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仓库的臭毛纷飞, 差点没给胡燕整的干呕。
等弄明白元棠说的意思,胡燕就更懵了。
“你说啥?做羽绒服?”
元棠重重点头:“对啊,这里面的鸭绒, 只要处理好, 充在衣服里, 就是羽绒服啊。”
她们两个曾经在白县的贸易园见过的,那件卖大几十的羽绒服, 只是挂了很短的时间, 就被人买走。
元棠一提, 胡燕就想起来了。
但是想起来之后, 她也觉得这件事跟做梦一样。
“那种鼓囊囊的衣服,里面就是这种鸭子绒毛?这能保暖?”
元棠十分肯定:“绝对的。”
也就是她们两个在白县时候没买过, 出来之后因为沪市不算太冷,两人冬天都是穿大衣比较多, 所以这种羽绒服胡燕还真不太了解。
胡燕拧着鼻子:“这种衣服好丑。”
羽绒服都没样子, 就是一个跟塑料纸一样的外层皮,按照胡燕的眼光看, 实在是太丑太丑了。
元棠拍了她后脑一下:“你不想想,在沪市是不太需要,但是在咱们老家, 冬天谁还顾着好看?”
老家穿羽绒服的少,冬天就是棉花袄子。各家自己种的有棉花地,到了时候就去地里摘棉花, 在地里走的时候总是被棉花枝子扎。一亩地出的业有限, 一家人的衣服到被子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被子盖着不暖和了, 就把被子送去弹棉花。
这种情况下,一件棉袄的寿命总是长的出奇。
等闲不会把棉袄扔了, 可想而知大家的棉袄都是什么样子。
元棠指出:“以保暖为先的衣服,本身就不要考虑美观不美观了,只要保暖,就会有市场。”
她买下这个养鸭厂的时候就考虑过多方面的问题,按照她的说法,那就是她小本生意,最好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利用上。
鸭毛当然不能浪费,也就是鸡毛没有什么价值,不然元棠连鸡毛都能留下来。
不过那点鸡毛元棠还是打包出去了,附近有个小作坊,是做毽子的。
元棠按照一车十块钱的价格卖出鸡毛,算是一点点额外的收入。
胡燕被元棠这么一点,也试着去理解羽绒服的新市场,只是她几次试图靠近那些乱哄哄的毛,还是狠不下心。
太臭了啊。
元棠这段时间杀的鸭子毛都在这里了,就问谁能抗住这个生化气味。
“小棠,这个东西……yue……要怎么处理啊。”
元棠按照自己的知识储备介绍道:“大概是把这些毛全洗一遍,然后去除油脂污垢,然后消毒灭菌,最后晒干烘干……”
过程麻烦,但是卖的价格很对得起这个繁琐。
胡燕比了个手势:“你先别说……yue……我找厂家去考察考察……yue……得有机器对吧?”
元棠:“有那么臭吗……肯定了啊,这要是人工做,做到猴年马月了。不过外面的布料要人工做,最后还要把羽绒充进去的。”
胡燕坚强的在弯下腰干哕的时候比了个ok手势。
“没问题。”
这批鸭毛的最终归宿,还是被胡燕给拉了回去。
当然了,鸭毛没有直接这样弄走,胡燕作为被服厂的厂长,跟大股东元棠签订了协议。
胡燕在元棠的地块上圈一片地方弄个鸭毛处理厂。
所有鸭毛都在这地方处理好,然后再把干净的鸭毛带去厂子里充装。
别的倒是都还好说,只是这个布料问题,胡燕为难了许久。
羽绒服的料子是不能用那些纯棉的,鸭绒细小又轻柔,不知道从哪儿就跑了出来,不够密织的布料根本不行。
胡燕找了一圈,最终才找到了一种类似化纤的布料,结实,带着工业发展的美感。
胡燕弄来布料之后,就安排员工加班加点做外罩。
她则是跑出去考察一些国内的羽绒服厂家。
这一查,她更有信心了。
国营厂子的羽绒服都卖上百了,她只要能卖上七八十就满足了。
七八十的售价,成本连二十都要不了。
越发觉得这个生意能做的胡燕撒开手招人。
很快人员就位,胡燕就开始抓紧时间制造羽绒服。
用元棠的话说就是,肯定好卖,但是你要提前几个月就要赶紧做。
不然等到年底开始爆货,你交不出货可算是糟糕。
胡燕这边忙的昏头转向,元棠这边倒是又迎来一个好消息。
杨川的第一期杂志成功出版。
元棠拿着第一期的《飞扬》杂志,很显然的看懂了杨川的崩溃。
杨川在开头的第二页就贴上了投稿地址。
“我实在是不想写了。”
他觉得自己的所有表达欲都被这一本杂志给掏空了。
杨川本来是喜欢写小说的,但是这次一口气写了一本杂志的两个长篇连载,四个中篇,还有八个短篇。
内容从欢喜冤家到反目成仇,从青梅竹马到形同陌路,简直是各种类型无所不包。
元棠只是翻阅了一下,就感叹到杨川的天赋之强。
“你这本杂志第一期我捧个场?”
自从在江沛那里学到一手做天使投资人的路子,元棠也有意识的在培养自己的小圈子。
杨川这种人,你只能用他一时,完全别想着一辈子都管着他。
这样的天赋,注定了杨川会走自己的道路。
元棠之所以提出要给他办一本杂志,既是觉得杨川上辈子太惨,也是提前先打好关系。
要是杨川这辈子火的更早,拿她不就能帮自己给产品打广告了吗?
因此虽然这本杂志的前期投入元棠都承担了,并且还挂名了这本杂志的老板,并且杂志中唯一的广告页是一整版的干脆面广告。元棠依旧提出再帮杨川一把。
“我买个一百本,在几个厂子都散散,大家谁爱看谁看。”
杨川早些日子是做小报纸起步,他原本认识的人不少,更是不缺怎么卖出去的路子。
因此元棠也就只打算买个一百本给杨川凑个意思就是了。
杨川摸着下巴:“一百本哪儿够啊。”
他光是打算带着杂志去学校门口摆摊都准备了三五百本呢。
杨川扮做一个摆地摊的小贩,把杂志摊开在脚下。
在高中门口,这样的小摊子并不是只有他一家,很多小摊贩都在这里。
也有人在买杂志和书本,边上聚着一群年轻女孩,那个摆摊的人见她们只看不买,就冷哼了一声,这一声哼,立刻把女生们都哼走了。
杨川则是热情的招呼人来看。
“国内顶尖的言情杂志,刚刚到货,先到先得!”
杨川一点不脸红,卖的理直气壮。
在高中门口摆摊卖书就是这样了,花钱买的人少,看的人却多。
杨川铺开的杂志被小姑娘们拿着看,越看越觉得停不下来。
杨川还在那儿一个劲的撺掇。
“再不买就没有了,而且这都是连载的啊,你现在不买,回头后面内容你记不起前面的怎么办?”
有个小姑娘犹豫再三,最后终于掏了两块钱买了一本。
抱着杂志回家,小姑娘把自己的房门反锁,越看越觉得杂志有意思。
杨川的两篇连载,一篇是时下比较时兴的男女主为爱叛逆私奔的剧情,虽然写的缠绵悱恻,但是很多人都看过类似的了,并不觉得多新奇。
倒是另一篇连载,现在看起来就很超前了。
杨川写的是一个穿越小说。
女主穿越到了几百年前,一个未知的朝代。刚穿越过去她就发现自己一家被灭门,连她养的鸽子都被一刀砍成了两段。
女主决定查案,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很多人和事,最终和男主携手查出案件的真相。
这本书要说俗套,很多人在看完第一段连载就猜到了后面一定是围绕着女主的身世展开,这本不新鲜,复仇题材不论是古今中外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创作类型。
但要说新奇,女主穿越到几百年前……
这个设定一想就觉得有意思。
买了杂志的小女孩越想越入神。
如果是她回到过去,那会有什么奇遇呢?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幻想,在本子上刷刷写下自己的灵感。
突然她眼角瞥见杂志的一角,上面忽然写着“诚意收稿”。
说不出什么心态,她打开那本杂志,就看见第二页上明显的收稿通告。
深夜,女孩的父母回家,父亲有点惊讶,今天的女儿居然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写作业?
“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女孩母亲赶紧瞪了丈夫一眼:“小声点!”
夫妻两个蹑手蹑脚的洗漱,一点不敢吵到屋子里的女儿。
殊不知正在奋笔疾书的女儿案头,并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而是一连串文字。
像是这样的场景在很多地方发生。
短短半个月,杨川就收到了快一麻袋的投稿。
第122章
第一期的《飞扬》杂志要说火的话, 那是真的算不上火。
因为现在比较出名的杂志都在书报亭卖,杨川说他站在书报亭外面看,最火的那几本在学生放学时候一个小时都能十来本呢。
而《飞扬》进不了书报亭, 虽然元棠说不让杨川再干非法出版, 所以申请了相关的手续。《飞扬》也算是个正经有号的杂志, 奈何这时候的杂志种类实在太多了。
得益于这几年南下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学生们的消费, 现在街头的书报亭生意别提有多好了。
可杨川是第一次办杂志, 印刷的数量并不多, 这点量放在书报亭, 基本就是被淹没在别的汪洋大海的杂志里的命。
更何况好多书报亭都压根不进。
所以杨川就全靠自己卖,他舍得下脸, 又跑得快。
每次摆摊时候看见有城管来,他就飞快的把杂志一收, 扛着包就跑。
于是第一期杂志确实卖完了。
但是不能说是卖的好。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正常的过程。
杨川本也在忐忑, 别看他面上自信的像是什么,一天天在嘴上说自己写的东西绝对不可能不火。
但是真到了事情上, 杨川还是显露出十六岁少年的胆怯。
他几乎每天都在厂子门口徘徊,问倒是也不问,就是跟门卫说话。
自从厂子走上正轨, 元棠又让进了几个安保队的,门卫有自己的值班时间,到点了还要换班和在厂子里巡逻。
杨川老去, 就把保安队给弄的很无语。
最后保安队长只能无可奈何的把话说明白:“真没有信。”
杨川被挑破动机, 一脸尴尬:“谁说我是来找信的?我就是觉得无聊。”
保安队长:“……”
这话你信吗?
以前总是窝在自己那个小办公室里的人, 现在活像是椅子上长了针,坐都坐不下。
杨川最后恼羞成怒:“谁说我是在意什么回信的?我就是看你们无聊, 来找你们聊聊天的,真是的,不识好人心。”
杨川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把脑袋抵在门上。
太丢人了。
元棠后来得知这件事,也忍不住笑。
好在她还是给杨川留了心眼,让门卫打听一下邮局那边,别是真有信件但是因为别的原因没投递过来。
这么一问,投递员还真一拍脑门。
“那个《飞扬》杂志社就是你们厂子啊?我说呢,最近怎么老是收到这个地方的信件。我还以为是这个杂志社写错了地址,这些人都邮递错了呢。”
他从邮局后面扛出一个大包,里面信件个个都是鼓囊囊的。
“正好,你们来了就登记一下,回头我们好给送到地方。”
门卫把信件领回来,杨川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收到信件,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去邮局登记报备!
邮递员看到厂子也完全不会联想到这个杂志社,怪不得他一封信件都收不到呢!
杨川提着一麻袋的信件,像是个地里收获了粮食的老农,脸都快笑烂了。
这些回信他一个个看,连拒稿他都一封封回。
元棠发现最近厂子加班的情况越来越多。
大概是因为她又放过去了一个招人的消息,所以最近厂子里的人都在拼命表现。
可其中最忙的,居然是杨川?
杨川在厂子里的小办公室,几乎每晚都彻夜亮着灯。
元棠还以为杨川是在准备第二期,但是她探头一看,杨川哪里是在写第二期,他纯粹就是在跟投稿人回信!
元棠:……
她忍了又忍:“你知道好多杂志社都是默认不回复就是拒稿的吧?”
这又不是以后那种邮件,说拒稿就拒稿,一键直达。现在基本没有几个杂志会正经的写拒稿。
杨川脸红了,他狡辩道:“我这不是拒稿,我就是给她们一点意见!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这倒是让元棠来了兴致,她随手捡起一篇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就皱眉了。
这里面的故事设定背景在港岛,□□大小姐和自己的闺蜜在街上被人骚扰,见义勇为的男主救下两人。后来□□大小姐如何如何帮助男主走上人生巅峰,最后是□□大小姐父亲在帮派斗争中死亡,大小姐生下和男主的儿子,自己则是被送到国外避难。
最离谱的一点改编是大小姐在离开之前还给闺蜜和男主牵了线,说出了“我知道你也喜欢他,以后我不在他身边,我希望你替我照顾好他”的这种乍一看感天动地的话。
故事的最后结局是闺蜜和男主养了十八年孩子,女主在十八年后回到港岛,男女主在一起。
元棠看完就一脸问号,杨川却表示这篇文章可看性很高。
“这种□□题材,现在写在言情小说里的不多。”
事实上,这次的收稿让他很惊奇。
这些或是稚嫩或是生涩的笔触,个个都有着不俗的想法。
他那篇穿越文并不算是什么首创,毕竟早在几十年前,港岛就有这种元素的电影和电视剧出现,在很多国内外的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都有这样时空错乱的故事出现。
但是正式的把这种元素作为言情小说的关键点来写,杨川不说是吃螃蟹的第一人,也是前几批了。
他的脑洞现在看来最好的影响是抛砖引玉,不少人投稿来的都带有这样的元素。
有考古人员穿越到古代某个历史人物身上的,也有穿越到带着神秘色彩的西方的,还有什么浪漫的国度,最好的一篇是吸血鬼题材。
在一连串的穿越题材中,倒是这一篇的□□题材显得格外独树一帜。
杨川正打算把这一篇放在下一期里。
“怎么,你觉得这篇不好?”
元棠很少对他的工作内容指手画脚,用元棠自己的话说,她是不喜欢外行指导内行。
外行人看个热闹,内行人才能看出来门道。
就像是第一期杂志,元棠纵然觉得有些地方没有那么好,但是内容上她还是没有多指导。
元棠:“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一篇的故事里,男主太好命了。”
杨川愣了一下。
好像确实是的,漂亮的女主为他扫清障碍,为他铺路架桥,为他创造机会。
然后在后面男主即将被阿sir抓住把柄的时候,女主的父亲恰好死了,女主父亲的死成功把阿sir的目光从还带着黑底子的男主身上移开。
然后就是女主生下孩子,临走时候还要贴心的为男主考虑到他一个大男人照顾孩子不方便,所以把闺蜜撮合给男主。
当然了,男主自然是不喜欢闺蜜的,但是闺蜜的照顾和贴心他照单全收。
等到故事结尾,带着已经成年的儿子和女主团聚。
财富,地位,美人,儿子,甚至红颜知己也有。
男主最后愧疚的对闺蜜说道:“我对你是第三种感情,既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你要承认世界上有这样真挚美好的感情存在。”
如果用男人视角来写同一个故事,那这个故事就会聚焦于男主是怎么样的大杀四方,是如何的从一个街头小混混到后来的大佬。这其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点缀。
而在这篇故事中,元棠实在是没有看到男主的付出,除了开始的那个英雄救美,后面的故事更像是一个围绕男主而产生的美梦。
杨川:“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他想了想,把这个故事从里面拿掉。
“元姐,我要好好想想怎么给她回。”
除开这一篇有争议的文章,其他文章也元棠没有再细看。
她给杨川批了几个人的预算,让杨川自己看着招人。
*****
九四年的秋天比以往来的更早,胡燕这边也终于实验出了成功的羽绒服。
说起来也是坎坷,胡燕原本觉得羽绒服不就是那个样子吗?元棠把大致的流程告诉她,她再找人问问里面的细节,买回来机器不就得了?
甚至她在去考察好几个厂子之后,更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行。
可这一定行,上来就遇上了问题。
鸭绒是在元棠的养鸭厂边上处理的,但是这个毛太脏了,光是清洗这一个步骤,就要去了胡燕半条命。
她找之前去考察过的厂家问,对方的答案是他们买的就是现成的鸭绒。
“中部出的鸭子,还有南边出的红嘴雁鸭,有几家专门出鸭绒的厂子。不过就是贵。”
胡燕还想去考察考察鸭绒怎么才能在保证货损的情况下处理干净,可她跑去最南边的那几家厂子,人家压根连门都不叫她进。
胡燕没办法,就往北方去,终于在一家供鸭绒的小厂子里看到了对方是怎么操作的。
她如获至宝的回来买了几台机器,终于把鸭绒给弄出来了。
然后又是来料子,她这次进的料子是进口的,价格贵不说,里面还有一些不过关的次品。
隔着大洋,胡燕又要跟人掰扯售后,最后终于是做出了第一件羽绒服。
可这件羽绒服又出现了跑毛问题,缝纫组又开了几次会,终于才定下流程。
可以说,真正成功做出一件合格羽绒服的那刻,胡燕最大的想法不是高兴,而是提心吊胆,生怕再出什么问题。
好在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胡燕做出了第一批羽绒服,第一个顾客就是元棠。
元棠之前说是要给厂子里的工人们发冬装,发的冬装就是这个羽绒服了。
不光是一厂,元棠把二厂三厂都算在内,远在天津的四厂和五厂这一批没有,要等到下一批。
三家厂子合计六七百号人,四厂五厂也有四五百号人。
这一千多件羽绒服,胡燕做的时候都害怕元棠破产。
就说是不按照售卖价格的大几十一百,光是采购价的五十,算下来这些羽绒服也有好几万了。
胡燕知道元棠贷款了七百万,难免替她心慌。
“不如你分批发,今年就发那些老员工。”
这一下子这么多人,一件羽绒服抵上一个月的工资了。
平白多发了一个月工资,回头人领了衣服就走,你不是亏大了?
元棠却坚持要买。
“好多工人一到冬天就冻手,冻的厉害时候,干活速度就降下来了。”
尤其是沪市这里没有暖气,厂子里又空旷,她还有那么多的特殊员工,回头再冻病了,这不是耽误厂子的生产进度。
胡燕:“……行吧。”
说那么多,还不就是为了工人考虑。
于是这一批羽绒服很快就送到了厂子里,元棠特意挑了两种颜色,一种是青色,一种是红色。
发了羽绒服,她还让拉长们去通知。
“这个羽绒服就是咱们冬天的功夫,上头印着的,是咱们厂子的名字。冬天时候要查是不是穿了工服,要是不穿,就要受罚。”
这个消息一说明白,很多人都大呼难受。
“我瞧着这衣裳好的很,还想着给我儿子穿呢。”
“就是,你看这暖暖和和的,我哪儿用穿这么好的。”
“我就说拿回去改改,到时候我家两个孩子一人一件呢,这咋说的,不让改了?”
“人家厂里发的是叫咱们穿,你给谁穿都不行,肯定不让改啊。”
“啧啧啧,这也太抠了。”
“看你这话说的,你出去看看,哪家厂子会发这么贵的羽绒服下来?咱们厂长是心疼咱,你要是拿着这件衣服给你男人还孩子穿,厂长难道还要再给你一身?这哪儿给的过来。”
……
说归说,大部分人还都是理解厂子的要求的。
一个个领到衣服之后就开始在身上比划,有些人不受冻,在这寒风凛冽的深秋早就冻的手脚冰凉,于是干脆直接换上。
因为是自家的东西,自家的货源,胡燕这一批货做的实诚,看着平平无奇的一件羽绒服,充绒量却比别的羽绒服都高。
“哎,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咋穿上后心都在发热。”
“还真是,乖乖,穿一会儿还出汗呢。”
“怪不得厂长说不让咱们给出去,这么好的东西,穿一次就脱不下来了。”
……
有人穿着羽绒服干活,感觉就是比以前不一样,以前为了保暖,穿的反而厚厚的几层,在厂里工作时候更是手脚都不灵便。
倒是现在这样,虽然穿的薄了,但是身上暖和,搬个东西也不用笨拙的像个熊一样。
到了下班,不少人都直接抖擞抖擞衣服,把早上来时候的外套拿在手上,羽绒服则是穿在身上。
胡燕这次选的两个颜色暗,暗红色和暗青色,看起来不够亮眼,但穿上之后很是耐脏。
工人们穿着衣服回家,走在小巷子里都要跟人聊两句。
“厂子里发的呀,说是羽绒服,里面都是好鸭绒。”
“你摸摸,可暖和了。”
“穿个这个,里面就只用套个毛衣就成。”
“哈哈哈,福利是好些,就是忙。”
……
原本十来分钟的路,能在外头晃到半个点才回家。
到家之后再跟男人炫耀几句。
有那跟兄弟妯娌老人住一块的,更是要好好炫耀一下。
“说是好布料,不用洗,直接在上面擦一擦就行。”
“给小宝穿?不行,厂里说了,这是工装,往后要拉长检查的,谁要是不穿就扣钱。”
……
炫耀够了,晚上睡前要把衣服好好挂起来。
原本最怕的冷天也不怕了,就等着天气冷下来,好穿着羽绒服去上班。
临近过年,元棠这边算是忙疯了。
有些经销商要提前备货,要知道过年时候,小孩们拿了压岁钱,一般都是要花在零食和玩具上的。
干脆面和跳跳糖,这都是元棠旗下最扛把子的产品,辣条在过去这一年也是稳步增长,现在二厂的辣条生产线都开了七八条,就这样还经常三班倒呢。
过年前忙,元棠让几个副厂长去宣布说春节要工作到二十九的消息,她还以为很多工人会不愿意。
毕竟她的工人多是女工,一到过年时候,光是准备年货就已经是个很辛苦的差事了,有些人会宁愿不要加班费也要回去准备过年的东西的。
元棠让会计做预算,预计的就是有七分之一的人要不能到岗。
谁知道消息一出,各个生产部门都说没问题。
拉长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一个个比一个积极。
“我们肯定站好最后一班岗!”
今年下半年,元棠终于腾出空来把自己学到的管理学知识好好用在厂子里了,她做出了一版较为详细的管理细则。
现在厂子里每个月有先进个人,每个季度有先进班组,每年还有几个优秀员工的名额。
这些名额一人一个奖状,然后就是奖金,还有奖品。
奖品有时候是方便面一箱,有时候是零食大礼包,还有鸭货……
元棠是个大方的老板,给的奖励自然不含糊。
拉长们的奖励金额更高,所以大家都铆足了劲头,想要拿个先进。
有了激励(奖金),有了保障(保暖羽绒服),厂子里的生产热情高涨到不可思议。
就在元棠以为这个年要平平无奇的过去的时候,她接到了一通来自四厂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她派去盯着生产的李经理和吴阳。
吴阳的声音无措而又紧张。
“厂长,四厂着火了。”
第123章
临近过年, 元棠一直提着心,这几年下岗的人越来越多,伴随着而来的也有很多恶性事件。
今年秋天就有一件事, 说是某个下岗的工人觉得是自己的领导针对自己, 一把火把厂子的仓库给点了。
虽然发现的早, 没有人员伤亡,但是那厂子的仓库和机器是一下子烧完了的。
这一烧, 直接给刚刚收购厂子的小老板给弄破产了。
下岗工人早就被抓了进去, 那小老板本来还欠着银行的钱, 这下一个想不开, 直接跳了江。
对于这样的遭遇,元棠的圈子里也有不少人心有戚戚。
这样的无妄之灾, 实在是让很多小老板都吓得不轻。
开掉人的是原来的国营厂,那小老板接盘时候哪儿知道有这么一遭?
结果对方直接一把火, 烧干了他的所有希望。
这件事之后, 元棠在工厂里很多地方加了灭火器,甚至还专门做了消防演练, 为的就是把这种可能性压在最小。
可即便这样,还是出了事。
吴阳的声音隔着话筒,元棠都觉得心脏发紧。
她似乎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话筒里传出来的回声, 带着点沙哑
“有没有人受伤?”
“现场火情控制了吗?”
“叫120了吗?”
吴阳那边呜呜啦啦的,显然是非常混乱,他答道:“目前还不知道, 120已经叫了。”
元棠:“我现在订最早的飞机, 你安排车在机场接我, 有事情打电话。”
挂了电话,元棠就抓紧时间安排。
她把郑小芸和汪琴叫来, 把厂子的一切都托福给这两人。
“养鸭厂那边,你让魏娜管着,我最近有什么事情会打电话回来。”
元棠说完,很快就搭乘最新一班的飞机飞往津市。
到了地方,吴阳安排的人举着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元棠的姓名。
元棠坐上车就开始打电话。
先是打给吴阳和李经理。
吴阳:“我在医院安排伤者,李经理去配合调查了。”
元棠嗓子眼发干,把车上的一瓶水灌下:“伤亡数量?”
吴阳:“目前重伤两个,轻伤五个。”
元棠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有最坏的那个结果。
她没有打电话给李经理,料想着现在李经理配合调查,怕是有什么也说不清。
她先问吴阳:“这件事的起因你细细的说,别漏下什么细节。”
她就不信了,在沪市做的应急预案和救火训练,她都是形成了文件统一下发的,各个厂子后来都照着来了一遭,怎么别的厂子没事,就四厂五厂出事呢?
吴阳那边的声音减弱,像是找了个安静地方。
背着人,吴阳才把里面的情况说出来。
按照吴阳的说法,这场火最开始是从食堂烧起来的,他刚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喊人去就火了。偏偏今天是个大风天,那火烧起来,很快就烧到了厂区。
他顾不上别的,只能先撤人。
元棠打断:“你别告诉我这种情况下,还有那么多人没撤出来?”
食堂起火,又不是别的地方起火,这火就是再见风就长,也不能连工人们都出不来吧?
吴阳顿了一下:“有员工躲在厂区后面抽烟。”
元棠声音冷下来:“抽烟?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有人在厂区抽烟?我说没说过,咱们做的是进嘴的东西,别说抽烟,就是厂区里最好是不要见个火星?”
吴阳慌忙解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会儿都已经是拿着大喇叭喊了,偏偏这群人都年纪不大,刚毕业没多久。他们光看见烟,就以为是个小火灾,又想着出来了要被逮到罚款,所以就躲在里面不出来。”
等到发现烟雾大的很的时候,他们也跑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火警来了,才把里面的人给弄出来。
但出来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伤了。
元棠心烦意乱,她告诉自己不能发火。现在这个时候去追究吴阳和李经理的责任显得很没有意义。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去解决。
“医院在哪儿,我先去医院。”
她作为公司管事的人,先去看伤者才符合情况。
紧赶慢赶到了医院,吴阳迎着下车的元棠介绍情况。
“轻伤的五个我问过医生了,说是小面积的烧伤,正常治疗一个月就没问题了。”
“另外两个重伤的比较麻烦,其中一家的家属已经来了,另外一家还没来……来的那家人感觉情绪很激动,你要不还是先别过去。”
元棠:“先去看看再说吧。”
她跟在吴阳后面,先去看了一下那几个轻伤,显然是问题不大,烧伤多是在手上腿上。此刻似乎是吓坏了,所以个个都沉默。
另外两个重伤,一个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三十,一个达到百分之五十。
元棠远远看见一家人正在病房前面嚎哭。
吴阳皱着眉头,也不敢上前:“厂长,等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再去吧。”
现在这样,他都害怕不理智的家属对元棠做出什么。
很快,警察来了。
元棠亮明身份,两家的家属此刻都到了。
一群人闹嚷嚷的要打人。
“我们好好的孩子,送进去打工这才多久!你们就出这样的事!”
“天啊,我们可怎么活!”
“医生都说难救,你们这些坏良心的东西,还我儿子命!”
……
元棠夹在中间,说了几句道歉,但对方还是不依不饶的闹。
警察看样子不行,直接把人拉开分到两个房间。
元棠低着头坐在屋子里,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这样的事,损失什么都不论了,主要是万一有人丧命,她又要怎么面对这些呢。
李经理配合完调查,也赶来了医院。
屋子里警察和家属的声音都听的十分清楚,三个人坐在那里,都是一样的沮丧。
李经理轻声道:“找个律师吧。”
宋律师毕竟对本地情况不了解,就算是宋律师从沪市过来,这边也要有个代理的。
元棠嗯了一声:“我就住在附近的酒店,有事打电话。”
她拿出包里的五万块钱,这笔钱还是她上飞机前从会计那儿支的。
“吴阳,这笔钱你先交,治疗费用这块不能断。”
李经理像是要说什么话,快出口的同时又咽下去。
元棠知道李经理想说什么。
他想说的是重伤这两个人,没有必要全力救治。毕竟比起一个重伤患者,就算挽回一条命,以后更是无尽的麻烦,还不如现在就让对方重伤不治来的干脆。
毕竟死人的赔偿金只需要一次付清,而活人的抚恤费可是要一年一年给。
可是元棠做不出这种事,就如同李经理心里清楚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嘱咐吴阳:“不用跟家属起冲突,要体谅人家的心情。”
是非对错有警察来辨明,她要做的就是稳住。
好在两人的伤势没有再恶化,百分之三十烧伤那位很快就出了重症监护室,那一个五十烧伤的据说也在慢慢趋于稳定。
元棠几乎是每天都要到医院和公安局,轻伤的工人们很快出院,重伤的两个还在医院住着。元棠一般是当天到医院去看看病患,然后再去公安局问问调查结果。
食堂的着火也显得莫名其妙,公安局说一直在调查,不排除里面有人为因素。
元棠给沪市那边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在津市把事情处理好再回去。
这一年的春节,元棠就在这样的等待里渡过。
那两位伤者逐渐脱离危险,而家属们也从一开始的排斥厌恶,逐渐变成了试探。
这是在厂子里受的伤,甭管如何,元棠要赔钱是少不了的。
其中烧伤最严重的那家,不止一次的试探元棠要给多少钱。
元棠只说是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到时候律师来谈。
那户人家急了:“你是不是想赖?”
元棠:“没有,阿姨,你儿子现在住在医院里,我也很痛心,所以医药费我全包了,不让你们有后顾之忧。咱们就等等看结果吧,到时候律师谈好多少,我立刻给,绝不含糊。”
那户人家有点讪讪的。
元棠把话说的明白,她是认栽的,但是要给多少钱,她不会任由他们狮子大开口。
火情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造成的,她不能平白无故认下这个锅。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拉了拉老婆的胳膊,两人默不作声回了病房。
元棠焦急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她也接到了一些关心的电话,其中一通来自于已经漂洋过海的江沛。
江沛倒是很务实,打电话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给元棠了一个靠谱的律师电话,并且提醒元棠可以去找当地的几个方便面厂商。
“别老憋在酒店里,之前你去津市考察都没见过他们,这次碰上事了,也可以当散散心,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元棠想想也是,于是约了那几家国产方便面厂家的厂长吃饭。
席间众人说起这件事都宽慰元棠。
“也许没有那么糟,你这好歹没出人命,等等结果再说。”
“我之前刚开厂时候也出过这样的事,好在发现的早,没有人伤亡,就是烧了三个仓库。”
“对了,你没打听过这几个工人的背景吗?”
元棠赶紧说道:“问过的,来了之后就问过,都是一批进厂的,七个人是一个学校的,据说都是高三不上了才下学。”
这一说法让几个人都警惕起来。
“七个人一起?”
“你没问问是谁介绍进来的?”
元棠呆在那里,她还真没问过。
转念之间,她很快理解了这几个人的说法。
酒席结束,元棠第一时间就找到吴阳。
“去查,这几个人都是怎么进来的,进来之后都表现怎么样。”
吴阳和李经理也跟着元棠在津市待了一个春节,这会儿被元棠一说,几个人分开行动去调查,很快就查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就比如这几个人都是接着其中一个人在食堂工作的叔叔进来的,进来之后他们是普工,工作了两个月不到,就出了着火事件。
再细细看几个人的出勤和平时奖惩,发现这几个人都记过罚款,罚款的主要原因是他们都没穿羽绒服。
元棠拿着这份调查,心中涌起一个猜测。
很快,公安局的调查也出了。
烧伤的那几个孩子年岁毕竟不大,很快就被警察抓住了蛛丝马迹,拿到了事情的真相。
真相就是,这七个半大孩子都是高三辍学的,辍学之后要进厂打工。他们是早就听说了咔咔香的待遇好,所以攀着其中一个人的叔叔在里面工作,几个人就都以学徒工的身份进厂了。
只是这些人想的并不是进厂好好工作,而是想要进厂子里来找卡片。
元棠和李经理吴阳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在调查之前不是没想过这火是不是这几个孩子放的可能性,顺着这个可能性,他们连之前的港生都想到了,但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为了偷卡片。
这还有更离谱的事情吗?
公安解释说:“这几个人都供出来了,说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孩子,他提议的。说是你们厂子里肯定有很大一批的镭射卡,这个卡可以兑换奖品。他们说现在外面有人收卡。一套集全的卡,能卖一百块。他们就想着进厂里偷几套,到时候换了钱,干几个月就走。”
“后来是发现你们厂子里查的严,于是就想出了歪主意,要放把火,把人都给吸引过去,他们好去仓库里偷卡。”
“谁知道火烧大了,他们反而出不去了。”
“现在情况明白了,这几个人都涉嫌了犯罪,要过程序了。”
李经理和吴阳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
就因为这个荒谬的事情,他们的厂子就被烧了?
价值几十万的机器,还有仓库里的货物,以及房子和食堂建筑。甚至还有因为这件破事导致的厂子短期内无法开工问题。
就因为这些人要来偷卡片?
这是什么荒谬的借口!
吴阳胡子拉碴,眼睛里都是寒气:“他们这样干,我们要起诉!”
前后的医药费,还有每天这些人在医院的吃喝,这两家人都是一大家子在这里,每天光是吃喝都要额外多给十块钱。
吴阳是跟这两家人接触最多的,知道光是医药费,这部分就已经花出去三万多块了。
吴阳咽不下这口气。
警察:“可以起诉要求赔偿,但是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赔偿估计是难拿到。”
如果是富裕人家,难道会让孩子高三不上去打工?
李经理脸色难看到了极致,难道就这样算了?
可实在是叫人憋气!
元棠想了想:“买几个新闻吧。”
事已至此,只能安慰自己,一来是宣传放火危害,二来再推推知名度了。
第124章
元棠面无表情。
她倒不是圣母, 只是事实在这儿摆着。
几个刚成年的半大小伙子,刑事责任跑不掉的,民事赔偿自然有律师去追偿。
但是事实就是这笔钱很难拿到全部。那几家人她都在医院接触过, 都是很普通的小市民, 就算是把房子卖了, 也难还上她的损失。
光是厂子的损失就已经大几十万,还有她垫付的医药费用和厂子停工的损失, 全部加起来, 小一百万。
这可是就九五年的小一百万。
就是把这几家人全都卖了都陪不起。
也就是元棠还有点别的家底, 要是换了别人, 这一场火就能破产。
李经理气的大喘气:“真是气死人。”
元棠也气,但是没办法。
现在情况已经明了, 那两家人本来还想着儿子也救过来了,就该谈赔偿了。
谁知道警察居然直接来把人从医院带走了。
这下子一群人哭天抢地, 警察说是这几个人放的火, 现在人证有了,物证也基本弄明白了, 火警都从火场里找到了这些人在后厨那儿烧炉子的痕迹。
造成了特大的损失,板上钉钉的五年以上。
家属哭的厉害。
“你们就是跟她是一伙的!”
“明明不是我家孩子放的火,你看看他都烧成什么样子了, 你们肯定是收了钱!”
“老天呀,快来看看这些欺负人的!”
……
元棠在得知真相之后,就把处理后面这些问题放给吴阳去管了。
这次四厂着火, 吴阳和李经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两人都知道元棠的行事风格, 知道回了沪市只怕还有内部的检讨会等着他们。
因此吴阳憋了好几个月的怒气终于发了出来。
那两家人里烧伤最严重的那家闹得最大, 因为警察不仅把人给抓走了,还把那个半大小伙在后厨工作的亲戚也抓走了。
纵火罪的判罚本身就是要考虑到多方面的, 这次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主谋判的更重,就连那个亲戚也得进去。
这家人拼命的想要找元棠,之前元棠每天到医院的时候,他们总是爱答不理,那会儿心里想的是自己占着理。
后来孩子命保住了,他们想的是怎么也要让元棠负责。
烧伤之后身体受不得累,那稳稳当当的一辈子工作总要有吧?
药要连续吃,那肯定是要厂里全掏吧?
那个在后厨工作的亲戚还跑来悄悄说过,说最好是让厂长给写保证书,把一家人都给弄到厂子里去。
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给点儿赔偿难道不应该?
就连七大姑八大姨最近都来往密切了许多,一个个都出主意,劝着怎么才能让对方的赔偿更有价值点。
谁承想还能情况倒转呢?
警察来抓人,那后厨的亲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面一听,人都给吓瘫了。
他是凭借着自己跟厂里的副主任关系好,所以才想着把自家亲戚弄进厂子里,进厂之后,这几个小子总是去后厨找他,他也是知道的。
出事那天他恰好不在后厨,就给这几个人钻了空子了。
警察说的明白:“用的是你后厨的油,说是直接浇在硬纸壳上烧的。”
后厨的亲戚刹那间傻了眼。
他在后厨工作时候,趁着职务之便偷偷扣点东西再正常不过了,那硬质壳子,是他们后厨一个老头捡的。
厂子里是做干脆面的,还带着获奖卡面的回收,回收的卡面要整理,装卡片的箱子就没了用处。
那老头背着人偷回来,怕被厂子领导说,就都藏在后厨里。
人是被警察带走了。
元棠也从吴阳口里得到了最新的进展。
她严肃的表情叫吴阳抹了一把汗。
“抓紧时间处理吧。”
处理完之后,总要复盘一下这次事件中出现的问题。
元棠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任何一家企业不存在问题。
上辈子短视频平台上经常说一句话,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事实上很多企业是草台班子的本质原因,是因为时代发展的太快,大家都在抢时间。
多数企业“带病生存”,只要发展速度赶上病情恶化,那病情就可以一直往后搁置。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小规模的企业,也会出现这样大的管理疏漏。
那户人家找元棠找不到,就只能揪着吴阳哭求。
虽然嘴上再说是警察跟厂子勾结,但是证据都放在眼前,他们再不相信也只能认了。
他们求吴阳,希望吴阳能让元棠写谅解书。
吴阳铁面无私不写,这些人口不择言。
“你们厂长又不差这点钱!”
“这么多的钱,你们就是要逼死我们!”
“为富不仁!资本家!”
吴阳耐心告罄,这些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他咬死了不可能不告,也不可能放弃追偿。
这家人天天在厂子门口闹,又是跪又是求,很快就引来了本地的报纸采访。
报纸是吴阳找来的,很快这件事就上了报。
七个小伙子烧厂,只是因为要偷卡片。媒体很快抓住了重点。
在元棠的指示下,这件事不出意外的上了新闻,就连电视台都来采访她这个受害人厂长。
这也是元棠第一次出现在镜头前面,她穿着朴素,站在烧的凄凄惨惨的四厂门口,对着镜头接受采访。
“损失当然是有,这里的机器和厂房都已经被烧差不多了。”
“还好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
“感谢大家的关注,近期的干脆面还是能保证供应的。”
“我们厂子也会做好后续的防火宣传,也要提醒大家,我们的卡片都是有专人管理的,不存在什么能从什么内部人员那里拿到的情况。”
“请大家认准我们的品牌,从正规渠道购买……”
这次的采访无疑是成功的,至少这个看似笑谈的新闻,把干脆面这个品类零食推到了很多家里没有小孩的人面前。
元棠的损失还没有收回,四厂的重建更是需要时间。
元棠让吴阳回去开了检讨会,再长期驻扎在津市解决四厂重建和五厂出货。
同时,原定要分给几个副厂长的分红,吴阳的取消。
吴阳接受了这个方案。
事实上他很感谢元棠只是扣掉他的分红,而没有把他弃置不用。
要知道现在厂子发展好的不得了,就像是一列在轰隆隆往前开的列车,他这个坐在车头位置上的人,就算是一时落下一点,他也不愿意下车。
检讨会上,李经理和吴阳都深刻总结了自己的经验教训。
一个是厂子里的管理不到位,这种日常总是溜号的员工,还有工作不认真的,都要加强管理。
二个是进厂的人没有做好调查。
其实进入九零年后,很多地方的厂子都是这样的,喜欢从熟练工人那里扯关系招人。
一来是效率快,二来也是觉得能在厂子干下去的都是稳定的,招来的人流动性会弱一点。再有就是很多厂子的前车之鉴,有些工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时候厂子里正要货呢,这边人就走了。
元棠刚开厂子那会儿也想着不要用熟人,毕竟厂子里是小社会,二厂的前车之鉴摆着,之前二厂拿到手里之后,光是为了把厂子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分开,元棠就花了好长的时间。
任何一个厂子时间久了,就难免会有抱团问题。
元棠想从根源上解决,但是这时候既没有什么学信网,也没有什么人脸识别。
有些厂子都是大街上一喊就招人,只要手脚健全就用。元棠还算好的,甭管谁来,先做个题或者面个试。
有些厂子招到不像样的人,也是头疼的厉害。到后来,元棠也不在这样的事上纠结了,甭管怎么样,有人来上工就成。
索性后来厂子福利好,好多搭着关系进来的也算勤恳,没出过事,所以元棠就放下了警惕。
现在看来,压根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有是加强中层管理。
元棠拍板:“咱们内部现在也该组建一个管理组了。”
这么多的厂子,上千的员工,还分布在南北三个地方,元棠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纠察组。
“抽调人手吧,学历要高一些的,至少也要是大专毕业,之前咱们的管培生轮岗也差不多了,先组一个小组出来。每个厂子配备安全生产员和纠察员,流动的小组安排几个人,不固定人员,我和其他所有中层干部都随时有可能加入其中。”
“如果被纠察组发现问题,处罚顶格。”
元棠这个决议获得了一致通过,这次的火灾事件,给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
之前伴随着厂子的飞速发展,大家都与有荣焉,这次的火情给每个人都紧了紧弦,重新把重点放回到生产安全上来。
****
因为这次意外,元棠在学校请了一个多月假,等回到学校,就从黄欣楠口中得到了一个震撼人的消息。
“田蜜分手了。”
之前的工作忙碌,元棠每天都在操心,这下突然听到田蜜的消息,居然有种松口气的轻松。
跟牵扯多少人饭碗的商场比起来,这种恋爱脑都带着一点清澈的愚蠢可爱。
黄欣楠吐吐舌头:“你不在,所以没看到那个盛景,真是可惜了。”
黄欣楠绘声绘色的给元棠比划,说起田蜜跟刘明的分手,那是画面感拉满。
“去年不是田蜜她妈说了吗?说要扣掉田蜜的生活费,一个月只给她十块。”
田蜜当时就傻了,她一个月哪儿能只花十块钱啊,就算是小学,她一周也有两块钱的零花钱的。
十块钱,连她现在每个月的一顿饭钱都不够。
田蜜在学校丢了人,回家就闹,非要让她妈承认她跟刘明的关系。软硬兼施,好话歹话说遍,偏偏田蜜她妈就是不松口。
问来问去就一个态度,要么跟刘明分手,要么就是家里断生活费。
其实十块钱也不算少了,要是田蜜跟刘明分手,这个钱够她在学校吃个午饭,她还能每天晚上回家,早饭晚饭都在家里解决。
但是田蜜哪儿能干呢?
如果说原先刘明是她的男朋友,那现在为了刘明放弃了这么多,田蜜已经彻底离不开刘明了。
她闹了一通,没得到结果。
最后只能委屈巴巴的骗家里说自己跟刘明分手了。
其实是没有分的。
但是田蜜为了拿到父母的钱,只好装作暂时顺从。
后来田蜜父母真以为她回心转意了,钱上面虽然还卡着,但是平时在家里是不缺她吃喝的。
田蜜有时候就从家里拿东西给刘明。
这哪儿能是长久的办法?很快家里就发现了。
田蜜这下连十块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父母甚至摆明了不让她回家。
用田母的话说,那就是如果田蜜还不悔改,她就当没有田蜜这个女儿了。
这话说的够狠,田蜜吓的直哭。
田家父母狠下了心,这次是一定要让两人分手的。
田蜜没了经济来源,刘明那些誓言就成了空话。
黄欣楠:“你是不知道,田蜜从咱们宿舍出去之后,她妈后来给她撵出来,又给她交了住宿费。但就是没一个宿舍愿意让她住进去。”
时间久了,大家也早看清了田蜜那个看似壮烈的恋爱什么也不是。
谁也不愿意宿舍里有这样一个人。
田蜜最后只能去跟刚刚大一的新生一块住。
可住的问题解决了,吃的问题怎么解决?
田蜜提议去学校食堂给人打饭,这也算是学生兼职的一种,食堂的窗口在饭点就需要人手,帮一顿的忙,能吃一顿免费的饭。
学校有不少人在做这个。
可田蜜想的是,让刘明去。
刘明却还是原先那样的口吻,让田蜜去付出。
田蜜干了两天不想干了,毕竟窗口来来往往,很容易就遇到了自己的同班同学。
太丢人了。
田蜜一贯是爱面子的,她丢不起这个人,最后只能是刘明去了。
可刘明没去几天也受不了了。
他费心巴力的找上田蜜,可不是为了自己去下力挣钱的!
要是非要这么干,他不找田蜜就能自己干,哪儿像是现在,每顿饭还得给田蜜留一点。
田蜜还梦想着过完这段苦日子,再坚持个半年,两人就到了大四,只要到了大四,就能分配工作了,到时候凭借着学校的招牌,她怎么也算是前途光明吧?
所以田蜜在艰难的日子里每天畅想着未来要怎么跟刘明创造美好生活。
殊不知刘明现在已经厌烦了。
果然,没多久,刘明就跟田蜜说了分手。
这样的断崖式分手,田蜜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这人折腾起来叫刘明也吃不消,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的分不掉。
直到上周,刘明丢下一个大雷。
“他在老家结过婚了。”
第125章
刘明被田蜜折腾的没了办法, 田蜜这人就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在她那里,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 但是恋爱是一定要谈到底的。
也怪刘明把自己的人设塑造的太好, 所以田蜜对刘明会离开她这件事, 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
在她的眼里,她跟刘明的爱情天地可鉴, 是言情小说里那种生死不渝的爱情。父母的反对让他们的爱情更显珍贵, 旁人的流言蜚语, 更是让她坚持她的选择就是对的!
被所有人祝福的爱情, 失于太过圆满。
唯有这样对抗全世界的爱情,才是她最珍贵的宝藏。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 刘明半途把她丢下这件事才让她这么不能接受。
刚开始刘明说的是,自己不想让田蜜跟着吃苦, 既然家里不愿意, 那就先暂时分手,等到毕业之后再续前缘。
偏偏田蜜一脸深情, 剖白了一番自己的心境,表示她不会因为家里的阻挡就退缩,她要跟刘明一块熬过这个寒冬!
刘明:……
他总不能说你对我没价值了,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这种话吧。
刘明甚至怀疑,以田蜜的智商,是不是他说了这种实话, 田蜜还不会相信。
她只愿意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她觉得刘明是为了她好, 那即便是刘明打着她走, 她都不会走。
她完全沉浸在这样的爱情里,觉得自己此刻陪着刘明吃苦的样子格外美丽。
刘明这会儿终于后悔了, 他原本是看上田蜜好拿捏。
只是现在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前面把自己拔的太高,现在不管他说什么,田蜜都不可能放过他。
刘明是真的觉得棘手了,他哄田蜜那些话都失效,田蜜甩不掉了。
最近这段时间,不管他去哪里,田蜜都要跟着。
刘明的精神压力大的厉害,总算是尝到了田蜜的厉害。
事情发展到现在,刘明是铁了心要分手。
分不掉的时候,偏偏一个人也找到学校了。
当田蜜正在纠缠刘明的时候,一个女人挥着蒲扇一样的大手,把两人扯开,顺手给了田蜜和刘明一人一巴掌。
“刘明你个丧良心的,我在家里累死累活,你倒好,敢在学校勾勾搭搭的!”
黄欣楠说到这里时候,小脸都放光了,绘声绘色描述刘明老婆的厉害。
刘明老婆是刘明父母在老家给他安排的结婚对象,据说是刘明家里穷,兄弟姐妹也多,前前后后七八个孩子,这种家庭,男孩也是不值钱的。
刘明父母早年送出去四个孩子,后来又让刘明的大哥二哥出去倒插门。轮到刘明时候,也是倒插门。
没办法啊,家里实在是穷。
这种穷法还不是普通的那种,而是在刘明来上学之前,家里的饭从来都没吃饱过的那种穷。
太穷了,所以孩子们都结婚的早。
刘明说是结婚,其实也是半个倒插门。
他媳妇家里只有三个女儿,留了小女儿招赘,招的就是刘明。
偏远地方结婚早,偏偏刘明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
他哄着媳妇供他读书,他攒着一股劲要跳出来,他有读书的天赋,最后果然是如愿考上了大学。
考上大学这几年,他媳妇是真的供不起他。
小山村里一年都未必能挣到一百块,刘明光是上学路费就要大几十,这还没算上每年的学费呢。
刘明实在是想上学,学费最后是学校给的奖金,路费是媳妇挨家挨户借来的,生活费实在是没了着落。
于是刘明就在学校盯上了田蜜。
田蜜从刘明老婆口中得到一切真相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刘明媳妇还嚷嚷着要找学校要说法。
“这奸夫□□的,好意思在学校上学?丢不丢学校的人?”
她从去年就觉得不对劲,早先村里集有人说,说她得注意家里的男人。
考上大学的重点大学生,和住在村里的村姑,两人差距过大,到头来就是不匹配。
那会儿刘明老婆还觉得这话说的错,要知道现在都是分配工作,刘明是从哪里考上去的,最后大概率也是要分配回去的。
可是这个想法在刘明这两年越来越少回家的情况下变得动摇了。
今年刘明更是过年都不回去了,虽然他也有信寄回家,但是这样的反常还是让他媳妇觉得不对。
她想了想,甭管是不是招赘,她投资了这么久,难道还能最后落个啥也不剩?
那不行!
她干脆收拾了包裹,打定主意跑到沪市来盯着男人。
刘明要是回去,她也就回去。刘明要是不回去,她就跟着刘明。
结果她刚找到地方,就看见刘明跟一个女同学拉拉扯扯。
她当即怒火中烧,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俩人嘴里说的都是些黏黏糊糊的话。
确定了两人关系不一般,她上来就是一人一巴掌。
刘明万万想不到,自己最害怕的两个女人居然会同时出现。
媳妇豁出去闹,田蜜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崩溃了。
对于恋爱脑来说,爱情没了,那跟天塌了没区别。
刘明哄不住这个,也劝不住那个,最后只能抱着头蹲在两个人中间。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学校把人都带走,顺便叫了田蜜的家长来学校而告终。
黄欣楠说完,意犹未尽总结:“总之,现在田蜜是彻彻底底的失恋了。”
都到了这份上,刘明和田蜜都要脱层皮。
田蜜父母就是打断女儿的腿,也不会让她跟刘明在一起的。
元棠听的叹为观止。
她是万万想不到田蜜的事还有这样的后续。
没过几天,黄欣楠从外面跑回宿舍,一脸八卦的宣布了这件事的结尾。
“刘明留校查看了,田蜜又记了一个大过,还因为她挂科太多,现在要留级一年。”
也不知道刘明跟他媳妇说了什么,居然让他媳妇同意了不要揪着不放。
最后学校出于声誉考虑,给了个留校。这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处分,要是刘明媳妇还来闹,那刘明就开除。
至于田蜜,她失魂落魄的被父母带回了家,走出一段路之后突然疯了一样要去打刘明。
她爸早在来的时候就给过刘明几拳了,刘明鼻青脸肿,站在那里任由田蜜又给了他几个巴掌。
“王八蛋!你还给我!”
还给我花在你身上的时间,金钱,精力,爱情,一切的一切!
刘明还是那副不说话的样子,田蜜最后狠狠啐了他一口。
田蜜回家去了,她的父母再次接纳了她,黄欣楠甚至听说她爸妈有在考虑让她先办一年休学。
元棠:“办休学也挺好。”
田蜜一看就是情绪不稳定,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不如先回家去调整好状态再来上学。
田蜜这人很快就从学校消失了,伴随着她那些风风雨雨的传闻,田蜜的离开显得那样的悄无声息。
*****
伴随着元棠把企业内部的管理漏洞堵住,厂子的发展终于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平衡。
二厂又新出了几个零食品种,在元棠的启发下,这些零食更接近于元棠印象中的那些零食。
玉米口味的软糖,做成各种造型的软糖,还有各种辣条,甚至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带着造型的果冻,比起后来那种简单的果冻,这个果冻更多的是一种食玩。一个漂亮的果冻小猫,把各种颜色的帽子果冻放在它头上。
小孩子一边玩一边吃,刚上市就有了超越跳跳糖的苗头。
还有那种造型软糖,这个品类里有动物造型,还有各种书本铅笔小熊玩偶,包装成一个个的小包,卖五毛钱一包,也是广受欢迎。
糖果之外的辣条品类,元棠也逐渐扩大了销售范围。
现在走出去看,几乎沪市个个小卖部里都有这些零食,元棠彻底站住了本地的市场。
新年伊始,元棠终于推进了新产品的研发。
干脆面又增加了一个番茄牛腩味的,然后元棠又开始增加卡面了。
去年的八十一个卡面,集全的小朋友也有一些了。元棠打算给孩子们上上难度。
新的卡面换成了神仙们。
这次的神仙卡总共是三十六张。
这三十六张卡的稀有度要比之前更高,要集齐可是很不容易。
元棠的动画片也在将近一年多的制作里终于完结了,一周一集的动画片,一共做了四十五集。
别看就这简简单单的四十五集,沪市电视台统计过,光是播放这部动画片,这个阶段的收拾率就已经仅次于每天的黄金档了。
央台买走了重播,收视率也是居高不下。
很快别的电视台也来购买。
虽然每次的费用都不算太高,但是积少成多,到了结束时候一核算,居然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元棠原来组建的团队休息了几个月,很快那为首的就来找元棠,试探着问元棠还投不投动画片。
元棠在经过四厂火灾之后,身上的钱虽然少了些,但是还是认真了解他们的想法。
这个以一群年轻人为主的团队很是敢想,说想做一个电影。
元棠问什么电影。
“想做一个有关于孙悟空的电影。”
元棠拿不准主意,动画电影的创作并不是很简单,她不知道投资多少。更何况,之前她投资动画片,是因为自己的产品需要打广告,现在拍电影,这有什么用?
对方赶紧保证:“我可以在电影里给你加镜头,咱们可以把产品带进去的!”
元棠:……
“我要好好想想。”
主要是想想,自己的存款是否还能支撑。
今年年底她还有七百万的贷款要还,原本这个金额是很容易达到的,可是目前四厂的问题,让她平白损失了这么多钱,她要衡量一下投入产出比,也要核算一下自己的现金流。
正当元棠犹豫的时候,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这通电话来自于一个陌生人。
“请问,你是元棠小姐吗?”
“我是。”
“是这样的,我们从街道拿到了您的电话,您在浦东有四处房产对吧?占地面积我看一下……占地面积是三千平对吗?”
元棠拿起电话去到一个僻静处:“占地面积是三千一百二十五平。实用面积是四千多平。”
对方声音甜美:“那不知道能不能请您这周来一趟呢,谈一下征地赔偿。”
在从去年年底一直低迷的环境中,元棠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她在浦东的房子要拆迁了。
****
因为元棠手里的房产足够多,四栋房子,都是带着大大的院子不说,她接手之后,更实在每个房子上面都加盖了一层半。
所以这四栋房子,都是齐刷刷的三层半结构,占地面积本就大,实用面积更大。
这边的负责人十分重视和元棠的谈判,拆迁办公室主任都来了好几趟找元棠,但是元棠不住这里,把房子留给人做动画,也就是最近大家都不在,所以拆迁办公室主任跑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人。
最后只能打电话叫元棠过来谈。
元棠特意挑了个好天气,开着车子到了地方。
一到地方,她就看见满屋子的人。
这次拆迁涉及的范围广,方圆半个镇子都要拆。
拆迁办公室都是挤着的人,很多人都盯着问赔偿金到底多少,是按人头算还是按照地方算,具体怎么算。
元棠站在后面,她穿的漂亮,在一众灰苍苍的人里很是突出。
负责人下意识就让助理先去问元棠是办的哪一家。
元棠拿出四个密封袋装好的文件:“我来办这四家的。”
这下拆迁主任也坐不住了,他赶紧请元棠到里面。
“外头吵的慌,咱们进去说。”
元棠跟着走到里面,拆迁主任热情的给倒了茶水。
“元小姐是怎么来的?路上顺利吧?”
元棠:“还行,挺顺利的。”
拆迁主任拿着文件看了一遍,确认了之后又说肯定要实地再去量一遍。
“你这上面的面积只有一层的,二层三层咱们还是要以实地为主。”
元棠:“这个自然,但是实用面积肯定是三层都在的。”
拆迁主任尴尬一笑:“那是自然。”
他想着元棠或许不知道拆迁的说法,所以才自作主张的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想着诈一下,谁知道元棠这么敏锐,很快就提醒他还是要按照三层实用面积算。
“那咱们要不……这会儿就先去看看?”
元棠:“还是先说说赔偿吧。”
面积多少可以再去量,但是赔偿她是要先心里有个数的。
这次的拆迁不是什么房地产的开发商,而是政府主导的。
区领导关于这个区的规划划下了道道,这一片以后是要有一条地铁线过的。
所以现在的规划要提前做起来,元棠的四套房位置刚刚好就在某个地铁口的两旁,是距离这个地铁口最近的一块地。
因为区里重视,所以这次的征地也做的很正式,临时的办公室也十分气派,到处都整整齐齐,显得很正规。
“元小姐,你的房子占地面积太大了,我们的征地补偿现在能给到的价格就是一平米五百块。至于钱到账的事您放心,只要您今天签了合同,我们会三天就到账的。”
元棠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胸牌:“肖主任,这个价格给的也太低了。你应该知道的吧,现在沪市的房子都是最少八九百一平了,而且这个价格还在年年涨。”
肖主任:“话不是这么说,元小姐,你这几套房子也不过就是这几年才买的,我听说你买的时候一平米折合才不到二百,现在转手就是一倍多的利润,这已经很划算了。”
元棠一点不意外拆迁办公室调查过自己的收购价格,她一点没有狮子大开口的不好意思。
“肖主任,你都说了是这两年了,这两年物价涨了多少你也看在眼里吧。我买的那时候也没想着要拆啊,你既然打听过,肯定也知道我就是想买来用的。不瞒您说,我之前还在这里开工作室,也就是最近他们人才撤走。”
肖主任:“可是这个成本……”
元棠笑吟吟打断:“肖主任,说成本就没意思了哈,我买时候,一套房子花了我好几万,这房子要纯算成本,几千块而已。就现在沪市的高楼,哪个的成本能要到八九百一平?您既然来谈这个,咱们肯定是要按照市场来走的。”
肖主任知道这是遇上硬茬子了,偏偏他也不敢用之前那种对待钉子户的手段。
之前面对钉子户,他只要说不拆了,对方就会多多少少动摇一些。
可对面这个年轻的姑娘,他早调查过,人家见多识广,压根就不缺钱。他要是不拆了,对方也一点不带怕的。
肖主任把门关上,低声道:“元小姐,我给您个实底,这个钱真的最多只能给到六百。”
“我们也是有预算的,这个价格已经是争取过了的。”
第126章
肖主任如实道来, 这次拆迁是政府主导,一种是按照家里的人口数量来进行补贴的。政府这次拆迁虽然说是为了留出盖地铁的地方,但是这次征地的范围其实是地铁沿线很大一块区域。
地铁在地下, 地上的部分要做房地产开发。
这一批拆迁户可以选择拿钱, 也可以选择在以后建成的拆迁小区里住下。
要房子的话, 就是按照户口本上的人口数量来算,一户人家能分个八十多平的商品房。
但是元棠这边户口上只有她一个, 再加上她的房子面积最大, 按照户口算显然不合算了。所以肖主任上来就说是给钱。
肖主任有些无奈:“你家的面积太大, 就这个数额, 还是特批的。我们给其他要钱的人家算的都是一平四百五十块,最多谈到五百。本来我们预计是给你按照地面两层算的, 但是你在上面加盖了一层半。算下来多出四五百平了。”
总共是四千多平,一平按照六百算, 算下来的数额已经很高了, 一共二三百万,到时候转账手续都麻烦的不得了。
肖主任姿态放的软:“我知道您是开工厂的, 这点钱估计您也不看在眼里,咱们这是城市配套建设,区里重视的很。浦东这块通了地铁, 也是咱们区域发展的重要进步不是?您当企业家的,肯定懂得这个道理。”
这是看元棠太难说话,肖主任有意识的拿着大棒挥一挥。三分威胁, 七分捧场。
元棠没被这话绕进去, 她拿起桌面上发给拆迁户的宣传页看。
“肖主任, 区里搞地铁,地面上拆这么大的一片地方, 不光是做房产吧?”
元棠把页子放下,指着上面的区域:“咱们这边的规划,在我这个房子周围,有这么大的一片空白区域……区里是不是要在这里做商业中心?”
肖主任勉强笑了一下:“哪儿的话,这地方你也瞅了,能盖个什么商业中心。你要说盖个体育场还差不多。”
像是为了说服元棠,他还像模像样的解释着区里的一些政策套话。
“咱们这边原先是撤县设区的,原本就是乡镇,你看看周围都是些工厂和农户,再往那边走,全是农田。区里就想着先把地铁规划上,你要说地铁什么时候修好都不一定呢。短期内怎么可能在这里有什么商业中心……”
“所以我劝你先拿了钱呢,地铁建起来得好几年,这几年期间,拿着钱做点什么生意都赚的,压在这里未必有做生意来得多。”
肖主任说个不停,元棠往后一靠。
“肖主任,你说的挺对的,那我也跟您说个实在话。”
元棠很是真诚:“我还蛮喜欢这里的,要不我当时也不能直接买四套房子对吧?你说现在把房子卖了,我上哪儿去安排我的员工呢?您是不知道,前几天他们还找我说呢,说是要再做个电影。你也知道的,这做电影可麻烦。”
“这地方远离市区,又安静又宽敞。我那些员工都贼喜欢这里。说是这里好,空气清新,灵感来的快。”
“我们出品的那个西游记也是在这里制作的,我找大师算过了,人家说这地方旺我。我就想着在这里做一部电影,肯定是大赚特赚的。”
“这样,既然您也为难,这个事就先不提了。我觉得这房子挺好。咱们修地铁,又不修上头。到时候区里施工队过来了,我是一定配合工作的。”
元棠说完就告辞,留下了愁到说不出话的肖主任。
元棠回到家里,胡燕盘着腿在她家的沙发上看电视,看她回来就问道:“怎么样?”
元棠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冰水:“没谈出来什么,老狐狸一只。”
胡燕啧啧道:“你那房子那么大,人家能糊弄下来一点都是赚的。”
元棠坐在她旁边,把胡燕手里的水果捏了一块,哼哼唧唧道:“这些人就是扮猪吃老虎。”
那肖主任,一招接着一招,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只要她在对方层层加码的中间任何一个地方松口,这就是肖主任的功劳。
元棠:“管他呢,这个地方要拆也不是一时半刻,谈不下就拖着。”
拖到最后,总有底牌要出来。
现在这样情况,是肖主任还抱有幻想,想着能把她糊弄过去最好,解决了她这个大麻烦,别的人家都未必有她这么多的房子,到时候就好谈了。
不是她自夸,她这占地面积这么大的区域,她不松口答应,这块的工作肖主任就很难往下推。
所以她就等着,早晚肖主任要坐不住。
胡燕:“害,看你这样,我都后悔买房子了,我是不是也应该去买个什么小院,等着拆迁?”
胡燕在去年的羽绒服生产中小赚了一笔,元棠给她投资的钱,虽然目前还没回本,但是去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盈利。
胡燕把自己厂子出产的羽绒服取了名字,就叫“燕飞羽绒服”,logo是一只简笔化的小燕子。因为有元棠这个稳定的鸭毛供应商,胡燕自己做了鸭绒处理,所以她在成本上是有有优势的。
燕飞羽绒服销售的区域这次往北去的不多,胡燕在元棠的建议下做了几款薄羽绒,短短的外套,还有贴身的羽绒马甲。
这些薄羽绒服在江浙沪周围卖的很好,尤其是羽绒马甲,因为便宜,很多人买给自己不舍得,买一件给家里的老人却很舍得。
马甲贴身穿在里面,后心发热,四肢就显得没有那么冷。
整个冬天,元棠在津市处理火灾的后续,胡燕这边也是忙的飞起。
过了冬,她留出厂里的流动资金,把剩下的收益直接全打给元棠。她想着元棠的四厂造了问题,说不好手里就要短缺。
元棠却拒绝,还是按照持股给分了钱。胡燕手里多出来二十多万,于是就在元棠同一栋楼里也买了一间房。
刚才胡燕听见元棠拆迁的价格,也是心动。
但不等元棠劝,她就看开了:“还是算了,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买房子。我还是比较喜欢买衣服。”
胡燕新买的房子里,光是衣橱就做了大半面的墙,里面塞的满满的。
元棠有时候缺衣服穿,都会直接去楼上她的衣柜里挑。
胡燕快乐的吃着果盘,吃完一大盘之后舔舔嘴巴。
“我们去吃麻辣烫吧?”
元棠:“……你连着吃半个月了吧?马上就要夏天,你不怕胖啊?”
胡燕捏捏小肚腩,为难了半刻:“那我吃素的。”
元棠:“素的也都是油……好吧好吧,走走走。”
胡燕收回捏元棠胳膊的手,抱怨道:“这怪谁啊,还不是怪你。”
都怪元棠带她去吃了两次,要不是两人关系好,她都怀疑是不是元棠在麻辣烫里下什么东西了,怎么就能一天不吃就想的慌呢?
两人开着车去了店里,魏娜的父母在店里忙的不可开交,新来的员工有点生疏的打着下手。看到元棠来,魏娜父母都很高兴。
“小元总!你来了!”
其实很多人叫元棠都是千奇百怪,在厂里时候都是叫她厂长,在公司别人叫她元总,李经理有时候叫她元总有时候叫她厂长,在外面谈生意,有人也叫她元老板,元经理。
只有在魏娜父母面前,两人都是叫她小元总,叫胡燕也是小胡总。
胡燕来的勤快,两人也都认识她,魏母更是热情的问她:“小胡总今天还是每样都来点?不要香菜葱花豆腐丝?”
胡燕:“……来份素的吧。”
魏母:“不要鸡爪鸡心鸭腿了?”
胡燕:“……不要。”
“那鸡肉丸子也不要?”
“……不。”
“新来的有鱼丸和虾丸,是咱们的新品,不尝尝吗?”
“不……”
……
魏母放下手里的漏勺,一脸担心:“小胡总,你是不是胃不舒服啊?”
咋什么都不吃了呢?
明明昨天来还吃了一大碗呢,后来更是加了一次方便面和一次油条。
胡燕被元棠笑的挂不住脸,只好垂头丧气:“我胖了。”
她半个月前买的连衣裙,其实早上穿的时候就发现紧了。
元棠也说过,这东西别看少,其实十分长肉。
胡燕好难过:“给我来素的就行。”
魏母眉心拧成一个小包:“小姑娘胖了才有福呢,减什么肥。”
魏母当年是从东北来的沪市,说话间还带着一点东北人的豪爽。
魏母不由分说给两人都来了一碗荤素皆有的麻辣烫。
胡燕吸了一口气,破罐破摔了。
她直接咬了一口肉,幸福的直冒泡。
魏母一脸慈爱:“这就对了,好好吃饭才健康呢。”
“小元总你也吃。”
元棠应了一声,两人碗里的菜都堆的高高的,细心一看就能发现,魏母给胡燕的里面这次放了不少鱼丸虾丸,少了一些鸡鸭内脏。元棠这里面多是肉,碗底还放了好几片大大的鸭胸。
两人一边吃麻辣烫,桌子上还放着从魏父那里买的凉菜。
魏父做的小凉菜味道不错,春天时候蔬菜也新鲜,菠菜白菜海带丝豆腐丝拌在一起,清爽又解腻。
正是中午时分,两家的生意都非常好。
有人一进店就看见好多人,直接选择带走。
魏母忙过一阵,终于闲下来,从后厨端出来一份素面。
“小胡总,你尝尝。”
胡燕早就撑得起不来身,吃饱了迷瞪着呢,就看见魏母又端了一份素面。那面里什么都没有,只飘着几星葱花。
她不好意思拒绝,尝了一口就说:“挺好吃的。小棠你也尝尝。”
她往元棠这边推。
魏母却赶紧拦着:“我下次给小元总再做。这是长寿面,该是寿星吃的。”
胡燕僵在那里。
魏母有点不好意思:“我之前问你来着,你说你是四月十六的生日不是吗?我们家娜娜也是四月间,正好跟你错开一天。我之前还想着你会不会今天来,你来了,这长寿面肯定是要吃的呀。”
胡燕默默拿起筷子,认真吃了一口。素面是手工做的,显然是魏家父母在昨天就做出来,等着她来。
“很好吃。”
魏母心满意足:“你不嫌弃就好,我上后面忙去了,你们慢慢吃。”
魏母走了,胡燕把剩下的面一口口吃完,面汤一饮而尽。
上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怎么记得。
在家的时候,她每年都是早上有个鸡蛋。这倒也不算是胡母偏心,只是乡下过生日都这样,一个鸡蛋,就算是过生了。
后来日子好过,那最多是加个肉菜。
她那时候从蔡州市出来,没过多久,胡母就知道了在蔡州的店铺就是她的,也知道了她有了房子。
胡燕人都走了,索性也不瞒着了。
二哥胡明这几年据说生意也做起来了,去年也在蔡州买了房子,现在也有了车。听说他还跟人合伙盖房子卖,真要论起来,胡明现在的身家是比她还多些。
跟二哥胡明比起来,大哥胡青的境况虽然也好了一些,但也算不上太好。胡明生意做起来之后,想着还是要拉拔大哥一家,甭管怎么说,都是一家子。他要是不管不问,回头村里人该指着他脊梁骨说他不仁义了。
自己大房子住着,小轿车开着,倒是让大哥一家跑外面去打工。
这不像话的。
胡青本来是拉不下这个脸的,但是他媳妇范娟以死相逼,非要让他去。
“你弟弟发达了,他应分拉咱们一把的!你现在大车开不成了,房子房子没有,你妹妹倒是有钱了,不想着拉拔你,自己跑了。”
“我范娟怎么那么命苦,嫁给你这个废物!”
“丢脸怎么了?只要能挣钱,我受够了待在这里,我要住城里的房子!”
伴随着胡燕和胡明的发达,范娟原本引以为傲的老宅和农村的人上人幻梦都被打破。
老宅她攥的紧紧的,生怕老二胡明回来抢,结果现在胡明人家当了大老板了,别说是老宅,就是小河村,人家都不屑于看一眼。
至于胡燕,那更是跟着元棠学坏了,白眼狼一只。自己在蔡州时候就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她有钱,后面一看她家遭难,就直接跑了,生怕叫他们沾上。
这都什么妹子,比外人都不如!
现在范娟在乡下待得都要疯了。
她心心念念的老宅也禁锢了她,现在她走在外面,总觉得别人在嘲笑她眼瞎。
刚进门就跟小叔子小姑子闹架,现在人家一个赛一个的发达,她算是摸黑出门,踩了一泡大的。
范娟觉得丢人,再加上看着妯娌带着女儿去了市里,过年时候见到,小姑娘穿着漂亮的裙子,背着漂亮的小书包,一下子就把她儿子比下去了。
她心里恨啊,有妯娌就是这点不好,样样都要比。
她现在觉得自己样样都是失败,男人失败,儿子也落了下风。
范娟不服,她觉得自己比苏红也不差什么,凭啥苏红就过得那么好?
于是她就勒逼着男人上进,抱着儿子上了平房顶。
“你要是不去,我就跳下去!”
她受够了男人的窝囊,别说是丢人,就是去给老二打下手当个小崔巴都行,她非要胡青去。
胡青这些年眉间已经起了深深的悬针纹,在大车司机干不成后,他出门打工了一段时间。这几年的人生巨变让他失去了斗志,媳妇一逼,他就同意了。
胡青现在跟着胡明干活,担任的角色也是胡明之前的小包工头。
只是他性格没有胡明吃得开,平时也是磕磕巴巴。
但好在报酬可观,胡青现在也在县城买了房子,范娟如愿进了城。
可进了城,她还是不满足,觉得妯娌在市里,自己平白还是低了人家一头。
所以她总是盼着丈夫能更上进一点。
这样的背景下,胡母的日子也变得难说起来。
要说好过,她现在两个儿子都争气,十里八村谁不说她命好,男人死的早,养出来的倒是没有一个拉后腿的。
两个儿子轮着住,县里市里来回跑,多享福啊。
可在别人的赞誉之下,胡母却过得没有那么自在。
她前所未有的觉得难受。
儿子争气她高兴,但在两家轮着住,她却像是个没有落脚地的孤燕。
两家媳妇给她准备了被褥生活用品,一个月一轮。她走了,这些东西收起来,她去了,这些东西展开。
每次去,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客人。
还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客人。
范娟和苏红都没有工作,孩子不用她看。苏红那里有阿姨做饭,用不上她。范娟则是喜欢带着孩子出去吃,也使不上她。
胡母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茫茫的一日。
没有目标,没有价值,没有为难,自然也没有倾听。
她能说话的人太少,此刻终于前所未有的怀念起女儿。
自从女儿走了,她也知道了女儿的真实家底,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是跟女儿赌着气。
觉得女儿心眼多,心眼稠,还是个不记恩义的人。
她大哥都遭难了,她还有心思防着家里。
光是为这个,范娟给了她好长时间脸子看呢,那段时间她在范娟手里过得艰难,平时没少怨恨女儿。
可现在两个儿子都安定了,她反而念起女儿来。
想到女儿之前在蔡州时候,每个月都要回去看她,给她买衣服给她买吃的,只要她电话里一说自己缺什么,下次胡燕必定会带着这样东西回来。
胡燕回来之后会帮她做点家务,听她说说东家长西家短,哪怕是很无聊的事,胡燕也会捧捧场说几句话。有时候家里两个儿媳之间她想不明白的事,胡燕也会给她支招,让她怎么置身事外。
胡母只要想想,就忍不住后悔。
自己那时候说的也太急,一下子就给燕子吓跑了。
事实上她是想让燕子帮帮她大哥,但是绝对没有想要让她把东西贴给老大家。她要是真那样想,还是人么?
只是女儿后来没给她时间解释,她也怨女儿不够坦诚。
胡燕走后,胡母想明白了这些,胡燕过年打电话给她二哥说自己不回去过年。
胡母在一旁听着,眼巴巴等着要跟她说两句,可是到最后也没听到胡燕要跟她说话。
上个月她过生日,胡明知道她挂念胡燕,就用自己电话打过去,胡燕接了之后才知道是母亲,胡母把话在嗓子眼滚了几次,最后才低着声音问胡燕能不能回来。
胡燕那时候什么都没说,只说让她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胡母哭了一场。
电话这头的胡燕没哭,就是觉得心里憋着难受。
她真是烦透了这样的关系,牵扯不断,割舍不掉,给点希望又灭掉希望,好了一会儿又要来个雷击,离开之后却又挂念。
她有时候甚至微妙的羡慕元棠,快刀一把,各自新生。
可这一切都在魏母拿出长寿面之后,她突然想明白了。
如果一个陌生人都会记着她的生日,那过去的几年,她在外奔波,那些在忙碌中无人记起的生日算什么?
胡燕吃完面,良久之后跟元棠说道:“晚上咱们去吃海鲜,我请客。”
元棠也默默了片刻:“我请吧。”
她出了门,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郑小芸,郑小芸汇报完工作,等着元棠挂电话。
元棠却迟疑了一下:“小芸,你说……现在过生日,一般要怎么过?”
郑小芸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热情回答:“就买个蛋糕,吃一顿好的,我听人家说,还有送花的呢。然后就是送礼物,看电影,去溜冰场……”
元棠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跟胡燕不同,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过过生日。
细细想来,她跟胡燕这几年,都没给对方过过生日。
刚才问郑小芸,是因为她不知道九十年代最时髦的过生日应该是什么样的。
现在问清楚了,元棠就去订了蛋糕花束。
胡燕抱着那束花,一晚上都不愿意丢下。
“我要把花晒干保存起来。”
她收到的第一束花,来自于她此生最好的朋友。
*****
没过半个月,肖主任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他再次找元棠过去,姿态放的低到不能再低。
元棠没兴趣为难人,直接了当问他。
肖主任哭笑道:“区里是要在这一片建个商业区,办公商业一体。就在地铁口外没多远,作为区里招商引资优惠政策的一部分。”
元棠心满意足:“我要铺面。”
肖主任早就料到元棠会这么说,手比划了一下:“按照你的实用面积,给你兑四套临街铺面,一套铺面八十平。”
这话给元棠气乐了:“肖主任,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第127章
肖主任:“我最高的权利就是给到这个程度。”
他也知道这个条件有的磨, 赶紧补充:“但是另外还有二十套商品房,或者你不要房子,就折现。”
现在拆迁是公家希望给房子, 一比一折面积, 给一笔过渡费, 干脆利落。
有些拆迁户是要钱,钱上牵扯不清, 现在外面在掰扯的就是这些, 各家都在讨价还价。
元棠这开口要铺面的, 区里最多也就松口到四套。按照一比三折, 也就是四套八十平的铺面,合计三百多平, 抵掉元棠的一千多平。
剩下的面积,要么给钱, 要么给房子。
元棠完全不接受这样的建议:“一比三这个折价太低, 而且我要二十套房子干什么?你们短期内能建好吗?我这个过渡期怎么算。”
最重要的一点,元棠说道:“之前我就想说, 你们这次拆迁应该是房子和地皮分开对吧。怎么只见到你跟我说房子,不说地皮?”
肖主任:“话不是这么说啊,咱们这个是综合算的。别家都这样, 这个区拆迁的,谁家没有地皮,都是带宅基地的。这个在签合同时候我们会标出来的, 房子一个价, 地皮一个价。”
元棠眼皮一翻:“我要十套商品房, 要八套临街铺面,另外再要一栋办公楼。”
这下轮到肖主任被气笑了:“一栋楼?”
元棠比划了一下:“不是在一公里外你们划出来的写字楼区吗?一栋十二层, 我要一栋。”
那一片距离地铁口不远,在以后也算是核心区域。
肖主任:“元总,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心脏病,不然我今天就要梗在这儿了。”
“你说的这些条件实在太苛刻了,尤其你说写字楼,那一片现在盖的七七八八,是区里将来收租的一部分,是直接用来做资金流动的。你现在开口就要一栋,这个条件太离谱了,不会有人答应的。”
“我顶多顶多在房子套数和铺面数量上再使使劲。”
元棠:“那就没得谈了?我的诉求就是那栋楼,不瞒您说,我现在就需要这栋楼,我公司和厂子急等着用。还有就是你们的铺面和房子,现在影子都没有呢,谁知道你们要盖到什么时候去,要是盖不出来,这些都是空话。”
肖主任:“所以我们会给过渡费的,实在不行你拿钱好了,钱上面咱们一口价,一平米八百。”
为了元棠这块地,他连着半个月都在准备,跟领导申请,自己又做方案。连带着元棠的反应他都想了好多个,想着总算能推进个一两步。
谁知道这人居然难缠到了极点!
写字楼?
她这样一说,前面的所有备选都等于白做了!
肖主任来了一点火气:“元总,你要是狮子大开口,咱们真没办法谈了。现在你开的条件太苛刻,我报上去,只怕区里觉得不行,会直接改地铁设计图。”
言外之意,你要是一点不让步,这地方我们就不拆了。
这也是有先例的,沪市就有一个钉子户,漫天要价,一间四十平的民房,要价要到五百万。
最后人家把周围全拆了,就给他留下来不拆,四周都是高楼,那户人家这住在破破烂烂的民房里。
元棠:“肖主任,我说的都是事实考虑。那块的写字楼区域,据我所知现在才租出去不到三成,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皮包公司对吧?现在这个地方说是要发展,要建地铁,但是地铁什么时候通,区里也未必知道。这几年市里修东方明珠塔,修体育厂,谁能百分百确定地铁一定建好的时间?”
“这地方要想发展起来,没有个几年是不成的。”
“就跟你说的,现在物价涨,这几年时间,空着的写字楼又能赚多少?”
“而且能不能发展起来还是个未知,万一要等超过十年,这地方才繁荣起来,这写字楼到那时候也不够吸引人了。旧楼哪儿有新的楼漂亮?”
元棠先是把肖主任气了一遍,又说了些软话。
“我漫天要价,您可以就地还钱么,不管成不成的,你往上问一问。”
肖主任半晌没说话,最后才苦笑道:“我给你问问吧。”
这一问,元棠就感觉成的概率不小。
她说这地方得过十年才能起来,其实不是的,再过三年,这地方妥妥就会热闹起来。
但是区里现在是看不到那么远的,元棠的话里最让他们觉得心塞的是那句十年之后。
十年之后,就算是这边起来了,负责的领导能得到的好处也有限。一时说一时的话,现在拆不了这个地方,却算是他们的失误。
所以最后肖主任给到的话是。
写字楼可以给,铺面和房子却只能二选一。
“要铺面就给三个,要房子就给十套。”
核心矛盾解决,元棠又磨了肖主任一段时间,把三个铺面磨到四个,房子也额外磨到三套。
到最后算下来,一共是一栋办公楼,四个临街铺面,还有额外的三套商品房。
活生生老了十岁的肖主任看到元棠在所有文件上签下了名字,这才把被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心脏给放回了肚子里。
“元总,你肯定会赚大钱的。”
到最后谈定的条件,连他在一开始都不敢想一点。
元棠笑笑:“那借您吉言。”
肖主任拿出那栋写字楼的文件和钥匙给她:“这些都过完户,您自己看着弄吧。”
拆迁工作进行到现在,一百个拆迁户都没有元棠一个难搞。
好在现在元棠的事解决了,其他人都是些小问题了。
元棠拿了钥匙,去看了眼自己的写字楼。
这栋楼现在租出去的只有七层和六层,其他层也有零零散散的几家。
元棠直接选择了八层做自己公司的办公区,最上面的两层做电影工作室。
胡燕也捧场的来租了一层。
“我要二层,我打算把设计部弄起来,顺带着在这里弄个对接货客的接待点。”
大股东的办公楼,没有比这个更稳当的了。
元棠觉得胡燕的想法不错,干脆把九层也空出来给自己的几家厂子做经销点,也做设计部。
胡燕有些纳闷:“零食也要设计?”
元棠:“看不起人不是,零食怎么不能设计?而且我们还有包装呢。”
说着说着,元棠突然想起了杨川。
得,这下第十层也没了。
杨川的杂志社就放在第十层,杨川去年第一期杂志之后,后来的杂志出的越来越快,投稿信每天都一堆,安保处找她好几次,都在反映这个问题。
说是杨川的信件太多了,之前还是邮递员来送,后来每次都是分拣好了之后,直接邮递车过来。
他们平时还要注意来来往往的货车,哪儿有功夫光盯着这些信件啊。
元棠想,给杨川弄出来也行。
杨川现在招了一个小组,这个团队里除了杨川都是些年龄不大的年轻女性。杨川把自己从暗无天日的赶稿里解救出来,现在也能分分心写点别的东西了。
他散漫,底下的人也散漫。元棠经常看见有编辑在半晌去食堂要饭吃。
“饿死了,给我饭……”
人熬久了,低血糖一犯,差点给元棠吓死。
好在后来吃了饭就又生龙活虎。
食堂也是抱怨,说编辑部经常半晌去要饭吃。
“又一次,大晚上十来点我听见响动,还以为是耗子呢,结果出来一看,是个年轻姑娘在那儿夹咸菜,说是晚上没吃,饿了。又想着我们睡了,她随便凑活点。”
没办法,小姑娘说的可怜,她只能半夜起来给下了一碗面。
现在有了自己的写字楼,元棠可不想再出现那种情况,她直接把杂志社挪了过来。
这么一算,这栋办公楼七七八八的,居然成了周围亮灯最多的一栋。
很快,元棠就把消息传下去,让经销公司准备着搬家。
电影也做,元棠算了下自己的收入,不知道是不是人家看她这栋楼人气旺,在自家搬过来之后,很快就又来了几个租办公室的。
元棠一个月的租金收入就有小几万。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元棠在楼下直接开了一家麻辣烫店和一家鸭货店,经销店也开了第二家,划出来展品区,有新来的经销商,直接带去下面看样品。
新店开业,魏娜父母介绍了自己认识的朋友来干。
“他们两口子也是下岗了,不过您放心,手艺都是好的。”
新来的两口子长着同一张笑脸,女儿在读高中,两人也是下岗了在街上卖小吃。
被魏父介绍来之后,很是珍惜这个机会。
元棠听说他们想把女儿送到国外去。
“我女儿学习很好的。”
要是不争气的孩子,他们也就认了。偏偏孩子样样都好,他们要是不为孩子拼一把,总是不甘心。
元棠:“那这样,这地方是做中午和晚上的,早上你们要是能做的过来,或者你们去进别人家的早餐过来也行,早上这部分你们看着做。就有一点,别影响中午和晚上就好。”
这家人姓邹,邹父激动的脸都红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女儿也可以早上来帮忙的!”
元棠觉得有点意外,光听邹家人的说法,她还以为邹家会把孩子保护的很好,不让干一点活呢。
邹母笑着说道:“那不是把孩子养坏了?我跟她爸努力,她也要努力啊。”
要说是为难孩子,那是没有的,邹父邹母想的明白,一家子都努力才是努力。当爹妈的光想着自己扛事,孩子就像是被排斥在外面,这对家里人来说也并不好。
相反,一时的困境要是都攒着一股劲往上冲,那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第128章
邹家夫妻把店开起来, 比起知足常乐的魏娜父母,邹家这两口子简直是给元棠展示了一遍什么叫做新时代的卷王家庭。
早上天还不亮,邹家三口人就很快到了店里把粥熬上, 一大锅小米粥, 一大锅绿豆粥。邹母把粥和鸡蛋都煮上之后, 让她女儿看着火,然后邹家夫妻就骑上三轮车去买菜。
早市上的菜便宜还新鲜, 两口子火速买完今天要用的菜, 回来的路上就去取提前订好的包子馒头大饼以及肉馅。
回到店里, 邹父就开始起锅热油下油条, 邹母包带皮冻的生煎包,邹家女儿则是在前面帮着招呼客人, 并且给父母打下手。
店里安装了电话,有时候也会接到十楼十一楼的来电, 让送点吃的上去。邹家女儿就拎着装好的饭去送饭。
时间到了七点多, 写字楼陆陆续续就会有人来上班。虽然人稀稀拉拉的,但是客源却非常稳定。
一直到了八点, 会突然来一波大的客流量。
这一批人就不是写字楼上班的人了,而是附近的工地上的人。这一个片区的写字楼现在盖好了七八栋,再往西, 还有正在动工的三栋。
工地上的饭都是大锅饭,早上一般就是发两个馒头就点咸菜了事。
有些工人早上想喝点稀的,就会带着馒头过来, 喝点粥, 奢侈点的加个鸡蛋。
到了这时候, 邹母就会催着女儿去上学了。
邹家的女儿叫邹涵,听到母亲催, 就赶紧数着数量拿几个包子和油条,再带上鸡蛋和粥。
“妈,我同学让带的,钱我给你放这儿了!”
说完就蹬着自行车飞快赶往学校。
邹父邹母再忙上一会儿,早餐就正式宣告结束。
结束之后,邹母洗洗涮涮,邹父就开始抓紧时间把熟食做出来,素菜拌上。
两人一刻不停,紧赶慢赶在十一点多把东西都准备好,等着客人来。中午忙完,下午也不能停,卤菜要提前下锅,卤料也要看有没有缺的少的。
麻辣烫更是要及时补充材料,还要刷干净中午的碗碟。
到了晚上,从六点开始就要忙。
上班的人约着来吃麻辣烫,很快就把店里的位置坐满。
好在写字楼门口有很大的空场,于是邹父就搬出小桌板来,沿着外面的树荫放了十来张桌子。
附近的工人三五个人一起来,弄一点凉菜,再来一点鸭货,一人一瓶啤酒,气氛高涨起来的时候还会唱两句。
虽然外面没有灯,到了夏天了蚊子还多,但是气氛却是出乎意料的自在。
元棠看见之后,干脆让人买了点彩灯。彩灯搭在边上的树上,能给树下坐着的人带一点亮光,远远看去一闪一闪的,格外漂亮。
这下来的人更多了,甚至不光是这些上班族和农民工,附近的住户也有来的。
邹家父母更忙,但是他们却一点不叫苦。因为元棠给他们算的是基本工资之外,还要加上一笔分成,是按照销售额来算的。
连轴转了一晚上,邹涵晚上结束了功课也来店里帮忙,来吃晚餐,顺带帮着洗洗餐具之类的。
客人们在十点左右散去,一直到十一点,一家人才终于把一切收拾完,然后骑上三轮车回家。
如此这样周而复始,连元棠都觉得这家人实在太拼命。
邹父和邹母却还是风风火火,不见一点疲态。
来的人越来越多,元棠居然还发现这里晚上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夜市。
先是来了几个冰棍车,晚上在这边叫卖冰棍。毕竟除了这些吃饭的人,也有一些人是来看灯的。
没错,就是看灯。
元棠买的小灯串没花多少钱,但是谁让这边的树木多呢?
几十棵树上面都挂了灯,远远看去实在漂亮,于是很多附近的人在家里吃完了饭,就带着孩子过来转悠。
元棠挑的这栋写字楼前面是开阔的平地,晚风吹过来,彩灯摇摇晃晃,把那些小孩子都看的一楞一楞的。
孩子多了,看见冰棍车就想要。
连带着很快就有人在这里卖起了小零嘴。
棉花糖,爆米花,小糖块……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元棠甚至在这里找回了一点上辈子摆摊的烟火气。
她经常和胡燕下班之后在楼下转悠,吹吹风,吃点饭。
这天元棠在楼下看到有人在卖玩具,新来的摆摊小贩束手束脚,一脸的老实巴交。
她摊子上的玩具就是些七巧板,华容道,还有些魔方之类的,除开这些,还有几个塑料小鳄鱼。
元棠远远看着就觉得眼熟。
走进了一问,果然是附近那家玩具厂。
“你这是从厂子里批发的?”
小摊贩眼神一暗:“不是,是我们厂子现在发不出工资了,厂长说把这些玩具抵工钱。”
元棠:“发不出工资?”
她记得上辈子,这家厂子虽然过了九五年之后艰难维系,但还是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按理说这家厂子不至于现在就落魄到发不出工资吧!
元棠想要再问,却已经有小孩聚了过来,惊喜的问价钱了。
她看哪个小摊贩也顾不上回答,于是就心事重重的出来。
胡燕此刻手里正举着一串棉花糖吃的起劲,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元棠摇摇头:“没怎么。”
话是这样说,但元棠心里还惦记着那家玩具厂。
于是第二天,元棠就早早开了车到公司,然后步行去了那家玩具厂。
越靠近玩具厂,眼前的景色就越熟悉。
元棠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地方。
童佳玩具厂,她曾经打工了好几年的地方。
元棠站在大门外感慨万千。
童佳玩具厂之前是隶属于浦东某个大国营厂子的下属工厂,原来的名字叫浦东塑料三厂,后来专门做玩具之后改的名字,经营范围也不再仅仅是塑料制品,有时候也做一些铁质和木质的玩具。
元棠上辈子刚来的时候,童佳玩具厂在本地还有一定的名气,尤其是厂子里产出的一种塑料小鳄鱼,在沪市和其他地方都销的很好。
但随着浦东的发展,以及上游单位的重组拆卖,童佳玩具厂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后来被人收购转成私人厂子。买走之后,这个玩具厂也只不过风雨飘摇的坚持了几年时间,最后还是在港岛回归那年倒闭了。
童佳玩具厂倒闭那一年,她只辗转了半年多就离开了沪市回了老家。
对于童佳玩具厂这七八年的起伏,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元棠站在门口,打量着进出童佳玩具厂的人。
此时的童佳玩具厂,基本没有货车出入。就连门口的门卫也不见踪影。倒是有零零散散的工人进出,个个都背着麻袋,显然是从厂子里拿了货出去卖。
正当她准备进去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大门口。
陈珠低着头,匆匆忙忙的往厂子外走。
“陈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明明才二十的年纪,陈珠眉眼间就已经有了深深的疲惫,眼白浑浊,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陈珠跟别的工人一样,背着一个大大的麻袋,把她的身躯压的弯下去。
听到身后四十多岁的男人喊她,陈珠跑的更快了。
那男人喊了一会儿看喊不住人,于是一跺脚:“跑个屁啊,一天到晚着急着回去赶命吗?”
“乡吾宁!”
给脸不要!
他也不着急回去,在门口点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的。嘴里骂着陈珠不知好歹。
元棠不防在这里遇到了陈珠,两人自从那个暑假一别,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见过面。
上次听说她的消息还是胡燕说看见陈珠的对象带着她在买衣服,那现在的陈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童佳玩具厂?
元棠想不明白。
这一点和上辈子有着本质的出入,上辈子她和陈珠是一起来的童佳,只是陈珠没有待多久就走了,反而她在这里待了好多年。
陈珠离开玩具厂之后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知道后来陈珠回到家乡比她还早,她妈王盼儿给她嫁了出去。收了人家好大一笔彩礼,给家里买了一辆摩托车。
再后来的事情,元棠就没有印象了。
也不知道陈珠后来嫁的哪一家,也不知道陈珠后来过的怎么样。
元棠眉头紧锁,一来是因为陈珠也在童佳,二来也是看到了童佳里里外外的各种问题。
她没有贸贸然出现,而是回到公司,先找了史毅拓去问问。
“童佳玩具厂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史毅拓不知道元棠为什么会关心一个玩具厂,但还是尽职尽责的查问了,很快把消息递给元棠。
“你说是童佳玩具厂的老板被人捅了,所以现在才经营不下去?”
史毅拓唏嘘不已:“是啊,那老板找小三来着,然后原配气不过,就一刀把他捅了。现在人还没死,但就是在医院住着吊命呢。原配也进去了,他老娘哪儿懂怎么管厂子,就让外甥来了,结果那就是个没文化没见识的,来了之后每天不是跟女工勾搭,就是出去吃饭跳舞。厂子没见管多少,钱倒是没了很多。”
“现在彻底经营不下去了,就打算卖掉。”
元棠:“厂长是个男的?”
史毅拓:“肯定是个男的啊。”
元棠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辈子的发展跟上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的女厂长变成了男厂长,陈珠也不知道怎么现在还在厂子里干活。
史毅拓:“之前这个厂子就快卖出去了,但是你知道那边最近不是拆迁吗?这一拆,那厂长的表弟就改口了,原来的价格往上喊了好几个数,把人家要买厂的人给气走了。我劝你,就算是要买厂,也别买这种人的厂,这前后不一致的,完全不讲一点诚信。”
元棠:“我没想着买……”
她承认,昨天是有些冲动的想买,但是今天知道这一切跟上辈子不一样之后,她就没想着买了。
一来是她的钱不凑手,她手里的钱现在开始就不能动了,毕竟到了年底就要还贷款。
二来是她现在刚刚在零食行业站稳脚跟,现在就贸贸然再去开辟一个新行业,她也完全顾不过来。
元棠谢过史毅拓,挂了电话之后,她却无可避免的想到了陈珠。
说来也是奇怪,她在这边买房子多年,中间也曾有很多次过来这里看动画组的制作进度,只不过那时候她从未遇到过陈珠。
陈珠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太久,久到她以为不会和这个人再产生交集。
谁知道居然现在再次遇见。
元棠把遇到陈珠的事说给胡燕,胡燕也惊呆了。
“她现在在这里?”
元棠停顿了一下:“她怎么了?”
胡燕摆摆手:“你不知道吗?陈珠她妈找她都找疯了。”
“你毕业走之后,陈珠那时候不是说过一家人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陈珠突然回家说不过了,她妈就找对方说了退亲事但不退彩礼。那家人打了陈珠妈一顿,后来这事就过去了。陈珠妈那两年一直想让陈珠再说一家人好要彩礼。”
陈珠不愿意跟王家小子过,王盼儿是一点没拦着的。她还巴望着,好给女儿再说一家人,这样不就是另外多得一份彩礼?
陈珠被她妈拿捏惯了,几乎也没有反抗。
但是谁能想到王盼儿那么不做人呢,她挑来挑去,给陈珠找了一家瘸子。
陈珠跟着她妈去看了一回,回来就吐了。
那人不光是瘸腿,还是个癞子脸。
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脸上长着疙疙瘩瘩的疮,看着就恶心。
陈珠不愿意嫁,这次她比以往的反抗都坚决,嫁给这样一个人,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王盼儿也不想让女儿嫁,这倒是跟慈母心没有多大关系,纯粹是她不想跟癞子脸当丈母。
可这次拍板的人,不是王盼儿,而是陈珠的爹。
陈珠爹在外面耍牌,越打越大,这几年靠着女儿寄回来的钱还算过的滋润。但是自从陈珠回来,他的手气就越来越差。
不等陈珠再次出门打工,他欠下的钱就已经是陈珠打工一年都挣不回来的了。
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指望女儿能源源不断给他钱了,而是立时就要把女儿嫁出去。
谁家给的钱多,陈珠就给谁家。
反正他还有两个女儿,陈珠嫁了,还有那两个出去打工,一样过。
任凭陈珠怎么哭怎么求,陈珠爹都要让她嫁。
最后看陈珠实在不愿意,就把陈珠给关在家里,收了人家的钱,打算就是绑也要给女儿绑去。
胡燕说起这件事还是十分同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陈珠还是跑了,她这一跑,她下面俩妹妹一看情况不好,也偷摸跑了。现在她妈到处找闺女,她爹的牌场账还不上,被人砍了四根手指头。”
“你要是看见她了就跟我说,我劝劝她,可千万别回去,也别让她家里人知道她在哪儿。”
胡燕:“她爹现在外头还欠着债呢,她妈现在又是挨打又是干活……”
王盼儿靠着大女儿,早就过惯了懒散的日子,现在又要回到那种赤贫的情况里,每天都要疯掉。
陈珠爹现在也不抖了,在村里到哪儿都是夹着尾巴。
胡燕:“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哪怕是放在农村,陈珠爹妈这样的人都是少见的。
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这样对待闺女,旁人谁不说这两口子不是东西。
现在落到这样一个局面,实在是活该。
可村里也有另外一种声音,说的是陈家这三个丫头跑的,跟元家的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元棠带的头啊。”
不是她先闹了一出大的,村里谁家姑娘能想到这样?
要是元棠最后没个好结果就算了,关键是元棠最后不仅考上了大学,还拿了县状元,风风光光的打了她爹妈的脸,然后一点光都没让家里人沾到,就这样跑出去了。
可以说自从元家跑了三个,陈家跑了三个之后,村里现在都不敢对女儿多克扣,生怕闺女也跑。
现在人人都往外跑着打工,哪个村没有几个出去了之后就杳无音讯的?跑出去时间久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真要是姑娘出去了再不回来,这不是白养了?
元棠倒是没想到自己走后,小河村还有这样的事。
胡燕摆摆手不以为意:“好坏都是别人说的,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说来也是奇怪,在元棠遇到一次陈珠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内,她和胡燕都没有见过陈珠。
一直到年底,胡燕才在公司楼下看到了摆摊卖玩具的陈珠。
第129章
“陈珠!”
胡燕喊了一嗓子, 陈珠抖抖索索的抬头。
胡燕跟陈珠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惊,陈珠现在明明也才二十出头, 样子却活像是个中年妇女。
她瘦弱的身板上裹着一个破棉袄, 鞋面也是灰突突的, 前面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的袜子。
“陈珠……”
话没说完, 陈珠就飞快的背过身。
“你认错了!”
胡燕当然知道自己没认错, 她也弄不明白陈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明明都从家里出来了, 她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 怎么就能落魄成这样呢?
胡燕上前去抓着她的手,陈珠手上全是冻的疙瘩, 冰凉的手像是捂不热。
“……难得遇见,正好我去吃饭, 咱们一块吧。”
胡燕强忍着问她的冲动, 热情道:“元棠也在这里,咱们一块吃。”
陈珠想走却挣不开手, 胡燕不由分说把她带到麻辣烫的店里,把人按在座位上,直接给元棠打电话让她下来。
可等到她一回身, 陈珠人已经不见了。
邹母拦了一下没拦住:“她跑太快了,你刚过去打电话,她就跑了!”
胡燕皱起眉头, 元棠下来发现人不在, 听到胡燕说陈珠的情况不是很好。
“她……”
胡燕:“小棠, 我想着咱们是不是找找她?”
再怎么说也是同乡,她没见到还算了, 见到了不管,心里总是不忍。
元棠:“那就找找吧,我让人问问。”
很快,她们就问到了陈珠住的地方。
只是这个地方出乎人的意料。
元棠和胡燕找到了一家诊所。
诊所在一处老旧的民房里,附近是破破烂烂的村路。两人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陈珠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的地方。
“你问清楚她是往这边来了?就住这里?”
元棠走过泥泞的道路,一脚深一脚浅:“就是这里。”
两人走进这家诊所,在诊所旁边的输液床上见到了陈珠。
陈珠坐在地上睡着了,手还握着一个人的手。
胡燕看了一眼就认出床上的人。
“陈枸。”
陈珠醒了,看到元棠和胡燕站在面前,她下意识就要躲,可就算是躲,又能躲哪儿去。
她又不肯放开妹妹的手,于是就坐在那里。
哭了。
任凭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恩怨,元棠此刻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拉了一把陈珠,把人扶到椅子上:“她怎么了?”
陈枸的样子很不好,睡在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团。
没有寒暄,也没有交谈。苦难在眼泪面前只是注脚,可注脚却足以见到生活残酷的一边。
陈珠勉强维持着声音:“病了。”
陈珠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哭。
她从家里逃出来那天,是陈枸给她放出来的。那一天她被锁在家里,听着外面她爹跟人点头哈腰,说自己两天后就嫁出去,但就是癞子家心眼多,不敢把彩礼提前给,非要结婚那天给。
“只要我大闺女一嫁,立马就有钱!”
陈珠知道自己的人生完了。
她隔着窗户向她妈哀求,下了无数个保证,就说自己愿意出门打工,什么都愿意做,就是别让她嫁过去。
她会给家里挣钱的,到时候还是会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可是现在如果把她嫁给那样一个人,她的一生就都完了。
陈珠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王盼儿身上,好话说了一箩筐,但是王盼儿就是一句话。
“听你爸。”
王盼儿一脸愚蠢的盲从:“孩儿啊,你爸跟我说了,那家人虽然是个瘸腿的,但是你想啊,他是矮你一头的。你进了门就是个当家的,他敢对你说个不字?你只要嫁过去,赶紧的生个娃。只要生了男娃,往后你就是他老祖宗。”
“你爸说了,那家人别看着长得癞,其实人家家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做的是收废品,这玩意儿可挣钱了。你现在觉得我们不好,等你过上好日子,那你就得谢谢我跟你爸了。”
王盼儿也不知道是真信了男人的话,还是为了骗自己,反正她越说越觉得有理。
“孩儿你之前虽然说是不跟人家过了,但这终究说出去不好听的,咱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这一家人。你嫁过去了一定要多想想你弟弟……”
弟弟,弟弟,陈珠终于忍不住了。
“妈!我都这样了!你还说弟弟干什么!”
陈珠第一次无比深刻的感受到绝望。
偏偏王盼儿眉毛一竖,挥手就要打她。
“贱东西,我说你弟弟怎么了?要是没你弟弟,你现在别说是这家了,你是谁家都别想说了!”
“真是的,不知道好赖。”
这样磨了一天,陈珠最后彻底绝望。
她想,如果真的要嫁,她还不如死了。
喝点农药,往井里一跳,好过叫家里人这样卖了。
半夜里,门却突然一响,陈枸偷偷开了门。
“姐,你赶紧走!”
陈枸开了门,陈珠眼泪掉的厉害。
她出去之后就拉着妹妹:“一块走吧。”
她走了,家里找不到人填亏空,回头还不是要让陈枸顶上。
陈枸:“姐你先走,我过两天和陈洋一块走。”
陈枸是这个家里的老二,她一向都是最透明的那个。
偏偏是最透明的陈枸,给了陈珠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还拉拔一下最小的陈洋。
“她从小就身体不好,跑出来之后,本来我是跟她一块在厂里工作的,但就是有一天就晕过去了,后来去找医生看,说是要动手术。”
想也知道她没有动手术的钱,后来厂子也不行了,只能在这儿输液。陈珠后来自己出去找活干,还要照顾陈枸。
陈洋还小,进厂都进不去,陈珠把她弄去一个餐馆给人刷盘子。自己则是开始打工给妹妹治病。
胡燕默默的给陈枸掖了下被角。
陈枸今年多大?
好像不过才十六七岁。
元棠:“走吧。”
陈珠泪眼朦胧看着元棠,走去哪里呢?
元棠让胡燕去给诊所把钱结了,然后打了个电话。
“去医院。”
陈枸送到医院,很快就进了各种检查室。
陈珠一脸怯生生的害怕,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
最后医生给下了诊断:“心脏要动手术。”
陈珠一听就觉得天旋地转,在小诊所这么久,还是没能让情况好转。
元棠:“那就做。”
她提起腿软的陈珠。
“好好站直。”
陈珠比她不幸,又比她幸运。
“你两个妹妹还指望着你呢。”
在医院的治疗下,陈枸很快就做好了术前准备。
陈珠蹲在手术室门口,生平第一次,她拥有了强烈的渴望。
她突然理解了元棠为什么之前看不上她。
她太弱了,弱小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弱小一个缺点。因为弱小,她们往往对自己要求很低,不追求更多,也不奢望更高层次的东西。总是需要有个东西靠着,靠不住就要往下倒。
就跟她一样,在承担起陈枸的责任之前,她任何念头的出发点都是我。
陈珠突然郑重对元棠说道:“元棠,谢谢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元棠看了她一眼:“好。”
第130章
陈枸的病要是放在白县, 基本就等于宣判死刑,但是在沪市,到底医疗发达。动过手术之后暂时脱离了危险, 医生叮嘱要每年复查。
“现阶段的治疗手段只能做到这样。”
陈枸的病要长期服药, 并且在未来很多年都不能情绪激动。这次的手术虽然成功, 但也只是能保证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
医生说五年内只要好好保养,应该问题不大。
医生:“这种病并不是完全没有治愈的希望, 虽然国内五年以上的存活率不高, 但是国外有从小就得了这个病, 却好端端的活了二三十年的。”
现在国内技术达不到, 将来却说不准。
陈珠声音颤抖:“谢谢。”
只要有希望,她就会拼尽全力。
不过就是五年时间, 到时候如果国内还是做不了,她就去国外。
总之, 她一定要把陈枸的病治好。
*****
陈枸出院之后, 胡燕安排她们三个人去住被服厂的宿舍。
“元棠那边工人多,腾不出来空, 我这边人少一些。你们先住下,过了这个年再说。”
眼看着要到年关,陈枸身体不好, 陈洋在小餐馆里给人端盘子,陈珠还是每天要出去摆小摊子。
胡燕看不下去,问陈珠要不要来厂里干活。
她去年羽绒服卖得好, 今年元棠的养鸭厂也扩大了规模, 她收到的鸭毛更多了, 于是就把原先厂子里卖出去的一栋楼按照分期的方式又买了回来,现在也正是缺人的时候。
陈珠还没说话, 陈枸却已经很积极的表示自己要去。
“姐,我都好了,我也要去工作。”
陈珠没跟两个妹妹说陈枸的手术只能管几年好,陈枸还以为自己彻底好全了。
她醒来之后看到大姐哭的泪流满面,也知道是元棠姐和胡燕姐给她送进医院,还掏了手术费。
陈枸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奇遇,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最后自己的命居然是这两人给捞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的问大姐为什么元棠姐和胡燕姐要帮自己,手术是不是花了好多钱。
陈珠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不用担心。
“欠的手术费,咱们后面还给人家。不过你要念人家的恩。”
陈枸点点头,十分乖巧的靠在大姐身边。
陈珠为了还钱,在陈枸住院期间还每天出去摆摊卖玩具,她之前在童佳玩具厂有几个月没拿到钱,童佳抵工资的玩具还有好几麻袋,她紧赶慢赶,终于在陈枸出院之前卖光。
兴许是看到了姐姐早出晚归的辛苦,陈枸也想着要赶紧挣钱,把钱还给人家,因此胡燕一提,她就一个劲的说自己要去。
“我会用缝纫机的,我肯定能行。”
原本陈家没有缝纫机,但是谁让陈珠那几年在外面打工挣到钱了呢?
自从新房子盖起来,王盼儿就豪气的把自己家配齐了缝纫机和电视机。陈枸作为家里的老二,没少被王盼儿指使着给弟弟做衣服书包。
这么练下来,陈枸做不出来多成样子的东西,但是缝纫机还是会用的。
陈枸的眼神十分渴望,她现在身体一好,就透出点年轻人的鲜活。
陈珠虽然不想让妹妹干活,但是又想到元棠跟她说过,对待病人,最好还是让她有点事情做。
只要不是重体力的活,她能力范围之内能做下来,就可以。
不然让陈枸在后面几年都数着日子过吗?
陈珠在问过胡燕,知道活不重,而且是按件计算之后,她才松了口。
陈枸欢呼一声,然后又小心翼翼问能不能让陈洋也干。
这个就没办法了,胡燕有点为难:“陈洋还差一年才十六……”
十五岁的小姑娘,严格意义上来算还是童工呢。
陈珠拍拍她的脑袋:“陈洋你不用管,她回头跟着我。”
陈枸愣在那儿:“姐你不在厂里干?”
胡燕也静静等着陈珠的回答。
陈珠咬着下唇,鼓足了勇气:“燕子,谢谢你,你能帮我安排下陈枸我就很高兴了。不过我还想着要做点别的。”
胡燕的被服厂给的工资算是高的,尤其是羽绒服的计件工资更是比别的厂子都要高。
可陈珠心里还惦念着妹妹几年后如果再做手术的手术费,这点工资对她来说,太少了。
现在要说挣钱,还是得做点小生意。
胡燕对陈珠刮目相看:“那你想做点什么?”
陈珠脸色涨红:“我想着,我们现在手里没钱,就先从小东西开始。”
她手里就一二百块,这点钱要想做生意,就只能是先小本生意做起来。
陈珠:“还没想好,但是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想着不管卖点什么,总能有市场。”
胡燕和元棠帮了她太多了,她现在要靠着自己走下去。
胡燕:“也行,对了,我有一辆自行车,现在也不怎么用了,在我办公室扔着,你先拿去用。”
陈珠没有矫情着拒绝,谢过胡燕之后她带着陈枸去接陈洋。
接上陈洋之后,三个人回到了被服厂的宿舍。
胡燕给她们分了一间小宿舍,□□平的房间里,是两个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外面有个小阳台,厕所一层楼有一个。房间狭小到走路都要侧着身子。
陈洋怯生生的拉着两个姐姐,不敢说话。
说来也是奇怪,在家里的时候,陈枸是话少的那个,陈洋是家里除去男娃的老小,王盼儿指使她不多,因此陈洋偶尔也会跟大姐二姐犟嘴吵架。
可出来之后,陈枸活泼了一点,倒是陈洋拘谨又胆小起来。
陈枸捏捏陈洋的鼻子:“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陈珠收拾着床铺:“别听你二姐瞎说,这是你二姐宿舍,咱们先借住。”
陈洋嗓子发干:“那咱们不用走了是不是?”
陈珠:“暂时不用了。”
胡燕说了,这间宿舍太小,别的女工都不愿意住。反正陈枸也是厂里的职工了,这地方就给她们三姐妹住。
陈洋瘪着嘴巴。
陈枸还以为她是嫌弃这地方太小,戳戳她的嘴角:“嫌弃小也没办法啦,咱们现在只能住这里。不过你等着,二姐挣了钱,咱们就搬出去租个稍微大点的。”
陈洋瘪着嘴巴,嗷嗷哭起来。
她是那种小孩子的哭法,丝毫道理不讲,哭的又难听又难看,鼻涕流到嘴巴里。
“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陈珠哽了一下:“哪儿有不要你……”
陈枸住院那段时间,陈洋也去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去,又匆匆走,每次走的时候都带着一包眼泪。手术那天,她怕陈洋在外面哭起来,就没敢接她。
陈洋还是哭,哭的眼泡都是肿的。
陈珠摸摸她的小手,也忍不住心酸。
她给陈洋找的那家饭馆虽然老板不错,但是在外面打工哪儿有不受气的?陈洋手上油乎乎的,手背上还有点淤青,接她时候,她说是不小心叫桌子碰了。
这是她们姐妹里最小的一个,跟着出来却也没少吃苦。
等到陈洋哭累了,三个人随便洗了洗,各自在床上睡下。
胡燕好人做到底,三张床上都有铺被盖被,三人这才睡了一个安生觉。
只是陈珠睡到半夜,突然察觉到脖子一紧,等到早上醒来,才发现是陈洋钻她被窝了。
宿舍的床又能有多大?陈洋睡得四仰八叉,给她挤的差点没掉下去。
陈珠拍拍陈洋,起身弄点吃的。
炉子是她之前在诊所时候买的,后来一直没敢丢,现在也带来了宿舍。陈珠升起了,炉火,在阳台上煮了几个鸡蛋,又丢了一把米下去。
三个人围着炉子吃早饭,吃完陈枸就匆匆忙忙去找车间主任报到。
陈珠领着陈洋去附近的集市上晃悠,临近过年,集市上的人也不少。
陈珠看来看去,盯上了一门小生意。
*****
元棠听到胡燕说陈珠现在在做什么的时候,很是惊讶。
“你说她现在在干啥?”
胡燕:“套圈。”
元棠惊呆:“……她从哪儿学的这个。”
胡燕也一脸不可思议。
“她说是看见有人在一个大集上搞这个,那人弄了一点什么假古董,说是谁套中就是谁的,结果光顾的人居然还真不少。”
陈珠想了想,觉得这个生意有的做。
她也没弄多大的场面,就去找了童佳玩具厂的工友,有些工友拿了玩具不愿意出去卖,陈珠干脆拿过来,说替她们卖。
这下成本就相当于先赊欠,陈珠只用去买点塑料圈就可以了。
胡燕:“最近不是过年吗?办年货的人多,在加上好多地方的孩子也都放假了。她就带着陈洋,每天早上骑自行车带着那些玩具出去,地面上铺个破草席。听说是一块钱十个圈子,一口气买三块钱,就算是没套中,也会给个小玩具。”
卖玩具的多了,现在套圈反而没那么泛滥。
陈珠本想着试试看,反正成本没几个,要是干不成,回头那塑料圈也能卖掉换钱。
结果这一试下来,居然一天就挣了大几十!
刨除掉玩具的成本,一天净赚也有五六十!
陈珠彻底来了兴致,去找工友弄来更多的货,最近都是早出晚归,带着陈洋把沪市周围的大集去了个遍。
小孩子们要买玩具家长不愿意,但是要说套圈,只要陈珠的场面一摆出来,就有人围着看。
看的人多了,难免技痒。
总觉得别人就差的那么一点,实在是很废物,自己一定能套中。
陈珠的圈是一毛钱一个,最后排的玩具价值最贵,一个就要卖几十块。
一毛钱换几十块,谁都要心动。
结果自己买了十个圈,一扔,一个也没中……
偏偏不信邪,还要再扔。
陈珠不是傻子,她看套古董那老头用的竹圈子都是可着东西做的大小,她定下尺寸后,还在宿舍让两个妹妹都试过。
多远的距离能套中,多远的距离不容易套中。
总之一天下来,套中的不是没有,总有那么几个幸运儿会套走几个玩具。
但是比起总数来,套中的还是少。
胡燕:“这玩意儿你说为啥那么多人愿意买啊。”
她没亲眼见过,就是听陈枸跟她比划着说,自然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花钱去买圈,只为一个可能套中,还不一定喜欢的玩具呢?
元棠没多说,只是第二天跟胡燕一起去大集上看陈珠弄的套圈摊子。
陈珠忙的很,跟她俩打个招呼,说看上什么玩具了随便拿。
胡燕摆摆手:“我们就是来看看。”
结果这一看,胡燕越开越激动。
陈珠摆摊的这个大集在浦东,原先这地方就是村镇,所以集市上的东西普遍便宜,也有贪便宜的小市民会大老远的骑自行车过来采购。
但是不管是谁,看见这个摊子都得停下来看会儿。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孩子来,七八岁的小男孩就差躺在地上了。
“我就要玩!我要玩!”
他不见得是喜欢哪个玩具,纯粹就是想玩!
中年男人扛不住他这样丢人,最后只好拿出来一块钱。
“就一块,套完了就不准再闹!”
小男孩一骨碌起身,眼巴巴看着爸爸掏了钱,兴高采烈接过十个圈。
他屏气凝神,把目光锁定在最后排的一个机器人玩具上。
塑料壳子里的机器人玩具十分精美,是童佳玩具厂最贵的那种玩具。
小男孩死死盯着哪个玩具,就是你了!
他伸长手臂,嗖的一下丢出一个圈。
圆圈在空中打了个几个转,最后排在机器人玩具的一角,弹到了别的地方。
“就差一点!”
都打到边了!
小男孩痛心疾首,周围的人也嘻嘻哈哈的指着看。有抱着孩子的女人大声说道:“那小孩刚才就是手伸出去的太近了,要是远一点,保管就够到了嘛。”
小男孩想,刚才好像是手太近了?
他努力伸直手,又一个圈子飞出去,这下连碰都没碰到。圆圈径直朝着后面飞,直挺挺的掉在后面。
“哎呀,这小孩使劲太大了。”
好,这下劲小一点。
结果圈子落在近处,连第一排的都没碰到。
小男孩的爹看急眼了。
“你这扔的什么鬼东西,拿来给我!”
他仗着手长,嗖的一下扔出老远,得,这下比儿子还丢的远。
不死心,接着丢,一个接着一个。
父子俩熊熊斗志燃烧,最后只剩了一个。
孩子灰心了,父亲也觉得这就是骗人的,随手一扔。
“哎呦,中了中了。”
父子俩还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看着摊主在那儿敲了一下锣。
“恭喜套中充气大鳄鱼一只!”
最后那个圆圈,没朝着机器人飞,却落在了一个充气的大鳄鱼头上,从头上一滑,径直套在鳄鱼脖子上。
小男孩乐得直蹦高:“我套中了!”
父子俩美滋滋拿了大鳄鱼,当爹的还要说两句场面话。
“哎呀,这都是给小孩玩的,哈哈哈哈哈是准头好,我小时候练标枪的呢!”
一个中奖的出现,周围当然就有人跟风。
“中了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和“好可惜”的惋惜夹杂。
胡燕的声音格外清晰。
“老板,给我来八十个圈!”
……
元棠看着胡燕冲上去掏出八块钱塞给陈洋,拿着圆圈扔的十分认真。
果然么,套圈的魔力,谁都无法抗拒。
*****
今年的腊月,元棠收到了很多东西。
郑小芸给她送了一件自己织的毛衣,魏娜父母给她送了很多自己腌的肠,邹家夫妻给她送了一些小咸菜,李经理的妻子送了几罐子茶叶,说是自家种的……
还有各种合作方的年礼,学校同学间的小礼物,还有江沛那个小团体里的人送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韩云,那个被江沛从职高捞出来的小男生,他送来的,是一份企划书。
说是企划书,元棠打开一看,这里面分明写着几个大字。
“快来投资我!”
元棠拿起电话打给张雪,张雪之前跟元棠那位痴迷数学的学姐宋敏两人现在几乎是形影不离。
宋敏在毕业之后选择没有去学校分配的单位工作,而是跟着张雪做起了投资顾问,不过她人虽然走了,但是元棠这边的工作也没丢。还是会根据元棠每个季度的生产计划给出最合理的概率结果。
元棠打通电话,那头是宋敏的声音。
“……学姐,这都过年了,张雪还没放你回家啊?”
宋敏轻声道:“公司有点事,我来加个班。张雪在洗澡,你有什么事?”
元棠说了韩云给她发企划书的事情:“我想问问,他现在很缺投资吗?”
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宋敏:“稍等,张雪出来了,我让她跟你说。”
张雪接过电话,一听元棠是问韩云,立刻笑了。
“我就说他最近不来磨我了,肯定是有新目标。”
张雪坐在沙发上,大马金刀的把脚抬在茶几上:“我跟你说,这小子的想法看着好,但是实行起来太难了。我做过模拟分析,达到他说的那个规模,至少还要十来年吧。这十来年时间里,投资房地产,挣回来的钱比这个高十倍。”
“你看看他里面满嘴跑火车的样子,正常的企划书都是要建立在事实数据上,你看他,里面全是设想!”
“咋地,这年头挣钱不靠实力,是靠许愿啊?”
元棠被张雪的话逗笑:“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我看他分析了现在国内有电脑家庭的数量,按照这个发展,说不准到零零年,他说的这个规模数据是可以达到的呀?”
张雪:“姐妹,你要是听我的,就谨慎点。”
“这不是我针对韩云,要论起来,大家私交都不错。我也认可韩云的人品,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商业投资本身就要谨慎再谨慎。”
“他这个投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知道吗?不是数据难拿到,也不是对未来的预期什么的。主要是他这个是长线投资。”
“第一步的投资需要二百万,但是等他做好服务器,做好基本的框架,这段时间内是完全没有产出的,这中间还不包括万一出了问题,就要追加投资。”
“好,就算是第一步足够顺利,那等到第二步呢?”
“网站做好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做推广?”
“就问你,推广花不花钱?”
“那个时候,花几万也就是丢水里听个响而已。”
“第三步,就算是推广出去了,你也看到了那个企划书吧?这小子现在连变现渠道都没有想明白啊!”
“就问你,一个不能变现的东西,前期投入大,后面还遥遥无期,不知道是个什么长期发展的方向,你觉得风险大不大?”
张雪:“我之前拒绝他,但也没把话说死,说让他考虑好变现问题,再拿来给我看。问题是这个东西的前面几个步骤都是空中楼阁,后面你说成到什么地步,我看他自己也是心里没底。”
元棠沉思片刻:“好吧,那我认真考虑一下,谢谢你了学姐。”
挂了电话,元棠盯着企划书上的内容出神。
她跟张雪不一样,在她看到韩云这份企划书的时候,她就知道韩云的设想是十分超前且正确的。
韩云的企划书,一言以蔽之,其实就是搜索引擎的初代版。
问题是,韩云过于超前了。
现阶段别说是某度,就连某歌都还没影子呢。
韩云跟几个朋友做起了一个目表,用人工分类做出了存放各种网站的目录表。到这一步还能算是简单,但后面韩云做出了一些进步,在人工分类的基础上,做出了一定范围的网络分析覆盖,将一些相对比较多人访问的网页以一种汇总的形式呈现出来。
韩云生怕元棠不理解,用一个纯用户的角度来分析。
“以往的电脑使用者需要手动输入某个网站的网址,这种方式过于封闭,也过于繁琐。利用我们的系统,可以直接输入关键词进行跳转。在首页下面,还会有一些直达链接。”
“目前直达链接已经可以投入使用,关键词检索还需要完善。”
元棠敲了敲桌子,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江沛没有投资韩云。韩云现在的资金缺口在二百万。
这笔钱她倒是可以拿出来,但是拿出来之后,她的贷款就要缺出一百万来。
她今年要说也挣到了钱,但做生意很多钱都是压在货上,压在厂里,流动资金她一时半刻还真拿不出来多少。
正当元棠犹豫要不要放过这个未来的金母鸡的时候,她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那头是三厂的代理厂长。
“元总,有领导到咱们厂里找你啊,你抓紧时间来一趟吧?”
元棠:“领导?哪个部门的?”
开厂之后经常会有一些部门会来检查或者是宣讲,元棠已经很习惯。
“不是工商的,是镇上的领导,说是要跟你谈拆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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