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云黛溪在最亲的人缔造的地狱活过多年。
龌龊的出租屋里, 永远被空酒瓶和肮脏烟头塞满。再怎么打理,隔天又会变成这样。
像西西佛斯被惩罚推着圆石上山,石头又终将滚落, 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最冷的天里,她睡在一张勉强维持干净, 好不容易被身子焐热的床上。睡得极不安稳, 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 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那个男人从被子里拎起, 皮带抽打的痛会莫名落在身上。
某个晚上, 他还带了不知是哪里来的男人回来, 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腰,她大哭着冲出门, 走了好远也无处可去。
为了不被人发现,再热的天,她也穿一身长袖长裤, 那些伤痕有一次不小心露出, 就惹来无数非议。
班主任担忧:“是有人欺负你吗?”
许星回连忙摇头:“是我不小心摔的。”
生怕被发现是那个男人干的, 老师把他请到学校里。
等终于有能力从那个地狱里逃脱, 她立刻改了名字。从姓到名,跟那个杂碎有关的任何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与痛苦有关的记忆。
这层关系要断得干干净净。如切除毒瘤, 哪怕只留一点,也有再次扩散的风险。
她狠下心, 把自己的肉都连带着切下来了些。那个家里的任何人,后来都再没来往过。
换了身份改了姓名, 就当她死了吧,死在那个拖着行李箱去京城火车的路上,从此和那个既远又近的世界隔离。
而此刻,被横抱在顾黎安的怀里,她自知是在另一个不可救药的地狱。
这个地狱的环境和她从小经历的那个截然相反,它表面洁净浮华奢靡,内在却有惊人的相似——
都极具不确定性。
顾离安也是一个让人会随时坠入冰窟的男人。
他甚至更为残忍,时而出现的温存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脚步,欲拒欲求最终自己选择跳进他的冰河里去。
二十四小时运转的中央空调让屋里比外面暖许多,燥热感不可避免地疯狂袭来。
在他怀里颠簸几步,顾黎安悍戾地把她扔到床上,扯掉她身上的毛呢外套。一只手压着她的胳膊,不让挣扎,另一只去抽床边的卫生纸。
一连抽了好多张,厚厚的一叠,猛然按在云黛溪的唇上,凶狠地擦去艳丽的红色。
暴力让她口腔里终于快要愈合的黏膜再次撕裂,潺潺血腥在舌尖弥漫。
仅仅过了一夜,那个温柔吻她的男人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只开了壁灯的房间里,顾黎安双膝跪在她的腰间,握着激起他欲|望的手腕,向上抬起锁在脸两边的白色被子上。
他莫名想要吻她,连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因为被侵犯惹怒,还是因为可笑的爱情。
只有神经里的分泌物在支配身体,不可抑制地升起浓稠的占有欲。
这个占有他初吻的女人,不能属于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体或者心灵。
等他俯身,唇停在她的鼻息间,清晰看到她闭眼时一滴泪从眼角溢出。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瓷器花瓶被摔碎的一角。他甚至有些满足,满足于云黛溪终于在他身上流露出真实的感情,不管是恨还是别的,他不在乎。
顾黎安伸手去抚掉她眼上的泪,唇照旧覆盖在她的唇上。
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在生意场上,心软只会害死自己。
这次的纠缠由他来主导开启,唇齿相接的那刻,有一丝血腥味传来。
也许荒蛮时代早已经在男人身上种下征伐狩猎的基因,这样的味道让人更抑制不住起了征服欲。
他解了身上的黑色西装,用衣尾把她的眼睛盖上,黑暗来袭,只在缝隙之间能感受到,屋内的灯光还亮着,瞳孔里透出的光,让她还有一点残留的意识,一切不是假象。
被钳制住的双手,仿佛是对今天进入他封闭空间的警告。
只要进来了,就别想再轻易出去。
她自知挣扎不过,也的确没什么好值得守着的贞|操,用在他身上,从哪个方面来讲都不亏。
用那支口红钓来的这条鱼,不用自己做诱饵,注定永远也养不肥。
他的唇终于在她快要窒息时移开,炙热的气息一路从脸颊移到耳边。
有些喘息的声音响起:“云小姐,离那个驰牧野远点,或者离我远一点,你选一个。”
贪瞋痴果然是人类的原罪。
就算到了他这样的高位,也会为了这点事情而发狂。
“顾先生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不过是逢场作戏……”
这四个字好像更把他激怒了,因为知道,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在演一场戏。
他的手往下探了一些,撩起衣角,下一秒,云黛溪感觉有凉意传来。
如一个有计划硬闯入桃花源的人,顺着崎岖的水路,一支冰凉的浆搅动着桃花飘零的湖面。
分明是硬闯,却不疾不徐,像一幅野渡春日的山水画。
她的身子已经热了,被人闯入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紧张。
木浆滑动,带起湖面阵阵涟漪。
终于在行至湖心时,遇到了一尾冲破湖面跳出的鱼。
云黛溪浑身忍不住颤抖。
这个报复心极重的男人,用她刚刚不经意对他做的事,十倍不止地还回来。
等她平静些许,他才继续说:
“云小姐,逢场作戏也不允许。再让我知道你在他怀里,再让我知道你跟他单独待在任何一个空间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说完,咬了她的耳,疼痛感传来,满是警告的意味。
他的身子已经有一半压在了她身上,有轻微出汗的湿度渗透过来。
半晌,他终于把覆盖在她眼上的西装掀起扔在一边。
一个吻落在她眼睑的痣上。
很久很久,久到云黛溪的眼睛里的热气都渡到了他瞬间冰冷的唇上。
他终于抬起身子,坐回床边,停顿一会儿,去洗手台把手冲干净。
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打开喝一口。
独自推门出去。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云黛溪才从那张扔满自己口红纸的床上爬起。
被他钳制过的手痛到有些颤抖。
她强撑着站起来,捡起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下的手包,去衣帽间整理衣服。
衣帽间的横杆上,有几套他的衣服,自然是全黑色的。
她只扫了一眼,又去洗手间,想用水把整张脸都冲干净。
眼神不可避免落到了台子上的那罐卸妆膏上,跟她那天用的一模一样。
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脸不堪的样子,她干脆卸了妆,洗好脸,再不顾什么越界的事情,私自拿他的护肤品涂干涩的脸。
恍然间云黛溪好像知道了赛金花和李立飞对她的警告是因为什么。
无论如何,绝不应该对这个跟自己有过一样经历的恶魔动心,就像自己警告驰牧野一样。
她豁然有些感谢今晚的一切,像一记重重落下的耳光,再次警告她,贪婪的普通人,从来没有资格跟恶魔做平等交易。
起了凡念,注定只能被他吞得尸骨无存。
云黛溪出门去。
顾黎安站在院子里,月光之下的身形依然孤高。和刚那个暴力征伐的他判若两人。
她远远喊了一句:“顾先生,我走了。”
像一个被女主人发现,仓惶逃走的情妇。
这地方隐蔽得不方便让任何人来接,当然也打不到车。她以为顾黎安会让司机送她回去,没想到他却回:“我送你。”
她拒绝,怕他看出自己在暴力之下获得愉悦的羞耻。自己还没想到如何面对这一切,赶紧说:“不用劳烦顾先生,今晚能借我这个地方,已经很感激。”
顾黎安却还是强硬地走过来:“我说过,要送你回去,我亲自送你。”
最终她还是坐上了一辆宾利,跟上次的那辆车牌号不一样。
这次她没问,乖乖坐上了副驾驶。
一路无言,好像有太多彼此的心照不宣。
也不知来时顾黎安说,回去他就知道她会如何做出决定的事情,现在还重要吗。
想对自己一个交代,云黛溪还是开口说:“今天我把复印件给了和总,跟他商议以后好好合作。”
“嗯。”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漫不经心地答着。
送至楼下,云黛溪下车跟他道:“晚安,顾先生。”
他终于认真看她的眼睛,问了一句:“还痛吗?”
这具身子今天被他弄得到处是伤,也不知他具体问的是哪里。
她笑笑答:“不痛了。”关上门走开。
跟那个杂碎对她做的事情比,这哪里能算得上真正的痛。
看云黛溪进了院子,他发动车离开,临时起意决定今天就住在那间屋里,车子顺着原路返回。
这里本来不过是他过夜的居所之一,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过了今晚,这里开始装了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刚在床上印着口红的纸已经被云黛溪销赃似的冲进了马桶。
他去浴室冲了一个从没有过的高温热水澡,神经终于能感受到身体。
第17章
那晚之后, 关于偷税的谣言骤然消失,像沙滩上刻的字,悄然被规律打来的浪弄得无影无踪。
最近其他几个大新闻, 让吃瓜群众的热情转移去了新的热点。
那位金融记者丁明溪倒是挺有趣,走之前特意过来她的办公室打了个招呼, 跟着大家叫她黛溪姐:“最近打扰了啊, 虽然什么都没蹲到, 不过每天在这边看您这边的明星,也挺有意思。”
“那你要不过来, 跟我干, 每天看明星?”上次给她看的消息, 果然是一点风声也没走露,她没看错人。
“明星还是远观的好, 有的时候太近了,都没有想象空间了。”
“那随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云黛溪不强求她。
公司里没人知道, 云黛溪到底是怎么在一夜之间摆平了这个危机。
一股脑都在群里发自内心地拍马屁——
黛溪姐果然是娱乐圈第一!
跟着黛溪姐有肉吃!
我生是黛溪姐的人, 死是黛溪姐的魂, 随便哪家开多高的价钱我也不会去。
她松口气, 一桩事情算是摆平。
后来挺长时间顾黎安再没跟她联系。
她见怪不怪,皇帝哪能像剧里演的一样,每天有那么时间搭理后宫的事情,有必要时传唤就是了。
12月快过去, 天气又冷了些,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大雪纷飞的夜, 她独自一人在家里开了瓶红酒,倒了肉桂热上, 照样看自家手里明星的下饭综艺。
Jessica给她发信息:顾总刚突然问我,上次你送的书是不是还在公司。
云黛溪回:他去拿了?
Jessica:是,刚保安还打电话给我,说已经顺利交给顾总了。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搬那一百多本书。
兴许是顾先生因为什么生意场上的事情,终于闹得失眠了。
这句云黛溪当然没回,只在心里默读一次,在手机里输入:可能家里冷的,豪宅大壁炉缺柴火。
Jessica回:你这个梗好无聊,一点也不好笑。
云黛溪没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再去看。
综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红酒喝得快要睡着,门口的视频监控里突然有人按门铃。
她一惊,怕是顾先生。远远看了一眼,还好,是江羡羡。
画质这么差的视频摄像头里,也挡不住她好看的脸。她把手上的袋子拎得高高的,给云黛溪看:“初雪的时候要喝啤酒吃炸鸡!”
云黛溪给她开门:“ 赶紧进来,外面冷。”
江羡羡上楼,进门来脱了鞋子换上拖鞋,把一堆高碳水食物放在桌上。
“这些你还是别想了,我去给你拿点低脂的东西。”云黛溪掀开袋子,看一眼各种炸鸡块,卡路里数字已经在脑子里精准计算完毕。
“天啊,黛溪姐,这都不让我放松放松?”
“女明星不该有一天放纵自己。”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就必须对自己极其残忍。
她扔了一包牛肉干在她面前:“我吃炸鸡你啃这个。”
“哎,这就是打工人和老板的区别。”她自知没法子,最终还是开了牛肉干的袋子。
云黛溪咬了一口快冻成冰块的炸鸡,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放下炸鸡问:“最近你跟那位方公子还有联系吗?他还有没有来找过你?”
“上次估摸着以为我跟那位顾总有关系,再也没来找过我。后来工作室出了公告,恐怕又知道我跟顾总没关系,最近又在主动给我发消息。”
“还有来跟踪纠缠你的事情吗?后面我会再安排,可能你的安保支出开销又得多一笔。”云黛溪心里的算盘已经开始划拉账本了。
“好的,黛溪姐你安排,把我困死在你资本家的牢笼里吧。”她伸个懒腰倒在沙发上。
“我花再多的钱,也挡不住你要往外逃的心,你可千万别再被他那张脸和家里的资本给迷惑了。”
“知道啦,”她抿一口云黛溪杯子里的红酒,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倒是你跟驰牧野,真在一起了?”
说来好笑,知道真相的除了驰牧野和她自己,只剩下顾先生了。
知道江羡羡准能看出些什么,她还是装腔作势答:“是的。”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况且是江羡羡这么任性的一个人,不告诉她真相是减少她的负担。
“那你是不是着手要给他转型了,有女朋友他会掉不少女粉丝。”江羡羡不知道到底是认真的还是随口提个意见。
“那倒不用,我们迟早会分手,不会耽误他太久。”
云黛溪擅长这个,话里假中有真,方便连自己都骗过去,才不会在别人那里露怯。
“果然还得是我云黛溪,”江羡羡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刚谈上就已经开始计划分手的事情了。那小子知道吗?你连他的死期都定了?”
“知道。”
“你这个计划性,未免也太残忍了。”
“他还小,早晚会长大的,这也许是重要的一课。”
“说起这个,”江羡羡使坏,从沙发上一股脑爬起来,贴着云黛溪的耳朵,“他也成年了,你们两那啥了没?”
“没。”不知为何,她骤然想起那天光着脚走进铺满地毯的屋子里,看到那间昏黄灯光的房间时,心里生出的羞耻感。
江羡羡又一个跟头栽下去:“你可真无聊,那么好的弟弟你也不睡,太可惜了!”
是挺可惜,有多少人想扑倒他。
后来雪下得太大,江羡羡直接在她家住下,第二天先送江羡羡回家,云黛溪才去公司-
这些天,她甚至没动过要去问顾先生为什么去拿那几本书的念想。
像一只惊弓之鸟,再不敢轻易靠近那个被诱捕后,可能会成为牢笼的男人。
至于跟驰牧野的分手消息,已经在准备中了,等他的环球演唱会结束后再发出来,不影响现在的行程,也算能引发第二次热度。
这件事情还没处理好前,她都不准备主动联系顾黎安,否则真不知驰牧野会不会就此从娱乐圈消失。
在娱乐圈这场纯资本的游戏里,只要投资方的资金断裂,一切泡沫般的幻影就会立刻破灭。
任凭你当年多么红极一时,很快就会被时间的巨轮压得面目全非。
她不敢去挑战顾黎安的底线。
可是时尚圈和资本圈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场景避无可避。
范衍导演的剧组来电,说上次聊起的《港城夏季》选角要开始了,问江羡羡的空档期。
好在江羡羡的行程和剧组时间都没冲突,约好了在周六的下午在棚里见。
那么重要的场合,云黛溪必然要跟去。毕竟是江羡羡第一次有机会演大导演的女主角。这很可能帮她以后塑造新的荧幕形象,拓宽资源边界。
谁都没想到梳着油背头的程威会带着顾黎安出现在片场。
进门的时候比明星派头还大的保镖队伍引发了一阵热议,结合之前看到的新闻,都觉得这是霸总顾黎安来给自己的女朋友镇场子了。
范衍再心高气傲,还是拿出了去给皇帝接驾的态度,毕恭毕敬地去给金主爸爸讲选角的进展。
那晚他暴戾的样子和此刻坐在那里的他全然不是一个人。
他的分裂感,总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分明从没做过那些事情。
云黛溪带着江羡羡去换完一身墨绿色锦缎暗花旗袍出来,跟一众试镜的女明星们站成一排。
这是范衍的规矩,任凭你是再大的红人,来了他的片场,都得被打扮成最普通人的样子,让他看出本质,跟别的人一较高下。
此刻的场景和那天在Mercury晚宴极其相似,云黛溪在为江羡羡整理裙子,说着注意事项。
顾黎安的眼神时不时地往这边落。
这次云黛溪不敢再往那边看,怕眼神里不经意泄露的心思惹怒了他,让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付诸东流。
聊了一会儿,选角的时间快到,程威带着顾黎安离开摄影棚。
前脚刚走,摄影棚里八卦的声音就炸开了锅。
“这位顾总都出场了,我们还有机会吗?”
“不是明摆着来给江羡羡撑腰吗?”
那边角落里倒是有个人云黛溪刚就注意到了,一直没说话,看似与世无争的样子,也穿一身跟江羡羡差不多颜色的旗袍。
是和博涛旗下,在颁奖典礼上跟最佳女配角失之交臂的乔之诺。
再加上《风华》封面的事情,对云黛溪公司的恨意不止一点。
看样子和博涛已经不准备让她积极争取这个角色了,她恹恹地坐在椅子上,见顾黎安来了,更知道自己没有可能性。
等导演助理喊开始,才从椅子上不疾不徐挪过来。
台词试演开始,大家排队入场,云黛溪已经不能再进去,干脆坐在外面走廊上处理手头的事情。
恐怕是知道结果,再不想耽误时间,乔之诺第一个试完镜从里面出来。
见云黛溪坐在走廊边,看了一眼也没打招呼,径直往外走了。
云黛溪顺着她的背影看过去。这孩子年纪轻,长得也出众,可惜被和博涛包装错了路线,如果换作是在她手里,一定能比现在强上不少,她为这样的好苗子感到惋惜。
没一会儿,手机震动音响起,是驰牧野拨过来的,她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
顺着指引去露台,刚走近,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是乔之诺,她的对面正站着云黛溪以为早已经离开的顾黎安。
看到他的那一刻,不自觉心慌地按掉了驰牧野的电话,简单回复一句:在忙,等下回你。
他脸上明显透着不耐烦,冷冷说:“我是给和博涛面子,答应给你一分钟时间。”
乔之诺年纪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破口而出说了句:“江羡羡能给你的,我也能做到,你来捧我好不好?”
云黛溪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轻声离开,去找别的地方回电话。
回拨过去了几次也没人接,她只能又编辑一条消息发过去:等你空了回我电话。
江羡羡试镜出来,云黛溪追过去:“感觉怎么样?”
“好像还行。”她演技跟林岁欢自然没法比,大大咧咧很容易抓不住细节。
江羡羡小声问:“今天顾总是你请来的吗?来罩着我的?”
“你可太高估我的实力了,顾总是我能请得动的?”她想打哈哈,没想到这位顾总已经站在她身后。
也不避嫌,直接叫她:“云黛溪。”
江羡羡立刻懂了,上次只在公开场合介绍过一次,也许连她这个名字被印在无数海报上的人他也叫不出名字,却能这么肯定地叫出没什么规律的“云黛溪”三个字。
这里面必有蹊跷。
她乖乖招呼:“我去车里等二位啊。”
递了个眼神给云黛溪,一副难怪驰牧野入不了你法眼的样子。
走出去一段,又转过身来说:“黛溪姐我还是先回去了,不等你了。”
免得给她太大负担。
走廊里只剩下空荡荡的两个人。
顾黎安还是老样子,开口:“走吧。”
她不多问,跟在他身后出去,坐上那辆久违的宾利车。
这是第一次她坐上的那辆,司机她认得。
车开始行驶,她看着小伙子的背影,有细细密密的汗凝在脖子上。
他应该心里已经在骂娘了吧?
她的出现必然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毕竟知道一些信息,又不能跟别人分享,心里会如生了皮肤传染病似的出奇地痒。
想到这儿,她脸上不经意露出一丝笑。
顾黎安立刻捕捉到了,问她:“你笑什么。”
她瞎扯:“这么多天了,顾先生总算想起我。今天还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现,不管是不是真的,流言已经传出去,顾先生来给江羡羡撑场子了,导演恐怕定人的时候也要畏惧三分。这么开心的事情,不值得笑?”
他被这个理由堵得哑口无言,今天他的确是特意过来的,不过当然是为了等她。
“你不问去哪里?”
“不问,顾先生自有安排。”
第18章
云黛溪也不知为何, 那晚偷偷用过他的面霜之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反倒想试试看, 就这么任性着,他究竟会怎么处理。
甚至有些好奇, 一直落到第十八层地狱, 到底是什么样子。
顾黎安也不再说话, 毕竟还有第三个人在。
看他那边侧窗下插着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云黛溪用说陈诉句的语气:“没想到顾先生最终还是去拿了我买的那些书。”
“最近睡眠不佳。” 他还是那样, 一只手扶在车窗边缘。
那天晚上躺在承和园房间的床上, 被云黛溪残留的味道干扰, 他辗转一夜未眠。
本以为自己不在乎的眼泪,从那天开始, 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每一次都是对他暴力的控诉。
车外夜里红红绿绿照进来,在防窥膜的遮掩下镀上了一层深沉的灰色, 和他的气质极其相称, 如黑暗里迸射的烟花, 转瞬即逝。
这次她不再说话, 有种带着骄傲的自暴自弃。权当自己是扒了衣服,被宫女们用被子裹着抬去侍奉的深宫嫔妃。
去他位于哪里的地盘都行。
下了车倒是出乎意料,这里是一处私家别墅,欧式的干挂石材立面, 门厅里已经有许多人,应该是一场私人酒会。
见顾黎安来了, 过来迎接的是位女士,穿着极其繁复的蕾丝钩花裙子, 无名指上戴着的鸽子蛋差点闪瞎了云黛溪的眼。
顾黎安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那边先递过一杯冰水给他,忙不迭地问:“顾总,这位是?”
“女伴,云黛溪。”说着,把她的手拉起来,挽在自己的手臂上。
周围的人恐怕都在悄悄观察他,否则不会整个宴会厅那么巧合地都在同一时间陷入安静。
早听说,和金融圈子里的其他人不同,顾黎安不是那种喜欢莺莺燕燕女人的男人,从没带过任何女宾出席活动。
那位女士伸出有鸽子蛋的那只手:“云小姐好。”
顾黎安绅士介绍:“你叫这位何太就好。”
云黛溪乖乖叫“何太”,脸上的笑容和礼节性鞠躬一样也没落下,显得大方得体。
挽着顾黎安的手臂走了几圈,他游刃有余地和一群看起来光鲜的人聊全球经济,股市期货,或者哪家公司又用多好的价格买下哪块地皮。
香槟杯碰撞之间,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在云黛溪耳朵里听起来像儿时游戏厅里见的那种推币机。你知道下面有无数的金币,可是需要无限消耗自己,不知道哪一刻,才能真的一把把那些币推下去,收入囊中。
有的人满盘皆输,有的人载兴而归。
这间屋子里的人,对娱乐圈了解得不深,没人认识这位挽着顾总的云黛溪。
顾黎安也不避讳,大方跟大家介绍:“她是位职业经纪人。”
提起云黛溪是娱乐圈的人,大家的眼神里都有说不清的味道。
客套回答:“哇,那岂不是可以看到很多明星!”
有的表演得更浮夸些,会挤眉弄眼问:“来说说,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八卦。”
云黛溪笑笑简单推诿着答:“明星都看腻了,至于那些八卦嘛,也一样,看多了都会腻,还是若有若无知道些最好,有神秘感,才觉得有趣。”
表面上说话客气,可云黛溪知道,在他们这些权贵眼里,她就像怡红院里的妈妈桑。
可碍于顾黎安的面子,大家都强聊着一些话题。
最近上了什么有意思的新剧,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明星,在一阵阵“哦,啊,对对对,就是他……”的讨论里延续。
这样的场面云黛溪本身也见过不少,何况更多的话题是围绕这位顾先生的,闲言碎语间,能窥得一些顾黎安或真或假的爱好和消息。
观察这位顾先生,她并不觉得无趣。
等打过一圈招呼,顾黎安贴着她的耳边问:“走吗?”
云黛溪顺从答:“随你。”
他拉着云黛溪去跟何太道别:“还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得先赶回去。”
外面已经入夜,又是周六,这话说得太惹人生疑,何太答:“好了知道了,顾总愿意今天出席,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挽着手出去,上了车,顾黎安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吩咐好地址,把头往后仰,闭上眼睛。
一路无音,她本来以为他已经睡着。没想到他突然隔着座位中间的扶手台过来抓她的手,摸索着急切地十指紧扣。
他的手依然是冰的,伸过来触碰到的时候冷得让她心头一惊。
车在黑夜里平稳驾驶,他的呼吸也逐渐稳定。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放松。
沉入睡眠的样子毫无戾气,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和那天身着白衣站在她门口时的他有些像,满满的少年气。
想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云黛溪拿手在他眼前的空气里晃了晃,没反应。
又硬着胆子,伸手去摸摸他的鼻尖。
等确定是真的,她才开口问前面正在开车的司机:“顾总的车,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上来过吗?”
司机还没见过谁敢对顾总这样,一时紧张得手足无措。不知该答还是不该答,握着方向盘的手来回滑动。
“你答吧,他睡着了,我也不会告诉他。”
犹豫许久,他才终于回答:“没有,您是唯一一个。”
顾黎安的手心在云黛溪渡过去的热气里回暖了些,可还是比她的体温低。
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刚准备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去,就被他猛地抓住,再也动弹不得。
她干脆放弃,让司机把空调开得更高些,转过身子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他。
魔头睡着原来是这样的,不知是不是在做什么梦,眉心皱起。
车停在一处地下车库,云黛溪当然知道这是京城的顶级豪宅之一,这里总被好多人谈起。
顾黎安在刚进车库,缓冲带震动时已经醒了,却还是没放开她的手。
儿时她想过无数种第一次和男友浪漫牵手的场景,在日本的樱花树下,夏威夷的海滩,撒哈拉沙漠,或者烟花绽放的山顶。
怎么也没想过最终会发生在一辆黑夜中行驶的车里,没有音乐没有氛围,这人还睡着了。
没有温存,更像是一种掠夺。
车停稳,云黛溪问:“顾先生,手能放开吗?有些麻了。”
毕竟被他紧紧握了一路。
他悄然把手放开,睡眼惺忪下车,还是十分绅士地过来给她开门。
下车时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像无声的邀请,云黛溪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告诉司机:“你先回吧。”
拉着她的手,往电梯厅走。
云黛溪问:“这是顾先生另一处金丝笼吗?”
他也不避讳,答:“算是。常用的一间。”
进电梯解密后按了楼层,中间不停,是一部专属的入户电梯。
电梯门打开已经进了家门。
这次他连给她犹豫的机会也没有,脱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叫她:“去洗洗。”
手指指向了超大平层里不知道哪一间屋。
“我没带洗漱的东西。”她如实说。
“里面都有。”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像要给她留最后的尊严,没亲眼看着她走向那间屋子。
她不再说什么,脱了鞋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地暖温度并不太高,也许对他来说已经适宜。
路过落地窗的时候,她发现外面开始下雪了。小得很,自身重量不足,随着风纷纷扬扬,极其轻柔地被卷起。
去洗漱的流理台,台面上又有一罐同样的卸妆膏,下面压了一张纸条:顾总,您安排的其他护肤品都放在右边柜子里了。
云黛溪伸手去开右边的柜子,满满当当全是女士护肤品,常用的奢侈大牌,还有一些欧洲的顶奢,按照次序依次排列。
精细到连德国MBR都有。
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吗?这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也许是坠入这个深渊的第一个女人,等她香消玉殒后,还有无数的女人等着排队跳下去。
卸好妆,脱了衣服去浴室,里面也摆满了各种女士洗面奶。
她任性地偏拿了他用的男士那款,瓶身上好像印着法文,这次终于如愿窥探到了用鼻子没闻出气息的品牌。
洗好出来穿上备好的纯白色棉质睡衣。没选右边柜子里的任何护肤品,反倒打开左边的看了下,还是拿他的用。
等吹好头发出来,她叫在沙发阅读灯前看书的顾黎安:“我好了。”
他答应着起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云黛溪以为他走错了,在身后提醒他:“这边。”
人没回头,他只应了一句:“这边还有一间。”
没直说,不过她已经懂了: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
换云黛溪在沙发上坐下。
她好奇地环顾四周,这套房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应该是交房时候就被装修成这样。没有任何透露个人信息的地方。
连一张私人照片也没有。
客厅的落地窗边,堆满了上次她寄到Mercury总部的书。
没去动顾黎安正在看的那本,她重新从书堆里拿了本新的拆封。
书在翻着,每一行字都看过一遍,可完全没读懂里面的意思。
哲学书需要在非常自省的环境下阅读,现在的她自然不在这样的状态。
顾黎安洗好出来,换上跟她同色系的浅色睡衣。
已经过了三十岁的年纪,可没穿西装的他,看起来仍是个少年。
他冲她勾手:“过来。”
云黛溪放下书,跟着他的方向进一间卧室。
进去时他已经侧躺在床上,用手撑着头等她。
“需要我自己脱吗?”她合上门,站在床边真心问。
想起上次自己的暴戾,顾黎安竭尽全力调动脸上许久不用的肌肉,温柔地笑:“不需要。”
再掀开被子唤她:“进来。”
云黛溪乖乖钻进去,被子里已经有了温润的热气。
躺下去,顺手把手机放在枕边。
她习惯了,不知道随时会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
本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残暴地进入,没想到他只侧躺着,把她搂入怀里。
头埋在她的脖间呼吸,说:“给你准备了那么多,你还是用了我的东西。”
短短一句话,隐藏了太多信息。
那些柜子里的东西是专门为她准备,可她“还是”跟上次在承和园一样用了他的东西。
她这个小偷终究是被发现了。
“不行吗?”她真心问,好奇他会怎么答。
“我说过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就当这是其中一件了。”
她以为他会跟往常一样绕着弯逗她。
“为什么今天突然带我参加那样的酒会?”
“有个女伴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打扰。”
她想起天台上的乔之诺。
“可是我和驰牧野的关系还没断,他们会觉得你被耍了。”
顾黎安不屑地笑: “他们比你想的还要脏,大家彼此彼此。”
凑巧,枕边云黛溪的手机震动。看一眼,是驰牧野,应该是看到信息给她回电过来。
她想趁着顾黎安还没发现,去按红色的挂断键,可还没碰上,就被他从脖间穿过的白皙手臂抢了先,纤长手指按下了绿色接通键。
又挪向了免提键,按亮。
驰牧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溪溪,刚在忙没接到电话,我找了你一整天。”
云黛溪的耳朵滚烫,她知道,光是溪溪两个字就足够惹怒顾黎安。
果然,他用手臂把本来侧过身来挂电话的她紧紧环抱住,唇贴到了她的耳边。
她镇定住声音答:“我还有点……事情……晚点再打给你。”
说话间,他的舌已经探入耳间。
本来左耳已经被压在枕头里听觉受限,现在另一只耳朵也被潮湿塞满,她只能模模糊糊听到电话那头驰牧野的声音。
“溪溪,我知道你跟我分手的材料都准备好了,能再晚一点吗?等我下次……”
剩下的她已经听不清了,顾黎安的吻从耳根一直延续到脖间。
禁忌的桃花源再次被突破。
这次不似山水画般平静,而是到了无垠的海域,潮汐翻涌,让她整个人漂浮在里面极度眩晕。
不知是真的,还是她已经对时间失去概念,这次比上次更快。
她的整个身子在颤栗中蜷缩到一起。
缓过来时才终于听清了驰牧野的声音。
电话那头持续叫着:“溪溪,溪溪……”
顾黎安终于伸手去挂断了电话。
屏幕上落下了潮湿的罪证。
她醒过神来,身子转向顾黎安那边,极度害怕他会对驰牧野做出什么事情。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自私贪婪,不该连累其他人。
没多想就把脸凑过去,软声求他:“求你,别动他。”
说完推着他的肩膀,借力抬头去吻他。
他却没有回应,用那只引着她去深海的手推开她。
“我说过会答应你任何事情。不需要为了别的男人,用吻来求我。”
第19章
云黛溪懂了话里的意思, 手从他肩膀移开,重新平躺回床上。
身体的潮汐还未落幕,她还悬着心等顾黎安最后的审判。
许久, 悬在头上的达摩斯之剑最终落下,他说:“睡吧。”
跟上次一样, 坐起身子从那边下去。
“你呢?”云黛溪也跟着坐起来。
“去隔壁房间。”又是冷冰冰的语调。
他真的残忍至极, 用火勾起人欲, 在她已经完全做好准备要焚烧的时候,再拿一盆冰水从她头顶上生生淋下去。
仿佛在用逗猫的激光笔, 轻松动动手指, 就能让她跟着那个红色圆点跳到危险至极的屋梁上。
“好。晚安。”
深知留不住他, 也没这个必要,与其再惹一桩事情让他生气, 不如接了他原谅的筹码。
他走后,云黛溪又起身去洗了个澡。
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顾黎安的东西,不过是个客卧而已。
衣柜里空荡荡一片, 干净得像一间刚入住的酒店。
而他点了一个应召女, 这个女人还在床上接别的男人的电话, 任凭谁来, 也会扫兴而归。
回床上,她再也睡不着,身和心都有一半被挂在悬崖边,被窗外的雪扰得微颤。
这里大概没有酒,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安眠药。
她想起客厅里的那堆书,起身出房间, 准备去拿刚刚拆开那本。
去客厅,灯还亮着, 顾黎安正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低头看书。
暖色灯光照在他白色的棉衣上,像一抹斜阳落上了少年的肩,画面温柔缱绻。
她本来已经停了脚步,想回屋。
却被顾黎安叫住:“过来。”
脚步被他施下的魔法铁链束缚,顺着命令往那边去,精准坐在他用食指点的地方。
“你也不睡不着?”他已经明白她出来的原因。
“嗯。”云黛溪笑笑,顾黎安把人的胃口调起,还饿着,自然睡不着,但她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他把书合上,是加缪的《局外人》。
用朦胧混沌的手法写一出杀人的戏码。
她很是喜欢,因为从里面能看到一些自己。
“那天云小姐离开承和园之后我一直都睡得不太好。”因为总会梦到你,他在心里默念着。
云黛溪没回应,等他说出下一句。
“我以为我的出现对于你而言是好事,所以才会用那支口红给我发出邀请信号。”他顿顿,继续说,“这些天我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你会觉得轻松许多吗?”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他笑了,从沉默里已经看到了答案:“看你今天的样子,并不太欢迎我。”
她还是不答。
沉默终于还是惹怒了他。
顾黎安俯下身子,一只手撑着沙发背,另一只钳住她的下巴,命令她:“看着我。”
四目相对,他眼里正下着凛冽的雪,比此刻窗外的还大。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模糊了眼底的情绪。
顾黎安看她。她眼里又何尝不是这样,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那管口红的意思。
他从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个女人在利用他,不过这都是些小事情,他不在乎,顺着她的戏演,入她梦里的牡丹亭去看看。
却没想到这黄粱一梦居然搅动了他的占有欲。
眼神交融,良久,谁也没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顾黎安放弃,轻轻放开她的脸。
上次就是这么伤了她,他已经在梦里忏悔过了。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用手抚过每一寸他弄疼过她的地方。
可是此刻他就坐在他身下,他竟然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终于还是低下头,吻了她眼睑上的痣。
极轻,如一枚雪花落入水里,转瞬即逝。
唇离开,他走去冰箱里拿出瓶黑色腰封的Iluliaq,喝一口:“实在睡不着的话,吃点安眠药。”
他从吧台上的罐子里倒出一颗,药剂量太大,只掰了一半,过去喂到她嘴里,递一瓶新的水过去。
云黛溪被冰水激得喉咙发紧,等她咽下,才说:“回屋去吧,明天我会很早走,有个会议要飞去国外。”
“那下次什么时候见?”她身体本能地问出问题,不想让一颗心随时悬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猛然捏紧。
“我也不太确定,等回来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第一时间来找你。”他抛出橄榄枝。
等来的还是不确定性。
云黛溪笑自己怎么会一时犯傻想从他身上找确定性,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八八三〇柒七吾三溜现在她还是一个跟他上|床都只配睡在客卧的女人。
“好。”她笑着点头。
这次任性,偏偏拿了他放在沙发上的《局外人》,像是在说明自己的身份-
顾黎安的安眠药剂量比她的一定大许多,只服了一半,也让她看了几页书就犯困,一直睡到早上九点多才醒。
出门去客厅的时候,有位女佣正在收拾桌上的空瓶子。
看云黛溪出来,她笑着打招呼:“您好,顾总已经走了,招呼我给您说一声。您有什么想吃的早餐吗?粥已经熬好,还是您想喝牛奶?”
“就喝粥吧。”她有些饿了,昨天在那场酒局上她几乎什么也没吃。
女佣打了粥放上餐桌,又端上煎蛋和其他的小菜:“您请用。我继续收拾。”
也不问她姓甚名谁,给她留足了空间。
吃过早饭,她给驰牧野打电话,约他在公司见。
进门时他绕着云黛溪转了三圈才停下来,总算松了口气:“昨天怎么都叫不答应你,我还以为你晕倒了,去你家找你发现也没人,差点报警。”
“那么大的人了,还能出什么事情。”
“那可不一定,你每天处理那么多事情,上次税务的舆论出来我就知道不对,生怕你单枪匹马出来解决遇到什么危险……”他噼里啪啦不停往外吐字。
云黛溪不自觉地内疚,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那么关心自己,她却什么也没办法带给他。
“好啦,我知道了,”她打断他,“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里。”
话题总算要回归,驰牧野还是不想面对,用两只手捂住耳朵耍赖:“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云黛溪不管他,还是说出自己的计划:“等你下个月演唱会结束,我就会发通稿,内容上次我手机上发你了,一切都你我两个人知道就好。明白吗?”
“不明白。”他继续装傻。
你永远也没法叫醒一个在装睡的人,驰牧野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现在倒是把这套计谋用的贼好。
“没关系,我会提醒你,你跟着我说的做就好。”
“就是不愿意呢?”
“我说过,那就放弃合约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有些慌了,先前的装腔作势全部落净:“你是赌我不会走吗?”
“不用赌,走或者不走,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致命损失,不过是掉了块肥肉。”她实话实说。
考虑到顾先生这层关系,也许真的分道扬镳对他反倒也是好的选择。
“行吧,我投降,我怎么可能抵得过你云黛溪。”
他当然不会走,走了就更失去了再见她的机会,她能有一万种理由不见这个对家经纪公司的人。
“那就好,你乖乖的。”她像在安慰亲弟弟,“那些账号的密码,等这些事情都过去,再交还给你。”
她的表情平静的像完全不懂那些英文字母的意义。
“行。”驰牧野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我等着通知被甩的消息。”
说完摔了门出去。
晚些时候接到了和博涛的电话,语气恭维至极:“云总啊,最后手里有个新综艺,导演和团队都是业内前排,邀约你家的艺人来参与参与?”
她答:“当然啊,这么好的机会,我去给手里的几个小朋友讨讨糖吃。”
“太好了,那晚上我约个地方,我们碰个面聊聊细节?”
她多问一句:“就我们两个人?”
对面笑得格外客气:“怎么会,一大桌子,导演和团队都过来。我们这顿饭怎么也得把云总的人谈下来。”
云黛溪松一口气,生怕又突然天降一位顾总。
立刻答应下来,没多久就收到了他亲自发来的餐厅定位地址。
晚上到了餐厅,云黛溪让助理和司机在外面等。
带了常参加综艺的李澄如和何嘉璐过去,两个人一男一女活泼灵动,最适合综艺。
刚巧李澄如正在拍的那季综艺马上录制结束,不知和博涛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会想到这时候用综艺做筹码邀约她出来。
包厢里一大桌子人,有许多云黛溪都见过,导演是个叫杨明的年轻人,坐下来和博涛给大家介绍:“杨明,我们新节目《恋爱通告》的导演,年轻想法多,虽然刚入行不久,前面做的两档节目都大火了。”
云黛溪看过那两档节目,的确不错,颇为客气地跟他碰杯:“希望杨导演能多带带橙如和嘉璐。”
杨明也客气地起身,把杯沿放低一些碰杯。
整场饭局和博涛都极为克制,没有任何一句话提起顾黎安。
白酒叠加红酒,开了三五瓶,一屋子里都喝得有些高了。
酒过三巡,和博涛不知是不是真醉了,拿出白纸黑字的合同拍在桌面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云总,咱们这是一拍即合,今天你把字签了,明天我们就开录!对吧,杨导。”
杨明没说话,只跟他碰杯把自己杯子里的白酒都喝下去,以示诚意。
“和总早说这么急,今天下午我就该去您公司把合同签了,晚上这场直接开庆功宴。”
云黛溪拿合同过来翻看,不过是一份简单的合作协议,邀约云黛溪公司的两位艺人参加综艺录制,附加了一些关于时间和播出的关键条件。
粗略扫一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都和行业里的其他合同格式差不多。
最大的问题也许就是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间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和博涛拿了笔过来,在甲方那边签下字,把合同推到云黛溪身边:“合作要选良辰吉时,云总你知道的,我最信这个,今天晚上就是最适宜的时机。”
包厢里的所有人都看着云黛溪,她没有时间仔细阅读这些条款,可是鲁莽签下也太过冲动。
她想收起合同,却被和博涛按住合同的另一个角:“云总,明天就要开拍了,过期不候哦。我这么紧急的时候还想到你,云总不赏光吗?”
云黛溪用笔头打打他按在合同上的手指,示意他拿开。
脸上的笑容堪称完美:“既然和总那么急,那咱们就今天晚上签下,皆大欢喜。”
在合同上用行书签下三个字:云黛榽。
把中文象形字的奥妙发挥到极致。
合同一式两份,亲眼见云黛溪都签好字,和博涛把合同收好,邀请大家举杯。
这一晚,云黛溪在桌上演的戏码是彻底喝高,最后被李澄如和何嘉璐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出来。
走到门口还不忘跟和博涛拥抱告别:“和总,你以后就把澄如和嘉璐当自家的艺人用,不好的地方就提出来批评。我让他们改。”
和博涛连连点头:“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呵。云黛溪心里觉得好笑,这倒正是她要的结果。
在门口等司机过来接的时候,两个人豪迈的快要称兄道弟,戏演得比自家的艺人还要满。
等司机把李澄如和何嘉璐都送回去,云黛溪吩咐:“去找个有交警的地方。”
今晚这出戏的落幕,需要交警叔叔帮个忙,让她往测试酒驾的管子里吹口气,为这份签署的协议兜底。
第20章
林岁欢还未在国内播出的文艺片《夏荷》受邀去参加巴黎一场小众电影节。
云黛溪决定也跟着去, 权当是散散心。
林岁欢跟着团队先到,她在电影节前两天处理好手头的事情才出发。
临行前在机场接到顾黎安的电话,毫无防备, 刚接起那头就问:“睡了吗?”
那晚他说会在回国后联系,云黛溪自然问:“回国了?”
那头还没回答, 候机大厅响起播音:请前往巴黎的旅客到E12入口登机……
云黛溪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他是想深夜来找她?如果被发现在机场, 会不会立刻命令她回去?
不自觉停了往头等舱走的步子, 站在原地等那头回复。
他却说:“隔天回,正在给你挑礼物, 下次见面时带给你, 想要什么?”
语气里满是温存, 像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先生您定。”她用舌尖顶顶口腔里终于快要愈合的伤口,隐隐的痛提醒自己这是那天掐住她下颚的男人。
“你定。”那头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语气带着命令。
云黛溪的确对这些礼物都没什么兴趣,一向购物欲极低,总被说是只进不出的貔貅。
若不是为了应付场面, 更愿意穿几十块钱一件的T恤。
她继续往登机口走, 边把登机牌递给乘务员边说:“顾先生, 那些东西我都没兴趣, 要不送我一套房?送我一套只属于我的金丝笼。”
有一种分明知道毫无意义,却倔的非要用针去刺他的任性。
检票的乘务员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意味。
那头陷入沉默,没了声音。
“顾先生, 我要关机了,飞机马上起飞。”云黛溪先开口。
“好。”没太多解释, 那边只说了一个字就挂断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好”字到底是回复的哪一句-
飞机落地滑行时,手机微信收到半个小时前发出的消息:我在外面等你。
黑色的头像。是顾黎安那天在赛金花家添加好友以来, 给她发的第一条信息。
云黛溪惊得快从椅子上弹起来,回复:外面?哪里?
惹得身边睡眼惺忪的人吓了一跳。
顾黎安:戴高乐机场。
云黛溪:你怎么知道?
懒于再打字,他直接拨了电话过来:“先前跟你通话的时候听到了。”
“那怎么知道我来巴黎……”她还没问完就自己破了案,登机口加登机时间,叠加起来就能迅速定位航班号。
顾黎安已经猜到她恐怕知道了原因,没再回答,只说:“取了行李就出来,在门口就能看到我。”
“顾先生为什么在巴黎?”她希望得到刚好处理公务的事情就在这里的答案。
可电话那头给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为了你。”
顾黎安又用简单的三个字,让她有了欲加之罪的无力感,像对宠物一般,让她得到暴力后的宠溺。
等取好行李,出机场远远就看见顾黎安。
黑色的毛呢大衣没扣紧,衣角在风里翻飞,内里的高领黑色毛衣衬得他的脸如白玉。
不知是因为好久没见他,还是好久没在白日里见他,看到此时站在天光下的顾黎安,恍惚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云黛溪眯着眼睛往他那边走,他亦然,最终在距离两人中间的位置碰了面。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另一只手握紧她的手,拽着往停车场方向走。
他的手依旧是冰的,却灼得云黛溪的手如火烧了一般。
自然而然的动作,像猎人牵着驯养已久的猎物。
她幡然醒悟,或许顾黎安已经在不经意间,早用他的手把自己抓进了金丝笼,关了那么久却不自知。
云黛溪有些晃神,不自觉叫他:“顾先生。”
“嗯?”顾黎安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一滴雨落在她的眉间。
她猝然醒来,意识到刚刚自己不过是呢喃,临时换了口吻:“顾先生今天亲自开车来接我?”
他的手没放松,依然紧握着:“不行?”
她胡乱答应着:“劳烦顾先生了。”
车仍旧是一辆黑色的宾利。
还没进车门已经猜到,里面必然像一辆新车一样干净。
拉开门的那刻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眼前这个男人如果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知会不会留下任何和个人情感有关的证据?
顾黎安照常去给她开门,这次是副驾驶的位置。
等她坐定,他却没关门。反倒俯下身,拉了安全带下来给她系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停在她的脸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恰巧能感受到他如霜的呼吸。
猝不及防间,顾黎安用手抚上了她左眼睑上的痣,低声说:“好久不见。”
声音压抑着,却也止不住内心窜起的火焰。
他提醒了自己无数次,眼前这个女人还未臣服于他,可从未在生命里出现的强烈的不可控感让他惊慌却沉迷。
明知她的目的,却忍不住踏进去。
他的唇逐渐靠近,终于在鼻尖相触时,低头吻住她。
先是点到即止。
抬起头来看她闭上的眼,再次把吻落了下去,这一次终于缠绵至极。
男人居高临下施的力,让云黛溪的头高仰着,忍不住用手去搂住他的脖颈。像抓住悬崖边的藤蔓,以防自己掉下去。
这些天不见的话,都融在这个吻里。
用最真实的欲诉说他的本意。
唇分开时,好像一切都已经说清。
顾黎安关上这侧的门,从左边上来,问:“在飞机上休息了吗?”
“嗯。”她简单答,又问,“顾先生准备带我去哪里?我定了酒店,位置要发给你吗?”
“不用,”他启动车子,“我也定了你住的那家。”
看来只要顾黎安想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查不清的。
“顾先生真是为了我而来吗?”
“当然,本来在英国,特意过来。云小姐要查我买好又退掉的回京机票吗?”他说话里有笑意。
“顾先生跟法国熟悉吗?”她适时转移话题。
“在欧洲生活了十年,还算熟悉,”顿了顿又说,“应该比云小姐一个人,形单影只走在巴黎的大街上要安全许多。”
他说着发动车子,往市区方向开。
到酒店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云黛溪正准备下车,却被他拉住了手腕:“等等。”
他从另一边下车,过来替她开门,脱下黑色大衣递给她:“挡着,别淋雨。”
云黛溪抬头看他沾了雨露的睫毛,星星点点,和那时把他从水里救起时极像。
早已候在门厅的司机过来把车开去停好,她顶着顾黎安的大衣到前台办理入住。
一切准备妥帖,顾黎安说:“我送你上去。”
云黛溪心里的波澜被这句话搅起,不知道他这次的送,是不是她所理解的那样。
只能答:“好。”
绕过中世纪的复古大厅,进电梯厅服务生按下电梯,两人并肩站着,可谁都不语。
等电梯停稳,服务生把云黛溪的箱子拖着,在前面引路。
到了房间门口,顾黎安用法语跟服务生道谢,付好小费,等他消失在走廊。
“顾先生的房间在哪里?”云黛溪站在门口问他。
“这里。”他指指云黛溪身后的房间,声音里尽是暧昧。
云黛溪懂了,转身拿钥匙去开门。
推开门让他进去的时候,他却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你先收拾,我在楼下等你,带你去个地方。”
顾先生竟然也开这样的玩笑。
云黛溪收拾妥帖下楼,顾黎安正坐在大厅里等她。
细雨打在酒店的落地玻璃上,让外面形形色色走过的人和缓行的车辆都蒙上一层迷离。
云黛溪过去跟他打招呼:“顾先生走吧。”
他起身引她往门外去。
黑色宾利车已经停在门口等,上了车,看前面开车的司机是位外国人,云黛溪问了无数人都好奇的问题:“顾先生为什么在欧洲待了十年才回去?”
好像没什么可避讳的,顾黎安轻松答:“你应该最知道原因。在国内,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车里安静一瞬,云黛溪转过去看他的脸,没有半点波澜。
不知为何,他越是这样漫不经心,云黛溪就越觉得害怕。有时湖面平静正是因为水太深,漩涡藏于暗底。她不敢再问,怕自己被卷进那场把他扔进冰河的记忆。
她和他关系尚浅,还不够资格来揭开这道疤。
车行至一处大街路边停下,顾黎安下来撑起一把黑伞接她:“云小姐,劳烦了,这家店需要walk in。”
扶着他的手下车,踩上不规则石头铺的路面,穿过几条窄巷,有一处豁然开朗。
转角的一家咖啡店里飘来醇香,外面的藤蔓因为天冷而枯萎,更衬得屋里的暖色灯光充满难得的生命力。
顾黎安领着她往这边走:“我那些年常来这里。”
推门进去,店里并没有几个人,看顾黎安来了,一位银发奶奶出来拥抱他,在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顾黎安眼里的冰封在这里全然消失。
脸上的笑容至真至纯。
不知他跟老奶奶用法语说了什么,她转过来热情抱住云黛溪,也在她脸颊热情亲吻。
之后去了吧台后面,给他们准备咖啡。
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云黛溪随意起了个话题:“顾先生之前在欧洲的生活经历要是被我知道了,卖给财经杂志不知道值多少钱,恐怕我要发财了。”
“大家总是对这些无趣的事情好奇。”
“那顾先生觉得什么有趣?”
这倒是问住他了。拿到一切权利那一天,他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释然,反倒是觉得自己又被另一道枷锁束缚。
见他不答,云黛溪又贴心的转移了话题:“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指指正在做咖啡的奶奶:“那年我刚来巴黎,身上的东西全丢了,在这里才讨了些吃的。”
真不知他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能这么轻巧地说出这些。
“你刚跟那位奶奶说了什么?”不知为何,她有些预感。
“跟她介绍你。”
“顾先生说我是谁?”她的心脏被悬起。
“le mutisme。”他的声音念法语极其好听。
见云黛溪疑惑,他像是偷偷得了什么好处,极有兴致,看她又说了一次:“le mutisme。”
他此刻坐在这里,说法语的样子极具魅力。
如果云黛溪还是个第一次见他的少女,一定会心动到无以复加,想尽办法也要把他弄到手。
可是她已经见过他最真实的样子,这副皮囊骗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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