未用冰鉴盛着,也不知是否还能入口。
然而陆砚瑾也并未嫌弃, 捻起一块就朝口中送去。
只是很快,他眉心就皱起。
看着食盒之中的糕点,陆砚瑾才发觉自个做了什么。
女子多有心灵手巧的,挽袖做些糕点也不是旁的事情。
然而他就是介意,并且也在意。
介怀阿妧从未给他做过,也介怀凭何江珣析与崔郢阆就能得到阿妧亲手所绣的香囊。
而他身上的荷包,还是从前祖母开口时,她绣的。
她说,她已经不爱自己。
陆砚瑾从前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自幼他想的,纵然没有人给他,他也会自己努力得到。
在苏妧的身上,却让他体会到患得患失的感觉。
从安试探上前,问着陆砚瑾,“王爷,糕点要如何去办?”
糕点显然已经吃不成,留着用处也不大。
只是王爷对苏姑娘的心意,终究是难得的。
陆砚瑾将视线从食盒上收回,转头问着从安,“你说最近,她在与崔郢阆看铺子?”
从安点头,这事儿前两日就已经说与王爷听,还以为王爷不在意,没想到王爷只是没说,却全然都记在心里。
陆砚瑾脑海之中晃神过岁岁的模样,“夏日到了,岁岁也总会有不爽利的地方。”-
苏妧近来因着铺子的事情,精神头一天比一天要好。
崔郢阆忙着看铺子装的如何,她就管着绣娘的事情。
每一位绣娘都是精挑细选的,多是宜阳有名的绣娘。
宜阳的成衣铺子多,用到的绣娘也多,不过许多掌柜都不敢去长工,唯恐怕哪位绣娘日后离开,将自个铺子的花样还有旁的一并泄露出去。
是以,多数的绣娘每次在一个铺子待上一段时日,就要想想接下来要去何处。
久而久之,倒手中的活计倒是没做好太多,反倒是旁的事情想了不少。
苏妧自然不会这般认为。
就算是带走花样,绸缎这些也是比不得的。
如何能是花样被带走,一个铺子就完了,总归还是多为以后考虑。
崔郢阆从崔家带走的绢纱并不多,苏妧自然有了旁的主意。
她记得从前曾听嫡姐说过,上京锦绣庄的掌柜,每月都会有一批江南独特的料子,只是料子数量有限,笼统能做成衣裳的也不过只有十余件。
不仅少,且要价高,一件衣裳能卖到一锭金子。
可纵然这样,还是有不少的夫人、官家小姐争先恐后的去买。
苏家当时式微,嫡姐想要买到,简直就是难于登天。
于是对她而言,得不到的衣裳就如同一个心结,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呕血。
当时苏妧只觉得奇怪,无意中听说就觉得掌柜实在是太不会做生意些。
分明多卖些还能多赚些银钱,这般又少,每个月也不过才几件,一共能赚多少银钱。
后头苏妧年岁渐长,锦绣庄的衣裳银钱也涨了不少,甚至到了一身百金的夸张程度。
苏妧如今倒是理解,不是做不出,而是掌柜就是这样的一种手段。
若是做得太多,人人都能买到,随手可得,那些人又怎会费尽心思,四处托人去买。
物以稀为贵,世间卖得贵的,皆是如此。
苏妧当时觉得锦绣庄的掌柜实在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可如今交代绣娘说出的话,也成了,“不必着急,慢慢绣,只要针法巧妙,时间什么倒是不打紧。”
绣娘们疑惑,却并未问出。
从前在别的铺子中,掌柜只恨不能她们日日手不停歇。
拿着月钱,自然想要她们将作用发挥,不想如今,倒是有了不一样的东家。
绣娘们心中不说什么,但松口气,活做的精细,自然也想快些。
苏妧知道后倒是哭笑不得。
做便做罢,纵然做了,她指不定每月也只会卖那么多。
铺子的事情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主城中多数人都知晓又要再开一家成衣铺子。
只是宜阳的铺子太多,谁都没当回事。
苏妧将此事同崔郢阆说起,崔郢阆道:“这好办。”
第二日,就有人在铺子门口,送着绢花。
因得铺子还未装好,伙计只是在门口吆喝。
这样的绢花模样新奇,做出来也简单。
只是料子难得,所以才足够珍贵。
苏妧与芸桃做了一日,就做出来数百朵。
门口聚着不少的绥国女子,看着伙计口中的绢花,都有些想要上前。
苏妧出来柔声道:“过几日铺子就要开张,还请各位捧场,绢花不值什么心意,诸位拿回来赏玩就好,哪怕是簪在头上,也甚是好看的。”
绥国女子一向开放,听罢直接上前将绢花拿起朝头上簪。
轻如蝉翼的绢纱,再做成绢花,被风一吹,似是蝴蝶在头上翩飞。
众人一瞧,皆上前要拿。
不过百朵,很快就没了。
有些没拿到的女子,问着苏妧,“可能花些银钱买?”
苏妧淡笑,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
胭脂色的裙衫穿在她身上,分明是再为平常的颜色与款式,却让她穿出一种珍贵的意味来。
只见苏妧轻轻摇头,而后道:“绢花只送不卖,过两日铺子开张,只要买我们的衣裳,我们皆会送上一朵。”
听见她的话,众人放心下来。
苏妧看着闹哄哄的人群,让芸桃在外头看着,而后进去。
崔郢阆自是嫌人烦,找处安静的地方坐着。
模样懒散,手撑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妧嗔怪道:“哥哥倒是清闲,让我去外头。”
崔郢阆掀开眼皮,看着眼前的苏妧。
她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从前的苏妧怯懦小心,如今多份明艳,更让人心驰神往。
崔郢阆抬头朝她额上轻敲,“就你话多,莫不成主意不是我想的。”
苏妧自是无话可说,也坐下喝茶。
近些时日她累的不行,眼看着身形又苗条许多,只是身材却更为姣好。
大抵也就是,该鼓的地方,并未瘪下去。
苏妧捧着茶盏,看着铺子中的各种东西。
都是他们亲手布置好的,从前,她从不敢如此去想。
崔郢阆喉结上下滚动,斜眼看向一旁乖巧坐着的苏妧。
自苏妧从陆砚瑾的府中离开,她不说话时,就总爱一个人坐着,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崔郢阆没有出声提醒,想起阿妧生下的孩子,眼眸之中戾气加重。
没有哪位娘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阿妧能舍下孩子离开,想来陆砚瑾当真是伤她很深。
之前从江珣析的口中无意中得知陆砚瑾的身份,崔郢阆才明白原来他的身份那般的尊贵。
只是再为尊贵,也只是个不会疼爱妻子的人。
苏妧看着天儿不早,想起进来沈蕴浮身子不适,起身道:“我回府中去看看娘亲,也不知娘亲最近身子好些没。”
沈蕴浮从前落下不少的病根,以至于现在,天太冷或是太热都容易不舒服。
崔郢阆点头,“回去时戴着兜帽。”
苏妧点头,她如今已经卸下妇人发髻,黑发柔顺披在身后,整个人都打扮的素净,发丝上也只有一根简单的玉钗。
可只是苏妧觉得简单,然而在男子的眼中,看惯浓妆艳抹的人,如今看到这样清秀可人,又是倾国倾城之姿,谁都会动心。
苏妧拿上兜帽离开,铺子之中的事尚未完成,崔郢阆还要在此处看着,不然不论怎样,都会陪着苏妧离开。
苏妧没有让人陪,近来事多,谁的手头上都是一堆的事。
况且梨花巷并不远,她走上几步也就到了。
可没想到,也就是这几步,她遇上许久不见的从安。
看着眼前撞到自己的人,苏妧肩膀处有些吃痛,兜帽也歪斜一些。
从安连声说着抱歉,在看清眼前人是谁的时候,又一时怔住。
苏妧对从安很是恭敬,在苏府的时候,从安对她也算是给足颜面的。
将兜帽拿下,苏妧嗓音轻柔,炎炎夏日,她说话没有半分粘腻,让人舒坦,“从公子怎得这般急。”
从安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唤着,不好意思的挠头,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正急着去请郎中。”
苏妧一愣,她下意识就想要逃避,“那快些去罢。”
没问不是有太医在,也没问是为谁请的,她满脸都是不大在意的神情,只觉得此事与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从安咬着牙,继续将下头的话说完,“不知姑娘可知,梨花巷的赵郎中在何处的位置,小人对这处并不熟悉,所以一直寻不到地方。”
苏妧心一沉,赵郎中她自然也有耳闻。
只因赵郎中治小儿的病最为拿手,只是一直住在梨花巷,也并未开医馆。
可架不住好医术,仍旧经常有人来请。
脾气虽古怪些,但身上也都是真学才干,谁来都是恭恭敬敬的请赵郎中。
一瞬间,苏妧就想到孩子。
陆砚瑾府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赵郎中最擅长治小儿的病,郎中是为谁请的不言而喻。
苏妧脸色有些僵硬,“梨花巷小道多,我带你过去。”
说是为着以前与从安相熟的情谊也好,也说是对孩子的那份愧疚,苏妧并不愿让从安一直到处找着,让从安将郎中快些带回去,自然孩子也能少受些苦。
从安听见苏妧这样说,不免放下心来。
好在,是成了。
于是从安感激道:“多谢苏姑娘。”
苏妧微微摇头,贝齿咬下下唇。
纵然掩饰的再好,也挡不住那一份担心的神情。
很快,七拐八拐,苏妧就将从安带至赵郎中的院门口。
苏妧朝门口处看一眼,而后对从安道:“就是这处了。”
语气轻柔,也透着疏离,从安心中焦急得不行,面上却仍旧是开始的模样。
“听闻赵郎中为人相当有个性,看诊竟也是只看眼缘,王爷近来不在,小公子生病可让我们焦虑坏了,不知苏姑娘与赵郎中可否相熟,能不能说上几句好话?”
苏妧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陆砚瑾不在府中。
如今孩子还小,身边自然没法缺人,他竟然不在府上。
虽说是有乳母那些,但哪有自个照料的用心。
苏妧的声音中,掺杂上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
她拼命想要让自己忘记,并且不去过问,但是却又怎么都忍不下心。
“小公子,可还好?”
从安看见眼前苏妧担忧的模样,心中默念“罪过”,仍是一狠心,就将话全都说出,“有些不大好。”
含糊其辞,只说是不好,却也没说是什么不好。
苏妧握着帕子的手已经提到心口,脸上全都是难受。
所谓母子连心,在这一刻,苏妧体会的淋漓尽致。
她自觉亏欠孩子,更加难过。
杏眸之中迅速起了一层薄雾,苏妧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是却不停浮现着孩子似乎是哭的样子。
那时还未离开,孩子躺在她的身边哭哭啼啼。
可不知有多少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能梦到那一幕。
不愿身边的人为自个担忧,所以总是藏得很好,没有露出半分的不对来。
然而回忆是经不起人勾的,一旦提起,就全然都会想起。
从安叹口气,实在不知后面的话究竟要不要说出口。
但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院子门就被打开。
有个小儿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分明还是稚嫩的嗓音,说出的话却尽显成熟,“我家郎中说,不知二位一直在外做什么,若是无事,快些离开的好。”
从安想要解释,有一人比他开口得更快。
苏妧压下那些旁的想法,问着眼前的小儿,“不知赵郎中今日是否能够出诊,我……有个孩子病得严重,还请赵郎中过去瞧瞧。”
小儿上下打量着苏妧,她嗓音娇软,今日一直强忍着泪水,声音中更带些鼻腔。
随后不过才与门闩一般高的小儿道:“我要进去问问郎中才行。”
苏妧听见有缓和的余地,赶紧道谢。
从安也用袖子擦汗,还好还好,苏姑娘没有发现出来什么别的。
没过两刻,就看一胡子花白的老者走出。
一身的粗布麻衣,若是没有身后背的药箱,当真不像是郎中。
苏妧走上前一步,却依旧顾着尊敬,“赵郎中,我……”
赵郎中也是见多的,他看诊在外头的人看来是依着脾气,实则不然。
若是父母自个都不重视自家的孩子,便是再高的诊金,他也不会去。
但若是父母珍视,他也可以分文不取。
赵郎中直言,“旁的话不必说,夫人带路就好。”
话音落下,赵郎中的眼神眯了下,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看见苏妧的发髻,他抿唇,再未开口。
苏妧看向从安,心中的石头始终没能落地,“既然如此,你快些回去,省得耽误了一些。”
她说着说着,自个不自觉的就落泪下来。
纵然方才掩饰的如何好,都是改变不了她此时心的。
从安眼瞅着事情已经差不多,对苏妧道:“若是姑娘不嫌弃,不若一并去府上看看。”
他面上露出些苦笑,“乳母曾说,孩子多在娘亲身旁待着,会好上许多。”
于是乎,苏妧就这样昏头地直接和从安一并来到府上。
她不免唾弃自己,当时要离开的是自己,但主动回来的也是她。
苏妧是知道陆砚瑾不在府上,这才会来。
或许是从安给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她没法抵抗住,也就这样直接回来。
在看到孩子的时候,苏妧的那些顾虑全部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小小的一团孩子不安分的在襁褓之中四处乱动,哭声也不是太大,整个人孩子看上去皱皱巴巴的,格外难受。
苏妧一看到,那层薄雾终究成了泪珠从小脸上滚落下来。
看见乳母抱着孩子,但不敢如何哄,孩子都哭闹的不行。
她站在一旁无声抽噎,看赵郎中上前为孩子诊脉,又做旁的事情,揪心的不行。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分的声音来。
可不知怎得,孩子似乎是感知到她在这处,不停将小手挥向此处。
乳母们自然也看见苏妧。
此番再见,只觉她容颜身姿都比分别之时要好看上不少。
瓷白脸上挂着泪珠,杏眸水汪汪的,多添上的一分忧愁只让她风韵更甚。
瞬间乳母就明白过来,为何王爷一直会有今日这一出,也为何念念不忘。
单单是容貌上,苏姑娘已经不知要比旁人胜上多少。
赵郎中收回手,叹口气,“这孩子啊,问题倒是不大,只是殊不知孩子虽小,却也是有心思的,哪有孩子,不喜欢自个的父母。”
赵郎中行医多年,看得也多。
方才在路上他就瞧出,男子对女子恭敬有加,一看就是奴才。
女子眼中全都是担心,却有些不自在与害怕。
再来这处宅子,赵郎中更是什么都懂了。
大宅院之中,哪能没有些腌臜事在,谁又能说的清楚。
从安机灵地上前问,“我家小公子可有什么事?”
赵郎中随手写下几个字,“照着药方抓药就好,孩子无事,只是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定要多陪陪孩子。”
苏妧听着这话,心如刀绞。
如若可以,她又怎会想要如此。
将身子转过去,咬紧下唇,肩膀耸动,苏妧在暗处无声的哭泣。
从安请郎中好生离开,苏妧再为不舍,也是要走的。
今日能再见,已经很好,她如何还能奢望旁的。
从安立刻将送郎中的活计交给旁人,不动声色的拦住苏妧。
果真,苏妧才踏出一步,岁岁就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纵使他还小,但这般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苏妧只想快些离开,快点走,是不是就不会难过。
她作出决定,就不应该去后悔的。
杏眸闭上,她盖住里头的泪水想要离去。
从安出声,显得十分为难,“今日劳烦苏姑娘走个一趟,不过奴才也没个照顾孩子的经验,乳母们虽说在,小公子却也不见得就能适应,能不能烦请苏姑娘多留些日子,毕竟王爷也不在不是。”
他见苏妧脸上的神情想要拒绝,又赶紧说:“自然,若是苏姑娘不愿也是无妨,奴才只是觉得小公子年幼,如此可怜,纵然王爷知晓,也断然不会多说什么。”
此番话早就已经动摇苏妧的心智,她将目光落在孩子的身上,还那般的小,却难受的不停动弹。
从安又说出一句,这才让苏妧终于有了留下的心,“王爷在时总是亲自带着小公子,如今王爷离开,小公子定然也是熟悉王爷的,只是今日王爷不在,恐怕苏姑娘要是离开,小公子还不知要哭到何时去。”
苏妧终究是停下脚步,用帕子将眼泪擦拭干净。
从安见有望,对着乳母使了一个眼色,让人将岁岁给抱过来。
说来也神奇,岁岁一靠近苏妧的身边,就止住哭声。
如此,苏妧更为揪心。
她看向岁岁湿漉漉的眼眸,纵有万般担忧,也在这一刻消弭。
乳母将岁岁朝苏妧递了一些,苏妧仍旧是不知,要不要抱上岁岁。
她看了好一阵,想将岁岁的容貌都记在心中。
这时她问道:“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一直叫的都是小公子,或是孩子罢。
乳母轻声回道:“小公子名唤‘岁岁’。”
苏妧握着帕子的手一紧,是她想的那个岁岁吗?
读的书不多,却也听见过那些朗朗上口的歌谣。
苏妧朱唇微动,“岁岁。”
孩子不安的朝苏妧的这边拱,苏妧再也忍不住,将岁岁抱在自己的怀中。
手上是小小的一团孩子,苏妧的心都要化了,由着人扶她,带她坐下。
第六十三章
【第63章】
岁岁许是感受到娘亲的暖意, 身子一个劲的朝娘亲的怀中拱。
小嘴不停地砸吧,在苏妧日渐丰/满的胸/脯来回蹭着。
从安立刻不敢多看,连走带跑的赶紧出去。
苏妧有些尴尬, 之前也曾听说过旁的人家, 乳母请的也有,不过有时母亲也会亲喂, 尚且一日一次就够。
只是她生下岁岁就直接离开, 早就已经饮了汤药用热帕子敷着,没了奶/水。
苏妧看着岁岁的样子, 有些些许的心酸在。
拍着岁岁,逐渐开始不愿意放手。
陆砚瑾沉着脸坐在凉亭之中, 纵然他知道苏妧已经来了, 可他仍旧是不能去正大光明地见她一面。
脸黑的很,他手上笔未停,连头都未抬, 只是眼皮轻掀,“她来了?”
从安立刻点头,“是, 如今正在小公子的房中待着。”
小公子的房屋,也就是王爷的院子, 没什么分别。
陆砚瑾这才将笔给放下, 手下意识就摸上腰侧的荷包。
荷包已经有了泛旧, 一直带着总是如此的。
陆砚瑾起身又坐回去,何时他竟也如此憋屈起来。
想到苏妧在, 想到她就不在自己的不远处, 哄着两人之间的孩子,可他却见不到苏妧, 陆砚瑾心中就是烦闷。
知晓这样的手段不磊落,也不光明,倘若被苏妧知道,指不定又会如何伤心。
但他,没法放手。
试过,也试过多次,盘亘在心中之人,岂能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终究,陆砚瑾的冲动终究是战胜理智,朝着院中走去。
凉亭之中的奏折被风翻了一页,却无人去管。
陆砚瑾寻处位置站着,这处更好能看见苏妧的侧身还有她的侧脸。
如今她看向岁岁的眼神带有不舍还有疼惜,甚至抱了许久,胳膊都酸了也不愿意放下。
岁岁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平日之中乳母抱着也总是会放声大哭。
乳母看着眼前的情形,虽然不知眼前的苏姑娘和主子之间究竟发生什么,却也是真心道:“小公子很是喜欢姑娘。”
“是……是吗?”苏妧没见过岁岁往常的样子,以为他一直都是如此。
乳母帮苏妧缓着力,托着岁岁,“自然,小公子很是亲近姑娘,往常奴婢们抱着,纵然小公子也很乖,但总是会哭闹。”
苏妧看向岁岁的小脸,如今才发觉出来,岁岁长得很像是她。
乳母这么一说,她倒是突然觉得,岁岁的性子也有些随她。
是因为她孕中多思,所以现在岁岁竟也这般爱哭?
苏妧不敢深究,心头对岁岁是无边的愧疚。
她终究不能留下,现在也不过是贪了一时欢,梦醒过后,一切都是要回到原样的。
乳母见苏妧有些伤怀,不忍多说下去。
陆砚瑾黑眸幽幽,看向里头一大一小的互动。
小的那个也不知在傻乐什么,他能留的住他娘亲一时,也不知后头会如此,却傻乎乎的抬起头,不时浅笑,唇角勾起。
大的那个满脸的心疼,更多的则是欣喜,可就算是欣喜,她也没打算要留下。
陆砚瑾心口处胀痛,他能使得了一次的手段将苏妧留下,可日后呢,要如何。
苏妧满心都在岁岁的身上,陈如乳母所说,岁岁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方才乳母给岁岁喂完奶,就又给苏妧抱着。
苏妧看着眼前的岁岁,也不知这样的温情能持续多久。
杏眸一眨,嘴唇紧紧咬住,硬生生逼着泪珠又回去。
从安适时进来,眼神不住地朝小窗那边一扫,却只得来一记的冷眼。
看得从安一激灵,他又望向苏妧,“苏姑娘,时辰不早了,您看,要不要留下用饭。”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妧心中就一惊。
看向外头的天儿,如今黑的晚,天边还布满彩霞。
苏妧想起与崔郢阆说的,这么久没有回府,也不知崔郢阆是不是担心的很。
抱着岁岁站起,苏妧缓声道:“不必,我该回去了。”
从前从未觉得时辰竟然这般快,快到她都忘记些东西。
将岁岁递给乳母,乳母伸手接过。
本该熟睡的岁岁被换了一个人抱,倒是有强烈的感觉。
眼睛都没睁开,就扯着嗓子哭。
苏妧慌乱的视线落在岁岁的身上,看乳母一直哄着,岁岁仍旧哭个不停,多想出声道:将岁岁给她。
但不能如此的,人放纵过一回,再放纵第二回,终究是会上瘾的。
她别开脸,对从安道:“今日多谢你。”
从安没想到苏妧要走,下午时,不时还与小公子玩的很好,怎得如今就不成了。
他迟疑道:“您不留下来陪陪小公子?”
苏妧很是果断地摇头,“不了,家中人该要担心了。”
从安闭上眼,已经不敢去看小窗处王爷的愈发黑的脸色。
他想着王爷交代的事情,不管怎样,总是要试一试的。
岁岁还在不停的哭着,对从安而言,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略带谄媚道:“您瞧,小公子一直哭着,乳母们哄也是不成的,如今王爷不在,苏姑娘您就发发善心,帮帮奴才可好?”
苏妧下意识就朝岁岁的身上看去。
她也是不忍心的,可今日贪恋一次,往后再让她放手,她定然做不到。
苏妧闭上眼睛,狠下心道:“不,该回去了。”
从安将人送走,陆砚瑾出现在门口的地方。
苏妧背影柔弱,如同往昔惹人娇怜。
她走得决绝,像那次出府一样。
陆砚瑾扣紧手中的玉扳指,眼皮轻掀,“明日,寻个由头,将孩子送过去给她。”
岁岁好不容易被哄得睡着,完全不知自己亲爹的意思。
苏妧回去时,沈蕴浮正在床榻上歇息,崔郢阆还未归。
放心下来,心虚的感觉却加重。
苏妧回到房中,将衣裳给褪下,衣裳上仿佛还有岁岁的气味,让她根本舍不得。
但她必须狠心,挑选件新的衣裙而后换上。
第二日一众人都没有去铺子,连日来的忙碌,都是需要休整的。
苏妧静下心,画着面前的图样。
芸桃闲来无事就在做绢花,看了苏妧好几眼,只发现她今日一直晃神。
将牛乳酥山推至苏妧的跟前,芸桃喊了她好几声,才堪堪让苏妧回神,“姐姐想什么呢?”
苏妧想要露出平日的样子,但是眉宇之间的忧愁,怎样都掩盖不住。
苏妧不愿让芸桃替她担心,随意挑起眼前的酥山用了一口,“无妨,就是最近有些累。”
芸桃也没怀疑,“姐姐是要好好休息一番,一直都在铺子中忙活着,活是忙不完的,但是人总归是血肉做的。”
苏妧倒是想要自己忙一些,能沉下心画着花样,也就不会一直想着岁岁的事情。
是以,她将深吸一口气,抬笔想要继续。
府中小厮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大热的天儿,他汗珠顺着额前流下,显然是有急事。
苏妧手中笔都还没放下,就听闻小厮道:“苏姑娘,公子请您去一趟前厅,说是有人到了。”
只是寻常人,崔郢阆无事自然不会寻苏妧。
但是眼前的情况,一看就不是寻常事。
到前厅时,苏妧还没见到人,厅中放声大哭的声音就被她听到。
心倏然一紧,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岁岁。
快步走进去,果然看见乳母们抱着岁岁站着,崔郢阆坐在上首冷着一张脸恨不能吃人,从安面上也是鲜少的沉稳。
头一个看见苏妧的人是从安,他见着苏妧,只觉得是看见救星,“苏姑娘终于来了。”
顾不上岁岁这般的哭闹,苏妧问上一句,“怎得了?”
好好的,怎得将岁岁抱来她这处,这是要做些什么。
崔郢阆睨从安一眼,“不知,大抵是王府养不起孩子,要朝我们这处送。”
苏妧心一沉,这是何意。
莫不是陆砚瑾知道她昨日去看过岁岁,所以恼了岁岁,要将孩子给她。
苏妧脸色不好,身形更是晃动。
她喜爱岁岁不假,但是跟着她,哪有跟着陆砚瑾好。
一个是白身的母亲,未来还有可能要做商贾;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父亲,再不济,岁岁也是能养在王府的,能入禁庭读书。
苏妧笑意还未扯出,从安就赶紧否认,“自然不是。”
他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去,直言,“小公子在府中的场景……”
朝岁岁的身上看一眼,苏妧就知道是怎得一回事。
苏妧听他继续说:“奴才是没有办法了,况且奴才今日也要出城一趟,不定何时回来,如今更是没有王爷的音讯,小公子这样,奴才也十分的不放心,还请苏姑娘看在从前的面子上,将小公子带在身旁照料一段时间可好?”
苏妧听他如此说,当然不忍心放岁岁一个人。
只是她真的怕,怕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后,就再也无法放手。
杏眸闭上,苏妧耳畔是岁岁的哭声,内心不停做着斗争。
崔郢阆的脸色也更为不好,“孩子与我妹妹是什么关系,凭何帮你照料孩子?”
要与从前断个干净,孩子肯定不能放在这处,也不能承认。
阿妧是个怎样的人,他很是了解,若是阿妧当真一时心软将孩子留下,后头会怎样,可真就不好说了。
如今的选择,尽数都在苏妧的身上。
厅中久久无话,只有乳母不停哄着岁岁,还有他放声大哭,哭到小脸皱巴的样子。
从安眼看着没有办法,直直跪在苏妧的面前,“求苏姑娘,帮奴才这个忙。”
苏妧受不得他这一跪,过去将他给扶起来。
陆砚瑾来到宜阳就是为公事而来,他也不可能舍下这些事情来照顾岁岁。
从安做的这些,势必告诉过陆砚瑾,绝不会像他所说,不知所踪,联络不大陆砚瑾。
苏妧终究是不忍心岁岁一人在那处一直哭,走过去抱住岁岁。
从安瞬间露出喜色,崔郢阆则是喊道:“阿妧。”
苏妧拍着岁岁的手一顿,走至崔郢阆的跟前。
她讨好的对崔郢阆道:“哥哥,我狠不下心的。”
崔郢阆见着她委屈的模样,不知要说什么好。
就连那种定要将岁岁给送走的话语,堵在嗓子处,怎么都说不出。
从安离开,杨叔带着几个乳母下去。
依照苏姑娘所言,几个乳母就住在她院中的偏房。
沈蕴浮得到消息也过来,人总是隔辈亲,抱着岁岁,他没有认生,还朝沈蕴浮露出个笑来,沈蕴浮就将岁岁疼的不行。
崔郢阆按着眉角,在院中暴跳如雷,劈里啪啦说了一堆,苏妧问他,“哥哥可口渴了?喝些茶水如何?”
崔郢阆沉声,“苏妧。”
语气中带有些警告,苏妧扯动唇角,然而是苦笑,“我明白哥哥的意思。”
她本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将岁岁留下。
但自己的孩子在面前哭,让她如何能狠下心。
她自岁岁出生后就没有抱过他,直接就离开,想来觉得十分亏欠岁岁。
如今陆砚瑾不在,说她有私心也好,总归是想借着这个空挡,能弥补下岁岁。
苏妧主动道歉,“是我不好,惹哥哥生气。”
崔郢阆一阵无奈,“阿妧,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往内室中看一眼,杨叔也加入逗弄孩子的队列中。
“你好不容易决定离开,若等几日后,他要回孩子,你可舍得?”
这话瞬间说到苏妧的心坎中,然而崔郢阆却看见她点头。
手指勾住崔郢阆的衣袖,“能,哥哥,我一定能。”
就算是再为不舍,她都会将岁岁给陆砚瑾。
她虽然沉迷于这样的日子,却也清楚,不能因小失大。
被苏妧这样娇声哄着,崔郢阆当真是什么脾气都没有。
按着眉心道:“既然如此,近来你就莫要去铺子,好生在家照顾他。”
他方才气的糊涂,连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问了苏妧,苏妧眨着杏眸道:“岁岁。”
苏妧有些怕崔郢阆听出岁岁名字的含义,好在他没有。
也许知道娘亲就在身边,岁岁表现的乖觉,没有半分不适。
睁着大眼,让人只看着心都化了。
崔郢阆与苏妧到时,苏妧用指腹碰着岁岁的小手,忍不住弯唇浅笑。
崔郢阆瞧见岁岁的模样,从口中吐出一句,“臭小子。”
苏妧连忙用帕子掩住岁岁的耳朵,急得跺脚,“哥哥。”
虽说岁岁现在小,什么都听不懂。
但是每回苏妧抱着他,他就开始傻乐,让苏妧十分怀疑,他能听得懂旁人在说什么。
崔郢阆眼见将苏妧惹急,瞬间就不多说什么。
只是闭上唇,朝岁岁看了一眼。
长得倒是有些像阿妧,还好不像他爹。
有些怪,崔郢阆没忍住,又看一眼。
沈蕴浮笑得开怀,她原以为此生都没有含饴弄孙的机会,不想来的如此快。
突然之间,岁岁的脸又皱巴起来,小手放在头的地方,嘴中哼哼着什么。
很快,众人就闻到一股不大好的味道。
苏妧用帕子掩住鼻,“这个淘气的。”
崔郢阆更是一退离得更远。
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安心的躺在外祖母的怀中,伸手想要抓住自己的脚。
苏妧让乳母抱下去帮岁岁换了衣裳,再看到岁岁的时候,就看到他的身上,穿着自个给他绣的浅色衣衫。
她看着一愣神,以为陆砚瑾厌烦她的紧,也早就将她绣的衣裳给扔了。
乳母们都会看眼色的,“衣裳绣的精巧,王爷定然会留下的。”
苏妧感激看了她们一眼,有他们照顾岁岁,苏妧也是放心的。
铺子中的事情多,崔郢阆与芸桃都是忙。
沈蕴浮看见岁岁,都觉得身体要好上不少,一直在岁岁的身边待着。
苏妧更是不必提,头一个月她没在岁岁的身边,如今都想要补起来。
至夜,苏妧带着岁岁睡下。
问清楚小家伙夜间多久要喝一次奶,苏妧让乳母隔半个时辰就过来一回。
夜里纵然折腾,但苏妧也是愿意的。
岁岁在苏妧的身边睡得很沉,没有半分的不适。
乳母来的很轻,喂完然后就离去。
只是偶有一次不慎碰到苏妧,让苏妧在夜间没了睡意。
从安说,陆砚瑾在时,也是日日都将岁岁带在他的身边,苏妧不知是怎样的带。
她以为陆砚瑾没有多喜欢岁岁,可却又听见这样的话,也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身旁的岁岁小嘴不停动着,小小的身子朝苏妧的怀中拱。
许是太小,倒是一下就找到位置咬上去。
苏妧有些吃痛,当时肿得不行,她现如今都还记得那种滋味。
拍着岁岁的背,想要他松开,但他怎么都不肯。
苏妧不愿惯着岁岁,直接强硬的将岁岁给拉开,不想孩子就开始撇嘴。
没法,她只得抱起岁岁轻声哄着。
朱唇微动,她轻声道:“岁岁,依赖娘亲,日后日子就过会过的艰难。”
她是真的很想岁岁能成长成材,有堂堂正正的名分,不会如她般,被人取笑。
一时的心软固然是好的,但她仍旧要考虑清楚日后。
岁岁小,不懂这些。
拱着娘亲什么都得不到,自然也就作罢。
只是亵衣处的那一块被岁岁弄得有些湿,苏妧哭笑不得,自个抹黑起身去换了一件。
后头几日,崔郢阆仍旧是不大待见岁岁,有时说出的话,经常惹得苏妧哭笑不得。
但是,什么看久了,都是会觉得越来越好的。
就如同现在,铺子中有个绣娘实在是不知云纹如何绣,才能更加好看,只得请了苏妧过去。
崔郢阆反倒是无事的那个,留在府中照看岁岁。
今日许是苏妧不在,岁岁格外躁动不安。
崔郢阆看着手上的书本就没什么耐心,一瞅见岁岁撇嘴的模样,将书一扔,黑眸一沉,半威胁道:“你若是敢哭,我就打你。”
话音才落,岁岁瞬间放声大哭。
崔郢阆慌张得不行,赶忙站起身,避开些距离,“你你你……我可没碰你。”
然而岁岁完全不理他,哭得更加起劲。
崔郢阆试探着朝前一步,眼眸看着岁岁,只觉得麻烦。
怎么同他爹一般,是个十分不讨喜的孩子。
岁岁小腿蹬的十分有劲,一副势必要一直哭下去的架势。
崔郢阆头疼的紧,他不喜欢,可是阿妧喜欢。
这两日看见阿妧抱着岁岁的样子,柔的不行。
他只能试探着上前,大掌轻轻拍下,别扭的说:“莫哭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岁岁哭的更为厉害的模样。
崔郢阆:“……”
怎得与他见到的不一样。
他分明看见阿妧也是如此,只要这样一拍,岁岁就不会再哭的。
崔郢阆没抱过孩子,更加是不知要如何下手。
他不敢,也有点不愿。
虽然以前起过要当这小崽子父亲的心,如今却已经大大不同。
阿妧说不准只是一时疼孩子,孰轻孰重她分的清楚的。
崔郢阆眼瞅着岁岁哭的厉害,轻“啧”一声。
他嫌乳母麻烦,将乳母都给赶走,如今的情形,只能是他抱着岁岁去找乳母。
将岁岁小心翼翼的托起,平生就没做过这样的活计,崔郢阆浑身都是僵硬的。
苏妧指点完绣娘,又在铺子中看了好大一会儿。
忙起来的时候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是想将手头的事做好。
待她停下来喝口茶水,才发现日头渐渐斜了,是到了回去的时候。
苏妧提着裙摆轻巧从楼上下去,戴上兜帽就准备离开。
只是在她福身整理裙摆的时候,侧眼中却出现一人。
她很快就抬头看过去,因为此人的目光着实太过炙热。
还未等她看清楚,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苏妧的手顿了许多,她会注意,是因为她发现此人,尤其像陆砚瑾。
不仅那股感觉强烈,就连身形都大致无二。
陆砚瑾长年习武,看上去清瘦,却并不羸弱,甚至还可以称为十分强壮。
绥国男子多是五大三粗的,所以街上很是好认。
苏妧将视线收回,若无其事般的如同方才那样。
她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说不定是她一时眼花也未可知。
但如果是,陆砚瑾既然在这里,他为何要将岁岁送来自己这处,难不成看她难堪,就如此有乐趣不成。
苏妧想不明白,直到走回府中都想不明白。
她留个心眼,进入府中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后,从门缝中朝外看去。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到一男子从拐角处走出。
周身是上位者多年的沉稳,眉眼不悲不喜,却透着冰冷。
苏妧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
心跳的十分离开,果然是他。
她缓步朝院中走去,在回去的路上,不停想着陆砚瑾究竟为何要如此做。
是他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他对孩子生了厌烦的心?
苏妧统统全都自个否定。
若是当真如此,他怎会带着孩子同吃同住,岁岁能养的白白胖胖,也定然没有苛责的意味在其中。
苏妧柔柔杏眸之中闪过不解,这种不解在看见岁岁的时候,就全都有了答案。
下午时,许是崔郢阆当真太凶,他只要一靠近岁岁,岁岁就开始哭个不停。
从最开始的气闷,到后头被岁岁气笑,现如今已经变成崔郢阆面无表情坐在原处,看乳母抱着岁岁离得远远的。
一看见苏妧回来,崔郢阆就忍不住过去道:“阿妧,他欺负我。”
苏妧被弄得哭笑不得,左右岁岁也才一个多月,如何能欺负崔郢阆。
听完今日发生的事情,苏妧更加想笑。
她软柔的嗓音对崔郢阆道:“岁岁还小,哥哥让着他些?”
崔郢阆本就没有太生气,听见苏妧如此说,更加好些。
苏妧见崔郢阆仍旧是闷闷不乐,专门开口道:“明日我让绣娘们放一日的假,我在家中做些哥哥爱吃的糕点可好?”
崔郢阆这才勉强答应,只是看向岁岁仍旧没什么好气。
苏妧并不生气,孩子哭闹本就让人烦心的紧,谁都会有不耐烦的时候。
苏妧过去后,乳母就将岁岁给她。
抱着软软的孩子,苏妧暂时忘掉方才看到的种种。
一直到入夜,苏妧心不在焉哄着岁岁,看着岁岁的面容,扯出个笑意来。
真没想到,有一天,她生的孩子,竟也能成为一个被人利用的工具。
苏妧隔天起个大早,同杨叔说要出门买些做糕点的食材,将岁岁交给乳母。
她出府那刻,再也看不见岁岁的模样。
近些时日已经认得路,她沉心下去,走到一处府宅门口。
很有耐心的敲门,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的轻重。
很快,门就被人打开。
苏妧穿得很是素净,面容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看着眼前瞬间慌乱的小厮,苏妧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来。
“我要见你们王爷。”
第六十四章
【第64章】
小厮本是想一口回绝, 也始终不敢。
躬身说道:“苏姑娘稍等片刻。”
苏妧没有的不耐烦,很是有耐心的点头。
小厮连门都没关,直接进去赶紧通报这件事。
陆砚瑾听见, 脸色黑了不少。
他望向从安, 黑眸中带有警告的意味。
从安赶紧跪下,“奴才都是按照王爷吩咐所说, 那会苏姑娘当真没有发现。”
陆砚瑾起身得匆忙, 卷宗直接堆在桌上。
从安帮陆砚瑾整理卷宗,也不好跟去。
吩咐暗卫道:“跟着王爷去看看, 定然不要让王爷太过于生气。”
主要是他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分明当初苏姑娘, 确实没有起疑。
苏妧等了半刻钟, 一直垂眸望着自个的绣花鞋。
不急不躁,十分安静的等着,也笃定, 陆砚瑾一定会见她。
果然如她所料,陆砚瑾确实出来。
打开门的时候,苏妧依着规矩福身, “王爷安好。”
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标准,看的陆砚瑾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扯着苏妧让她站起来, 陆砚瑾将她带入府中。
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话, 苏妧没有说话, 陆砚瑾也没有。
陆砚瑾不时注意着身后的苏妧,她只是跟着自己, 旁的什么动作都是没有的。
苏妧见到陆砚瑾的那一刻, 就知道自己的所有猜想都是对的。
原来他真的在府上,所有的一切, 都是用来诓骗她的借口。
当初还怀着岁岁的时候,苏妧没有看过园子中的景色,如今倒是都看了个遍。
走至一处凉亭,苏妧看见眼前的陆砚瑾顿下脚步。
二人和离后,这还是头一回,苏妧见到陆砚瑾。
他沉冷着脸,玄色衣袍威严无比。
与那日带着怒气的时候不一样,如今的陆砚瑾,才更加像是百姓口中的他。
从安已经将凉亭收拾妥当,看见王爷与苏姑娘一前一后到这处,却一言不发。
他不敢多说什么,只站在原处,眼观眼、鼻观鼻。
那些事情都是王爷让他做的,苏姑娘就算是生气,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
苏妧确实没想过要怪谁,只是看向陆砚瑾。
其实她从未看懂过陆砚瑾,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愿意放手,给了自己和离书,却又用着这样卑劣的手段。
他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然而带给自己的,不也全然都是痛苦。
陆砚瑾见她许久不说话,嗓音低沉,“苏姑娘想说什么?”
苏妧不答反问,“我想说什么,难道王爷不知。”
陆砚瑾黑眸滑过一分难以察觉的哀痛,转身面对苏妧的时候,又与往常无误,“阿妧,我们之间,只能如此说话?”
苏妧想到尚在襁褓之中的岁岁,如果他长大后,知道自己的父亲这样做过,不知会有多伤心。
苏妧缓声道:“其实岁岁,根本就没有生病对吗?”
陆砚瑾将他照料的很好,岁岁也不像是他们想的那般,生下来是个弱胎,反而强健的很。
苏妧猜出,从请赵郎中开始,她就已经步入陆砚瑾的局中。
她杏眸之中往日多是柔和,如今却全部都是失望,“王爷不该利用岁岁,来算计我。”
用她怜惜岁岁的心,将岁岁送至她的身边,让她再次回到陆砚瑾的身边。
陆砚瑾脸色白了一些,他断然没料到,苏妧竟然会如此说。
苏妧看向陆砚瑾,声音放得很轻,“岁岁是个很乖的孩子,大抵是年纪小,有些依赖父亲。”
她刻意没说母亲,其实心中早就已经做好打算。
说到这处,苏妧的心都在绞痛。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直没有说完的话给说下去,“王爷不要再如此做了,放在我的身边,只会给我徒增烦恼。”
她将孩子视作烦恼,陆砚瑾的拳头攥紧,“阿妧,他是我们的孩子。”
然而苏妧却仍旧很坚持,“但是王爷难得真的忍心,日后岁岁如同我一样,遭人冷眼吗?”
这是她第一回,在陆砚瑾的面前提及她从前的日子。
其实陆砚瑾查出来许多从前苏家的就是,对苏妧也知道的多。
知道她幼年就一直随着娘亲在青州生活,天下大乱,沈姨娘不得不带着苏妧去往上京。
也明白,她们到了上京,也只是被苏夫人折磨,过的一点都不好。
所以阿妧是知道,纵然她心疼岁岁,她也绝对不会将岁岁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苏妧弯唇一笑,“王爷将岁岁照顾得很好,是他的幸事,日后,莫要再带来民女这处了。”
她说得释怀,听的人却不尽然。
陆砚瑾掩盖住眉眼中的失落,转动手上的玉扳指,“过些时日本王要去旁的地方一趟,将岁岁带着不大妥当。”
再次直视苏妧,他黑眸中恢复冷静,“你也说了,岁岁有些依赖人,我只是想将岁岁先送到你那处,等本王回来,再将岁岁接回。”
不知是在怕什么,陆砚瑾在这话的后面又加上一句,“本王说的,句句属实。”
苏妧听完,也登时沉默下去。
她竟然开始无法分辨,陆砚瑾说的是真是假。
但仔细想想,他好似确实没有骗自个的必要。
陆砚瑾怕她反悔,然后又道:“岁岁如今尚小,记不住事的。”
明知苏妧担心的是什么,陆砚瑾就要彻底打消苏妧的疑虑。
苏妧认为孩子会记得他,那么陆砚瑾就一定要让苏妧认为,岁岁记不得。
果然,苏妧被陆砚瑾说得有些心动。
她抬头,杏眸中难得一见迟疑,“王爷真的,不是在骗人?”
陆砚瑾眼皮掀一掀,黑眸深邃,“没有。”
苏妧不知有着怎样的心思,听见陆砚瑾如此说,反倒是有些松口气的样子。
来时,她只想让陆砚瑾快些将岁岁给带回去,他欺瞒自己,用岁岁做了那个他用的趁手的工具。
到头来发现的,却是他当真有事。
只是分明能在后头在将岁岁给她,陆砚瑾此番,定然也有旁的心思。
二人之间各自怀有不一样的心思。
苏妧从前看见过夫妻二人和离又或是女子被休的场面,当真是都吵闹的很凶。
没有过与她和陆砚瑾这样的,竟还能好生说话的。
苏妧见事情没成,岁岁还要在自己那处多放些日子,她福身,“民女告退,等王爷日后回来,派人去民女那处接走岁岁就好。”
陆砚瑾明显松口气,话也说得很快,“本王送你回去。”
苏妧摇头,“我与王爷,身份不合适。”
她将二人之间的身份视为鸿沟,如何都不愿跨过一步。
陆砚瑾没法逼迫她,眼睁睁看着苏妧从自己的面前离开。
其实,他倒是宁愿没有如今这样冷静。
越是冷静的人,就越显得置身事外,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苏妧要离开,自然有人要给她带路。
陆砚瑾回神看向苏妧的方向,没有理会方才苏妧的拒绝,直接就走至苏妧的身旁。
他的强硬让苏妧也忍不住地叹气,总不能与他在此处大吵大闹,也太过于不体面一些。
苏妧终究是默默忍受下这些,强迫自己去忽略身旁人看过来的灼灼目光。
她与陆砚瑾之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夏日的风都是燥热的,连带着将人的心绪都搅动在一处。
好不容易到府宅的门口,陆砚瑾却罕见伸出手按住门闩,“近几日,本王能不能去看看岁岁。”
苏妧诧异陆砚瑾竟会有这样的想法,眼眸虽笑着,却始终无波,“王爷可以直接将岁岁接回去。”
她不想再跟陆砚瑾攀上任何的关系,唯有这一次,因为岁岁而破例。
陆砚瑾若是想要看,直接带回府中看就好,不必去她那处。
苏妧的回答陆砚瑾并不意外,却仍是忍不住地失落。
小厮将门打开,苏妧方要走出去,就看见门外站了一人。
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脸色沉冷如墨。
一瞬间,苏妧就感觉身边的气息冷了许多。
崔郢阆看见苏妧出来,抱着岁岁上前,“今日岁岁哭了好久,我这才带他出来找你。”
岁岁的脸上仍旧有着泪痕,崔郢阆没有说谎。
陆砚瑾只看见眼前的抱着他与苏妧的孩子,在他的跟前耀武扬威。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接苏妧回去,也配抱岁岁?
崔郢阆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刻意为之。
想要带着苏妧直接离开,他走上前一步。
陆砚瑾冷声道:“倒是不知,崔公子还有抱旁人孩子的嗜好。”
崔郢阆挑眉,看着怀中的孩子,“若是王爷的孩子,王爷为何不自个带回去养,何必要放在草民这处?”
陆砚瑾嗓音轻缓,却在说着一件让人没法否定的事情,“本王是放在孩子母亲那处。”
苏妧听罢,转身道:“已经到门口,王爷莫要再送,民女就不打扰王爷,只等王爷早日来接岁岁回去。”
说罢,苏妧直接带着崔郢阆离开。
看向陆砚瑾的时候,崔郢阆眼神之中有着深深的挑衅。
抱着岁岁坐上马车,崔郢阆忍不住开口,“你怎得自个就去见了他,还敢一个人进他的府宅。”
崔郢阆这辈子怕是都忘不掉,当初看见苏妧的样子。
苏妧勾唇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能将我绑了不成?”
其实苏妧也有些犯怵,不过也就是在赌。
赌陆砚瑾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拉下这样的脸面。
索性她赌对了,陆砚瑾确实是并未为难她。
苏妧摸着岁岁的小脸,同崔郢阆道:“岁岁怕是要多养在身边一段时日了。”
崔郢阆一惊,一手稳当抱着岁岁,另一只手放在苏妧的膝盖上,眼眸锐利,“阿妧,你是不是后悔了。”
第六十五章
【第65章】
苏妧摇头, 微微叹口气,“不是如此。”
将方才陆砚瑾所说告诉崔郢阆,他没什么好气, “你怎知这些不是他的缓兵之计。”
苏妧声音很轻, “他若是想,就不会真的迂回一大圈。”
想将岁岁留在她的身边是真, 出门也是真的。
他想利用岁岁做的, 苏妧一眼看穿,必然不会让他得逞。
苏妧看着岁岁如今乖巧的样子, 仍旧想起昨日崔郢阆抱怨的那些,“哥哥不是觉得岁岁太过于吵闹, 怎得还愿意将他给带出来。”
岁岁今日倒是能让崔郢阆抱了, 并未有那般的排斥。
崔郢阆道:“若不是因为他哭的不停,我才不会将他给带出来。”
苏妧闻言也是叹气,虽说孩子小是粘人的, 但是也没有见过像岁岁这般粘人的孩子。
怎得还这般小,竟然对人身上的气味这般敏感。
若是没有自己熟悉的人,就是乳母抱着, 都要哭闹好一阵。
苏妧用自己的帕子,小心将岁岁脸上的泪痕擦干。
随后, 她有点犹豫地问, “哥哥有没有觉得岁岁这点像我。”
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好一些, 也怪不得苏妧多想。
崔郢阆道:“女子哭一哭也没什么旁的,岁岁这点不是像你, 定然是在他父亲手中的时候, 他父亲没有教好。”
苏妧无话,月余大的孩子, 有心教,却也得他会学。
将帕子朝自己的脸上一搭,苏妧决定不再去想这些。
多想无益,日后定然都会迎刃而解。
曾经苏妧也看到过陆砚瑾是如何教导幼弟,有他在,只要他肯上心一些,岁岁就定然不会太差。
崔郢阆不知苏妧在想什么,只被自己怀中的奶团子吸引。
手指戳上岁岁的脸颊,而后,岁岁放声大哭。
苏妧很快就将脸上的帕子给拿下来,崔郢阆越发显得无助。
一手托着岁岁,另一只手高高抬起,不过就是戳了一下岁岁的脸,就听见他大哭,不知道还真以为他被欺负欺负一般。
苏妧见到此情此景也觉得好笑,原以为岁岁能和崔郢阆亲近一些,到头来看,也不过是一时的。
将岁岁抱在自己的怀里,苏妧才觉得安心许多。
轻声哄着岁岁让他入睡,苏妧帮岁岁将眼睛旁边挂着的泪珠给擦拭干净-
陆砚瑾送走苏妧,一直想着苏妧说的那些话。
他承认,他确实是利用了岁岁,想用岁岁来让苏妧回心转意。
可他却忘记了,苏妧纵然心软,却也意外地坚定。
几个月的时光,她怀着岁岁住下,也终究没能改变她想要离开的心。
从安看着眼前王爷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怜,“王爷,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天黑就能出发。”
陆砚瑾揉下眉心,玄色衣袍尽显威严。
他点头,“事情做的隐蔽些,莫要让旁人发现。”
从安道:“王爷放心,城门处已经提前打点好,皇上那边也传来信,只等王爷这般顺利弄完,拿到宁王与绥国人勾结的罪证,就能正大光明发兵了。”
陆砚瑾将桌案上的卷宗拿在手中,“留十人在宜阳。”
他不再多言,从安也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此去本就是艰险的,王爷此次前来也并未带太多的人,如此还要拨十人放在王妃这处。
不过既然主子发话,就断然只有听从的道理。
从安很快就出去点了十人,让这十人留下,若有任何问题及时来报。
陆砚瑾看着桌案上的卷宗,此行艰险,可阿妧说了,会等他回来。
若是他回不来,阿妧可会恨他?
因为从前阿妧自己遭受的罪,所以她才想要将岁岁留在他的身边,但是不知,如果他真的无法回来,岁岁也真的留在她的身边,阿妧,对他可只有恨意吗?
陆砚瑾不愿深究下去,手撑在桌案之上。
从前他做任何事都是笃定的,哪怕明知困难重重。
但如今,他竟要为了试探苏妧,动了这样不该有的心思。
陆砚瑾闭上黑眸,尝试让自己清醒过来。
再次睁开的时候,黑眸之中一片的清明。
他不应当让阿妧再度伤心了,而要好生对她才是。
夜半,宜阳城门打开,十几人骑马出城。
陆砚瑾手握缰绳,一身玄色披风显露肃杀之气。
马蹄踏过,扬起一片的尘土。
陆砚瑾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眼眸更加坚定,阿妧,等他回来。
苏妧这几日带着岁岁很是开怀,岁岁在别人那处总是有些闹腾,但是在苏妧的身边就不会。
看着身边小小的人,苏妧的眉眼之中透出柔和。
崔郢阆将饭食放下,走至摇床前,“快些去用饭,我帮你看着他一会儿。”
苏妧又不舍地回头看岁岁一眼,这才去到饭桌之前用饭。
崔郢阆看着岁岁熟睡的样子,一时玩心大起,揪了一下岁岁的脸。
谁知他皮肤实在过于娇嫩,只是轻掐一下就显露出红痕来。
岁岁在睡梦之中砸吧嘴,崔郢阆心虚的将手给收回。
他无意中提起,“近来街上不知怎的,绥国人倒是少了不少。”
苏妧手中的瓷勺顿了一下,宜阳最为重要的就是做绥国人的生意,与绥国之间的往来也是最频繁的。
若是绥国人变少,生意定然会受到许多的影响。
苏妧听说过这些事情,“以前的时候,听闻与绥国之间的往来是元祖帝打下江山,让周围一众小国称臣,只要他们不再进犯,就绝对不会再征战,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
苏妧的话头突然停了,崔郢阆还在看着岁岁,没太注意她话语之中的犹豫。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是想到陆砚瑾来了宜阳。
宜阳本就是边陲重地,一直有西南大军驻守,若是连陆砚瑾都到了,是不是证明,绥国可能有不臣之心,便是旁的,苏妧也想不出究竟是为何。
事关朝政大事,苏妧不敢有半分的多嘴。
却又在突然间想到江珣析,莫不是江公子也是因为这事去的县城。
苏妧没有继续朝下想,而是对崔郢阆道:“暂且看看,离铺子开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也能让我们有时间做些准备了。”
崔郢阆望向苏妧,眉眼浮现出笑意,“阿妧真是比从前长大不少。”
这话说的苏妧脸一红,嗔了崔郢阆一眼,将碗中的饭食都吃的干净。
铺子除了卖些珍贵的衣裳,自然也有普通的,各个价位的衣裳都是有的,方便别人去选择。
对于这些衣裳,只要花样够大气就好,苏妧将花样设计好,又给沈蕴浮和芸桃看过,她们觉得不错就直接拿去给绣娘-
南县。
江珣析与随从小心走在树林之中,高大的树木将天都给遮挡的完全,只有偶尔有光洒下来的模样。
夏日多有蚊虫,南县这样潮湿炎热的地方就更加的多。
江珣析与随从已经在密林中行进三天,也不见任何的出路。
他抹把脸,沉声对随从吩咐,“今日先在此休整一会儿。”
眼前是一片平地,倒是方便生火这些。
随从们四散开,将防蚊虫的药都给撒上,而后选了些较干的树枝,将周围的杂草都清除干净,拿出火折子点燃树枝。
天日渐黑下来,江珣析望向眼前的火堆,一言不发。
周围的随从都十分的安静,此番出来,实在是太过于不顺利了些。
有一随从胆子大点,问道江珣析,“公子,我们已经在密林中行进三日,却连半分的人影都没有看见,当真能找到那人?”
江珣析拿起水囊,灌口水,水囊被他捏在手中,他手逐渐收紧,“能。”
宁王不会用这些来骗他们,他们要寻的人,是绥国的一员小将,本来此事与他没有太大的干系,却不想,他偶然一次,拿到边境城防图,绥国的势力分为两拨,一拨是三皇子派,一拨是他们的太子党派,这员小将,正是三皇子派的人,从太子党手中误打误撞拿到城防图,若是宁王得到城防图,就能与三皇子里应外合。
只是糟糕的是,这员小将被太子党派的人追杀许久,听说进入密林之中,人尚且不知是死是活,可只要城防图在,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江珣析正是听从宁王之命,进入密林,寻找这员小将。
怕被陆砚瑾发现,还要时时避开绥国太子派出的人,这回的事情,着实是凶险的。
绥国人可是不会讲任何的情谊,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陆砚瑾,他也并不会轻易饶恕他们一群人。
江珣析把水囊收好,密林中有无数的水潭,可里头却爬满不知是什么的虫子。
在此,水比食物还要来的珍贵。
又潮又热,人只会愈发的口渴。
江珣析望着眼前的火堆,终于说出今天第一句完整的话,“明日就是进林第四日,若是明日还找不到,不管如何,我们都要退出去。”
随从不解,“我们既然已经找了这般久,为何不干脆直接找到。”
江珣析抿唇,黑眸闪过深邃,“太久了,会让本国的人起疑心,摄政王还未走,又或者说,摄政王也知道这个消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是如今正寻个机会等着我们,我定然不能让他得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城防图固然是重要的,可若是让陆砚瑾拿捏到把柄,此番人手不够,城防图会被陆砚瑾带走。
与其给他做了嫁衣,倒是不如主动后撤一步的好。
随从点头,众人皆是心事重重。
这些年来,江家一直依附着宁王,若是宁王倒台,江家也就完了。
主子作为江家最为杰出的孙辈,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住江家的。
至夜,密林中的树叶时不时因为风吹而晃动。
地上的草因为蚊虫经过不停的发出响声,好在周围撒下的有驱赶蚊虫的,加上有火堆在此,没有蚊虫敢靠近。
江珣析和衣随便找了一处树干靠着,此处白日极为炎热,到了晚上就很是寒冷。
好在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身子还算是硬朗,不过几日而已,仍旧可以抗的过去。
陆砚瑾站在密林外头,问着从安,“就是这片密林之中?”
从安将手中的地图递给陆砚瑾,“是,那名小兵就是进入这片密林,密林有众多的蚊虫,更是有阴冷的毒蛇,加上江大人他们,有三方人马在寻找那名小兵。”
陆砚瑾不明意味地嗤笑一声,“那人倒是能躲。”
从安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想法。
多方人都在寻找那名小兵,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名小兵,倒是十分的能躲,让人摸不着头脑。
又或是,他已经死在密林之中,尸体早就已经被密林之中的猛兽分食了。
陆砚瑾将手中的地图交还给从安,“我们就在此等着,不必进去。”
手中的玉扳指被他转了一圈,陆砚瑾黑眸渐沉,“既然江珣析此番最大的任务就是要找到那名小兵,拿到城防图,这也是宁王如今最为要紧的事情,我又怎能不让江珣析如愿。”
城防图江珣析不会飞鸽传书给宁王,但是他会告知宁王,介时只需里应外合,借助宁王招买到的兵马,战事就会被他们挑起。
陆砚瑾转身,披风翻涌。
宁王想要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怕是在做梦。
从安吩咐人守在此处,自个也好生部署一番。
近来事情较多,大家也都是好几日都没有好生地睡上一觉。
陆砚瑾回到客栈,泡在浴桶中。
肌腹上纹理分明,背上与腰腹都有明显的陈年旧伤。
他只是简单地擦洗就起身,换上干净的中衣。
荷包被好生的放在桌上,苏妧绣工精良,但一个荷包终究是有它的命数,日日带着,也还是不能用的太久。
陆砚瑾十分珍惜这个荷包,发现荷包已经开始泛白并且泛旧,就将荷包收起,只是每日放在枕边。
他想起江珣析和苏妧的关系来。
若是阿妧知道这些事情,她会有怎样的决定。
倘若江珣析真的被扣上叛国的帽子,阿妧会不会因为他,来见自己一面。
所有的一切,在陆砚瑾这处都是未知的事情。
他握紧荷包,躺在客栈简陋的床榻上。
外头月光盈盈,被云层盖住,只有柔和的光透进来。
此时,阿妧应当已经抱着岁岁入睡-
不知是不是白日听崔郢阆提起绥国进来人少的事情,苏妧的心头总是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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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珣析去了南县至今未归,距他离开,已经过去四日的光影,那些糕点他应当全部都吃了。
南县是最为靠近绥国的地方,几乎无人居住。
苏妧心头揣揣不安,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譬如那时江珣析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如同是想将她的模样刻进他的眼眸之中,如同是二人见到的最后一面一般。
苏妧在床榻上翻动几下,身旁的岁岁感受到娘亲的不安,稍稍提出些抗议来。
苏妧只得又翻过身轻轻哄着岁岁,看见岁岁她就想到陆砚瑾。
怎得江珣析已离开,陆砚瑾也跟着离开。
二人前后,只是错了两日的时日。
苏妧的心口更加的憋闷,说不上的一股气就卡在胸腔的地方。
哄着岁岁,苏妧也快要睡着,她希望,一切都好-
密林之中仍旧有不少的山洞,许多都是猛兽的洞穴。
不过一般而言,白日们山洞都是无人的。
经过一夜的休整,江珣析等人已经好的差不多。
看到眼前的洞穴,江珣析使个眼色,众位随从都将剑给抽出,以防若是真的有猛兽,也好提前防备。
随从在前头探路,手指轻点药瓶,里面驱赶蚊虫的粉末就直接撒出。
江珣析脸色沉重,手上的佩剑握的愈发紧起来。
突然之间,里面传来一道低吼声。
一个白色庞大的影子从洞穴里头钻出,看到江珣析等人,开始嘶吼。
江珣析沉声道:“尽量不将它惹怒。”
然而眼前的白虎,却并未如他们所想一般听话。
擅闯白虎的地盘,本就容易将它给惹怒。
更莫要提,眼前的人对于白虎而言,更是能饱餐好几顿。
江珣析抿唇,他们几人不是打不过白虎,只是要费些,况且在此缠斗还不知要多久,带的人不多,江珣析不想有人出事。
倏然,江珣析的眼神瞬间落在白虎的爪子上。
爪尖处有一条布料,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条,却不是密林之中本身就该有的。
江珣析意动,“留五人与我在此处同白虎拖延,剩下三人进洞穴看。”
白虎白日不常在洞穴之中,除非是有猎物能让它饱餐一顿。
加上它爪尖上的布料,江珣析几乎可以确定,洞穴之中有人。
是活人是死人,又或是那名小兵还是来找小兵的人都不好说,但总是要进去看一眼才能让人放心。
几人围着白虎绕了一个圈,白虎也是十分聪明,爪子不停在地上磨动,发出低吼,没有轻易上前。
江珣析带着五人掩护剩下的几人进入洞穴之中,手中的剑拿的很稳,没有丝毫的松动。
里头点上火把,很快,就有声音传出,“公子,是绥国人,已经死了。”
江珣析眼神没有从白虎的身上离开,只是吩咐道:“搜他的身上是否有城防图。”
他希望是,如果是,今日遇到这只白虎就不算什么。
也许是洞穴之中的声音太大,彻底激怒白虎。
白虎猛然间朝离洞穴口最近的那人撕咬而去。
反应固然快,但仍旧是被白虎的利爪所伤。
眼看着白虎就要进入洞穴之中,江珣析手尽力朝前探去,皮肉被剑划破的声音传来,白虎终是放声大吼。
它已经被彻底激怒,爪子上被江珣析划伤,所以他直接就将注意全都放在江珣析的身上。
洞穴之中随从出来,手中拿着物什。
江珣析眼皮都未抬,专注看着眼前的白虎,“如何?”
随从道:“是城防图。”
江珣析抿唇,白虎已经蠢蠢欲动要上前。
他冷声道:“你们带着城防图先离开,留下印记,半个时辰后我去与你们会合。”
随从将城防图收好,方才与江珣析一并在外的随从道:“公子,我们留下陪您。”
江珣析摇头,“不必,这白虎灵活,也异常的凶猛,我们若是一起上,也不一定能将白虎给杀死,我将白虎引开,你们带着城防图快些离开。”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随从们也听出江珣析的意思。
众人拿着剑,小心朝后退。
好在眼前的白虎目光都落在方才伤它之人的身上,没太在意旁人。
江珣析看着随从们离开,稍稍放下心。
手中的剑依旧拿的很稳,没有放开。
眼神四处看着,前面是一大摊的沼泽地。
他缓缓后退,白虎逐渐逼近。
眼看着快要进入沼泽地时,江珣析脚尖轻点,快步朝前。
白虎见状,猛然扑过去。
江珣析早已预料,直接抓住头顶上的树枝,借着力,到了树上。
白虎突然扑进沼泽之中,下陷的厉害。
江珣析看它奋力挣扎,不敢有半分的耽误,将剑从树干中拔出,收进剑鞘之中,从另一处落地。
手臂之上在时才传来疼痛的感觉,江珣析低头看过去,方才还是被白虎伤到。
它利爪抓破江珣析的衣裳,伤至血肉之中。
江珣析回头看它一眼,白虎身上已经全都是沼泽中的泥,他忍着痛,目光清冷,顺着随从留下的印记找了过去。
处理白虎用的时间并不长,江珣析很快就与手下会合。
随从看见江珣析被伤,要拿出药来,江珣析却将他给拦住。
经过方才那么一会儿的时间,手臂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出去,密林之中潮湿,手上的伤不易愈合,有这点时间,倒是不如出去治。
随从还想要劝江珣析,却被他给制止住,“先出去。”
他从随从处要来了城防图,确定无误后拿着城防图离开。
三皇子有谋逆之心,但手下兵马不足,若是有了城防图就好办的多,太子一时间也没法换掉这般多的人。
江珣析抿唇,手臂上的伤隐隐作痛。
但已经拿到想要的,就算是疼些,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他唇边展露出一个笑意来,阿妧给他绣的两个荷包都被人抢走,还有糕点也被人夺走,江珣析并不傻,知道只有一人才会如此干。
但那时,他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一盒糕点追回去,自然也是不值得的。
只要后面能见到阿妧,这些东西,倒是也没有那般的重要。
受了伤,江珣析的面色惨白,看向眼前的路都开始有些恍惚。
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是伤口处仍旧是火辣辣地疼。
不知进的有多深,纵然有地图在身上,可密林就像是一处迷宫,让人摸不着方向。
带进来的司南等都用不上,他们只能凭着日出日落的方向走着。
江珣析强忍着手臂上的不适,在密林之中穿梭。
眼看着离落日没有多长的时间,江珣析面色惨白。
他没有逞强,将水囊中的水倒在手臂上,只留下一点。
扯下衣摆上的布料,缠在伤处。
随从见状立刻过来,朝江珣析的口中喂了一颗止血丹。
随从担忧道:“公子的脸色愈发不好了。”
日落之后行进只会更加的艰难,而且会遇到更多的猛兽。
可如今他们已经拿到城防图,未免夜长梦多,自然想快些出去,放到安全的位置。
江珣析坐在地上,手掌捂住伤处。
眼皮轻掀,他朝上看,“休整一夜,明日再走。”
随从看江珣析的脸色愈发难看,出声道:“但是公子你的伤……”
江珣析摇头,他不可能为了自己,让别人陪着一起冒险。
依旧是按照刚才的想法,原地停下,整顿休息。
如同前几日,撒上驱赶蚊虫的药粉,在中间点起火把,这样一来必然是无事的。
江珣析脸色惨白,靠在树干之上。
手臂之上隐隐做疼,虽然没有流血,但是因得没带太多的药,始终没法好好的处理伤处。
他看着今夜的天,只觉得乌云密布,希望不要下雨的好。
第二日清早,江珣析一众人就开始赶路。
祸不单行,果然密林之中开始落雨。
江珣析脸色不大好,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身上,他本就因为伤处痛疼的剧烈,此时更是如此。
陆砚瑾在外头,自然也能感觉到落雨,嗤笑一声,他薄唇微启,“不自量力。”
南县密林本就鲜少有人踏足,多数进去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
江珣析不想让江家没落,选择为宁王卖命。
好好的人才识人不清,就此埋没,今日死在密林之中,只怕是江家直接完了。
第六十六章
【第66章】
陆砚瑾扣住手中的玉扳指, 神色漫不经心,“若是他们活着出来,定要抓到他们通敌叛国的罪证才行。”
直接从江珣析的手中将城防图抢走, 名不正言不顺, 反倒是容易被倒打一耙。
从安点头,“密林的出口只有这一个, 江大人他们若是真的能出来, 想来也只有这一处的地方。”
陆砚瑾没有说话,眼眸沉冷。
此处位置极佳, 有人从此处过,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轻抿, 如今, 只等着鱼儿上钩就好。
苏妧夜间睡得不好,崔郢阆第二日看见,以为是她带着岁岁太过于辛苦, 想要她将岁岁送至乳母那处睡着。
然而苏妧却十分的不忍心,扯出件旁的事来,“昨夜我思来想去, 觉得铺子开张的事不能在等了。”
崔郢阆眉眼一皱,“怎得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苏妧将顾虑一并说给崔郢阆听, “若是绥国人最近不方便往来, 多年来的局面只在一夕之间就全部都打破, 实在是可疑的,而且人越来越少, 越拖下去, 反而越是不利的。”
崔郢阆思忖片刻,“我今日去铺子中看看, 若是能尽快,就这几日的好。”
苏妧点头,“辛苦哥哥费神。”
崔郢阆敲着她额头,“说的什么话,都是应当的。”
他并不是十分在意铺子究竟能不能赚到银两,要是这处不行,换处地方就好。
崔家的生意做得到处都是,阿妧的手艺又是旁人没有的,去了何处都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崔郢阆的神思很是放松,然而苏妧的却始终不是。
自从昨夜过后,她一直都十分的紧张。
心头就像是突然被压住东西一样的难受,江珣析一直未回,她心中总有不安的感觉,难受的紧。
床上的岁岁仿佛是知道娘亲如今不开怀,也开始用哭声才宣泄着自个的情绪。
沈蕴浮在这时过来,看见岁岁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之前的时候,身子亏空的厉害,人一放松下来,从前的病痛都找上门来。
沈蕴浮也是如此,一直在府中养着病,只是心结难解,她不敢在阿妧的面前提起,只能自己默默忍下。
如今看到岁岁,沈蕴浮才如同被人救回一样。
心疼的将岁岁抱在怀中哄着,沈蕴浮自然也看到女儿不是太好的脸色。
她也是疼惜着苏妧的,自小苏妧就是她一手带大,如何能不疼爱。
摸着苏妧的小脸,沈蕴浮轻声道:“近日睡得不好?可是岁岁闹你了?”
苏妧听见这话,莫名的弯唇。
也不知岁岁在崔郢阆还有沈蕴浮的眼中究竟有多不乖,竟然都如此说。
但苏妧摇头,“不是,就是觉得心里头有些堵,不知怎得一回事。”
沈蕴浮拍着岁岁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突然朝门的位置看去。
也不顾就这样抱着岁岁他会不会难受,走过去将门给关上。
沈蕴浮轻声道:“阿妧,你和娘亲说实话,你将岁岁接来,是不是王爷又逼你了,还是你改变了主意?”
苏妧被弄得哭笑不得,“没有阿娘。”
她看着窝在沈蕴浮怀中小小的一团,“我是怎么过来的,从前阿娘带着我多有不易,您与我都是知道的;娘亲当时给了我最好的,我能长到这般大娘亲也费了不少的心血,可是娘亲也知,我若是一人带着岁岁,是何其的艰难。”
这话沈蕴浮最为有感触,孤儿寡母,又是个女儿,人长得好看,有时也是不幸的事。
她带着苏妧,多有难的时候,好在都已经过来。
苏妧将手覆上沈蕴浮的手,“所以娘亲,我不会犯傻的。”
她向来都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
习惯难改,但是又不是不能改。
岁岁如今在她这处,她是觉得开心,可后面岁岁要被送回陆砚瑾的身边,她也是开怀的。
沈蕴浮不舍得这么可爱的孩子,“岁岁能在王爷身边长大,确实是最好的。”
苏勖峥不是个东西,妾室成群,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是她从前想错了。
但是王爷就不同,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一眼就看的清楚。
苏妧将头靠在沈蕴浮的肩膀上,“阿娘,阿妧一直都知道的,您不必愧疚或是怎样。”
沈蕴浮听见这话,显些没哭出来。
她亏欠阿妧太多,但是也亏欠阿漾了的。
儿女债,父母偿。
若是真的有能帮阿漾赎罪的机会,她定然是愿意的-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一会儿就打湿人身上的衣裳。
更加的潮热起来,衣裳贴在身上十分的不适。
被白虎伤了的地方又浸了雨水,江珣析更加难挨。
为了不影响旁的人,他一直都没有说话。
这些随从都是跟了他许久的人,他并不愿此番的事情,也拖累他们。
纵使赶路赶得再快,也终究不敌天气无常。
在晴朗的天中行进就是十分的困难的,更是莫要提如今雨天。
随从看着江珣析道:“公子,不如找处洞穴先好生歇一天,您身上有伤,淋了雨万一起高热可怎么是好。”
江珣析一把将胳膊上缠绕的布料扯下。
被雨水沁湿,又一直闷着,伤口呈现出可怖的白色来。
随从看见,都担忧得不行。
江珣析也看见手臂上的伤口,将身上背着的城防图解下,交到随从的手中,“放在你们这处,我会安心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等不了了。”
宁王那边已经等了太久,家中众人都在上京,若是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江家必然会有大难的。
他强撑着,拿着剑,在手臂上轻轻划上一刀。
割的不重,但能让他保持清醒,“继续赶路。”
他看着拿城防图的随从,对他道:“不管我能不能走出去,城防图一定要交到宁王的手中。”
随从们都是跟了他许久的,闻言眼眶都有些泛红。
可公子的话不能反驳,他们也知,若是城防图宁王拿不到,整个江家都会遭难。
他们的许多家人,也都在江家。
江珣析见他们点头,又扯下一片布料将手臂上的伤缠住,“继续赶路,应当是不远了。”
众人没有异议,护着江珣析朝前走。
身上的燥热逐渐增加,江珣析唇角扯出个弧度来。
分明他并不是轻易生病的人,没想到竟要倒在这处。
身上一会儿极为的冷,一会儿又极为的热,江珣析的脚步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雨终于停下。
随从带着几分惊喜道:“公子,快到了。”
进入密林时因为要寻人,一路走的都不快。
但是回程之时只需要出去就行,就更快一些。
随从扶住江珣析的手臂,想要他撑着一些自己。
然而江珣析浑身滚烫,惊得随从瞬间放手。
江珣析苦笑道:“看来我当真是起了高热。”
出去后也不能及时寻到郎中,怕是他真的要交代在此处。
几位随从互相看着,最终一名随从跪在江珣析的跟前,“公子,我们定会救您出去。”
扶住江珣析的手臂,几人轮流让江珣析靠在自己的身上。
江珣析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眼前也逐渐失了景象,开始有些看的不清楚。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究快要到了。
随从们眼看着看到希望,却不想踏出密林之时,就看到眼前的一片混战。
连忙带着江珣析去到旁的地方躲着。
陆砚瑾自然也看到江珣析出来,黑眸杀心渐起。
看着眼前的绥国人,陆砚瑾手中的剑逐渐握紧。
他曾为帮隆宣帝稳固江山,征战四方,区区绥国人,他还未放在眼中。
黑眸中的暗沉流转,绥国人说着绥国语,陆砚瑾听不懂。
而后他们听见绥国人用本国话,不太流利地道:“将城防图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陆砚瑾唇角勾起个讥讽的弧度来,愚昧之极。
城防图已经落入别人的手中,如今要回去,还有什么作用。
况且,若是旁人看了,将原先的交还回去,自己记在心中,要如何办才好?
陆砚瑾的笑显然激怒眼前的绥国人,“你笑什么?”
陆砚瑾唇瓣都未张,他向来不屑于与不重要的人解释太多。
对从安使个眼色,他很快会意。
一瞬间,绥国人都没反应过来,陆砚瑾等人直接提剑而上。
看来绥国太子的人,不仅脑子不好,就连眼神也不太好。
不仅非要原先的城防图,竟还将他们认成江珣析等人。
陆砚瑾自是直接对上他们的头领。
头领使出一身的蛮力,陆砚瑾有力地手握剑,巧妙化解头领的所有招式。
头领自是不服,用了更大的力气。
看着陆砚瑾唇边一直都勾起似有若无的笑,用着不大熟练的话道:“看我今日不取你首级,以正军心。”
陆砚瑾呵出一声,黑眸瞬间变得锐利,上位者威严显现出来,“擅自入境者,杀无赦。”
几招之内,打得头领节节败退。
江珣析的人在一旁看着,终是找个机会带着江珣析直接跑了。
陆砚瑾带来的众人都被绥国人给缠住,陆砚瑾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幕。
暮色微沉,天边挂着斜阳。
陆砚瑾的脸半明半暗,尽显肃杀之气。
因得江珣析等人离开,他稍稍分神,却也在这一瞬,不慎被头领所伤。
腰腹上被猛然砍上一刀,陆砚瑾吃痛将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刺进绥国人的身体之中。
从安等人也解决完过来,陆砚瑾反手将剑插/入地上。
望着江珣析的方向,陆砚瑾声音沉冷,“追!”
第六十七章
【第67章】
陆砚瑾收回剑, 想起方才眸光之中江珣析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好似体力不支,步伐带有几分的踉跄。
剑很快被陆砚瑾收回剑鞘之中,寒光骤然闪过, 上头光洁如初。
从安站在陆砚瑾的身侧, “江大人等人定然要回到宜阳。”
回去后,只要装作一切粉饰太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就好。
陆砚瑾不知可否, 眼眸幽幽。
就当他在考虑究竟要如何做的时候, 身侧突然传来声音,“王爷小心!”
陆砚瑾听见耳侧有刀剑狰狞之声, 连忙拔剑去挡,只是动作再快, 也终究还是被人所伤。
胳膊之上被人划了很长的一道, 他反手,将剑插/进头领的胸腔之中。
手上力道愈发地大起来,知道头领咽了声息, 陆砚瑾才堪堪将剑拔出。
看向胳膊上的伤,陆砚瑾的脸色白了几分。
是他不察,竟掉以轻心。
方才本是想要追赶江珣析, 却也因为此事而顿住脚步。
离他们走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陆砚瑾面无表情的用帕子将胳膊上的伤随意处理下。
腹部也仍旧有伤痛, 他似是不怕疼一般, 冷声道:“回宜阳。”
江珣析定然是要回去的, 他在密林之中受伤,手下的人不管怎样都会将他给救活。
从安有些担心, “王爷, 您的伤。”
因着玄色衣袍,血渍渗透出来也看的不大清楚。
更别说陆砚瑾脸色平淡, 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他道:“本王无妨。”
现如今只有抓到江珣析,拿到他身上的城防图,才能给他定罪。
毕竟他与陛下,等着一直都是这一刻。
从安有心劝阻陆砚瑾,但却也不敢违抗陆砚瑾的意思,抱拳去准备马匹。
陆砚瑾看向自己腹部的伤,方才这一刀并不算是太深,却也并不浅。
头领是下了死手的,但凡有一分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陆砚瑾将帕子掩在腰腹之上,帕子很快就被血渍给沁湿,露出猩红的一片。
他的眉心松动,皱起眉来,不愿在人前示弱,陆砚瑾什么旁的话都没有说。
从安他们准备的很快,等到从安回来,陆砚瑾又如同无事人一样。
陆砚瑾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回宜阳。”
说完,腿上用些力道,马儿往前头飞奔而去。
众位手下看到也立刻跟上,不敢有半分的耽搁。
一路行进的很快,纵然腹部上的伤时不时抽痛,陆砚瑾也丝毫未停下。
耳侧是呼啸的风,掌心中常年习武有茧,还为陆砚瑾的行动添上几分的快。
黑夜之中,陆砚瑾如今尚且能想起的,只有苏妧一人。
他如苏妧所愿,当真是直接回来了。
可后面,他与阿妧,是不是再也没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处,陆砚瑾的手握得紧一些。
他喉结上下滚动,在此时,只想将苏妧拥入怀中。
纵然她不愿,可他仍旧如此想。
苏妧并不知这些,一夜多梦,早上起来就有些头疼脑胀。
吩咐乳母将岁岁抱得远些,以免过了病气。
可岁岁哭闹个不停,大抵是知晓娘亲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他却并不能亲近娘亲。
苏妧用帕子掩唇,“将他抱去偏房。”
有时看不见,岁岁还会好一些。
乳母也不敢耽搁,抱着岁岁离开。
苏妧的眼神随着乳母的动作也朝外去,直到听不见岁岁的哭声,苏妧的心悸才要好一些。
喝完药,苏妧带上纱幔。
一点风寒倒是不打紧,她还尚且能撑着。
只是铺子中的事情没有做完,还有不少的事情,她不得不去。
同乳母说一声,苏妧害怕听到岁岁的哭声,又赶紧离开。
一路上,苏妧都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完药有些困倦,苏妧的注意总是不能集中到一处。
她走在路上,抬起柔荑按着眉尾处。
后院是用来放绢纱的,她今日得去清点绢纱。
这样重要的事情一般苏妧都不会假手于人,她看着四处无人将面纱给摘下。
本就是为了不将风寒传染给旁人,苏妧才带着纱幔。
但是不想,她才走进库房之中,脖颈之上,就被架了一把剑。
阴恻恻的声音传入苏妧的耳中,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嘶而弍二午玖幺伺七“不准出声,将门关上,若是胆敢将人引来,你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苏妧内心慌乱,面上却依旧镇定。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眼前的人剑又进了几分。
脖颈之中已经传来细微的疼痛,苏妧按照身旁人所说,将门给关上。
很快,她的手被人捆起来,苏妧被拖拽着,然后被绑在一堆布料处。
每个竹竿之上都挂着布料,苏妧看得并不真切,也不知布料那端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能听见有一人开口,“是谁?”
方才绑她那人道:“不知,但应该是铺子的掌柜。”
随后听见这人问,“公子如何?”
另一道声音响起,“不大好,高热不退,还是得快些请郎中才行。”
那边静默半晌,而后方才绑着的人都过来,将剑压在苏妧的脖颈之上。
她杏眸中害怕的紧,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却又必须得表现出镇定得模样来。
苏妧垂着头,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露怯。
随从道:“你去请个郎中来。”
如今最好的办法也只有这个,苏妧显些要被他给气笑,“凭什么?”
她被绑了,还要请郎中给他们。
眼前的一众人不知是不是亡命天涯的歹徒,但他们刚才所喊是“公子”,说明是有身份的人。
眼前的人显然是被苏妧给激怒,“让你做你便做,不然我就杀了你。”
苏妧听见他的话,反倒是不怕了起来。
若是她做了,大抵也会死,横竖都是如此,有什么不行的。
只是岁岁,她还没有见到岁岁最后一面。
苏妧嗓音娇柔,却仍旧带有强硬,“难道我请了,你们就不会杀我?”
他们既然不敢自己去请,就定然是遇到什么麻烦事。
若是如此,怎能还帮着他们。
自个死了,他们也照样活不成。
随从显然被激怒,用剑挑起苏妧的下颌,手紧紧握住剑柄,苏妧瞬间闭上眼眸。
然而等来的并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有一瞬的停滞,随后就出现一道声音,“苏姑娘。”
剑被人松开,苏妧的脖颈之上没了威胁。
她听见唤她的声音,猛然抬眼,“怎会是你?”
方才被绑的时候,她不敢抬眼去看,不想眼前的人竟是熟人。
苏妧猛然朝另一侧看去,后头的人,岂不是……
她手上还没被松绑,就快些跑过去。
果然看到江珣析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躺在布匹之中。
她顾不上心疼眼前的布匹,对着江珣析的随从道:“快些帮我松绑。”
随从不敢有半分的迟疑,着实没想到,竟是这般大的一个乌龙。
此时苏妧顾不得男女之别,只看见江珣析此时病重的样子。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这份恩情都是要报的。
手探出去,但苏妧的脑海中仍旧顾念着礼法,又快些将手给收回。
苏妧声音焦急,“怎得一回事?”
江珣析不是去巡视,怎会落下一身的伤。
随从不敢将他们在南县的事情告诉,事关机密,若是说了恐怕才是不妥。
苏妧看他迟疑,就知晓此事是有隐情的。
她慌忙站起身,又看见江珣析的手臂之上还有伤口。
随后她轻声道:“你们随我来,将你家公子给抬到二楼去。”
二楼有一个空房是供人休憩用的,本以为用处不大,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
随从们都是一直对着公子还有苏妧在船上的,自然也能看的清楚,自家公子对苏姑娘的态度。
几人将公子抬起,而后跟着苏妧一道出去。
好在铺子没有开张,如今外头的人也只有绣娘。
她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处,就算是注意到也无妨。
苏妧把房门推开,看着随从们将江珣析放上床。
她再也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为冷静,将面纱戴上,她道:“我去请郎中,你们就在此处等着。”
随从们自然是点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有了苏姑娘在,郎中定然是能够请来的。
然而没想到,这一幕也被陆砚瑾派来的暗卫看在眼中。
陆砚瑾他们也进城,直接回到府宅上。
他对从安道:“派人手出去,探查清楚,江珣析究竟是在何处。”
陆砚瑾让人先行,快一步回到宜阳,可是并未看到江珣析的踪迹。
然而他身负重伤,除了宜阳,不可能去旁的地方。
从安立刻吩咐下去,陆砚瑾捂住腹部,眉头紧皱,“让看着阿妧的暗卫来回话。”
从安点头,立刻去办。
陆砚瑾大步回到房中,将身上的衣裳脱下。
腹部与手臂上的伤很重,他却只是眉动,黑眸有着尚且不明朗的情绪。
精壮的肌理在他脱下衣裳被看的清楚,脊背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陆砚瑾拿过帕子,自己动手将帕子沾湿,擦拭着小腹的伤处。
将帕子扔回盆中时,牵扯到伤处,陆砚瑾这才倒吸一口凉气。
他孔武的臂膀拿起放在桌上的纱布,又动到手臂,随即还是歇了这份心思。
从安将郎中请来得很快,看到铜盆之中都是血水吩咐人立刻收拾了。
陆砚瑾任由郎中帮他治伤,头都未抬。
郎中看着陆砚瑾的伤处,对他道:“您这处伤莫要碰水,每日三次擦拭干净然后上药就好。”
然而郎中也没等到陆砚瑾的回话,看着他轻阖上双眼,半晌一句话都没有。
郎中无奈摇头,现在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以后等上了年纪如何是好,况且这伤得还不轻,皮肉都翻开不少,看上去就十分的触目惊心。
陆砚瑾就如同感觉不到疼一般,好不在意这些。
坐在椅子上,连半分的神情都没有。
郎中忙活许久,终于是将他腰腹上的伤全部都处理好。
从安也在此时进来,陆砚瑾这才将黑眸睁开。
只见从安轻轻摇头,陆砚瑾往自己的伤势看一眼,都已经包得差不多,他挥手,从安命人将郎中给带下去。
进屋时,陆砚瑾已经将中衣穿好,洁白的中衣遮盖住他腹部纹理。
从安同陆砚瑾道:“并未在宜阳主城找到江珣析。”
陆砚瑾手轻叩着桌面,虽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却有些动人心魄。
“没找到?”
他嗤笑一声,“难不成他插翅飞了不成?”
从安不敢多言,这确实是他们的失责。
门外有人敲门,从安过去将门给打开。
派去看着苏妧的暗卫进来,直接跪在陆砚瑾的面前,“王爷,苏姑娘那边有情况。”
第六十八章
【第68章】
陆砚瑾坐在太师椅上, 眼眸倏然睁开。
他立刻站起身,却不慎抽动腹部的伤处,着实疼的厉害。
方才郎中什么都未看出, 只是因为陆砚瑾早就已经习惯, 在外人面前隐藏自己,他不愿将任何的弱点展现给旁人看。
此时他感觉腹部才包扎好的地方又一次撕裂, 他顾不上疼, 白着脸问,“说!”
暗卫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将看到的全都告诉陆砚瑾。
听着暗卫的话,陆砚瑾脸色更黑。
原来, 江珣析竟是在阿妧那处。
她可知江珣析犯得是什么事, 她竟敢如此包庇江珣析。
更何况,她将江珣析带去厢房之中,若是别人知晓, 会对她的名誉有多大的影响。
陆砚瑾顾不上旁的,眼眸微阖,盖住黑眸之中暗暗翻涌的情绪。
他对从安道:“替我更衣。”
说出的话并不容置喙, 从安也深知,就算是阻止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王爷认定的事情, 向来就没有任何能够改变的余地。
何况, 这还是关乎于苏姑娘的事情。
帮陆砚瑾更衣完, 他看不出任何的不对的。
可每走上一步,腹部都疼得厉害。
陆砚瑾丝毫未管, 想的全部都是, 阿妧竟会帮着江珣析。
如若阿妧知道,若是她明白, 江珣析是如何受伤,又知道他是如何受伤,会不会也对他有半分的疼惜。
陆砚瑾迫切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他总是认为,有岁岁在,阿妧不会离开。
然而今日的事情,却告诉他并不是如此的。
她今天能将江珣析给回去,明日就可以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不只是为了拿回城防图,更多的,还是因为苏妧。
看到王爷着急忙慌的样子,从安都紧张得不行,生怕王爷出现什么差池。
但眼前的陆砚瑾脚步飞快,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
暗卫已经将苏妧在何处告诉陆砚瑾,他直接就进到铺子之中。
铺子的一楼如今都是绣娘在,崔郢阆与杨叔都有事出去。
现在没个主持大局的人,只有绣娘们四下张望着。
有位胆子大的绣娘,纵然看见陆砚瑾眉宇间的阴鸷,却也是大胆上前,“这位爷,需要些什么?”
绣娘长得有些姿色,看到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自然有不一样的心思。
有些女子自恃美貌,认为人人都能多看她一眼。
陆砚瑾半分的眼神都没给她,嗓音沉冷,“我要见你们掌柜。”
绣娘会心一笑,又靠近些。
身上的脂粉味太重,陆砚瑾黑眸猛然望过去。
里头全部都是冷意与肃然,让绣娘心头一跳。
绣娘赔着笑道:“我们掌柜方才出去了。”
她不认为眼前的男子是来找男掌柜的,必定是苏掌柜才是。
陆砚瑾连颔首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就准备朝楼上去。
这下绣娘再也顾不上旁的,直接将陆砚瑾给拦住,“爷,您若是来买衣裳的,我们铺子还未开张,可以等开张后再来;再者,二楼并不是随便就能去的,您这般未免也太强横一些。”
但是绣娘的话音才落下,只感觉背对的地方,有一道冷意。
随后她斜眼看过去,在看到自己脖颈处是什么时,差点没有吓得哭出声。
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从安声音冰冷,“你再拦一个试试。”
其他暗卫也在此时堵在门口,其余的绣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赶忙都缩成一团。
陆砚瑾眼皮微垂,刚准备抬腿上前,就出现一道柔柔的娇声,“你们在做什么?”
苏妧才至门口,就看到里头好像是出事。
有人拔剑,绣娘也被吓得都挤在一处。
她在朝前走一步,看到的就是陆砚瑾一身孤寂站在楼梯处,玄色衣袍绣着金丝暗纹。
他眉眼冷淡,还有戾气所在。
苏妧直接进到里头,看见是苏妧,没有一个人敢阻拦苏妧。
她看见眼前的场面,十分不解。
身后的郎中害怕的不行,却又走不成。
陆砚瑾转身过来,看见苏妧蒙着面纱,杏眸中有明显的焦急,许是跑的急了,上头还蒙有一层水汽。
只是如今的心情,她是对楼上躺着的江珣析的。
有了这一认知,陆砚瑾脸色不好。
腹部抽痛得更加厉害,他缓步走至苏妧的面前,想要牵住苏妧,却直接被她给避开。
多日以来的相思都被她的这一举动给打断。
苏妧杏眸之中是难得的愤怒,“王爷这是做什么?”
陆砚瑾看着苏妧避开的手,又看向苏妧身后的郎中,“阿妧请郎中做什么?”
下意识,苏妧并不想要陆砚瑾知道。
总是觉得此事与陆砚瑾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定要瞒着他才行。
苏妧强装镇定,“与王爷有何干系?”
他莫不是忘了,二人已经和离,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句话直接点醒陆砚瑾,她如今的全部冷漠与疏离,都是因为在二楼处躺着的江珣析。
陆砚瑾黑眸骤沉,“因为楼上躺着的人,是逃犯。”
苏妧很快就直接反驳,“不可能。”
却也因为此,被陆砚瑾给抓到漏洞,“阿妧为何如此肯定,分明本王还未说是谁。”
苏妧这才意识到上套,她强忍着怒意,对陆砚瑾道:“我的铺子,楼上躺着谁与王爷没什么干系,我要救谁,也与王爷无关;我与王爷的关系,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全部分清。”
她别过脸,将最不愿说的话说出,“既然王爷已经回来,还请将岁岁带走,日后我与王爷,再无任何的关系。”
陆砚瑾如何听得了这样的话,他直接一把拽住苏妧,“阿妧,江珣析做了什么你都不在乎,你只一心想要护着他是吗?”
苏妧听见他的话,眼眶瞬间就红了。
陆砚瑾凭什么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落入江水时,是江珣析不顾一切将她救起,在船上对她精心照料;是江珣析保住她腹中的孩子,才能让她生下岁岁。
陆砚瑾看到苏妧泛红的眼眶,想要上前帮她擦拭。
但苏妧却一掌将他的手打掉,而后挣脱开另一只手,带着郎中要直接去楼上。
她不想和陆砚瑾多废口舌,也不愿与她多说。
可陆砚瑾,却拦住苏妧的去路。
二人在楼梯处对峙,苏妧满腔愤怒,“王爷什么意思?”
陆砚瑾从前沉稳的嗓音,不知怎得,莫名开始发颤,“阿妧,别上去。”
他不能看见苏妧对别人好,也不能看见苏妧对自己视若无睹。
苏妧看到站在一旁的从安,手中的佩剑光亮非常。
她最终狠下心,直接过去握住佩剑。
陆砚瑾与从安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
剑锋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直接伤到苏妧。
从安不敢与苏妧抢夺,及时松手。
陆砚瑾想护住苏妧,不要剑伤了她。
可不想下一刻,苏妧拿着剑,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还有勇气,直接将剑架在陆砚瑾的脖颈之上。
周遭的暗卫呼吸都要停滞,苏妧的杏眸中全都是水雾。
不论陆砚瑾从前如何想,他都未曾想过,有一天,阿妧竟会拿着剑指着他。
而且此番,还是为着另一名男子。
陆砚瑾胸腔处闷得不行,他看向苏妧,“阿妧,你竟要为了江珣析,这般指着我?”
苏妧冷笑一声,声音仔细听,是颤抖的,“王爷,我从不愿这般,是你逼我的。”
她只是想要将恩情还给江珣析,她管不上什么逃犯,管不上他们的恩怨。
杏眸睁开而后又闭上,苏妧的目光更加坚定。
她双手握住剑柄,又将剑朝里放些,离陆砚瑾脖颈处,只有分毫的距离。
“让你的人让开,不然,莫要怪我不客气。”
第六十九章
【第69章】
苏妧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纵然那时陆砚瑾将她给关起来, 但她却从未想过有哪次要真正的伤他。
除了那次下毒。
陆砚瑾将事情隐瞒下来,不许太医说出去。
若是被旁人知晓,苏妧定是要被治罪的。
那时明明她什么都不说, 就可以洗脱嫌疑。
可是苏妧却因为要保住崔郢阆, 而主动揽下这份罪责。
又譬如现在,她明明知道如今的举动会让她丧命, 但是苏妧却从不在乎。
她要的, 只有让郎中上去,替江珣析治病。
哪怕苏妧知道, 江珣析是逃犯,并且她用剑指着的人, 是曾经与她肌肤相贴的, 耳鬓厮磨的人。
陆砚瑾的黑眸闪过几分痛楚。
苏妧杏眸湿润,眸中的泪珠却固执地不愿落下。
她想将情绪藏匿的很好,却始终无法真正的做到不担心江珣析。
柔荑娇弱, 陆砚瑾从不让苏妧做损伤她自己身体的事情,可是如今苏妧为了江珣析,提起她并不熟悉的剑, 并将剑,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陆砚瑾黑眸阖上, 再度睁开时, 眼神已经变得清明起来。
苏妧也察觉出陆砚瑾的变化, 分明手已经开始抖,但不管怎样, 她都没有选择放下。
陆砚瑾轻嗤一声, 在此时的环境之中,让人听的十分清楚。
随后, 苏妧就看见陆砚瑾修长的指尖捏住剑锋,一点点的朝下挪,直至他胸腔中那处剧烈跳动的位置。
苏妧的杏眸多是错愕,她实在不知,为何陆砚瑾定要如此。
从安他们等人也看到,想要上前拦住陆砚瑾的动作,却被他呵斥,“退下!”
王爷的命令没人敢不遵从,从安只得带着暗卫,退至下首的位置。
陆砚瑾望向苏妧的时候,眼神之中充满柔情,“阿妧,朝这处来,只需一下,就能一击毙命。”
剑插/入心中,不会像被割破喉咙那般的难看,也不会将血溅到到处都是,更加不会吓到他的阿妧。
苏妧的手都在抖,可陆砚瑾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松手。
她平日如同黄莺般的声音,如同一直发抖。
泪珠从脸颊之上落下,她语气中带着不敢相信,“你疯了?”
陆砚瑾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沉稳,缓缓逼近一些,苏妧甚至能感受到剑锋刺破衣裳的响动。
他说出只有他与苏妧能够听到的话,“阿妧,从你离开的那刻,我就已经疯了。”
他想过忘掉,想过不再想苏妧,但他如何能够做得到。
自多年前苏妧将他救起的时候,二人就注定,要一辈子都纠缠在一处,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苏妧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我们已经和离。”
陆砚瑾又上前一些,这次苏妧感受的更加强烈。
他眸色沉冷,但黑眸中满是苏妧的倒影,又因为这一分的倒影,多些柔情,“阿妧,我后悔了。”
他不应该让阿妧离开,他的阿妧,应当始终都在他的身边才是。
苏妧终究是没有忍住,她以为她与陆砚瑾一别两宽,但没想到,他竟还是起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最终,苏妧眼眸闭上,手上一发狠,她直接将剑插/入他的胸膛之中。
苏妧双手都在不停的发颤,剑送入的那一刻,她的手迅速松开,剑落在地上。
陆砚瑾的一记闷哼声,直接就传入苏妧的耳中。
她泪流满面,看着陆砚瑾道:“是你逼我的。”
陆砚瑾捂住胸口的位置,玄色衣袍并不会看到血渍,只是又加深一些。
他用手捂住胸口,分明是伤及表面,可是内里也疼的厉害。
苏妧将脸上的泪珠全部擦干,扯着郎中就直接朝楼上去。
在经过陆砚瑾身旁的时候,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拽住苏妧,可手中脱力,终究只能拉住她的一片衣袖。
轻盈的身影在自个的眼前消失,陆砚瑾喉咙之中发出一道含糊不清的话语,“阿妧。”
从安他们立刻上去扶住陆砚瑾,满眼全是担忧,“王爷。”
陆砚瑾靠着从安撑起身子,“本王没事。”
他朝前走了一步,却头脑发昏。
腹部的伤处也开始泛着剧烈的疼痛,想来又一次撕裂。
从安眼眶都红了,“奴才去找个郎中来。”
但陆砚瑾却将他给拦住,“不必。”
他不信,他的阿妧会如此心狠,真的能够丢下他,不闻不问。
苏妧带着郎中上楼,江珣析的随从都看见方才的那一幕,却并不敢多说。
若是说苏姑娘与摄政王之间没什么干系,他们定然是不愿相信的。
但终究是不好问出的。
苏妧什么话都没有说,唯有泛红的眼圈才让人知晓她哭过。
她让郎中进去,却看见陆砚瑾一直站在底下没有旁的动作。
心倏然揪起,她杏眸又被泪水给充斥。
他为何不去找郎中,在这处做什么。
可想到方才陆砚瑾的所作所为,苏妧终究是当作看不见狠下心肠,不断的宽慰自个,他定然一会儿就会离开。
左等右等,她始终没有看见陆砚瑾有要走的迹象。
甚至,从安他们也没有想要帮他请郎中的打算。
苏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心口处堵得不行。
难以言喻的心情爬上心头,她分明不想为陆砚瑾哭,拼命想要忍耐,换来的却只是鼻尖发酸得更加厉害,眼眸之中蓄满的泪水愈发的多。
在她垂头那瞬,所有的泪争先恐后的落下,一滴滴的,顺着她小巧的下颌落满全脸。
陆砚瑾似乎察觉到所有正在看着他。
抬头那一瞬,苏妧迅速闪身至拐角处。
轻盈飘逸的纱裙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来,踩着绣花鞋的主人,略微显得紧张。
陆砚瑾眼力极佳,自然没有错过。
他苍白的唇瓣勾起一个弧度来,原来阿妧,还是在乎他的。
胸腔处已经不在流泪,那处口子并不深,苏妧就算是使劲全力,却终究不似是习武之人。
虽只是一道小小的口子,却让陆砚瑾如今的心已经凉透。
风都朝那处灌,如同破开一个大口,怎样都堵不住。
他靠在栏杆处,没有挪动。
绣娘们已经被赶到后院处,全部都不在这里。
从安等人焦急得不行,王爷却什么都不做。
外头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分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儿,竟一瞬就要落雨。
房中没有点蜡烛,屋内很快就暗下来。
陆砚瑾锋利的脸上晦暗不明,神色难辨。
苏妧也被惊雷吓到,身子一颤,手中捏着的帕子更紧一些。
房中仍旧没有声音,苏妧进到里面。
床榻上的江珣析面色惨白,郎中正在为她施针。
郎中的额头上还有些细汗,方才的情形当真是将他给吓到。
从医多年,方才的那一幕,还真是让他有些看不懂。
苏妧轻声问,“如何了?”
郎中将针拔出,然后用袖子擦下脸上的汗,抬头看向苏妧,就想到方才她拿着剑的样子。
于是郎中又赶紧将头低下,摆着手道:“无妨,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这才会起了高热,这位公子身子硬朗,几帖药下去,没个三五日就会好。”
苏妧放心下来,刚才看见江珣析的样子,当真是有些吓到苏妧。
从未江珣析的这般模样,也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
房中没有纸笔,苏妧本是想要江珣析的随从带着郎中下去开药方,却不知陆砚瑾有没有离开,思来想去,仍旧是决定自个下去看看。
她起身,让随从好生照料江珣析。
带着郎中下楼,在电闪雷鸣之间,光亮落在陆砚瑾的脸上,他面色沉重,带有阴鸷,看的有些可怖。
郎中很快就将药方开好,“每日三次,煎服下去就好,切记伤处不能沾水,不然定会更加严重。”
苏妧多付一倍的诊金,将郎中给送走。
外面下起大雨来,街上行人都赶忙回家,关铺子收摊,好生热闹。
苏妧感觉到身后有道灼灼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她没办法忽略,只得上前一步,“王爷究竟想要做什么?”
明明自个不是那般爱哭的人,却在认识陆砚瑾后,有着落不完的泪水。
陆砚瑾喉结滚动,“阿妧,本王以为,你再也不会同本王说话了。”
苏妧站在原处没有动,将脸扭向一本,“民女本是如此想的。”
她杏眸扫过陆砚瑾的胸膛处,玄色衣袍被划开,里头伤口可怖。
苏妧道:“王爷是因为我方才伤了您,要将我抓走审问?”
伤了亲王乃是大罪,入狱流放都算是轻的。
陆砚瑾黑眸布满痛意,“阿妧。”
苏妧转过身,胡乱用绣帕将自个脸上的泪珠擦干,“王爷要杀要剐都好。”
她不想与陆砚瑾多说,也不想多看陆砚瑾一眼。
听到她如此薄情的话语,陆砚瑾终究是没有办法忍耐。
上前一步,他大掌扣住苏妧。
刚才没有握住的,现如今已经被他握住手中。
他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砸向苏妧的心房,“本王也受了伤,为何阿妧,只能看见江珣析?”
苏妧感受到他大掌的灼热,自也感受到他情绪依着说出的话而不断变化。
想要伸手将陆砚瑾的手给拂开,却不想另一只手也被陆砚瑾包在手心之中。
掌心中瞬间粘腻起来,不多时苏妧就闻到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血从何而来已经十分明显,苏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方才自己下手,也知道下手得有多重。
如今,他不去医治,只在自个这处,究竟想要干什么?
苏妧的手被陆砚瑾攥着,她拼命想要挣脱开,却怎么都做不到。
许久后,陆砚瑾缓缓开口,“阿妧,你能不能如同对待江珣析那般,对我一次。”
第七十章
【第70章】
他只是想要苏妧对他好一点, 让他明白,其实他在苏妧的心中与江珣析没有太大的差别。
然而苏妧听到陆砚瑾的话,倏然冷哼一声。
杏眸中全都是恨意, “同样好?”
她不顾陆砚瑾究竟攥得有多紧, 将手从陆砚瑾的手中的拿出。
“当初王爷逼我入江,是江珣析救了我;我与王爷的孩子, 是江珣析费了心思保下来的, 王爷凭何要求,要我对您与江珣析一样。”
苏妧的神情与话语都在说着陆砚瑾的可笑。
陆砚瑾只感觉心口处大抵更加难受一些, 手上没了苏妧的香软,他心也骤然缺失一块。
苏妧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 已经没什么人在外面。
走至门口处, 惊雷的光亮滑过苏妧姣好的脸,让人看的清楚她脸上的泪痕。
她指着门口,对陆砚瑾道:“铺子尚未开张, 烦请王爷出去。”
外头的雨下的很大,苏妧的手伸出,纵然在屋内, 都能感受到雨滴落下的感觉。
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紧巴巴的在掌心中贴着。
因为落雨, 她掌心的血倒是混着雨水, 一点点落下。
苏妧怔怔看着脚边的一滩血水, 没有再抬头。
陆砚瑾站起身,对着苏妧道:“阿妧, 本王可以走, 却也要将江珣析带走。”
风灌入嗓子中,他猛烈咳嗽起来, 没有停歇的时候,让伤口处也剧烈疼痛。
腰腹之上的伤口比苏妧伤的还要重,他又没有太注意,如今更加不好。
苏妧杏眸望向陆砚瑾,其实这样的陆砚瑾,才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薄情且寡淡,让人捉摸不透。
苏妧缓步走至陆砚瑾的跟前,对他道:“王爷若是定要说江大人是逃犯,就拿官府的公文来。”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二楼的位置,朝楼梯处走着,用自个的身体挡住楼梯,“不然,我定然不会让你带走江大人。”
陆砚瑾眼眸深沉,看向苏妧的眼神都带有几分的冰凉。
苏妧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是更加进了一步。
她不知道这回江珣析与陆砚瑾之间是不是有牵扯,可江珣析对她恩重如山,凭何陆砚瑾想要将人带走,就一定可以带走。
苏妧的模样深深刺痛陆砚瑾,今日一连两次,苏妧都毫不犹豫地在他的跟前维护了江珣析。
他捂着心口处,“阿妧,若你知道江珣析做了什么,定然不会再袒护他。”
苏妧没有理会陆砚瑾,只是将脸扭向一旁。
铺子中很快没了旁人。
苏妧快步过去,将铺子的门关上,身子不受控制的抵着铺子朝下滑落。
她的脸埋在臂膀之中,手放在膝上。
原来亲手伤了他,竟然是这样的滋味。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成了自己从前最为厌恶的人。
那时初次遇到陆砚瑾,苏妧看到陆砚瑾满身的伤,只觉伤他的人实在讨厌。
如今,她亲手做了。
无声在铺子中哭泣,堂中没有点一盏烛火,又因得下雨,暗沉的可怕。
她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推门的声响。
慌忙站起身,将脸上的泪用帕子给擦拭干净,苏妧将铺子的门给打开。
崔郢阆就在这时直接进来,一进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拉着苏妧,将她周身都看了个遍,“你可有事?怎得也没派人去找我?”
苏妧握住崔郢阆的手,露出一个惨白的笑,“我无事。”
外头电闪雷鸣,也让崔郢阆彻底看清苏妧的小脸。
定然是才哭过,脸上还有泪痕。
从前圆溜的杏眸,也有些泛红,眼尾处透着一片的红晕,就连脸上,好似有些未曾干涸的血迹。
崔郢阆连忙用指腹摸上去,发现只是蹭上的血渍,这才放心,“是谁受伤了?”
苏妧没有说话,手帕在手中已经团成一团。
崔郢阆担忧地望着苏妧,“摄政王来过?”
苏妧有些诧异,“哥哥怎会知晓?”
随后,顺着崔郢阆的视线看过去,苏妧看到站在雨幕之下的陆砚瑾。
他周身淋着雨,完全不像是方才被伤的模样。
如此大的雨,只怕是身上早就已经湿透,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在乎。
苏妧的心跳在这一刻有少许的停滞,呼吸都变得短促起来。
而后,苏妧直接动手,将铺子的门给关上。
周身如同失了力气一般,靠在门上,六神无主。
崔郢阆叹口气,将苏妧手中的帕子拿出来,细心帮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怎么一回事?”
方才他看见摄政王站在外面的时候,就害怕得不行,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赶紧进来看苏妧。
没想到的是,阿妧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大好。
苏妧摇头,她什么都不想多说。
陆砚瑾这是在做什么?他是一定要带走江珣析,还是因为,他想借此,看她究竟会不会心软?
崔郢阆动手想要抬起门闩,却被苏妧给按住。
苏妧摇头道:“我伤了他,他要将江大人带走,哥哥,不必管了,他愿意站着就站着罢。”
崔郢阆本就看陆砚瑾不爽,如今听到苏妧这么说,自然也是点头答应的。
而后他推着苏妧,去洗把脸。
苏妧到了后院,绣娘们早就已经离开。
她在无人的库房中,端了一盆水。
冰凉的帕子敷在脸上,但她却渐渐感觉到眼眸拿出的帕子逐渐开始变得温热起来。
苏妧将帕子拿下,脸上多了几道凉意,但眼眸疼的更加厉害。
又敷了好几道,苏妧才将泪意给压下去。
崔郢阆也去二楼看完,大致猜出什么来。
坐至苏妧的身旁,周围都是杂乱无章的布匹。
他轻声道:“莫要太难过了。”
苏妧苦笑一声,“我以为,他早就已经放手,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关系,但是没想到,他还是步步紧逼。”
崔郢阆听着苏妧的话,手都开始逐渐握紧。
他真应该,直接取了陆砚瑾的首级。
纵然他是摄政王,是辅佐帝王的功臣,可这些与他有何干系,他只想好好护着阿妧。
苏妧深吸一口气道:“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铁石心肠。
江珣析的随从在二楼守着江珣析,若是有事定然会下楼来。
苏妧与崔郢阆就坐在铺子之中,苏妧也并未提过要回府。
她的样子现在不适合见岁岁,孩子还小,但仍旧不想吓到他。
崔郢阆没什么旁的意见,只是陪着苏妧。
不时说着话,逗弄着苏妧。
苏妧也时不时有个笑脸出现,这才让崔郢阆渐渐放心下来,“你总说岁岁像你,那定要多笑一笑。”
苏妧唇角努力扯出个笑意来,以前的时候自己总是过的太苦,导致后面,只要有一分的甜头,就能笑得很是开怀。
然而岁岁却不能如此,他定要一直快乐的长大。
雨一直下个不停,倾盆大雨打在房檐上,听的人耳朵都有些发闷。
不知过了多久,苏妧抬头。
旁边的崔郢阆昏昏欲睡,就听见苏妧娇柔的声音响起,“雨停了。”
崔郢阆看向外头,手撑着头,笑得漫不经心,“是啊,天儿也亮了。”
一夜的大雨,今晨的光亮来的格外快些。
崔郢阆走过去,将铺子的门给打开。
外面已经没了陆砚瑾的踪影,就连他半分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大雨冲刷掉所有的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有看着空落落的外头,不知是怎样的想法。
“走了也是好的。”
她声音很轻,仿佛只有她一人能够听见。
手撑着站起身,苏妧朝楼上走去。
随从们都靠在门边打盹,见到苏妧来,都赶紧站起身问好。
在他们的眼中,苏妧就是救了公子的人。
苏妧的唇边滑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努力装作没事,“江大人可还好?”
有一随从道:“昨夜就已经退了高热,想来不久之后就会醒。”
苏妧松下一口气,“这样就好。”
她看着外面,虽然艳阳高照,但江珣析至今未醒,突然挪动对他养伤也不好。
声音轻缓,里头掺杂着不易察觉的倦怠,“等江大人醒了,再挪动也不迟。”
随从答应的很快,却也为后头的事情忧心着。
摄政王这般快就知道他们在此处,后面定然不会轻饶。
城防图在他们的手中,纵然公子教过要他们如何去办,但是公子没醒,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人的脸上都是忧心忡忡,后头的路,走得怕是会很难。
苏妧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楼,崔郢阆在楼上等她。
看她下来,直接对她道:“今日先回去好生休息一日,江大人这边,我帮你看着。”
苏妧摇头,“哥哥也累了一天,合该也要好生回去歇着的。”
她朝楼上去看,“江大人这处有不少的随从,定然会无事的。”
这话说得不假,虽然不知陆砚瑾现在究竟是什么意味,但是他应当不会直接派人前来带走江珣析,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况且,他也受了伤。
思极此,苏妧朝外头看了一眼。
昨夜陆砚瑾站着的地方早就已经无人,外面也已经恢复原状。
苏妧收回视线,轻呼出一口气,“回家罢。”
她累的紧,坐上马车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斜靠在马车之上。
到了府上,她像是有感知一般,睁开眼眸。
崔郢阆柔情对她道:“下去罢。”
苏妧此时倦怠得很,才一下马车,进到府中,就听见乳母抱着岁岁在不停地走动。
哄着岁岁的温声与他的哭声在一处,苏妧的心在这一瞬猛然揪起。
一夜过去,倒是忘记岁岁。
乳母看见苏妧回来,连忙抱着岁岁上前,“苏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小公子……”
话被苏妧猛然打断,“送回王爷那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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