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三厂所在的镇子叫清水镇, 元棠开车到了杭州,时间已经很晚。她干脆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开车去往镇上。
三厂的厂长吴阳被元棠调去了津市处理四厂的问题, 现在四厂重建完成, 吴阳也就顺势留在了津市。
代理厂长是公司培养的管培生中的一名, 叫朱朗。
朱朗把元棠请进办公室,先把昨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些人来了之后就到处看, 我问了几句, 态度不是很好。就说是这地方要拆迁, 要您去镇上跟他们谈。”
元棠:“知道了, 先不忙,你把最近厂子里的账和会计叫过来, 顺带最近有什么事推进不下去的,也给我汇报下。”
朱朗愣了一下, 赶紧答应:“好, 我马上去办。”
元棠往办公室一坐,会计就立马带着账目进来了。
整个上午, 元棠就在那儿处理各种厂子里的问题。
账目看一遍,再去仓库看一遍,顺带找来几个小领导问问最近厂子里有什么事, 有没有好的建议。临近过年了,要做好春节期间工人们的排班问题,注意防火防盗……
元棠气定神闲, 仿佛这次来清水镇, 就是来视察三厂的生产工作一样。她是不着急了, 倒是把朱朗弄得很急。
厂子要拆迁,虽然对元棠来说是个好事, 但同时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四厂刚刚恢复了生产,这边三厂就要拆,这么大的一个厂子,前前后后多少事呢?
怎么元棠就这么不着急。
元棠确实不着急,她不着急,是因为她一听朱朗说来的是镇上的领导,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谈妥。
她在厂里忙活到中午,还有心思去食堂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后,朱朗问要不要给她在镇上的小旅馆定个房间午休。
元棠摆摆手:“不用,我就在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就行。”
算算时间,那些人也该坐不住了。
果然到了下午三四点,朱朗就又跑过来说来人了。
人还是昨天那批人,就是少了头头。
元棠笑脸相迎,对方队伍里里一个仰着脸的男人一脸倨傲。
“元厂长是吧?咱们清水镇要做开发,镇上下发了通知,让你们尽快把厂子腾出来,你有时间去办公室签一下合同。”
元棠给人让进屋,一副小生意人的圆滑讨好。
“这位领导,我刚来,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咱们这次拆迁给补多少钱啊?”
男人嗤笑一声,今天上午镇长还说让他注意一下,说这个厂长应该不好对付,他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人呢,结果一来就看见一个小姑娘。
这么年轻的女人,又长得好看,上来就叫他轻视三分。
现在元棠张口就是钱,这男人更加觉得她不上台面。
“反正亏不了你就是了。”
元棠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好话:“不瞒您说,我们这厂子才开了不到三年,现在就让走,实在是有点太……我这边的投入也不小,咱们拆迁的数额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
男人把元棠的退让看做是对自己的尊敬,一脸的不屑:“你这个厂子,占地面积有两千多平对吧?镇上给你一平补二百!”
朱朗在边上几乎要按捺不住心里的吐槽。
一平二百!
这人不如去抢呢!而且厂长说过,她买下这个厂子的时候,不光是厂区,连带附近的一大片空地也是她的。
朱朗攒着一股劲等着元棠反驳,但元棠愣是没说什么,还是点头哈腰的看着对方大放厥词。
男人自我感觉良好,满口都是镇上多么的体谅她,给她的补助已经是最高了。
“你拿的,是跟我们镇上人一样的待遇,你出去打听打听,别的地方拆迁,本地和外地人能是一个赔偿方案吗?这也是看在你把厂子开在这里,给我们的镇民提供了工作岗位的情况下才给到的。”
元棠敏锐抓到里面的信息。
“您是说现在镇上要拆迁的除了我们,其他地方也都要拆迁是吧?”
男人眼皮子一翻:“对啊,镇上要搞开发,特意申请的拨款。”
“镇上所有民居都要拆?”
“沿河肯定都要拆……我跟你说得着吗?”
男人站起身来,喊着身后的人一块走。
“我们还要去下一家呢,你记住,最晚明天,赶紧去办公室签合同。”
人走了,元棠坐在那儿想了一会儿,然后让朱朗去干一件事。
“你去统计下,问问厂子里都谁家的房子划在拆迁范围内了,偷偷来跟我说一下。”
朱朗点点头,很快就给元棠找来几个人。
这几个工人被元棠叫过来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元棠一说拆迁,这几个人就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镇上说一平给我补二百呢!”
“说是给我家的院子也算上。”
“听说是要统一规划安排,让我们搬迁回村里,或者拿着钱再去买房子。就算是不走也没什么,回头镇上会在靠东边开发楼房,我们都能去买。”
元棠观察了一下,这些人是真的高兴。
要知道大家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家的老房子居然还能换钱。
沿河的房子多是带着二层和三层,算下来面积至少在二百平以上,光是拿钱,一家就能拿到四五万呢!
这笔钱,别说是回村里去盖房子绰绰有余,就算是拿着钱去杭州都能买个小的房子住了。不过大家都在镇上住习惯了,去杭州的并不多,多数人都等着镇上盖楼房,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小楼房,可美。
“厂长,咱们厂子也要搬走吗?”
元棠:“也接到通知了,但是具体还要再看。”
有个女工很是羡慕:“咱们厂子这么大,肯定能赔不少。”
一平二百,这么大的厂子,不得赔个好几十万?
元棠听着她们羡慕,心里总算是知道这些人是真的对拆迁没有任何认识。
她没说什么,只让这几人回去工作。
关了门,朱朗有点心急的问她:“元总,现在要怎么办?”
这哪儿是拆迁应该有的流程,分明就是来通知。
给的条件还这样的差,完全是把他们这些外地人当成傻子来糊弄了。
元棠:“该怎么办怎么办,照常生产。把这个年过去再说。”
她现在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内情,她只知道这地方以后成了一个著名的景区,中间这些弯弯绕她还真不晓得。
“先拖着,再来人就说外地的厂子有事,我紧急赶过去了。反正问就是没功夫,态度要好,但是要一问三不知。”
元棠收拾了东西开车走,她现在留在这里才没用,她得回去沪市找人打听打听,这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元棠回了沪市就开始找人问,她认识的经销商也有当地的,因此还真让她打听出一点头绪。
说是清水镇去年来了个大老板,大老板跟镇上的领导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说的是共同开发。
元棠觉得事情有蹊跷:“共同开发也不至于把边上的房子全拆了吧?”
如果是做景区,那本来看的就是水乡风情。难道要把老房子拆了,再盖起两排崭新的做旧房子?
那个经销商很诧异:“您怎么就知道是做景区?”
他还觉得是做房地产呢。
现在沪市已经有了这种苗头,好多地方都在拼命的收地拆迁,房子不一定是现在盖,但是地一定要现在拿下来。
谁都看出来房子在逐年涨价,嗅觉敏锐又有门路的早就开始多买房子了。
元棠:“……沪市都没发展完呢,哪个开发商要去开发镇上的房子。”
现在你要说一线城市也不过只有个苗头,连杭州的价格都没涨太多呢,哪儿就轮得上一个小镇开始大规模拆迁了?
元棠觉得不对劲。
她想到的是,该不会是这个镇上在低价收了大家的房子之后,按照股份制度跟景区开发商分润?
可是这也说不通,要是公家的事,完全可以摊开之后说明面上的话。哪儿像是现在这样,就几个小领导到处蹦跶,一副心里藏着事,巴不得所有人都赶快签了算完的样子。
元棠思考片刻,决定找到一个突破口。
那就是那个开发商。
她把事情托付给史毅拓,史毅拓拍着胸脯保证给她打听出来。
“不过就是要过年后了,现在这个点就算是打听出来,年前也事多。”
元棠:“成,年后也可以,最好是问清楚这人什么来历,我想跟对方沟通下。”
史毅拓应了差事。
元棠这边却接到了朱朗的电话。
电话里,朱朗气的哼哧大喘气。
“元总!咱们厂里的电被人掐了!”
元棠站起身来:“你说清楚点。”
朱朗:“就那天,你走之后,他们就又来了,说是要跟厂子里签合同,我说你不在。推了几次之后,那几个人就不来了,但是后面紧跟着就来了人查厂子的卫生,查污染,又说查什么消防。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的,也没穿制服。反正都是进来就翻,说这里不合格,那里不符合规定的。总之就是要整改。”
“我说没问题,配合整改。然后今天下午突然就断电了,打电话给镇上,镇上说是电线问题,问什么时候能修好,就一个劲的推。”
朱朗心里着急,厂子的生产都是安排好的,这样突然来一下子,货要是不能及时交怎么办?
元棠不防这些人居然连过完这个年都等不到。
她让朱朗把仓库的东西看好:“我尽快找人去调货。你找几个男工人,住在厂子里,确保晚上别被人砸了机器。三厂从现在开始就放假,这几天的工资照常算……”
“不管有什么事,都等到过完这个年。”
她到底是要会会这些人,看是什么样的利益,会驱动这些人铤而走险。
今天都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距离过年一周不到,连这样的时间都不想等,实在是太过心急。
三厂的问题悬而未决,元棠每天都跟朱朗通话。
厂里的员工都回家过年,元棠给朱朗许了五倍奖金,让他盯着过年这段时间。
朱朗:“您放心,厂子里问题不大,我找的这几个人都可靠。还从工人家里借来了几条狗,白天晚上都盯着。昨天晚上有点动静,狗一叫就没了。”
朱朗猜测:“元总,我感觉他们也不像是要弄多大的麻烦,纯粹就是想让我们赶快走。”
要是真的跟他们过不去,那也不至于狗叫一下就退缩了。
“我觉得他们就是进来,估计也不敢砸机器,就是弄点小麻烦。”
那种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却很让人困扰的小麻烦。
元棠:“我知道,要是真的危险,我也不能让你们住在里面看场。”
“消息也快打听到了,等我处理清楚了就去。”
挂了电话,元棠颇觉得疲惫。
胡燕从厨房端出来一盘子排骨,问她:“事情有眉目了吗?”
元棠摇摇头:“还没。”
胡燕听着就替元棠觉得生气:“你花了小二百万买的厂子,他们花几十万就想要走,真是太过分了。”
三厂当时买的时候花了一百八十万,胡燕知道元棠是看中了那块地皮的,可是现在对方却想着靠一点小钱就把地皮骗走。
用元棠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没觉得太生气,只有被傻子骗的无语”。
太看不起人了吧。
元棠:“你能指望他们多高瞻远瞩呢,本来就封闭,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外地人。”
她当初把厂子弄在那里也是考虑过的,毕竟在较为封闭的地方开厂就是会有风险。
最大的风险就是本地抱团的居民和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管事的。
两辈子里,元棠见过太多在农村开厂然后赔的血本无归的人了。
其中最倒霉的当属种植和养殖的,如果没有本地的关系,那在陌生的地方包地,简直是考验当地的村民素质。好一点的也就是沾点小便宜,让你在这儿头年挣点钱。差一点的,连种子带机器,一个都别想再拿走。
元棠买鸭厂的时候,就听那老板说过他的一个兄弟。
说是包了个鱼塘养鱼的,养了好几年,头一年捞鱼时候还算是平和。村民帮着过来扯网,大的鱼拿去卖,小的鱼就当送给村民了,拿回家里煎个鱼吃,也算是他在当地惠及本地群众了。
结果他卖完鱼刚挣到钱,第一笔钱回来,还没给包鱼塘的成本还完呢,第二年就出了事。
村民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他卖鱼挣了钱,非要也参一股。
说是参一股,其实就是白拿一股,说是鱼塘是村集体的,凭啥他挣了钱,钱全揣进自己腰包了?
就该是大家一块分!
那包鱼塘的老板气的要梗过去,跟村民吵。光看见他挣钱,怎么不说他风险?挣钱了分,那他之前包鱼塘给的钱怎么说?
村民还是那句话,给村委会的钱他们没见着,没见着就是没有,所以他不给,鱼就不让他捞了。
这人气的要死,村民愣是拦在鱼塘前,不让他捞鱼。
后来他请来的工人跟村民起了冲突,村民干脆各自拿着抄网把鱼塘里的鱼捞的一干二净。
养鱼老板当场就气的晕过去了,醒过来之后找村委会,找人告,但没用。
村民太多了,证据难拿到不说,就算是打赢了,他能要回多少赔偿?
最后那养鱼老板背了一身的债离开了村子,那鱼塘承包了七十年,但也只干了五年不到。
这样的境况时有发生,元棠买下的三厂还好,因为是在镇子上,再加上能够提供一些工作岗位,所以镇上一直表现的很客气。
就连着这次没露面的镇长,元棠也是见过几次的,依稀记得是个白面胖子。
可现在不过是有点利益,对方就毫不犹豫开始断她电,一副她这个外地人就活该被撵走的样子。
胡燕:“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算是找到投资商,元棠又要怎么说服他?又具体说服些什么呢?
元棠揉了揉眉心:“看看再说。”
她又不能确定是沆瀣一气,还是那些人私底下自己的主意,自然是要弄明白吧。
“反正他们想要我的地皮,没那么容易。”
……
又是一年的春节,只不过这次的春节,元棠家多了几个人。
胡燕把陈珠三姐妹叫来了:“被服厂过年时候连水闸都关了,你们留那儿也是什么都不方便,还不如过来过年。”
被服厂从腊月二十九放假到正月初四,这中间厂子里没工人,食堂也不开火,胡燕觉得索性前面都走下了九十九步了,还不如把人叫来算了。
陈珠带着穿着新衣服的妹妹,走进了元棠家里。
元棠和和气气的问她现在生意怎么样。
陈珠表示生意十分稳定。
“等到明天我还要起早呢!”
过年时候的沪市比平时人要少一些,城市的人过年时候能找的乐子不多,陈珠干脆直接在公园买了一个临时摊位。
“我明天还去摆摊。”
这才多久,她光是凭着摆摊的钱就给两个妹妹买了新衣服,三个人今年都穿着从胡燕那里买的羽绒服,陈珠舍不得买外套,穿的是马甲。
生意好了,她也觉得对比起生病的花费,还是买件厚衣服更划算。
陈珠穿着羽绒服四处打量元棠家的装饰,掩不住的羡慕。
陈枸更是拉着陈洋,一步都不敢多走。
元棠也是从小看着隔壁这两个小妹妹长起来的,她开了电视给两人看。
两个妹妹在客厅看电视,桌子上是胡燕买来应景的糖块和巧克力。
元棠和胡燕钻进厨房做饭,陈珠不好意思待在客厅,也跟过去了。
年夜饭今年多了几个人,元棠难得下厨,炒了几个菜,烧了一条大鱼。
端菜上桌的时候,陈洋还眼巴巴的盯着桌上没吃完的巧克力。
陈枸拉了她一下,想让妹妹别那么丢脸。
陈洋有点不服气,小声道:“你也吃了!”
陈枸脸一红,她不想吃的,本来来到元棠家她就拘束的很。
她小时候就见过元棠姐姐打她姐,后来元棠姐姐还跟家里闹掰,还有她考上大学……
桩桩件件,再加上元棠姐姐救过自己,现在还是自家的债主。
她连进门都是摒着呼吸的!
但是……谁让桌上的糖太诱人了呢。
还有那巧克力,她都没吃过。
于是陈洋一诱惑,她就吃了。
连着吃了好几块,连牙齿都沾的黑黑的。
她赶紧舔了舔牙齿,警告陈洋:“别闹,小心一会儿元棠姐姐揍你。”
陈洋哆嗦了一下:“她……她打人吗?”
陈枸点点头:“打的,打过咱们大姐。”
陈洋更害怕了,攥着大姐的袖子:“她她她、她打大姐?”
为的什么呀,该不会是为了……
元棠恰好听到这么一句,她满脑袋问号。
“我打过你?”她问陈珠。
她怎么不记得?就连上辈子陈珠那个样子,她都没打过陈珠,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还打过人。
陈珠有点尴尬:“你忘了?小时候,石榴树。”
陈珠这么一提,元棠还真想起来了。
小时候他们两家中间长着一棵石榴树,石榴树前几年都没结果,到了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结了三个青皮石榴出来。
三个石榴,两家肯定分不匀。
陈珠那时候就带着妹妹们去偷石榴,被元栋看见了,两边就打起来了。
刚开始还只是陈枸和元栋打,后来就是元棠和陈珠打。
一个为弟弟,一个为妹妹,元棠略胜一筹。
陈珠:“你打赢了,最后你家分了一个半,我家也分一个半。”
元棠打完就说她是因为陈珠欺负她家里人所以才打的,石榴一家一个半,还是那样分。
陈珠现在想起那时候的元棠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看重家人的人,后来居然离开了家人,反而那时候打架的两个人,现在还能在一个桌上吃年夜饭。
元棠恍惚了一下,她已经很少很少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
每天一睁眼,她就有太多的事情要想。
她过的真的挺好的。
有朋友,有事业。
陈洋还在偷偷摸摸吃巧克力。
元棠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吓得差点呛到。
元棠指指桌上的笔和本子:“我有那么可怕么……你刚才吃的巧克力,一会儿把口感记录一下。”
那是设计部出来的新品,代可可脂,她今年给几个中层领导都分了点,让回去写反馈。
陈洋慌张点头。
五个人围着桌子吃饭,元棠住的楼层高,能看到夜空中偶尔绽放出一朵烟花。
众人举杯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新年发大财!”
*****
年后初三,史毅拓把消息送过来,说查清楚到底是谁跟清水镇谈开发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个老熟人。
元棠:“谁?”
史毅拓:“你还记得收购二厂之前,那个倒霉被二厂原来的厂长绑了的那港岛老板吗?”
第132章
元棠:“是他?”
真是巧了。
史毅拓帮着元棠跑的合同, 虽然没见过人,但也是知道这个老板叫什么的。
张显明,在港岛时候就是做房地产行业的, 后来来到沪市, 收购各种厂子也只是为了提前囤地好炒地皮盖房子。资本雄厚, 经手的项目很多。清水镇这个项目在对方那里,也不过是个中等体量。
元棠:“那现在方便问下他住在哪儿吗?”
有这层关系, 元棠更想跟对方聊一聊了。
史毅拓有点为难:“张老板自从那次之后, 谨慎很多了。你要是说问他公司在哪儿我还能打听, 问家里住哪儿, 这还真不好说。”
张显明自从被二厂的工人们绑过一次之后,平时的行踪低调了很多。史毅拓找人问也问不出来, 倒是显得他行为怪异。
“那他们在沪市的公司在哪儿?”
史毅拓报了个位置,元棠第二天就赶过去。
张显明的地产公司位于沪市最核心的区域, 高耸的写字楼气派辉煌。
元棠在前台登记, 毫无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没有预约,暂时不能进入”的回答。
她不死心, 在楼下等了两天。
可现在是春节期间,张显明来自港岛,这个点十有八九肯定是回港岛去了。
元棠只能无功而返。
眼看着马上春节假期就要过去, 三厂的生产也迫在眉睫的需要恢复。朱朗一天一个电话,厂子里越来越不太平。
眼见着那些人是急了,过了这几天估计就要来找元棠施压。
元棠一咬牙, 心想大不了就是个闹大。
要是张显明这边没有突破, 她就……
春节期间的沪市, 到处都冷冷清清,连街边的树木都光秃秃的。元棠抬起头, 正好树梢一点霜化的水滴落在她的眉间。
正思绪纷乱之间,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江沛。
江沛打通电话,竟也不问她的近况,只说了一个地址。
“张显明今年没回港岛,人现在就在沪市,这个地方是他的私宅,你去了直接报我的名字。”
元棠:“学长你……”
隔着这么远,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张显明?
元棠的心更乱了。
江沛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反而说起别的:“我下个月就要回去了。”
元棠:“……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贸贸然去找人家……”
她拿不准到底江沛是个什么意思,心乱如麻,下意识就要拒绝江沛的帮助。
江沛那头好像有人说了句什么,江沛笑着接了一句英文。
然后江沛对着话筒自说自话:“我下个月回去找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元棠愣怔的盯着手里的手机,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
另一边,江沛挂了电话,踹了一脚刚才捣乱的室友。
金发碧眼的室友用不灵活的中文嘲笑他:“你的追求对象拒绝你了,江!”
江沛没觉得丢脸:“她不是拒绝。”
室友耸耸肩:“被拒绝也是正常的!江,不要不好意思!”
“不过我觉得你的……追求对象不够有眼光。”
即便是从外国人的角度,江也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可是在国外这一年多,他倒是从来没见过江沛带女性回来。
江沛目光落在已经开始逐步整理的行李上,他轻声道:“她才不是拒绝。”
在来到国外这一年多,他刚开始也是迷茫的。
可是时间久了,他却逐渐知道了自己喜欢上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对元棠来说,过于直白的追求没有用。他私底下了解过交大有多少追求元棠的人,其中不乏那些优秀的人物。但每次只要有人直白的表示好感,元棠就会毫不犹豫的给对方发拒绝。
可以说,只要你说开,那就等于双方任何关系都要告终。
江沛甚至觉得元棠似乎压根没有考虑过谈恋爱这个选项,所以哪怕对方跟她相处的还算融洽,但只要对方把关系拉进到男女朋友的备选项上,她就会条件反射的将所有可能斩断。
所以意识到这点之后,江沛就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了。
他跟元棠没有经常联系,但是他却跟元棠身边的人维持着良好关系。
他知道,元棠很多时候不需要他,她太独立,有任何事情都会想要自己去解决,而不是麻烦别人。
但他还是每次都会主动提出帮忙。
室友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次都要提前准备好,再告诉对方。
对方甚至还会拒绝!
江沛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我都说了,那不是拒绝。”
室友看他更像是傻子:“她都不理你说要回去的话!”
江沛:“你不懂。”
“如果她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纯粹把我当往来的合作伙伴,我说帮助她,她有什么好拒绝的?”
“她肯定想着,这次你帮我,下次我就会帮回去。这才是生意场上的等价交换。”
“可她宁愿不用我的关系,还要拒绝。”
“那说明什么?”
金发室友快被绕进去了,呆呆问:“说明什么?”
江沛笑了一下:“那说明她对我不至于全然没有好感。”
“就是因为把我放在了不是纯粹合作伙伴的位置,所以才想要跟我划清界限。”
江沛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手边的笔记本,居然还有些愉悦:“所以我说你不懂,她那不是拒绝。”
室友:“……江,我觉得你有点疯。”
为什么啊,只不过是追求一个人,怎么中间要弄这么复杂!
江沛明明没得到人家一个好脸,他说要回去,人家连问候都没有,这就能得出“她没把我当纯粹的合作伙伴这个结论”?
江沛:“……说了你也听不懂。”
他喜欢上的人身怀复杂难解的谜题,可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反复逃避,只不过是畏惧建立深刻的亲密关系。
江沛想,他终于明白了爷爷说的话。
****
元棠犹豫再三,还是拿着地址上了门。
张显明今年没回去港岛,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跟家里起了冲突。
元棠找上门时候,听见他一口粤语跟对面人针锋相对。
“不要讲了,大陆的项目我不可能让出去的。”
“他投资新加坡可以啊,我又不跟他争。”
“但是我做好的项目分他,他想都不要想。”
……
挂了电话。张显明显然心情不错。
张显明的父亲是港岛有名的富商,从六七十年代就开始做生意发家,后来进军房地产行业,在港岛属于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风光显赫了几十年,娶了三个老婆,生了七个儿子。
儿子一多,各房之间也是明争暗斗。
张显明在家里是三房唯一的儿子,表现却是几个儿子里数一数二的优秀。
自从前几年张显明来大陆做投资,就有人说是张显明在家族争斗中落败,这才被几个哥哥赶到大陆来做生意的。
张显明其他几个哥哥现在要么还是留在港岛内斗,要么就是分去了新加坡和美国,不管是谁,看起来都比张显明的出路要更好。
于是张显明索性就在大陆真的安家了,前几年脚跟没站稳,每年还回港岛去应个场面,但是随着大陆市场的发展,他今年索性硬气一把,不回港岛过年了!
刚才接的电话是来自于自家的一个哥哥,对方不知道怎么想的,跟老爷子说什么要来大陆帮他,张显明想也不想就拒绝。
来大陆帮他?
哈,别是帮到最后,自己的项目都成对方拿去贴金的玩意儿了!
张显明冲着电话了撒了气,心气正顺的时候跟元棠会面。
元棠来的时候还带了见面礼,只不过两人也没寒暄几句,张显明就单刀直入。
“我听说元小姐是来找我说清水镇的项目?是也想要参一股吗?”
元棠这个人是江沛介绍给他的,要知道江家虽然这几年淡出中心,下一辈也没有几个成样子的,但是江家的老爷子还是留有余泽,在京市和沪市也是说得上话的。
张显明给江家面子,自然对元棠也客客气气。
他想着,反正这个项目投资不算大,江沛介绍来的人,带上做做生意也是行的。
只不过,张显明心里痒痒的,想问问元棠跟江沛是什么关系……
元棠拿出几样东西摊开在桌面上。
“张先生,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有关于清水镇具体的细节。”
她拿起一张纸,上面写的是清水镇要做房地产开发的通知。
“您在清水镇,是打算做房地产开发吗?”
张显明皱着眉头快速的看了一遍通知。
上面的内容很是出乎他的意料:“我想这中间可能有误会。”
“我是有跟清水镇讨论开发问题,但我谈论的是景区开发。”
得了这么一句准话,元棠松下了几分精神。
“我就说……”
张显明很是不解,翻来覆去的看桌上的文件,追问元棠。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元棠这才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在清水镇上有一家工厂,占地面积很大,现在的问题是,镇上要以二百一平的价格来收购我的地皮和厂房。”
张显明很是困惑:“我没有打算收那么多的地,我只打算把河边的旧式建筑收过来,然后统一改成酒店和摊位。”
他之所以看上清水镇,当然是看上对方的原汁原味水乡风情。
他算过了,这地方距离杭州近,距离沪市更近,交通很容易就打通,听说过几年在附近的县里会通到杭州和沪市的特快班车。
交通一旦通顺,这地方想要做起一个景区是再简单不过了。
他初步预计这地方前期投入需要五到十年,等过了十年,就纯粹是净赚的。
游客来了这个地方,吃喝花销,都是在他的店里,这还能不挣钱?
元棠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商人的敏锐嗅觉,果然是很快发现商机的人。
水乡改做景区,首先不像是山区,不用做很多的基础建设,也不用在交通上花太多心思。只需要保持好原来的景区风味,再加上一些基础的投入。
算下来,成本小,回本快。还是一门长期的生意。
张显明:“而且我收购的价格,是五百一平。”
这下不用说也能猜到了镇上那些人的想法,五百一平,镇上却只给二百,倒手就是三百的差额。
张显明:“这个项目我本来打算是自己派人过去谈的,但是镇上说我这样的外地人去谈,只怕会有人狮子大开口,还不如他们去谈,到时候地皮收上来,我们直接签合同就行。”
张显明显然是觉得跟镇上谈更快,所以这个任务就给出去了。
张显明还以为元棠是不满意这个价格,所以想要越过镇上过来找自己签合同,他也很好说话。直接表示可以让人去丈量元棠的厂房面积,到时候她的地皮和厂房直接跟公司签。
元棠摇摇头,她要是只为那点拆迁费,完全不用这样复杂。
“张先生,我不是要拆迁费来的……我想问你,你见过镇上跟镇民签的合同吗?”
张显明愣了一下。
元棠接着说:“我让我的员工去打听了,现在镇上签合同的人家有十来家,合同是签了,但是签约的另一方,不是公司,而是个人。”
张显明弄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区别。
元棠接着提醒:“准确来说,是几个人。那些人大多数是镇上有些关系的人。”
“房子在大家手里还好说,到时候不过是谈赔偿。但是现在房子都聚在这么少数人手里,回头这些人很容易就聚成一团。”
元棠没细说这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本地几户几姓占据了。
“到时候你在那儿开景区,是谁看谁脸色呢?”
要说这群人会坐地起价倒是不至于,就算是大鱼,也要咬钩了才算呢。
元棠猜,这些人只怕是想先趁着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先拉着关系以公家的名义来收房子。回头等景区做起来了,张显明的钱都投进去之后,他们再拿捏着要好处。
张显明腾的一下站起来。
说镇上恶意收购房屋他不着急,反正他只看结果。
但是要说这些人勾兑着跟他唱反调,他是一下都忍不了。
“元小姐,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
张显明绷着嘴角,幸好是元棠来说了这些,他现在要重新评估清水镇的项目了。
元棠:“张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清水镇是很好的项目,既然上辈子就能成为一个很出名的景区,那没道理这辈子会栽倒在中间的小小曲折上。
元棠:“我的意思是,您要不要换个思路?”
张显明:“换个思路?”
“对,我看您是想开景区,参照的还是原来的景区投资办法,收购房子,盖几个现代化的酒店,然后卖门票。对吗?”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元棠拿出清水镇的地图,在上面沿着河流两边,画出一个区域。
“如果我们不收购景区,但是我们以这个范围为核心,直接盖起一个收费景区。我的厂子可以迁走,这部分可以盖几个夜市排挡,还有酒店住宿。”
“原有的居民不用迁走,成立一个公司,这些居民就相当于是在公司上班。平时就在景区内工作。”
“职位有撑船的,有摆摊的,有当售货员的……”
“景区内部的房子都不收购,各家卖什么,需要公司进行审核批准,咱们也可以准备好货源让居民自己挑要做哪一样,到时候分账。”
“最重要的是,这个景区内所有人,都穿着古装。”
元棠这个想法一出,张显明两眼都冒了精光。
元棠说完之后顺势浇了一勺冷水。
“不过这种模式,一定要有官方的参与。”
这种不需要大量投资的方式,但是需要当地居民配合,还要做出这样的改变。所以一定是要有官方来配合。
元棠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利益:“我的厂子可以出让,我个人也要占据股份。”
张显明只是犹豫片刻就决定放手一试。
“元总,那是自然的,你的想法很好。这种沉浸式扮演,更像是迪士尼乐园的风格……”
非常超前。
光是想想,张显明就觉得十分的有意思。
“我和我的太太也曾带着孩子去迪士尼玩,不得不说,这样的方式很有趣。”
像是一场沉浸在异世界的梦。
事情谈定到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已经是不是拆迁了,而是当地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人。
张显明拍着胸脯揽过这件事。
“你放心,我会跟当地去沟通的。”
清水镇景区计划,他是直接跟县里谈的。对于他这样从港岛来的大投资商,到哪儿都是十分受欢迎。
这不,当时说要在清水镇开景区,县里更是表示全力配合。
张显明:“我会很快跟那边沟通。”
他甚至觉得元棠这个主意好到他都不一定非得是清水镇了。
这种思维去开景区,他甚至可以在很多地方复制。
张显明心情颇好,送元棠到门口。
热情道:“听说江沛很快回国,到时候请你们两位来家里做客。”
元棠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跟江沛不是那种关系,最后只能一笑而过。
送走元棠,张显明很快就电话通知下去。
而远在清水镇的那些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
元棠解决完这件事,直接给朱朗打电话。
“现在厂里有电吗?”
已经快过初七,那些人是不是真的会不要脸到还不送电吧?
朱朗:“来了,今天上午就来了。”
元棠:“那好,明天就恢复生产。”
虽然不知道张显明这边能有多快,但是她是不愿意再等了。
朱朗喜出望外:“咱们的厂子不用拆了?”
元棠:“暂时先缓和一下。”
拆肯定还是要拆的,但是她现在是合作方的身份,自然可以最后再拆。
而且围绕这个景区,她后面少不了要协商斡旋,估计这个时间还很长。
要是厂子现在停工,基本就是白费了。
元棠安抚了朱朗一会儿,让他顾好生产任务。
“再有人来也不用管,我后天就去。”
这几天各个厂区都在恢复生产,她免不了要忙一些。
后天去,刚好明天也给张显明一点时间去处理。
元棠本以为这件事能够平平缓缓的过去。
但她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棘手程度。
第二天下午,刚过午饭没多久,元棠就接到朱朗的电话。
“元总,咱们的工人跟对方起了冲突,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元棠立刻问受伤严重不严重:“不是说过我明天去吗,怎么会跟人起冲突!”
朱朗:“不是因为咱们厂子,是因为那些人要强行过户工人家里的房子,找到厂子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
元棠:“我马上去。”
这叫什么事啊。
她紧赶慢赶过去,朱朗在门口接到她就说:“现在厂子里很乱,好像是那个拆迁通知有人过户有人没过户,过户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说是开发商给的是五百一平的补贴价。说是被镇上的人骗了,要去讨个公道。”
“今天正好那些人来咱们厂子,说的话也可难听,工人们就追问是不是开发商给的是五百,他们不敢承认,只说是我们在背后鼓动工人闹事。”
“不知道怎么,最后就打起来了。咱们的工人进医院两个,那边也有一个进去了。剩下的人全被公安带走了。”
元棠问清楚了经过,让朱朗去找家属:“住院的先治病,进去的人也送点被褥进去,这个天气别冻着了。剩下的事情,我去镇上办公室问。”
朱朗:“我跟你一块!”
元棠也不是拿自己安全开玩笑的人,闻言点点头:“好。”
这不是元棠第一次来镇上的办公室,她敲了门进去,见到了镇长。
镇长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好像是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一样。
“呦,元厂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是来跟我谈拆迁事宜的吗?”
元棠二话不说,丢下一份复印件合同。
“是啊,是来跟您谈拆迁的。”
“以合作方的身份。”
第133章
镇长只觉得可笑。
“元厂长这话说的, 我怎么听不懂了呢。”
元棠:“听不懂没什么,我来只是通知您一下。”
“清水镇作为景区开发,开发商给的价格是五百一平。您在中间捡了多少好处且不说, 光是你们威逼利诱让居民转让房屋这点, 您说我要是现在就把这些事说出去会怎么样?”
镇长被元棠一句接着一句的揭短炸的说不出话。
这会儿倒是想着跟元棠和气生财的说说好话了, 强笑着解释:“元厂长,有话好好说, 这没头没尾的事, 哪儿能随便就往外说?”
“清水镇真的是要开发, 不信这合同就在这儿呢, 你可以打开看看,人家港岛来的大老板说让我们拆房子, 我们哪儿做得了主啊。”
“再说这个钱数,说是五百, 但是从上到下, 到我们手里,只有这点了。不是我们不给大家五百, 而是……你做生意的,应该晓得的。”
“有时候要做成一个事情,上上下下都得打点, 我要不是念着清水镇的发展,我也不可能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镇长自顾自的卖惨,小心翼翼用眼角觑着元棠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 他是不知道元棠知道了多少。只是后悔自己把事情做的有点过分。
早知道, 早知道这女人手眼通天, 他早就把她也纳入到需要打点的那一批人里了!
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只怪自己做事不认真, 栽在人家手里。
“元厂长,你看……”
元棠觉得好笑:“我看什么?我来就是让您放人的。”
镇长满口答应:“放放放,我这就去说。”
本来他派去的人就没受多严重的伤,不过就是想要借着这件事把元棠给逼出来。
他还是惦记着元棠手里的地皮和厂房,心里也有点懊悔怎么让这个外乡人占了这么大的好处。
她现在手里的地皮足足占了镇上的四成面积!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样着急,想让元棠赶快把转让合同给签了的原因。
元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也不想跟对方多说话。
镇长还以为元棠今天走这一遭的目的是要工人,看元棠得到保证之后就不再追究,误以为还能再谈谈。
“元厂长,那个合同……”
元棠似笑非笑:“过两天再说。”
合同肯定还是要谈的,只是不一定是跟这个人谈了。
镇长赶紧迎合:“好好,过两天再说。”
他满心以为元棠会松口,心里有惊无险的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还不到一周时间,噩耗就一个一个传来。
先是在县里为他保驾护航的那一位被调查了,接着就是镇上不少人联合起来把他给举报了。
举报内容写的触目惊心,说是他们这些镇上的领导,为了一己之私,诱骗大家把房子以极低的价格转让。中间还有几家控诉他们暴力胁迫。
在一连串的举报中,夹杂着元棠以厂子实际控制人身份的举报,说厂子因为这样的胁迫造成了经济损失。
镇长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最后会闹的这样大。
港岛的投资商很快找到了县里,说是打算重新评估清水镇是否具有开发价值。跟他沾亲带故的那几家也都没落到好处,镇上的居民扯了横幅,闹着要让他们把房子还回来。
这件事上了本地的新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很快,镇长就接受了处罚,离开了清水镇。
县里为了表示自己招商引资的决心,重新派了一个领导班子过来。原来签过合同的人家,如果还是决定要房,那就把之前签的合同作废掉。如果确实考虑不要房子,只要钱的。那就由开放商来补足剩下的三百,产权转让给景区。
很快,张显明就拿出了新的方案,这个方案获得了县里的批准,很快就由三方成立了一个公司。在这个公司中,元棠以自己的四千多平地皮,占据了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本地政府占股百分之三十四,张显明作为投资方,后续的主要改建维护,以及全部投资全部由他们承担,占股百分之三十六。
股份之外,因为要对三厂进行拆除,所以要给元棠一笔一百二十万的房屋出让费用。元棠考虑了一下,提出用二十万换两套沿河的门面房。
“我打算到时候在景区这边开两家店。”
位于景区内的房子啊,这不比什么铺子都强?
张显明非常好说话:“这不着急,咱们这个景区的建设还没有落实,等到盖好了,我给你留出两间位置最好的铺面。”
三厂的搬迁迫在眉睫,元棠想来想去,决定将三厂和一厂进行合并。
在一厂的周围买下别的厂子来改建,也省的她到处跑。
有过之前买厂子的经验,元棠这次很快就拿下了一片位于一厂东侧的厂房。这片厂房的面积不够大,但是胜在地块方正。
元棠拿下地皮之后,在厂子内部做了调整,一厂和三厂整合之后还叫一厂,三厂的名头空出来,也算是成为干脆面厂的一部分历史了。
拿到钱后,元棠约见了韩云。
韩云胡子拉碴的样子让元棠都吓了一跳,这人活像是被谁给拉去什么地方关了好久,一副像是刚被人放出来的样子。
元棠把人约在一个茶餐厅,点了一桌子的各种早茶,韩云明显是饿了,但还是强撑着给元棠介绍自己的理念。
“你相信我,将来一定是计算机的天下!”
元棠可太信了。
不过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是,她想问问对方有什么变现的想法。
韩云一说起这个就来了兴致。
“我在想,既然以后电脑肯定是要进入千家万户的,那先从搜索引擎开始,接着我们就可以做自己的网站门户。就像是大家在看的报纸,如果这些内容都在网上就可以看到,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把这些东西做成报纸一样的东西,大家只要打开网络就能在家里了解外面的事情。”
“足不出户,而知道天下事,想想这件事该有多么的富有意义。”
元棠心想,这不就是后来的门户网站吗?
原来这么早就有人意识到这个风口了?
“甚至于我们还可以从个人出发,搭建一个平台,就和身份证一样,人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网络账号,大家可以互相交流,现在虽然也有聊天室这样的雏形,但这种方式显然是很麻烦的。我想想……我们可以制作一个平台,大家凭借一串数字就可以添加对方的账号,互相沟通不受限制。”
“甚至于个人也可以做专属于自己的网站,可以在上面分享心情。”
元棠:哦,这不就是社交媒体?
韩云越说越兴奋。
要是换了一个人在这里,或许会觉得他太过异想天开。
但是在元棠这里,她毫无疑问的觉得韩云的想法都是十分正确的。
“第一期的投资金额你要怎么用,回头给我写个规划上来。还有股份问题,你也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分。”
元棠把自主的权利让给韩云,她很明白自己是完全不懂这个行业的,现在笃定也不过看中韩云的思路。
可商业行为,有时候有实力也不是完全可以,毕竟上辈子搞网购平台的那么多,最后活下来的也就那几家。
大浪淘沙,淘剩下来的,未必是足够优秀,有时候可能是足够幸运。
元棠希望韩云是幸运的那一个。
韩云为了投资的事跑了大半年,这下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像是突然定在了原地。
就这样简单?
元棠:“这有什么复杂的吗?不过……”
她迟疑着开口:“你为什么要找到我呢?按照常理来说……你好好说,江沛应该会给你投资的吧?”
提到江沛,韩云:“这也不能怪江哥……”
他叹口气把自己的困境说了。
原来江沛在来两年之前就投资了一家计算机公司,那家公司是做系统起家的,但是两年时间出不来什么结果。
但是谁知道就在他准备拉投资之前,对方公司居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就是做网络购物。
韩云:“江哥说了,他投资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一个行业只投一家。”
对方的网络购物理念比自己成熟,而且从一开始就是把重点放在购物上,这无疑比自己的变现渠道更明确,所以最后江沛选择了投资对方。
韩云:“江哥也说了,如果我找不来投资,他会帮我再引荐几位投资方。但我还是想要试试,就跟我认识的人都投了一遍。”
好在最后,是元棠给了他一个希望。
韩云十分感激,跟元棠说自己一定会尽快把投资文件准备好。
元棠还沉浸在江沛投资了一家网络购物平台的惊讶心情里,闻言点点头。
也好,这样她也不用愧疚自己是不是捷足先登,让江沛错失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
这一年的春天,元棠的生活依旧在忙碌中度过。
今年虽然还是学校分配工作,但是取消分配的苗头已经初步显露。元棠有不少同学在这样一个毕业季放弃了学校的安排,而是转去企业上班。
元棠自然是不用考虑这些的,她同一个宿舍的人里,林菲也不用考虑,毕竟在过去的两年里,林菲也开起了自己的酒店,现在她走出去,连名片都是自己的名号,XXX酒店总经理。
于是在大家都心神浮躁的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为分配工作或是找工作焦心的时候,元棠和林菲的心情却格外的平和。
两人甚至还各自抽出时间去吃大一常去吃的校外川菜。
林菲叹息道:“时间真的太快了,好像是昨天才进学校,今天就毕业了。”
弹指一挥间,过去这几年大学时光,她和元棠都是最忙碌的那一波人。
元棠也差不多同样的感觉,但回首过往,她觉得自己大学四年并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她如愿以偿上了理想的大学,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这就已经够了。
林菲和她之外,元棠还在毕业的季节接到了一个令她很是诧异的东西。
黄欣楠的结婚请柬。
大三大四两年元棠已经基本不太住宿舍,所以她对黄欣楠的生活知之甚少。
因此在黄欣楠递过来这张结婚请柬的时候,她差点没绷住表情。
“你想好了?真要这么早就结婚?”
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黄欣楠噗嗤一下笑出来。
“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可一点都不意外。”
黄欣楠靠在椅子上,用手转着头发。
“其实我之前也很不理解你跟林菲,就算工作再怎么努力,到头来还不是要结婚?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呢?”
元棠皱眉:“结婚也并不是人生必须的,总要看缘分和相处。”
黄欣楠翻个白眼:“得了吧,你嘴上说缘分,可追求你的人,你连了解对方的兴趣都没有。要说相处,那就更可笑了。我觉得你有时候其实是压根不想结婚的吧?所以你才从头到尾就没有给过自己任何机会。”
元棠没说话,黄欣楠虽然拜金,但她的话也是事实。
黄欣楠:“元棠,看在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份上,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
“我知道你和林菲都有点看不起我,觉得我拜金物质,我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说实话,我不愿意改的。”
“大家各有生活环境,我从长大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当然了,你跟林菲也是如此。”
“只不过你们要的是成就,是事业,我要的就是一份性价比最高的爱情,它要兼顾我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
“我不觉得自己可耻。正视自己的需求有什么不对?我对自己诚恳,所以我接受我的自私和逐利。”
“你还记得田蜜吧?”
“她现在休学时间已经到了,低了咱们一届,前一阵子我见过她,她现在倒是没有以前那么跳了,但就是人有点轴。”
“她反复跟我说不要相信男人,前几天我去别的宿舍发请柬,她拉着我说了半天,中心思想就是一个,不要被男人给骗了。”
黄欣楠轻笑出声:“不是我背后嚼舌根,我只是想要跟你说。人最好别活的像田蜜那样拧巴。”
“这世界上人人都可以过得好,但只有一种人绝对过得不好,那就是看别人要什么自己就要什么的人。忽视了心里的声音,最后只能被自己欺骗。”
元棠沉默良久,最后祝她将来一帆风顺。
黄欣楠喃喃道:“我肯定会的。”
她自己选的路,绝对不会像田蜜那样半途更张。
****
毕业的季节,元棠写论文,答辩,参加毕业典礼,和同学们拍照……
中间去参加了黄欣楠的婚礼,黄欣楠穿着漂亮的婚纱,男方是她精挑细选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婚礼是举办在林菲家的酒店。
要论起宿舍成员之间的关系,林菲和黄欣楠的关系一直不错。元棠和所有人关系都不差,但是她太忙了,后面两年时间,她几乎都是全部身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连宿舍都很少回去。
林菲和元棠更多的谈话是集中在投资和公司发展上,倒是黄欣楠在宿舍这两年,她深知自己这两个室友在大学外面有事业,她却丝毫都不动心。
事实上,大学也并不是真正的象牙塔,尤其是在大学三年级之后,面临着要分配工作的问题。很多情侣也不得不考虑到现实问题。
这么一对比,也曾有人打过元棠和林菲的主意。
为什么?还不是有人看出来林菲和元棠出入的穿衣打扮和派头都显示了她们和其他女生不同的财力吗?
只是这两人都是除了上课不来学校的主,找不到人,有些动心的人就免不了找黄欣楠打听点事。
可黄欣楠愣是每次都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就冲这个,林菲也是记着她这份情谊的。林菲索性接过黄欣楠的婚礼承办。婚宴的酒席开了几十桌,林菲给了个老同学折扣。
元棠自从那次黄欣楠剖白心迹之后,她也随了个相对来讲的大数额。
黄欣楠的婚礼花费不少,她交游广阔,请来的同学朋友老师坐了十来桌,亲眼见证了黄欣楠的美满。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嫁给了自己的初恋,双方的父母也都送上祝福,两人站在一起还算登对。
哪怕是在逐渐开放的大学,刚毕业就结婚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黄欣楠的婚礼毫无意外的成为了交大的一桩美谈。
男才女貌,琴瑟和鸣,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金童和玉女的故事。
黄欣楠也放弃了学校分配的工作,成为了这个宿舍第三个放弃分配的人。
毕业季节,除了黄欣楠飞速结婚这件事,还有一件事在班级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就是刘明的妻子再一次找到了学校,在刘明即将毕业的这个档口上,把刘明给举报了。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深的打击,刘明几乎是要疯掉。
跟两年前他在一旁看着妻子和田蜜闹架不同,这次他差不多用尽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语句去辱骂对方。
刘明的妻子不为所动,她就一个诉求。
“要么你跟我一块回去老家,要么你就等着学校开除你。”
她冷笑道:“老娘我花钱给你上学,当年再苦再累也没有让你下地干过一次活。你考上大学了就想着把我丢在脑后?你想得美!”
她是家里留着招赘的女儿,刘明既然娶了她,甭管是怎么着,他都要给自己个说法。
要么就回到家乡,凭借着刘明的学历,分一个县城的工作还是容易的。她不在乎刘明爱不爱自己,反正婚姻不就那么回事,她要的就是刘明待在她身边,用实际行动回报她之前的付出。
要么刘明不回去,那她也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刘明心如死灰:“我说过了,我留在沪市,将来会给你好的生活的!”
“我不信!”他的妻子十分固执,眼神万分失望:“之前我逮着你跟人搞对象,你那时候就说要给我过好日子。”
“可我来了这两年,只要不是我来找你,你从来都没有找过我。”
她住在罐头厂的宿舍里,两年时间里见到刘明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失去了田蜜这个血包之后,刘明又短暂的扮演过一段时间的好丈夫,想着从她这里拿钱。
但在她拒绝之后,刘明就再也没有一个好脸给她。
她早就看清了刘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没有好处,这人就会毫不留情的把她抛诸脑后。
这就是个不念恩义的人。
那个叫田蜜的姑娘就算是傻,可也是为了他。但刘明在对方休学之后就不再提起,仿佛那个害了人家一辈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刘明妻子是不想跟刘明过了,但是考虑到现实问题,她却也没那么容易就放手。
刘明现在当了大学生,眼看着就要毕业分配工作。等到分配工作之后,他一切都落定。再也不需要自己来装点门面,也不需要自己去碍眼。那时候刘明会怎么做?
大概率两人还是要走到那一步。
就算是对自己有点愧疚,那点愧疚是当吃还是当喝?刘明的妻子想的明白,别到时候对方住着高楼洋房,自己睡着大街马路。寄希望于男人在美得冒泡的生活里偶尔记得你,然后心怀愧疚。不如直接给他打下来!
刘明的妻子之所以压着心里的气,等到大四再来闹,为的就是这一天。
她要亲手把刘明在即将成功摆脱自己的那一刻,把他打落深渊。
她成功了。
刘明身边所有人都没见过刘明这样失态。
他那种不甘心的怒吼,让所有人都为之心颤。
刘明被学校开除了。
刘明的妻子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一个能从小山村走出来的人,刘明性格里本身就带着一股赌性。
他从老家千难万险的走出来,怎么还会愿意回去?
反正学校开除他,学位证还是有的,他就不信自己在沪市找不到一份工作。
刘明的妻子没有再追究,似乎是到了这一地步,她心里的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元棠听着周围的人议论刘明的妻子是多么蛮横无理,也有人说刘明就是活该。
“他就没想过走正路,咱们班上不起学的人多了,谁像他一样,自己不干活,好好一个大男人,就想着吃软饭?”
田蜜固然极品,但是不代表刘明就十分正确。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是一切都是注定的。
刘明拿了学位证,连毕业照都没有拍,很快就消失在了学校里。
*****
毕业典礼那天,元棠穿着学士服,参加完毕业典礼,就在校园里拍照。
她和同学们一个个都合了影,学院的草地上都是大家的身影。要离开了,就连平日里学校最看不顺眼的雕塑也有了可爱之处。
林菲嘴上说着衣服丑,但是真到了拍照那个时刻,镜头里的她满眼都是对母校的依恋和不舍。
“真奇怪,之前总觉得上课的铃声太紧张,但是现在突然没有课了,这铃声都觉得小了很多。”
是啊,元棠站在大学的招牌底下,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当初第一次来到学校。
回望过去的几年时间,她有了一份不错的事业,也有了一群不错的朋友。
林菲拍拍元棠的肩膀:“走啊,我请你吃饭。”
去的小饭馆还是那家川菜馆,这几年林菲只要是约饭,两人都是来这里。
第一次来的时候,小馆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是新的,现在四年过去,桌椅板凳都结了一层淡淡的油垢。老板又在旁边盘下一间门面,两间一打通,小店的格局都打了不少。
林菲点了沸腾鱼和水煮牛肉,叫了两瓶冰啤酒。
“喝点?”
元棠拿起啤酒:“来。”
沁凉的啤酒下肚,两人都难免伤感。
林菲把啤酒顿在桌子上,跟元棠吐槽起自己的烦心事。
“我多羡慕你啊,你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投资什么就投资什么,谁的脸色也不用看。哪儿像我,现在酒店做起来了,我叔伯就跳出来了,一口一个我管不过来,得让那几个堂兄堂弟来。”
“我特么的怎么管不过来!我学的就是管理!那群货色连个大学都没考上的,凭什么来跟我争!”
林菲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她跟谁都说不着。跟她爸说,她爸也只会说让她不用管那些人。可她爸自己都做不到,这几年家里的老菜馆生意越来越红火,家里那群亲戚就跟个乌眼鸡一样,死死盯着家里这点产业。
每年的分红给的都够高了,偏偏这群人还不满足,总是到饭店里看,一副她爸当家就是在背地里抠钱的样子。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说我是个女孩家,将来要是结婚,是不是就是要把家里的酒店带去父家。”
“那是我的店!”
林菲灌了一瓶之后又开一瓶:“这三年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都看在眼里吧?”
元棠点点头,这几年时间里,林菲是真的忙,她还是个格外不服输的人,不仅事业要做的好,连学习也要名列前茅。
元棠基本很少在学校见到她。
林菲忍回去眼泪,恶狠狠道:“去他妈的嫁人!我就算是不嫁,我这点东西,谁也别想拿走!”
元棠看着明显有点醉态的林菲,顺着她哄。
两人在小饭馆喝了十几瓶啤酒,喝到最后,元棠都有点微醺。
她牢记着不能酒驾的原则,先是联系林菲的家里人来接她。自己则是沿着道路慢慢走回去。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前面有个人站在树下。
她晕乎乎的看着对方快步走过来,小心的扶住她。
“怎么喝了这么多。”
元棠勉强辨认着对方的长相,看到是江沛,立刻就站直了身体。只是身体虽然站直了,但是眼神还是飘的。
“学长!”
江沛被她这一嗓子喊得多少心事都没了。最后只能嗯了一句。
元棠喝多了,脑子虽然还勉强清楚,但嘴巴却有点不听使唤。
她拿出谈生意的七窍玲珑劲,一个劲的跟江沛寒暄。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说一声,我去接你。”
“国外这几年真是麻烦您不少,等这两天,我请您吃个饭。”
……
江沛一边小心翼翼给她护航,一边还要听着元棠各种套话往自己身上砸。
两人一路走到学校门口,元棠摆摆手:“学长,我到地方了,回头啊,回头我请你吃饭。”
江沛突然认真:“元棠。”
江沛要说的话卡在那里,元棠眼神中也多了一点慌乱。
半晌,江沛才自嘲道:“算了。”
“我下个月要走了,到时候会给你写信。”
“不要不回我。”
元棠:“去哪儿?”
江沛笑笑:“大学也读完了,国外也去了。爷爷说家里的产业现在也已经稳定,让我做点想做的事。”
“学习了这么多年,总得要有用武之地,要在基层干几年了。”
元棠有些懵:“那你的生意……”
江沛:“还有张雪他们,而且公司毕竟是我小姑留下来的,将来迟早要交回到江润手上,现在先在职业经理人手上过几年也没什么。”
从回国开始,江沛就知道自己将来的道路不可能会抛开家里任性选择。走上这样一条陌生的道路,对他来说是挑战,如今更是多了一丝的不舍。
“我会给你写信。”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江沛心想,也许这也是天意,天意让他给彼此一点时间。
“一定要回我。”
第134章
江沛再一次离开, 两人的信件交流却开始频繁。
江沛去往的地方,是一个农业大省的镇上。信件每月一封,准时到达。内容无外乎大概就是镇上的见闻风貌, 更多了些各种各样的细节。
“今天下班早, 回宿舍的路上, 看到了树上的喜鹊。”
“食堂的饭很难吃,每次都只能强忍着吃完, 再回去自己开小灶。只可惜这地方买不到方便面, 只能吃点老乡给的大饼, 虽然结实, 但太干巴了。卷了两颗葱,尚可。”
……
江沛就像是一个老友, 每周的信件里全是自己的点点滴滴。
元棠偶尔拿起信件,也总是自嘲。
现在这算什么?
笔友还是恋爱?
好像都不是, 江沛不说, 她也就无从拒绝。
对方谨慎的藏在朋友的身份下,给出一些超出范围的关心和分享。
这是让元棠很安心的一个位置。
她既不相信世界上有可以为谁生生死死的爱情, 也不相信有人对她做出的誓言。
这些年追她的人太多,各种各样的追求方式她也见过不少。其中最让她反感的,莫过于上来就对她剖白内心的人。
什么爱你天长地久, 什么爱你至死不渝。
元棠无法将这样的告白放在两个成年人身上。
她重来一次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至死不渝。
不可否认的是,江沛的确给了她一些悸动。
但这些悸动走到恋爱那一步太远, 婚姻更是遥不可及。
在听到江沛要去基层几年的时候, 元棠承认自己有些不舍, 但最后却还是归于平静。
她想,这样也许不错, 她还有再等等的时间。
等她想明白,等她决定好是不是要选择一种人生。
****
金秋十月,元棠的事业部再次进行了一次改革。
这次改革中,元棠确立了未来三年的工作计划。从四年前开始,她建立了干脆面厂,到后来做起了零食种类,到现在为止,元棠的厂子已经产出零食种类二十多种,其中包括了很多种类的糖果,销量一直很出色的跳跳糖,还有一直占据小学生购物排行榜前三的干脆面。
尤其是干脆面,全国市场都有咔咔香的身影。
元棠现在每个月的营收已经非常可观,几个厂子也正式迎来了增长的爆发期。
元棠趁机提出了未来几年的规划,这个规划中,最明显的一个就是元棠准备进军高端零食产业。
这个概念一出,很多员工都不太理解。
干脆面还不够成功吗?销量排行是毫无疑问的龙头,每个月都在稳定出售。
有这样的事业,为什么还要再做别的呢?
元棠却给大家画了一副折线图,折线图上销量数据一路走高,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元棠却在二厂的几个产品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圆圈。
“干脆面现在还算稳定,但是这样的稳定并不是一直都会继续下去。”
“未来几年,如果不再推出新的卡面,那么集齐卡面的人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这个销量就会呈现一个下滑趋势。跟其他有周期的零食一样,很快会沦落到横盘或者一路跌下去。”
李经理面色凝重:“不会吧?”
这话问的毫无底气,元棠趁机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在众人手中传阅,内容是最近几年市面上的各类玩具和幼儿食品。
“这些产品都是这几年出现的,它们各有种类,但都有也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采取了类似干脆面形式的售卖。”
“用集卡点可以换购的汽水,零食里面加的组装小玩具,以及很多搭着卖的小卡片。”
在场有的员工忍不住:“这就是抄袭!”
元棠:“这不叫抄袭。营销手段这种东西,第一个这么用的效果最好,但是不存在专利,后面的人跟着学,只要学的好,是人家的本事。”
“那我们就只能看着产品销量掉下去?”
元棠:“当然不是。”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圈。
“这就是我们要不停研发新品的动力,也是我们必须紧抓产品质量的原因。”
“入口的东西,归根到底还是要回归到口味和品控上来。不信就对比一下鸭货和其他零食的销量。你们会发现,鸭货虽然价格要高,但是一直都很稳定的在增长。”
“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研发一些产品,进军高端零食产业,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路。”
元棠拿出的企划书上给出了很多选择,写在第一位的是饮料。
元棠提出自己的想法:“国产饮料还是个很大的市场,汽水行业的销量更是一直都在增长。我考虑的是,可以组建研发办公室,做奶制品饮料和果茶。”
企划书的第二项是坚果,第三项是巧克力糕点类。
最后一项元棠留了个空白。
“这个地方就留给大家去写了,我将在公司组建一个新的团队,未来会对这些产业进行评估,只要概念得到使用,公司就会给大家发一份奖金。”
研发办公室很快做了出来,元棠在公司也因此吃到了各种稀奇古怪口味的零食。
其中包括酸到不能下口的糖果,又糊又软的巧克力饼干,以及各种类型的糕点。
元棠连着吃了好一段时间的黑暗零食,最终确定了公司的第一个拓展品类。
一种口味香酥的膨化食品。
膨化食品被做成小熊的样子,元棠很快拍板定下了这款号称是鸡肉蘑菇味的小熊脆。
紧跟着,李经理传来一个好消息,说是谈定了一家饮料厂。
“对方打算带专利出售。”
元棠看到这家工厂名字,就立刻决定买下。
“价格可以给高一些。”
李经理甚少从元棠嘴里听到这句话,乍一听到,还以为是幻听了。
元棠却深知,这家工厂是一家老牌的国货厂子,如果不是资金链断裂,这家厂子是不会走到这一地步的。
上辈子这家厂子的老板在一贫如洗之后选择了再次创业,很快就靠着过人的投资眼光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投资大佬。在二十多年后,他再次买下这家厂子,把已经沉寂的老国货推上了新的高峰。
元棠现在有了钱,她倒是也没有存心要攀着哪个大佬的东风飞一把风口,她只是觉得随手与人一点好处,总是行下春风待春雨。
谁知道李经理去了之后又复返,跟元棠说对方想要当面道谢。
李经理问元棠:“我给您定个茶馆还是酒楼?”
元棠沉吟片刻:“不用了,我带他去邹叔叔那儿吃。”
邹家夫妻现在在写字楼下的生意越来越好,随着写字楼的热闹,附近的居民聚集,这一片区域已经初见繁华的征兆。
不管是麻辣烫还是鸭货凉菜,在周围都有了一定的名气。
元棠心里存着小九九,她心想,既然大佬是大佬,那她不求别的好处,就让大佬给自己把把关,提点几句不过分吧?
要知道上辈子可是有人为了跟巴菲特吃顿饭就花了好几百万,她现在请人吃个路边摊,虽然简陋,但接地气好啊,好让人家给自己点拨几句。
殊不知,现在正处在人生低谷的大佬正担心着。
按理说元棠给了一个相对较高的收购价,他应该请人吃顿饭,可是……
已经破产的人,兜里能掏出来的二百块还是回家的路费。
周全的老婆正在屋里收拾行李,听见男人在外面默默不说话,两人心里都有点难受。
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的生活从云端跌落泥泞的。
他们两口子本是饮料厂的工人,后来饮料厂要倒闭,周全就借遍了亲戚朋友,抵押了房子,两人紧紧巴巴的拿出钱把厂子转到自己名下。
后来周全更是带头研发了几个专利,这才把厂子盘活。
可这才几年,投资不善加上被人恶意爆单,最后还是落得一个什么都不剩的结果。
周全的妻子从兜里掏出来最后的几百块,递给坐在台阶上的丈夫。
“要请人吃饭,总要有个样子。”
别说是什么咖啡厅和茶馆,就是大酒楼,今天这个场面也要撑住了。
周全接过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怎么就混成了这副熊样。
一心都是迷茫的周全赶赴了跟元棠约好的地点。
*****
写字楼下,邹家的麻辣烫店里全是人。有些人不讲究的,直接蹲在门口吃。
那股香辣的滋味一飘,就让人口水忍不住分泌。
周全面上不显,心里却愁的不行。
人到苦难时期才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真不是说说而已。
他现在甚至想要直接请元棠在楼下这家小店里吃一顿。
正苦大仇深间,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孩从写字楼里走出来。
“请问您是周全先生吗?”
周全这才晓得,原来买下自己厂子的主人这样的年轻。
“元总,你好。”
元棠谦和一笑:“这地方乱,咱们找个地方说吧?”
周全心里一紧。
元棠指着边上的店铺:“就这儿吧。”
她熟门熟路带着周全直奔后门,后门处有个小小的矮桌子,这是邹家夫妻休息的地方。后来逐渐成了她跟胡燕来吃饭时候的“特别席位”。矮桌子勉强够两人坐下,腿都伸不直。
周全高大的身子窝在小板凳上,愣了片刻才道:“元总不拘小节。”
元棠摆摆手:“哪是什么不拘小节,只是这地方是我开的罢了。”
周全:……
元棠兴致勃勃点了菜,然后又端了两盘子凉菜过来。邹父的凉菜如今越做越好,不少顾客甚至能从浦西跑过来买。
没吃两口,元棠就图穷匕见的提问。
“周总,你觉得我这个店,有没有什么发展空间?”
第135章
周全“啊”了一声, 显然是在不知道元棠为什么这样问。
元棠却格外诚恳:“我知道周厂长您之前是食品工业的技术员,饮料厂也是在您手里才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听听您对我这个店面有没有什么指导。当然了, 您能说说你过去的创业经历就更好了。”
周全这人也是个奇人, 上辈子他离开沪市之后, 先是回到了家乡,在家乡他只用了短短三年就完成了从低谷到另一桶金的过程。
甚至后来周全的发家也是从大宗农产品的期货开始, 一直将触角延伸到各个行业, 最后成为当之无愧的投资界大佬。
元棠深信这样的人一定有更加长远的目光, 因此把这次会面当做跟对方的行业交流。
周全自从栽进坑里之后, 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身边除了妻子,其他人几乎都在一夜之间离去, 生意场上的“朋友”也是个个躲着他走。
人生低谷这种事,有时候不光是嘴上简单一两句话, 它更多是连接着很多的不甘心和怨恨, 绑定着旁人的异样眼光和冷嘲热讽。
听到元棠提起他曾经挽救了饮料厂,那些辉煌的过去如今已经像是褪色的油画, 至今已经无人在意。只留下他把这幅油画从墙上取下,塞进他归家的破旧行囊。
周全神色间多了一些怀念,从过去的辉煌讲起, 越讲越流畅。
元棠听得津津有味。毕竟行业大佬的创业经历,其中连带着很多坑,都是对她很有警示意义的经验。
周全一边讲一边吃, 麻辣烫入口, 是意料之内的鲜香爽辣。周全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好起来的味蕾都被打开了, 这股激辣入口,唤醒了他不知道饥饿的胃袋。
元棠吃惯了邹父的手艺, 倒是没觉得怎样。但周全却连连赞叹。
两人相谈甚欢,结束时候,一桌子的菜都被吃完了,周全甚至吃完一份麻辣烫之后又来了一份。
撑到不能动的时候,周全借着邹母来收碗的功夫打量了一遍屋内屋外的陈设。
“元总,你这个小店,有没有兴趣开放加盟呢?”
周全语速很快,说的话却很有条理。
“如果开放加盟的话,很快就会铺开局面。你可以把控原材料和配方,打响知名度之后,鸭货店和麻辣烫店直接捆绑。你可以留着鸭货店作为直营店,每一个加盟商都要认同你在旁边开熟食直营店……”
元棠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其中关窍。
周全所说的办法是一种可行性很高的办法,麻辣烫店很容易效仿,就算一时不开放加盟,也会很快被人抄袭。还不如放开之后压低加盟价格,这是最快的铺展品牌的方式。
直营店选址到建设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要是直接把熟食店开在麻辣烫的隔壁,她就省去了要选址的过程。
“甚至你可以提出一种捆绑加盟的模式,那就是在麻辣烫的店铺之中分出几平方给你卖熟食。这样的话,你的成本可以进一步的压缩。”
元棠暗暗心惊,周全的话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思路。
她之前虽然做好了转型做高端零食的准备,但是鸭货和麻辣烫这一块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去操作。
麻辣烫店本身就是熟食店和真空鸭货的填补选项,在自家的两个门店火了之后,沪市已经开始有不少店铺在效仿。
本身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也没有更多的独门技术。甚至于中间的一些事情也足够繁琐。
旁的不说,每个月光是会计都要找她好几次。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麻辣烫店这一块的账目太碎了。
又琐碎又低利润,元棠甚至都在考虑要不然就放弃这块,把那些边角料直接以极低的价格卖给那些小摊贩去。
但是周全的话无疑是给了她一个新的视角。
元棠很快在脑中想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麻辣烫这块的业务是一定要分出去的,再跟主营业务混在一起,后面麻烦更多。
她现在考虑是不是直接把加盟权先分给厂子里的职工家属。
就像是魏娜父母那样的,这两年下岗的职工很多,郑小芸那块不少员工经常去问还要不要人。
可年初厂子换了一批机器,现在的机器用人工更少,厂子里没裁员都是好的了,实在是不能再进人。
现在麻辣烫开放加盟,这倒是给了元棠一个好思路。
元棠忍不住对周全说道:“您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她动了招揽人才的心思。
周全刚吃完一堆东西,此刻饱胀的肚子让他难得心情好了许多。
再看看元棠这样的年轻人,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渴望,此前那种一蹶不振的心态也一扫而空。
“处理好这里的事情,我打算和妻子回老家了。”
周全此刻没有什么掩饰的心思,他现在已经一穷二白了,这个时候对他态度好的,他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呢?
“我前些年在老家包了一片山地。”
他有着跟所有小人物来大城市打拼的心态,那就是富贵之后一定要回家盖房子。偏偏那时候妻子一个劲的拦着,说他盖了房子有什么用,他们两口子能回去住几次。
还不如盘点地下来,再过些年两人退休了,回老家再盖房子,正好山地也能种点东西。
周全苦中作乐道:“还好是听了老婆的话,真要是盖了房子,这次回去我也没脸住在村里。盘的山地虽说离村里有点距离,但好歹不丢人啊。”
到时候两人在山上先简单盖一两间房,把地伺候起来。过几年攒下一笔钱,那时候再另做考虑。
元棠试探道:“那您没想着把地给转让了?”
山地承包总有个几十年,现在转让出去赚一笔,不比苦哈哈在山里等几年强?
周全哈哈一笑:“你说的是对,但是现在谁去包啊?”
他一个村子大几十户人家,出息的人就没几个。像是他这样在沪市能混个厂长的,哪次回老家不是大张旗鼓的?
村里的祠堂要修了,村里的小学要修了,村里的路要补了。
他哪次都是拿了钱的。
甚至于这片山地的承包,当时也只不过是他变相的给村里分钱而已。
小山村距离最近的县城都有十几里地,想要往外转让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周全现在也想开了,他跟元棠描绘起老家的那片山地。
“环境是真的好,上面是一大片的树茶,后面有很大很大的一片梅子树,山底下是一条河,那河还挺宽的,里面很多泥鳅。”
“我之前想的是,等到过几年,我就在山上盖起一个山庄。到时候也发展发展旅游业,带动下我们村里的人。”
现在山庄是不想了,但是这片林地依然承载着他的希望。
元棠听到树茶,梅子,还有泥鳅,被周全的话说动了心肠,问周全回去之后打算在山上种点什么。
周全挠挠头:“没想好,现在初步想的是,先种茶。”
茶叶这东西附加价值高,他种下就能挣钱。对于现在急于赶快挣到钱的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元棠沉思片刻:“那山上的梅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全:“那要看种茶叶顺不顺利了。”
如果顺利,茶叶种不开,自然是要把梅子都给拔了改成种茶树,但是如果茶叶也不太行……
“你们没想过把梅子往外卖?”
周全:“怎么卖?路没修,要往外运东西运不出去的。”
这也是他选择种茶叶的原因,至少茶叶不用频繁的来往车辆,运输上的成本会小一些。
元棠又问了几句周全家乡的样子。
周全知无不言,虽然离家很多年,但是他对家乡的眷恋依旧在,说起家乡的风貌和特产头头是道。
“我们那里最大的困难就是地形复杂,现在只有县城有客运站,很多镇上的班车也只有一天一趟。”
“我们那里盛产梅子,还有茶叶。前几年回去,看到很多村镇都在鼓励种植果树,去年果子大丰收,但是很多都卖不上价格,东西出不来是一点,更大的一个问题是不会找销路。”
种地的人哪儿会找什么销路,东西种出来了,但是往外销售却没做好,去年赔了一大批果农,今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局面。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好就是了,毕竟交通实在不方便,谁又能怎么办呢?
元棠听到这里,顿时下定了决心。
当场她跟周全没说什么,转过身却直接通知了研发的员工。
“这个周末,跟我一块出一趟差。”
出差的目的地,赫然就是周全的老家。
另一边,打包好行李的周全已经做好了回乡之后迎接村里人的眼神的准备。
却在临门一脚被元棠亲切通知要去他老家考察市场。
“周总既然是当地人,这次就一起走吧,正好给我们讲讲。”
周全的妻子看着愣神的丈夫,捅了他几下不见他反应,干脆越过他乐呵呵的应下,跟元棠聊起来。
周全的妻子想的明白,反正这次回去是要丢人的。人家元总明明可以等过几天再去的,但是这次却提出要跟他们一起同行,这里面未必没有藏着体贴他们两口子的心思。
既然承了人家的好意,就不要扭扭捏捏的。
周全的妻子十分热情的给元棠建议带什么衣服去。
“我们那里气温不高不低的,这时候不用穿太厚去。”
“背个包,到那边了去买双雨靴最好,不然上山了之后容易把鞋踩坏。”
“对了,你们这次怎么去?”
元棠数了数这次的人数:“我租个大巴车吧,另外再开一个商务车。”
出门在外,该有的场面还是要有的。
行程很快定下来,行政去包了一辆能坐下几十人的大巴,元棠则是和司机,周全夫妻一块坐商务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很快就驶入了大山。在县城修整之后,次日就到了周全的家乡。
在周全夫妻回来之前,他们两口子在沪市破产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因此在大巴车落后了半小时,元棠几个人先到村里的时候,周全刚进村就发现了跟以往每次回家时候不一样的气氛。
周全此刻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有些感慨的看着窗外。
他和妻子是在这里结的婚,后来去了县里,再后来去了沪市,但热土难离,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怀念过家乡。
“元总,咱们先去我家吧。”
老宅在村里,虽然破,但好歹还能住下人,这个时候回去,正好先休息休息。
“下午我再带你们去见村长。”
周全是攒着一股劲的,跟面子无关,他现在就是想让家乡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只是他的这股心气刚到门口就被打散了。
只见他家的老宅锁头被人砸开,屋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显然是已经遭了贼的样子。
第136章
周全夫妻望着眼前的景象, 都是一样的惊怒交加。
他们两口子没住在村里,双方的父母也都早早去世,可到底还是牵扯着一些老亲旧眷。旁的不说, 光是厂子自营之后, 村里多少小年轻都是到了年纪就去沪市进厂。
平日里他们也是村里只要有事, 他们甭管是是再远,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样的厚待下, 眼前破烂的锁头像是在嘲笑他们。
周全的妻子气的眼前发黑,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 她是要狠狠的说周全一通的。
之前劝他千百遍不要老是白花钱, 他从来都不听,现在好了, 看看眼前这个烂掉的锁头和一片狼藉的屋里。
这跟以往他们回来时候的整齐干净完全不同。
这就是一个村子的同乡,是他心心念念要回来的地方!
他们好的时候, 村里谁见了他们都敬三分, 现在出了问题,以往那点钱财竟然没一个人念着!
周全哪儿能不知道妻子的心思, 只是他原本被元棠挑起来的心劲,这会儿也被打散了许多。
元棠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院子。
周全正要道歉, 元棠摆摆手:“估计过会儿就有人来了,咱们等等吧。”
周全苦笑了一下,有元棠那辆明晃晃的小轿车, 他哪儿能不知道接下来什么发展呢?
果不其然, 很快村长就和几个小干部飞快跑来了。
一群人中, 还有周家的几个远房亲戚。
以往见了面,周全都要问候几句叔伯, 再送上一点礼物。可今天,周全愣是没讲话。
不但不讲话,他还不介绍元棠是谁。
村长奔到跟前就已经停脚了,目光里尽是探究,偏偏对面两口子谁都不搭理他。
老头子再一看院子,忍不住脸一红。
“全子,叔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说来着……你别往心里去,这不是你前几天给工资晚了,村里那几家混账玩意儿说是买化肥没钱,这才生了倒霉主意……”
村长说着都觉得脸在烧,一把年纪了还要为这群不争气的玩意儿擦屁股,真是丢人啊。
“我正说呢,你要是回来了就先去我家里住几天。我已经让他们把东西还回来了,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你的房子也修修好住人……”
村长身后,有人跟同伴挤挤眼睛。
大家都缩着不敢多说话,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周全这会儿的脾气正大着呢。
也是,村里那几家人也太不讲究。
周全现在是落魄了,可以前发达时候没少帮大家。
如果不是周全那边要人,他们村里的年轻娃哪儿能走出去挣钱呢?
那几家的娃子,平心而论是真不咋样。原先还上学混的时候就是每天招猫逗狗,这样的人,别说是送去县里找个活干,就是在村里都没几家待见。
后来那几家求到周全那儿,这才给孩子找了个营生。
要他们来说,人家周全要了人,还一个月给开不少工资,已经很对得起这些人了。
可这几家不念好,有了一百想一千,有了一千想一万。尤其那几家孩子出去长了见识,回来之后总是说厂子里的哪个哪个技术员一个月都拿好多钱。
这要是明白的长辈,总要劝着孩子说人家吃的技术饭,给高点不过分。你要是想挣那么多,就也去当技术员嘛。
偏偏这几家不一样,一听孩子说周全那里有人拿高工资,立刻就不平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你跑那么远去给他打工,他占了咱的好处,咋能这样给人家高,给咱们低呢?”
那几个货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但家里人一撺掇,他们也顺着钻了牛角尖。
是啊,这还是村里的亲戚,喊起来是喊叔的,凭啥给别人那么高,给自己那么低?
这点不平还不等着发酵成一次小小的冲突,周全就破产了。
破产后的周全发不出工人的工资,最后勉勉强强给技术员的先发了,想着剩下的人里有不少是自己人,拖延一会儿再给也行。
可就是这些人,却在厂子里闹的最凶。
周全的精气神有一半是那个时候打散的,好在元棠给了一个比较高的价格收购了他的厂子,这才让他短暂的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周全没想到,他回到老家来,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份惊喜。
村长的解释太过苍白,但周全还是能想象到具体的情况。
无外乎就是自己还没给那几家结算工资的时候,那几家的长辈听说他破了产,以为他给不起了,就赶紧来家里抢东西。
周全的妻子杨园忍不住了。她看都不看周全一眼,直接阴阳怪气对上村长。
“叔,你家我们就不去了。你要是有心,就催催人,尽快把东西还回来。”
“我们欠的工资早给了,再说了,之前拖欠的工资也就是一个人一百多点,我们家里的彩电冰箱洗衣机啥的,加起来可是贵多了。”
“今天我们也不住这里,村小晚上不是没人住吗?我们两口子住祠堂也行,住村小也行,反正当初我们也是花了钱的,住祠堂想着祖宗应该也不怪罪吧。”
被说到脸上,村长都想钻地缝里去。
他承认,自从周全两口子破产的消息传来,他是有点疏忽了。
可天地良心,他绝对做不出这样前后不一看人下菜碟的事来。
周全是村里数得着的后生,可以说是村里难得的能耐人。
就算是一时遭难,但是他是知道这小子的,折腾的没个穷尽,以后说不准又能折腾起来呢?
所以他打一开始就没想着给这两口子什么难看。
可就是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啊。
村里的人文化素质就那样,恨人有笑人无都是常态。周全两口子过的好,村里没少有人心里暗搓搓的嫉妒。
这不,周全一出事,那几家就迫不及待的去搬东西了。
他那天正好不在,等到回来,就看见这样的一幕。他倒是也催着还,可那几家都滚刀肉不要脸。
他想着再等等,谁知道周全夫妻回来的这样快呢?
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他疏忽大意,前后不一。
村长被杨园说的难堪,周全却抹了一把脸,把媳妇扯到后面。
自己则是站出来维持场面。
“叔,这是来咱们村考察的大厂长,等会儿还有个技术团队也过来。你安排安排,找个地方能住下最好,最近这段时间人家要忙,最好不要让人打扰。”
村长大喜过望:“来考察?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他倒是一点都不怀疑真假,别看人家女娃年轻,但是人家开小轿车!
要知道周全以前开的车都没有人家的车档次高呢!
村长挂上讨好的笑容跟元棠打个招呼:“我马上安排,肯定让大家住的舒舒服服的。”
杨园气咻咻的直接推门进屋,把没锁头的门摔的震天响。
元棠笑笑,也跟着杨园进去了。
村长一看这俩人走了,就小心的拉着周全的袖子。
“全子,叔……”
他想说自己是真的劝了,就是没劝住,他想让全子不要把这些小事放心上,那些没文化的玩意儿,置气犯得着?
现在大厂长都来了,一看就是他们两口子请来的,那几家就算是过去干了啥,这会儿也得老老实实的把东西送过来。
既然这样,就算了吧。
可他一腔要说的话,全被周全给堵回来。
周全:“叔,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让他们今天把东西还回来就成。”
村长心里咯噔一下。
“全子,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混账人还是少数的。你看村里多少户人家,大家都是念着你的好的,干这事的就那几户混账人。”
周全不说话。
是,来抢他东西的是就那几家,可别人家就干看着?
他周全对得起任何人,所以问心无愧。可刚才那些人为什么就没一个敢上来搭话的?
怕是他们自己都觉得袖手旁观是个缺德事吧。
“叔,我先去招待人家了。”
村长伸出的手蜷缩了又展开,他想拉着周全问问这大老板的来历,可周全现在的样子让他心里直打鼓。
周全要是真生气了,是不是这次的生意也要告吹?
村长眼巴巴的看着周全,指望着周全说点什么来安安他的心。
可周全就是不说,而是跟司机一块从车上往下拎行李。
跟着村长来的人挠挠后脑勺,这会儿倒是有眼色的要上来帮忙了。
周全客气的拒绝:“不用了,东西不多。”
是不多,他们两口子的东西就几个箱子,倒是元棠来出差,带了两个大行李箱。
周全卸了东西,索性门也破了,就让司机把车开进自家院子里。
村长带着人,进去也不是,在外面站着也不是。
“叔,你说全子是不是真生气了……”
村里人这会儿也觉得难看了,早知道,那天就该拦一拦的。
现在弄成这样……唉。
村长心里也压了股火气,只是这火气不能冲着苦主发。
“走!”
“……走哪儿?”
村长:“搬东西去。”
他信全子,就算是全子再不高兴,他能给人带来,就说明全子心里是有乡亲们的。
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
屋子里,杨园看见一片狼藉,气的说话都带上了鼻音。
“要不是有这片地,我是宁愿在外面要饭也不回来。”
这次得亏是元棠跟着来,要是没有人撑场面,她都不敢想象回来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元棠从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纸递过去,拍拍杨园的后背。
周全进了屋就矮老婆半截,闻言更是不敢说话。
杨园多想这会儿就跟元棠说她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刚回老家就闹这么大个笑话,元棠到时候要是在这里收东西,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人家这样帮自己,回头要是真坑到对方,杨园自己都觉得没脸。
周全心里也矛盾,他既觉得丢人,又放不下元棠这样好的一个投资机会。
关键时刻,元棠说话了。
“杨姐,你有没有兴趣不跟着周哥干,跟着我干?”
第137章
杨园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突然绕到这个上头的。
她攥着手里的纸巾, 说话时候还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响声。
“妹子,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元棠却很认真:“杨姐,我说真的。”
周全将来的发达是注定的, 就算元棠不拉一把, 这人也早晚要翻身。
元棠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路边的果园一片连着一片, 此时正是桃子挂果的时候,那些沉甸甸的桃子长在枝条上, 有些都被鸟给啄空了。
元棠本来想问为什么不拉个网子, 转念一想, 又觉得多此一问。
她在养鸭厂拉的一片塑料网, 一尺的成本虽然不高,但是整个算下来, 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现在按理说正是桃子丰收的季节,可她一路走来, 货车也没几个。
县城边上的村镇还好, 地势平坦一些,还有些小贩开个蓝色的货运车来收一些, 再往里来,路况差,就算是多跑这一段路也便宜不了太多, 算上油费划不来。
桃子卖不出去,再拉网还有什么价值?
元棠看了一路,觉得这地方大有可为, 可刚才进门之前那一段, 让她对周全是没多少信心的。
周全对村里人撇不下脸。
这点心软在以后几年肯定会逐渐消磨殆尽, 毕竟上辈子周全有钱之后,宁愿是花了大价钱把自己的饮料厂又买了回来, 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周全对家乡有什么特殊的优待。
比起有些企业家有钱之后回老家给老人发钱的行为,周全也就是在老家建了很多希望小学。
元棠心想,这两人在堕入低谷之后,后面那三年时间,一定是又在家乡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就比如说刚才进门时候的那些家具,最后能不能还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元棠有点犯难,她是真心想做这个生意。这地方的桃子,现在就能收起来做罐头。刚才路上她还看见了一些梅子,做梅干和蜜饯也行。
周全说了,这地方的地气湿暖,冬天也不冷,后续就算是种别的水果,也比旁的地方容易多了。
元棠想了一会儿,决定把杨园拉进来。
杨园听元棠来真的,她也有点心动。可一想到丈夫要开发那片山地,她有觉得分身乏术。
“小棠,我还是……”
元棠打断她:“杨姐,你先好好想想。咱们不急在一时。”
她这边想做是一回事,但是具体还要等到自己的员工到了之后才能认真判断这地方到底适合多大的投资,以及她的设想是否能在这里成真。
杨园心里跟有个小猫爪子在挠一样,她看看不敢说话的周全,又看看已经换了心情去找吃的元棠。
到底要不要干呢?
很快,大巴车也到了村里。
村长急的火上房一样,他先是不有分说的到那几家家里,二话不说就直接搬东西,有些被卖掉的,他直接按着人写欠条。
那几家吓都吓懵了,老村长多少年没这样的做派了。
“叔,叔!这是干嘛啊?”
村长黑着脸:“干嘛,干你们这群王八崽子!”
他不解释那么多,让人搬了东西就走。
身后的人吓得不敢动弹,等人走了才拉着队伍最后面的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上一次见老村长这样强横,还是九一年跟别的村子抢水,那会儿差点打起来。
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被拉住的那人翻个白眼。
“你还好意思说啊,之前你们说工资没发,给人家周全的家砸开了。你咋不问问你家小子,人家工资现在发了,为啥你们还不把东西还回去?”
“光想着沾光没够,我可告诉你,识相的赶紧去找人周全和周全媳妇认错,人家现在带着大老板来考察了。”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这个时间你给人得罪了,没想过人家会翻身吧?人家当厂长多少年,能没点人脉关系?
一看人家倒了霉就赶紧上去踩一脚。
该!
这几家人顿时傻了眼,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心虚。
“他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就带着大老板回来了?”
心惊肉跳的,一个个赶紧出去打听。刚出去门,就远远看见半山坡上停着一辆亮堂的大巴车。
大巴车上下来了几十号的小年轻,为了方便辨认,人人都穿着印有咔咔香名字的文化衫。
“啊啊啊,我坐车都要坐疯了。”
“这地方怎么会这么远啊。”
“小窦,你过来看,这地方有桃子!”
……
元棠这次把魏娜带来了。自从公司发展起来,魏娜就在公司的考核中通过了研发部的考核,如今已经是公司研发部的一员了。
受限于她的身体问题,这次出差本没有她的名额,但是魏娜却在临行前主动要求要跟来。
自从被判定残障这几年,她一直在沪市没有出去过,这次她劝通了父母,表示了自己的意愿。
“哪怕我只有一条胳膊,我也想要出去走走。”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使用工具和求助他人,甚至公司跟大学食品工业专业合作的课程她也去上过。见识了广阔的天地,□□越来越无法限制她那颗自由的心。
于是最后父母妥协,元棠也特批了她跟上来。
魏娜下了车,立刻就有熟悉的同事过来关切她。
“有没有不舒服?”
魏娜活动了下还完整的那条胳膊:“好着呢。”
研发部的女孩子们拉着她往桃树边上走。
“这地方真好。”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哪像是沪市,这几年的车越来越多了。
魏娜盯着枝头的桃子:“这桃子做成盐津桃肉一定好吃。”
肉厚,颜色好看。
“……非得做成盐津的吗?我觉得果干也行。”
“打赌,元总肯定想着要做成罐头。”
“罐头肯定有的,只是这地方气候很适合种黄桃啊,咋没见到过黄桃?”
……
一群人嘻嘻哈哈,村长弄完周全家的家具家电,气都没歇一口,赶紧的举着大喇叭来了。
“大家往村里走走啊,马上就能吃饭了!”
这群年轻人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说是来出差,却跟旅游一样,听到指挥就跟着走。
人多,在谁家也放不下,干脆就在村里的空地上支起大锅,各家的桌椅板凳拿出来,坐在外面吃。
大锅灶开火,鸡鸭杀干净放进里面炒,炒到差不多就放素菜,加一瓢水,炖到香味都飘出来。
一人拿一个碗,米饭在下面,菜在上面。
村长本来还有点担心这群城里来的年轻人会吃不习惯,可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谁也没有抱怨。
魏娜左手拿着筷子,也是吃的十分满足。
都坐了好久的车,一个个都饿的不能行了,这会儿别说是做的难吃,只要做熟的他们就都能吃下去!
更何况这种农家菜也别有一番风味。鸡鸭炖的烂糊,菜也是现摘的,饭香菜香。
村里人也都端着饭碗,有些人是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有的人就端着碗蹲在旁边。
看了一场大范围的吃饭表演,这些村里人也没多少怕生的感觉了。
城里人也没啥么,一样的能吃,吃相也没多好看。
吃完了饭,修整过后,元棠一行人就跟着周全夫妻上了山。
这座山上好东西不少,元棠走了一路,不光是发现了很多梅子树,还有一些核桃树,一路到了河边,还能见到不少鱼虾螃蟹。
元棠的员工们一个个集思广益。
看见梅子说做梅干,看见核桃说做核桃露,看见螃蟹说做香辣螃蟹。
元棠眼角余光看到杨园也在认真听这些年轻人说什么,有时候还会跟人交谈几句。
元棠:“老规矩,谁要做什么,就拿计划书来。”
这批研发部人员不光是要管控口味,元棠还让他们去会计部门轮了岗。
中心思想就是,要研发,也要做好成本规划。当然如果有非常优秀的产品,成本可以适当放宽,但是绝对不可以不了解市场就贸贸然投入。
这不,她一说,这群人的积极性虽然还没消退,但是个个都谨慎了许多。
忙过一天之后,元棠安顿下员工住宿。
这次既然大老远跑来了,自然不是光看这一个小村子,这个县城周围的村镇,连带着隔壁县,元棠都打算去看看。
杨园没犹豫几天,就下定了决心。
她找到元棠:“小棠,你想好了,我要跟你干。”
她想明白了,如果元棠的设想能成功,那无疑是对村子,对县里来说都是好事。她虽然气村里人的短见,但也知道根源不是这地方民风有多差,而是因为大家穷。
因为穷,所以教育匮乏,教育匮乏,就更穷。
她苦笑道:“周全以前总是往老家这里花钱,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人很难改变。”
这些年她没孩子,只要是回乡下,就有人拉着她问。
心好一点的就是给她塞偏方,有那看笑话的,就故意在她面前说自己生了几个儿子。
杨园是受过教育的,她看不上这些,她早就跟周全说好了,有孩子没孩子一样过。
只不过这段时间跟着元棠跑了周边的村子,她也从一开始的烦躁变成了无奈。
村里要种果树,要种地,女的力气小,所以男劳力重要。男人地位一高,就重男轻女。他们村子还算好的,就算是在山里也不是太偏,有些特别偏僻的山里,生的时候不要女娃,娶的时候娶不到人了,就买老婆。
整天一脑门就是生孩子娶媳妇那点事,没有文化,也缺失基本的道德观念。
杨园知道元棠为什么找自己,一来是周全太重情,二来也是元棠想要让她在这儿把住关。
但杨园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她想着,如果元棠的食品加工厂真的在这里搞起来了,那是不是那些女人们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大家如果富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元棠肯定了她的想法,欣然接受了杨园成为公司的一员。
周全虽然有点惊讶,但是却没有拦着媳妇不让去。事到如今,元棠在这里投资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有元棠的这层关系在,他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人来帮忙。
这次考察延续了半个月之久,元棠奔波两地,在杨园的帮助下,很快拿定了发展的计划。
初步选品在几样果子上。
桃子罐头,山楂罐头,再加上腌渍的梅子,一共是三种果品类。
然后就是周全提出要在半山坡上开一个养猪场。
元棠就拿出了一个猪肉制品的合作方案。
猪肉脯,火腿肠,真空猪蹄,这几样主打的是高端礼品盒。
杨园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会在一年之内再发展几样新品。
“听说最近新出了几个橙子的品种,到时候你直接让饮料厂的技术员来,直接在这边确定新品。”
原本饮料厂比较出名的就是一款奶制品饮料,在周全还没丢掉厂子的时候,技术部正在研发橙汁产品,只不过还没研发完成,一切就都结束了。
现在杨园接过了元棠的嘱托,自然是尽心尽力。本来周全就是打算把家乡的橙子做成橙汁往外销售的。
再没有人比杨园更知道其中的内情。
杨园浑身都是干劲。
他们这里的果树长得好,听说农科院的专家还在研究,说马上猕猴桃也能投产,香蕉,甘蔗,柚子,番茄……
大有可为。
在杨园的张罗下,很快就在周全的小山坡上开起了初步的小作坊。
厂区一时半刻还建不好,如今大家就在半山坡上起了十来间大房子,空空旷旷的,直接在这里做罐头。
这个活因为是杨园管着,所以来的最多的就是妇女们。
这天杨园上班,第一眼就看见好几个妇女脖子上都带着条丝巾,一问,这才知道是昨天她们趁着作坊休息,去县城了。
纵然那丝巾都是粉色的,一点都不衬皮肤。在村里的妇女们都是一样的晒的脸皮皱黄,粉色的丝巾更显得皮肤暗沉。
杨园却在她们有点羞涩的眼神里夸了一句:“好看的。”
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人进一趟城,能给全家老少都买齐全,也记不起来给自己买一件。
现在能在自己身上花钱,已经是进步了。
杨园每次发工资都要求本人来,那种媳妇打工,男人来领钱的事,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手里有了钱,除了那极个别软的提不起来的,剩下的女人们都硬气了不少。即便还是不能改变固有的生活状态,但是这些人跟男人吵架时候都嗓门大了不少。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周全有些感慨:“你是不知道,最近有多少人来找我。”
找他的人,多是一些村里的闲汉,有些是来抱怨媳妇不听话了,让周全管管他老婆。
有些则是来暗示周全应该把杨园给压下去,自己来管这一摊子。
在村里人眼里,现在杨园可是比周全气派多了。
周全还要苦哈哈的每天去干农活,他媳妇倒是人五人六的,只用每天到处管人。
杨园柳眉一竖:“他们谁有意见,就直接来找我。”
周全:……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现在村里人种的果树都给元棠包了,杨园就是负责检查质量的,要是质量不好,谁来说情都没用。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说?
不过两口子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
之前那几家撬门的,当天就过来赔礼道歉了。
村长更是一改之前的不当心,现在对着他们两口子十分的尊重,还私下问周全要不要也在村委会当个干部。
其他那些人家,现在见了都客客气气的,周全山上有点什么事,这些人都巴不得赶紧去帮个忙。
……
要周全说,他虽然不好意思,但确实觉得挺爽的。
这也算是沾了老婆的光。
安顿好周全两口子之后,元棠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坚果行业。
正在西北某个小镇当小干部的江沛在信里自告奋勇。
【我们本地的核桃十分出色,还有瓜子,葡萄干……希望元总莅临考察。】
元棠很快回了信,内容只有几个字。
【准了。】
江沛翘首以盼,等着元棠飞来自己身边,好歹也大半年了,总要见一面。
谁知道左等右等,来的人是郑小芸。
郑小芸干笑着解释:“元总是打算来的,机票都定好了。但是临走之前来了几位客人,她就说等她下次再来。”
江沛默默不说话,回到屋子里就拿出手机想打电话。
想了半天,又不放心,索性马上就要国庆了,还不如回去一趟。
*****
元棠和胡燕等在沪市机场的外面,胡燕用一副墨镜遮掉脸上的情绪,斜靠在车子上。
两人目光盯着出口,很快就看到了人。
胡家人全部到齐。
胡青一家三口,胡明一家三口,加上中间的胡母,一共七个人。
站在出口的地方左右张望。
“妈,你看,那是燕子不?”
第138章
胡家人这次全体出动, 胡青范娟带着六岁的胡凯旋,胡青手上还拎着两个硕大的背包。年纪尚小的胡凯旋更是扯着范娟的手,嘴里嚷嚷着要去机场门口的喷泉里玩水。
范娟头一次坐飞机, 晕机的经历还让她十分难受, 偏偏儿子还要闹, 她被儿子扯的更恶心了,只觉得要吐出来。
胡明两口子也带着孩子, 苏红穿着一身轻便的休闲套裙, 手上牵着的小姑娘长得粉妆玉琢, 一眼就能看出来随了苏红的漂亮。
苏红手上拿着女儿胡星的小包, 上面印着漂亮的卡通图案。胡明一个人走在一旁,两只手也没空着。
第一个发现胡燕和元棠的, 是范娟。
范娟恶心的难受,眼光一直盯着远处, 就想找个垃圾桶好好吐一场。这一看, 就看见了胡燕和元棠。
胡母现在的眼神已经很不好了,听到范娟说, 就赶紧问在哪儿。
范娟遥遥一指:“那不就是?”
一个年轻姑娘站在路边,另一个靠在车上,还是一辆看上去就很气派的车子, 看身形轮廓,可不就是胡燕和元棠?
“不是。”
胡母只看个大概,当即就否认。她奇怪的看一眼大儿媳, 心说这儿媳怕不是傻了, 想也知道, 闺女就算混的再好,还能买起那么贵的车子?
范娟搀着她, 一听胡母说不是,心里也打起鼓来。她看了一眼又一眼,直觉告诉她那姑娘长得就是胡燕的样子,但理智却又觉得胡母说的也挺对。
胡燕今年才多少岁?二十出头吧,咋可能年纪轻轻就买下这么贵的车?
那车子看着太气派了,前头四个圈圈,她也知道那个是叫奥迪的车,一看就不便宜。
跟胡母和范娟的犹豫不同,胡青和胡明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边站的人就是胡燕,胡明还好,脸上除了惊讶还有点高兴。
张嘴就喊了几声燕子。
胡燕也看到了人,立刻就和元棠朝着这边走过来。
看着妹妹逐渐靠近的身影,胡青却更沉默了,他手上拎着几个大包,局促自卑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次来沪市,是范娟提议的,最后是胡明拍板的。
他压根就不想来。
只是范娟非说现在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不如出去旅游长长见识。再有就是胡燕去了沪市这么些年,一直都不肯回家,到底是小姑子,总要去看看,别是在外面随便跟人结了婚,回头再所托非人。
胡青心知肚明妻子的本意。
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他去年终于攒够了钱,在蔡州市买了一套房子,让范娟终于从县里到了市里。
虽然现在相比较于胡明家,这套房子还是显得不够大。
胡明自从当了小包工头,紧跟着拿下了几个工程项目,刚开始是修学校,盖医院这些大工程的分包,后来他跟几个朋友干脆起了一个做工程的公司。
在蔡州拿下了几个地皮,盖起商品房来卖。
他长得不怎么样,但会吹牛会来事,这几年竟也成了本地数得上的小老板了。
就在胡青买下蔡州市的商品房时候,胡明却已经开始换房了。蔡州最高端的小区里,胡明就是开发商,自己给自己留了一套十分合适的小别墅。
范娟本以为自己到市里之后总算是要跟妯娌平起平坐了,谁知道妯娌却又跳了一层,人家现在不住商品房了,去住小别墅了!
范娟气啊,跟胡青吵架,吵来吵去,中心思想就一个,胡青不够努力,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比妯娌比不过,范娟心里那股气始终发不出来。
最后想了一圈,觉得自己总比小姑子强吧。
想来这些年,胡燕抛家舍业的跑去沪市,一直没回家,该不会是没在外头混出个名堂,所以不敢回去吧。、
要说范娟最讨厌的人,胡燕和苏红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苏红是什么都没干,日子就过得比她好。她这富太太当的顺心惬意,叫范娟看一眼就嫉妒一次。
而胡燕是心眼子太多,从自己进门她就开始防着自己这个嫂子。
现在比苏红是比不过了,总得跟胡燕比比吧?
于是范娟现实拉着胡母游说,中心思想就是劝老太太去看看女儿。
“现在家里日子也好过了,要是燕子在外面没混出来,你也劝她赶紧回来吧,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大哥二哥总能给她说个好人家的,咱们和和美美在市里过日子,比啥不强?”
这话算是说到了胡母的心坎上。
胡燕出走这些年,倒是没有再跟她吵闹,逢年过节也有问候。
但胡母就是悬着心,现在家里孙辈都有了,就胡燕一个还没落定的姑娘。
不看着胡燕嫁出去,她总是闭不上眼的。
可每次她一旦要说起这件事,胡燕就推说工作忙,紧跟着就挂了电话。
胡母也想问问胡燕在做什么工作,但胡燕也就简单的说自己在厂里工作。
胡母更忧心,现在出门打工的人多了,大家都知道厂子里多的是那种外地的小伙子。要是胡燕看上个外地的,远嫁了怎么办?
胡母急,可她隔着千里,管又管不到,看又看不着,只能干着急。
范娟一说,她也心动,于是旁敲侧击的找胡明问。
胡明这些年钱挣得多了,日常也开始装文化人的修身养性。
明明不喝茶,家里却装了好大一张茶台。日常不是跟人一块去农家乐,就是约着一起去钓鱼。有钱了之后,就连孝心都显得拔高了许多。
胡母一说,他也就同意。
原本想着是他和胡青带着老娘去,结果苏红突然也说要去,还要带着胡星一起。
这下范娟也不甘示弱了,给儿子请了假,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就来了沪市。
一家人都来见胡燕,却各自心思不同。
如果说谁不愿意来,那这个人就是胡青。
胡青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包往后藏了藏,比起胡明一家人的轻装前进,范娟因为是第一次坐飞机,拿不准要带什么东西,再加上她总想着不露怯,所以干脆装了几大包。
里面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尤其是胡凯旋的衣服,一口气就带了几十件。
这些行李在登机之前就已经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胡明一家的行李刚刚好能带上去,不用托运。范娟这些东西自然是要托运的,托运费算下来不少钱,把范娟心疼的说了一路。
胡青觉得丢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反正钱已经花了,范娟再心疼也就是说说而已。
可等到了地方,他才发觉难受。因为要取行李,他们在里面多待了一个小时,然后他拎着那两大包看上去十分土气的大包,只觉得跟沪市明亮的机场格格不入。
胡青的局促,范娟的如遭雷击,还有胡明的欣喜,在胡燕和元棠走过来之后,成了一幕让胡燕感慨万千的画面。
胡母浑浊的双眼在看到胡燕那一刻就落下泪来。
“妈,大哥二哥,大嫂二嫂。”
“你还记得你有个妈。”
胡母张口就是委屈。
胡明赶紧拉了她一把,把话头接过去。
“燕子,看见你过得好,大家就都放心了。这么久不见面,咱们先到酒店安置吧,有什么等到酒店再说。”
人来人往的地方,难道要小妹跟母亲来个世纪大和解?
别闹了,还不如先相处相处,看看情况再说。
胡明转过脸:“小棠,你要是不跟燕子一块过来,我压根都认不出来你了。”
元棠笑吟吟接话:“我记得师父就行。一路上累了吧,我订的酒店离这里不远,咱们先过去。”
胡明往后一探头:“你一辆车坐得下?”
元棠从包里掏出电话:“没事,让燕子先带着你们走,我再叫个车。”
于是一群人分作两组,胡燕带着胡母,胡明,胡青先走。
元棠则是等着公司的司机把车送过来,带上苏红范娟和两个孩子。
一路上苏红没多少话,大多数时候只是跟有点怕生的胡星温柔介绍着外面的景色。
范娟却旁敲侧击的跟元棠打听胡燕的情况。
“小棠,你们在这里买房了吧?”
她始终不死心。
在看到胡燕那一刻,她心里就被丝丝缕缕的嫉妒包裹住,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元棠:“房子么,我们俩也都不讲究,平时住厂里时间比较多。”
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范娟追着问什么厂。
“零食厂,还有个被服厂。”
范娟试探:“你们在厂子里干啥的?”
元棠:“干工作呀。”
范娟干笑了两声:“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干啥工作能开这样的好车呢。”
这丫头也是个不老实的,说话鬼的很。
元棠呵呵一笑:“嫂子来了就好好转转,沪市大的很。”
范娟心里不得劲,还想要再说,苏红却插进来。
“嫂子你看看凯旋,可别让他摸车门,一会儿再掉下去。”
一说起儿子,范娟马上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元棠笑笑不再主动挑起话题,只是在走过一些标志建筑的时候,提醒胡星往窗外看看。
胡星小小一个,却格外会看人眼色,她觉得开车的姐姐喜欢自己,也就细声细气的跟元棠讲话。
很快车子开到酒店,胡燕已经跟胡母和两个哥哥站在门口等着了。
胡母应该是在车上哭过一场,眼睛还红红的,手里攥着胡燕的手腕,眼巴巴的跟着女儿。
胡燕脸色看不出来什么,跟两个哥哥在那儿说话。
一家人到齐,元棠把空间留给胡燕一家人。
“这两台车子都给你留这儿。”
胡家这一大家子,一辆车确实坐不下。
胡燕:“不用,我让人送个七座的车来,能坐下。”
元棠:“那成,你有什么需要叫我。”
她跟胡母打个招呼:“我明天订好位子请你们吃饭。”
元棠走了,胡燕一家也进了酒店安置。
元棠考虑的周到,订了一个套房,胡母一进去就被晃花了眼。
胡燕给他们安顿好:“你们先好好休息吧。”
胡母有点害怕:“燕子,这里贵的很吧?要不咱们不住这里了,你住哪儿,咱们挤着住下,省点钱。”
范娟还要帮腔,胡燕一个眼神过去,虽然轻飘飘的,却叫范娟不敢动弹。
“妈,你安心住。我那里小,住不下这么多人。”
胡母还要再说,胡燕却不由分说的给人推进去。
胡母战战兢兢的住下,套房里各样东西都有,她却睡得并不踏实。女儿过得苦她心疼,女儿过的太好,她又担心。但说来说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愁,愁的睡不着。
套房的服务到位,就算是胡明,也很少会住这样气派的酒店。
晚上各自睡下,胡明跟老婆感叹道:“以前还觉得燕子还小,在外面会不会受人欺负,今天看这丫头是真的混出来了。”
酒店,车子,无一例外都展示了他这个妹妹也许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优秀。
就是性子淡了很多。
之前那个爱说爱笑爱哭的小妹,终于是变成了一个气势惊人的人。刚才看范娟一眼,就给范娟压的不敢说话。
另一间房里,范娟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来看胡燕的气派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胡燕能混的这么好。
她推了推丈夫,想要跟胡青说两句胡燕。
胡青却背对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范娟只能自言自语。
“你说她哪儿来那么多的钱?”
“她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人,就能在沪市这地方买车买房?”
范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胡燕的车子房子。
满脑子都是,她凭什么?
第139章
第二天一大早, 胡燕就赶到酒店,领着一家人吃了早饭。
昨天因为有老人有孩子,所以话都没说清楚, 今天早餐的间隙, 胡明终于问清楚了胡燕这些年的发展。
胡燕也懒得再遮遮掩掩, 出来几年了,她也把被服厂从一个小厂子经营的扩大了三倍规模, 她早就不是那个被原生家庭困住的胡燕了。
“我现在跟元棠合伙开了个厂子, 做羽绒服的。”
胡燕笑着说了几句厂子的情况, 既没有夸大, 也没有刻意的往小了说。
胡明当然知道什么是羽绒服,去年他还给胡母买了好几件呢。蔡州那地方说是不南不北, 但冬天还是难熬,胡母上了年纪, 一到冬天就冷的不敢出门。
“那感情好, 这生意有干头。”
胡燕:“我也这么想,以前想着这样也做那样也做, 到后面就觉得还不如专做一样。”
她的厂子现在不论季节,厂里只做羽绒服。
这两年的销路好,只要厂子里能出的货, 就都能卖出去。
胡青看着眉眼间自信傲然的妹妹,心中涌上一股酸涩。
胡燕也没只跟胡明聊天,她摸摸胡星的脑袋, 对苏红说道:“正好你们来了, 等这两天闲了, 嫂子你去我仓库看看,看上什么款式就拿。”
离家这些年, 范娟是一次问候都没有的,她妈看儿媳脸色过日子,平时除了催婚,也没见过给她寄点什么。倒是苏红,这几年每年茶叶下来都会给她寄过来点,说是苏红的父母现在在老家包了一片茶山,老两口闲不住,炒出来的茶叶送完亲朋好友,就是放在自己的铺子里卖。
胡燕记着二嫂的好,于是对着苏红格外的客气。
这些年下来,苏红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苏红整个人都十分温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胡燕总觉得苏红跟二哥的关系不如原先那样好了。
胡燕的示好苏红接了下来,她让胡星谢谢小姑姑,胡星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然后就有点害羞的扑进她怀里。
胡燕心里软的不得了,忍不住逗着胡星玩。
这边相处的和谐落在范娟眼里,那是十足的难受。
她捅咕捅咕儿子,大声说道:“凯旋,你来之前不是说过特别想念小姑姑吗?赶紧的,给你小姑姑背首诗!”
胡凯旋正在埋头苦吃呢,被他妈一捅咕,嘴里塞着的培根就掉了下来。
他被胡母和范娟惯得脾气大,一看东西掉了就不依了,把碗往桌面上一扣,吐了吐舌头,就气呼呼的跑了。
这一幕在路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大家都见怪不怪,唯有胡燕露出了一个皱眉的表情。范娟第一次觉得下不来台,在后面喊儿子的小名,让回来。
偏偏她的话一点威慑都没有,胡凯旋咯咯笑着,在大厅里到处跑,还差点撞上端着粥碗的服务生。
胡青觉得丢人,腾的一下来了火气,他竖着眉毛喊:“你给我跑一个试试!滚回来!”
胡青一发火,胡凯旋还是怕的,灰溜溜跑回来,躲在范娟身边。
胡青这么一吓,范娟却先心疼了。
她护着儿子,小声嘀咕:“撒什么气呢,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胡青被她说中心事,顿时眼前都是黑的,他脸色涨红,上来就要揪住胡凯要打。
这大早上的,酒店里吃饭的人不少,这样的闹剧很快就引来旁人侧目。
胡凯旋嗷嗷叫着呼救,先是喊奶奶,接着喊妈,声嘶力竭,在胡青手里像个翻过来的小青蛙。
范娟急了,赶紧要护:“你说说你,孩子还小,你干什么啊这是。”
胡母也着急忙慌的起身要来拉着大儿子,嘴里喊着:“又这样,又这样!”
显然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能让胡青把胡凯旋真的打了。
胡燕和胡明也拦着,把两边拉开。
胡凯旋嚎了半天,眼泪一点没掉,范娟拦了几下,然后气呼呼的吵了胡青几句,最后看人一拉开,干脆拉着儿子上楼去了。
“你这当爹的脾气大,我们不惹你!”
“你弟弟妹妹都在这儿,你们是一家人,我们碍你眼了!”
范娟不分青红皂白,把胡明和胡燕也牵进来拉拉杂杂的说了几句,听的胡燕一脑门的问号。
人走了,胡燕直接问二哥。
“大嫂这几年就一直这样?”
胡明也看不上这个嫂子,可碍于胡青还在场,于是稍微点点头,顾左右而言他。
“凯旋还小,嫂子是宠了点。不过也没啥,男孩子么,肯定是皮一点的。”
这话说完,胡燕看见苏红用平静的眼光瞥了二哥一眼。
胡明还在那儿当和事佬:“小孩子都皮,将来长大了就稳重了。”
胡燕有点失望的看着二哥,胡明还觉得自己说的挺好,突然就被妹妹这样看着,他没觉得哪里有毛病,于是就接着说。
一桌子人,除了胡明不停说话的声音,就是胡母偶尔问胡燕几句,其他几个人都不怎么说话。
等到吃完了早饭,范娟还是带着胡凯旋下来了。
胡燕开着七座车,陪着去景点玩。
晚上是在沪市的东方明珠塔上吃的饭,这座新建成的旋转餐厅,自从开业之后就一直客似云来。
胡母坐在餐厅里,如梦似幻的环境让她仿佛身处梦中。她想不到自己居然临到老了还有这样的享受。
胡燕点了一桌子菜,服务生还送了几个小礼物给胡星和胡凯旋。
胡凯旋霸道的全部要拿,胡燕笑眯眯的从他手里掰出一个递给胡星。
“一人一个。”
范娟心里不舒服,可她现在也不敢说什么。
胡燕现在笑的比以前在老家时候还多,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丫头不好惹。
胡星小声说道:“谢谢小姑姑。”
胡凯旋看看奶奶,又看看妈妈,谁说小孩子不会看脸色,他当即认识到这个小姑姑不是他能胡搅蛮缠的对象,于是只能嘟着嘴算了。
胡燕就这样陪着家里人过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元棠请吃饭。
席间大家都知趣的不提过去那些事,也没有人不长眼的在元棠面前说元家人如何。
元棠现在一身的精英味,过的好与不好,显而易见。
元棠倒是没有跟胡燕那样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但胡明问了几句就知道元棠现在身价估计比自己不差什么,兴许比自己高多了。于是态度更加的正式。
元棠尝试了几次,发现胡明还是那样,于是后来她也说起了场面话。
饭局到最后,别人都没醉,只有胡明醉的站不起来。
把胡明送到酒店,胡燕正打算和元棠一块回去,却看见胡青在酒店外头抽烟。
胡燕停了下来,让元棠先走。
元棠看了一眼胡青,晓得这是兄妹两个有话要说。
胡燕看着元棠的车离开,走到胡青的面前。
胡青刚才席间一杯酒没喝,现在手里却放着一瓶简陋的烧白。
酒店外面是一个长长的台阶,侧面来的人少,胡青就坐在台阶上,茫然看着下面走来走去的人。
胡燕喊了一声哥。胡青如梦初醒。
“几点了,你还没走啊?”
胡燕也不管身上的衣服,径直往台阶上一坐。
“哥,你晚上没吃多少,光喝酒不得伤胃?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胡青要推辞,胡燕却直接把人拉起来,塞进车子里直接去到烂泥渡的麻辣烫店里。
魏娜父母现在也学着邹家一样,在外面做了个夜市摊位,胡燕直接点了两大碗麻辣烫,加上几盘子的下酒菜,两人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迎着晚风喝酒吃菜。
“哥,你尝尝,这地方我常来。”
胡青没想到妹妹会带他来这么一个地方,胡燕却热情的把筷子塞给他。
“你尝尝!”
胡青心中那股郁气一下子散了一半,他夹起一筷子鸡爪,酸酸辣辣,确实是不同于蔡州做法的好吃。
“不错。”
胡燕噗嗤一下笑了。
“哥你还是没变,以前就是这样,给你吃个什么你都说不错,就没听见你嘴里说过好吃两个字。”
胡燕拿筷子挑挑拣拣:“我还记得那时候咱爹还在,说你这种人太老实了,好吃不说,难吃也不说,将来就不是个闯荡的人。”
提到早逝的父亲,胡青也怀念起来,说起来也是可笑,他年轻时候最不喜欢回忆过去,因为那时候太苦。
爹死的早,妈又是个不当事的。村里那时候的几个寡妇约着去给人扒苞米,他妈去一次,回来就能哭半夜。
哭来哭去,就是哭自己男人死的早,叫她没依靠。
胡青那时候也不大,十几岁的年纪,劝又不会劝,只能往死里干活。
日子太苦,以致于他日子好过之后再也不愿意回想。
可今天妹子一提,他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仔细想想,那时候日子苦是苦,却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糟心。
他干上一天活回来,弟弟会给他端饭,妹妹会给他捶背,母亲从灶房里端一碗热豆腐,一家人就着辣萝卜丝一人一口……
胡青甚至觉得那时候的辣萝卜丝都比今晚上的山珍海味更香。
胡青恍惚了片刻:“是啊,爹是这么说过我。”
两人打开话匣子,越聊越多。
从相依为命的小时候,到后来胡燕去卖裤衩袜子。
“那时候我就跟元棠说,要是没我大哥帮,没小棠拉拔我,我怕是还在地毯厂混日子呢。等到了时间就下岗,现在估计还不知道过什么日子。”
胡青笑了一声:“现在想想是该谢谢元棠,给你拉出来了,地毯厂前两年彻底倒闭,厂子里的工人都跳了三四个。”
有些人从厂子开始就在,几十年下来,一夜巨变,他们根本不知道用什么去谋生。
胡燕手顿了下,放下筷子:“哥,你后来怨过我没?”
胡青有点惊讶:“我怨你什么?”
胡燕划拉了一下手里的包:“就那年你出事,我还瞒着……”
胡青打断妹妹的话:“你是听你嫂子说了?你别往心里去,这事本就跟你没关系,那时候赔钱都是你跟你二哥给的,这已经是帮了我大忙。”
胡青顿了一下:“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想找你说,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咱妈那时候是急了眼,再加上你嫂子在那儿敲边鼓,她脑袋昏了才动了歪主意。你一个姑娘家,能自己干下点家业不容易。家里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哪儿有脸要你的钱来贴?”
“其实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那时候是因为分家的事,你心里不痛快了。”
胡燕要解释,胡青却执意要说。
“我是进了城才知道,人家城里也有不分男女一样对待的人家,现在养老都是儿女一样。按道理讲,老家是该有你的一份。只不过那时候……”
他苦笑了一声。
“燕子,其实看到你这样,我是真的挺为你高兴的。”
“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混成了这样。”胡青捂着眼睛呜咽道。
第140章
胡青没在饭局上喝的酒, 在小摊子上喝了个够,喝大了就哭。
一个大男人,缩在小凳子上哭的格外伤心。眼泪分成好几条, 在脸上淌出一道道印子。
胡青想不明白,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日子怎么就这样的看不到头,找不到任何希望。
明明他以前是家里的顶梁柱, 是全家人的希望, 现在他却成了人人嫌弃的对象。
他作为丈夫, 妻子不听他的。范娟总是挂在嘴上“不行就离”, 仿佛离婚是吃糖豆一样容易。每次范娟一说,他就偃旗息鼓, 他不怕范娟,却怕离婚丢人。
作为儿子, 他被弟弟妹妹的优秀盖了过去, 胡母虽然也心疼他,但是一些细微地方却叫他难受。老家的婚丧嫁娶, 明明按照常理都是落在他这个长子身上,母亲却每次都要问问弟弟。
母亲和妻子常常放在嘴上的话就是:“得问问你弟,他认识人多。”
最后, 作为父亲,胡凯旋却对他毫无尊重。每次他要管教,范娟都要和他大吵一架。
吵的最凶的时候, 范娟好几次以死相逼。
“你打!打死我们娘俩好了!我不活了!”
她生下胡凯旋之后, 心里满满装着这个儿子, 谁都别想伸一指头。
一个打,一个护, 到了最后,不了了之。
有时候气性上来,胡青总觉得这鬼日子过着真没一点意思,他压根就不会谈生意,现在这样熬着,不如丢下这些去南方打工自在。
他的大车证是被吊销了,但是他还能在工地上干干旁的。
虽然是下力气的活,但是他觉得那样的日子舒心。
只是每次他一开个头,老娘和妻子都说他不知道好歹。
“老家多少亲戚抢着跟你弟混,现在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上这样的日子,你又要作什么?”
他下学早,文化不高,胡明那种八面玲珑他也学不会,逐渐的,他越来越没话说。
胡青喝的晕乎乎的,掉着眼泪跟妹妹诉苦。
“我有时候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只可惜,家里就没有人愿意听他说,外面人都是些酒肉朋友,更是说不上。
天长日久,胡青觉得自己就是个哑巴。
人到中年,他却没有意气风发,只觉得自己窝囊的厉害。
胡燕听了大哥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倒苦水,一直熬到夜色深深。终于胡青倾诉完,心满意足的醉倒了。
胡燕把醉倒的大哥送回酒店,胡母吓了一大跳。
“这怎么了这是?”
胡燕把人放下:“没事,我跟大哥喝了点酒。”
“妈,嫂子,你们休息吧,晚上也稍微注意下大哥二哥的情况,别叫他俩单独睡,小心吐了再憋着。”
范娟从里屋出来,看见胡青喝醉就格外不耐烦,偏偏长本事的小姑子在,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把人搀进屋子里。
胡燕:“我走了。”
胡母眼巴巴的:“要不,你住下吧……我后天就回去了,咱俩晚上睡一床……”
她想跟女儿说说话。
这次来虽然胡燕一手包揽了他们在这里的吃穿住行,但是胡母就是觉得女儿跟她隔着一层。
当然了,女儿发达了,对她这个妈也够大方。穿的衣服买了好几身,特产什么的更是买了好大一堆让她带回去分,可除了这些,胡燕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胡母觉得心里落差很大,没有对比还好,可一想到女儿在蔡州开店那几年,每次回去不光是大包小包,还有各种吃的用的。
哪怕是很便宜的一个花馍样子,胡燕拿回来也说的是“之前你不是说想学着做二婶做的那种花馍吗?正好我在街上看见有卖这种模具的,你试试看好用不”。
胡母那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可现在有了比照,她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现在钱是有了,可一家子谁都藏着一堆心事,胡燕对她面子上不错一点,却一点没有母女之间的亲近。
这种疏离下,胡母来这几天愣是没有敢提一句催婚的事。
可一想到后天就要走,胡母还是希望胡燕能住下,两人不说彻夜谈心,好歹也说说这些年。
她想解释当年那个误会。
可胡燕却看一眼手表,拒绝道:“妈,我明天早上有个会,从这里过去太远了。”
胡母低落道:“有会啊,那行吧、行吧。”
胡燕要走,苏红披了一件衣服:“我送送你。”
“妈,你给我看下胡星,她刚睡着,要是醒了你别让她喝水。”
胡母应了一声,苏红和胡燕出了套房坐电梯下楼。
两人走到大厅,苏红突然来了一句。
“燕子,我拜托你一件事。”
胡燕愣了一下:“嫂子,你说。”
苏红突然攥住胡燕的胳膊,有点冰凉的手把胡燕给激的抖了一下。
苏红语气里带着哀求。
“燕子,你答应我。”
“过几年,要是我不在了,你帮我照看一下星星。”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把胡燕给惊的不行。
“嫂子,你说什么呢!”
什么不在,说这样的话,叫人预感不好。
苏红:“不用你花钱,也不用你照顾,只需要你关键时候点点她……星星很乖的,她特别听话,我为她准备好一切了,就是怕中间有什么意外……”
胡燕被苏红的话说的心脏狂跳:“嫂子,你别这样说,星星还小,你跟二哥往后还有好多年。”
苏红撒开手,眼神里多了一抹决绝。
“没有多久了。”
“燕子,我确诊乳腺癌了。”
胡燕大惊失色:“嫂子,你……”
苏红目光落在不远处,喃喃道:“我确诊一年多了,医生说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
“燕子,我打算离婚。”
胡燕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劝,站在小姑子的立场上,她说什么都有点不合时宜。
苏红:“我其实想了挺久了。你二哥这些年外面人没断过,我其实早就不在乎了。反正他挣钱,合伙过个日子也没什么。”
“可是我得了癌症,那这个婚就必须离。”
“不离婚,将来我死了,他娶了新人进门,再要个孩子,星星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还不如我现在离了婚,将来我这一半都是星星的。他要是有良心,就多照顾女儿一点,没良心,我爸妈还在,也能替我照看。”
说到了未来的安排,苏红格外的冷静。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爸妈年纪大了,将来照顾不了星星几年。或者是老人就知道惯着孩子,将来再害了她一辈子。”
“燕子,我没别人能托付了,只有你。”
苏红再次恳求:“不要你给她花钱,我给她一切都准备好,房子,商铺,基金,甚至她将来上学的学校。学区房我都买了两套,她不缺钱的。”
“我就是盼着你每年看看她,孩子大了,有时候受委屈,或者我爸妈照看不到的地方。你帮我说几句。”
“你放心,要是她自己不争气,我也怨不到你的,你就帮帮她,给她把把关。”
苏红的姿态卑微,叫胡燕鼻子一酸。
“嫂子,你这样……我二哥这些年叫你伤透心了,可他也不至于就不管星星的啊。”
苏红没否认:“燕子,你没到我这个份上,当妈的心你不懂的。”
真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信谁?就算是安排好一切,她走的也不会安心。
“我跟你哥好过是真好过,不过这些年下来,再多的情分也磨的没多少了。他不结婚还好,结了婚再要孩子,星星哪儿有什么位置。”
她不赌男人的万一。
胡燕沉默了良久,终于在苏红的眼神里点了头。
苏红如释重负的展开一个笑容:“有你这个小姑姑当榜样,星星将来肯定会很好的。”
胡燕看着她笑,心里却格外难过。
“嫂子,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既然来了,就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苏红轻松道:“好啊,我本来也打算过几个月去首都看看的。先在沪市看看也行。”
有女儿牵绊,她巴不得自己多活几年。
*****
胡家人最终也只在沪市待了一星期不到。
苏红的病情在沪市的医院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改判,她却已经轻松很多,一路上总是让女儿多跟小姑姑亲近亲近。
“你小姑姑可是白手起家的女厂长呢,星星将来也要学姑姑,要做个有本事的人。”
胡燕拉着懵懂的侄女,默默无言。
回想起曾经大哥二哥结婚时候的喜悦,他们都娶了自己喜欢的对象,可到现在,一对过的鸡飞狗跳疲惫万分,一对即将分道扬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敢托付。
婚姻到底有什么意义?
送走了母亲和哥嫂,胡燕的情绪低落了很久。
而苏红的动作果然够快,不到两个月,她再接到母亲的电话,就听见母亲在那头着急万分。
“燕子,你二嫂要跟你二哥离婚!”
胡燕哦了一声。
胡母急的不行:“你打电话劝劝你二嫂,都过这么些年了,怎么还能离婚呢?这不是叫人看笑话?还有星星,她非要带走啊,说不管怎么样,女儿都是她的。”
胡燕走到一个僻静处,语气有些疲惫:“妈,那你是个什么意思?你让我劝,是让我劝二嫂不离婚,还是劝二嫂把星星留下。”
胡母:“当然是不离婚!”
胡燕:“那我劝不了。我二哥这些年对不起我二嫂的事没少干,我没那个脸去劝。”、
胡母给女儿梗了一下,强撑着:“那他不是在外面做生意嘛,男人都这样,你嫂子就是太较真了。再说你二哥能挣钱啊,她结婚之后一直就在家里,你出去看看,谁家儿媳妇过的这么好日子。你二嫂就是不知足,她现在带着女儿,离了可不好找。”
胡燕冷笑一声:“那照你意思,我二哥不愁再找,那干嘛不答应离婚?”
胡母:“那不是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半路夫妻都是贼。再说了,她要离婚,可是要分你二哥一半家产的啊。”
胡燕:“妈,那你到底是要什么。要星星,还是要二嫂不离婚,还是要离婚别分二哥钱。”
胡母急道:“那自然不离婚最好!”
“那我管不了。”
胡母软下身子:“燕子,你就忍心看你二哥现在分出去一半?那都是他一顿一顿酒喝出来的业务啊,好几次都喝的哇哇吐。她什么都不干,咋就有脸要走一半?”
胡燕还是那句话:“我管不着,妈,我劝你少管,这是我二哥和二嫂之间的事,有星星在,二嫂就算是拿一半也是应该的。”
胡母没从女儿这儿得到想要的答案,二儿子也在挣扎了两个星期之后同意离婚。
胡燕再次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得知了苏红的战果。
胡明现在的公司股份和车子,以及现在在住的房子苏红都不要。她要了家里的流动资金,连带着之前置办下来的几十套商品房和铺面,以及在省城的一套房子。除此之外,胡明还在外面借了几十万的现金给她。算下来,胡明的身家,苏红分走了一半多。
这个结果比预想的要多。
胡母的态度也一改之前的愤慨,变得暧昧许多。
胡燕觉得不对劲,电话打给苏红。
苏红平静道:“哦,你哥在外面有个小三怀了,所以他同意了。”
仿佛是对一切都有了预判,苏红并没有因为胡明的背叛而伤心难过。她依旧在电话里跟胡燕心平气和的讨论。
“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确实是找了人调查,你哥这点事本来也没怎么瞒着人,所以我知道的早,直接弄到了那人的产检单,你哥到后面就只能同意离。”
不离,她就要去告,最后结果也就那样。
达成了目的,苏红也放心不少。她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带着女儿搬到京市去。
“我跟你哥这事闹的挺大的,星星在这里上学也不合适了,我想着咱们这里的房子再怎么也不如京城的房子值钱,不如我把这些换了钱,直接去京市买几十套房子,将来更保险一点。”
胡燕肯定了苏红的想法:“你说的对,最好是瞅准学区房子,京市那边教育环境还好。”
苏红:“那我就听你的了,安顿好了欢迎你来京市玩。”
苏红行动很快,她飞速的办好一切事宜,带着父母女儿直飞京市。因为怕被骗,买房子的中介还是胡燕托关系给她找的。
胡母还不知道女儿跟前儿媳还有联系,她最近这段时间几乎全副身心都投入在胡明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胡燕连着打了几次电话,胡母都要把话题拐在这个上头,最后胡燕也懒得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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