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银发奶奶端了咖啡和面包过来, 拍拍顾黎安的肩,又用法文说了什么。
画面温馨,一时让她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把真的顾黎安藏在了什么地方。
云黛溪嘬一口咖啡:“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把身子往沙发后靠了一些:“过来跟这位奶奶兑换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le mutisme。”他又故弄玄虚重复了一次。
“没想到顾先生也有不敢说的话?”她想用激将法。
“的确没有一个更好的中文词可以形容这个词的意思。”
云黛溪不再说话,只看着他, 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等杯里的咖啡快要饮尽, 顾黎安才问:“为什么一直这么看着我?”
她如实说:“因为读不懂顾先生, 像读一本难懂的哲学书,看了第二句就忘记了第一句的意思, 只能反反复复。”
没想到云黛溪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他一时觉得燥热。
也许不想有更深的对话, 他站起来过去跟银发奶奶告别,再过来叫她:“走吧。”
推门出去的时候, 门上的风铃响动,顾黎安指了指:“当时就是帮这位奶奶修这个风铃换了吃的。”
眼神里俨然是每次他穿着白衣时的少年感。
怎么会有一个人割裂到这样的地步,连白天和黑夜都有漫长的晨昏线, 而他却总是极热或者极寒。
快要天黑, 乌云和雨水叠加, 让天空看起来更沉了些。顾黎安撑起黑伞, 她过来站在伞下,屋檐下有一处雨水聚集,刚好落在伞上,有珠落玉盘的清脆感。
顾黎安问她:“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
她如实说:“想去看国家图书馆, 可今天太累了,只想回去。”
他打电话叫车过来接, 两人顺着石板路原路返回。
车内比外面高十几度,时差让咖啡的作用也消减许多, 再加上开得缓慢,摇摇晃晃间,云黛溪累得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司机不在车里,只有顾黎安坐在旁边,仍旧单手撑着头看她。
她醒醒神,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晚上八点多,脱口而出:“不好意思顾先生,害你等我这么久。”
他不语,只探过身子来,在她半醒的意识下吻她。
一时有咖啡的香味渡过来。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属于这个世界常见的气息。
从前的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尘世的气味,总有与世界隔离的不真实感。
他的唇逐渐探得更深,云黛溪的双手不由去勾住他的肩,仰着头回应。
几度缠绵,他终于舍得放开她。
下车去拉开那边的门,只说了一个字:“走。”
车外下过雨的夜里,有专属于巴黎的夹杂了几分腥味的气息,这个浪漫之都好像最懂得如何释放人的天性。让人的神志还未清醒,就已经被点燃了欲。
顾黎安拉着她的手下车,快步穿过酒店大堂,乘上那座老式电梯。
下电梯时,已经急躁得不耐烦去数钱,直接抽了张一百欧元的钞票给侍应生。
云黛溪觉得可惜:“顾先生……”
却被他剧烈拉动的力量扯得再也发不出声来。
一直到走到房间门口,才道:“打开。”
云黛溪拿钥匙打开门。
只刚解了锁,钥匙还没来得及拔出,就被他推开,手握在云黛溪的大臂上将她带进去。
另一只手取了钥匙扔进屋里的地下,用脚去踹门,老式门啪一声关上。
百年酒店里满是复古的装饰,灯光里透出不知是什么摇曳的影子,惹得云黛溪心里痒。
她想伸手去关灯,遮掩暧昧气息下自己的样貌,却被顾黎安用手挡住,把她的手拉回,搭在自己的肩上。
“别关。”唇在她耳边摩挲,极轻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半边身子跟着都轻了几分。
“别关。”他又说了一次,这次带着惯有的命令。
他想看着她,看许久不见的她此刻的样子。
“顾先生……”她唤他。身子莫名有些颤抖,不知顾黎安今天究竟会走到哪步,本能地又升起了对未知目的地的恐惧。
“嗯?”他低下头来看她。
上次送她回去时,他就发现了,这个女人睁眼和闭眼时宛若两个人。
那个依靠在车后座,均匀呼吸,胸腔起伏的女人,早已经激发起了他的征伐欲。可理智让他一直等着,等她醒来,才如一只猛兽扑过去。
“顾先生今天会要了我吗?”她问。
“你希望吗?”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在邀请。
她知道,内心的荒原已经被火烧过一片,再吹一阵风,也许就会燎原。
混沌的气息间,传来了敲门声,瞬间抽去了空气里的氧,让火逐渐扑灭。
门外传来林岁欢的声音:“黛溪姐。”
云黛溪清清嗓子答:“岁岁。”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知不能去开门。
“黛溪姐打你电话没通,你到了就好,我就在隔壁,你先休息。”林岁欢一向心思细腻,如果方便让她进来,她自然会去主动开门。
不一会儿,传来隔壁门的关门声。
云黛溪认真问:“顾先生今天晚上真的住这里?”
他抚她眼睑上的痣:“我住在别间,跟你开玩笑而已。”
顾黎安向来不喜欢和人住在同一个空间里,出行订酒店会让助理尽量把左右上下和对面的房间都订掉,最大程度避免那些让人烦心的声音。
那天云黛溪住在家里,惹得他一夜也没睡着。
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睑:“晚安。”
她也道:“顾先生晚安。”
送他至门口道别,她折回到屋里,猛地一头栽进被子里。
又想起什么,一个跟头坐起来,拿手机查那句法语的意思,语音输入查询了半天,总算找到了答案。
他说得对,这个词的确很难用中文表达,和他们的关系确实贴切,是不能说的秘密。
顾黎安出门坐电梯去自己的房间,等开了门,才把头深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他也许是疯了。
那夜驰牧野叫他“溪溪”的声音让妒忌在他心里烧了好多天,他以为时间会如水过河滩,冲淡那些该死的火焰。却没想到,无限拦截流水,只会加剧大坝决堤的风险-
第二天云黛溪一早起来,收到顾黎安的微信:有点急事,我会先回京。昨天你说想去国家图书馆,已经安排好了车,要用随时打这个电话。
下一条附录了号码。
这么一句话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昨晚还跟林岁欢约了陪她出街去拍几组宣传照片,可他竟然还记得。
云黛溪回复:麻烦顾先生了。
那边也许在飞机上,没再回复。
林岁欢的这部电影有不少民国时期的戏份,多少有些敏感,当初拍摄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无法上映的风险,这次来参与点映,算是给年中的大奖做准备。
导演太过强势,出于对艺术的尊重,云黛溪也没强求提前看成片。这次的点映她也像一个普通观众参与。
点映结束氛围出奇的好,许多圈内的人过来祝贺,表示很看好片子拿奖的可能性。
正在交流间,江羡羡的电话打过来。
云黛溪还没开口,却听到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羡羡,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江羡羡的声音急促,声音发得并不完整,应该是被人拿什么堵住了嘴,哀求着:“别过来……这是在我家里……”
云黛溪心里一惊,那男人是方家小少爷。
她立刻按了静音键,怕任何声音传过去打草惊蛇。
容不得思考,她拿助理的手机报警,说明情况和地址,和警方保持通讯,同步那边电话里的声音。
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她边找安静的地方边用自己的另一台手机给顾黎安打电话,心里祈求着他的飞机已经落地。
听到那边接起,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来不及开头铺垫,她急着说:“顾先生,请您帮个忙,方家的少公子可能正在绑架江羡羡,您能联系上方家老爷吗?”
顾黎安答:“有过些交道,你别急,我来处理,好了给你回电。”说完挂了电话。
云黛溪在刚找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继续听那边的对话——
“羡羡,你怎么舍得打掉我们的孩子?为了那个顾黎安?”
“真以为自己傍上大鱼了?”
“你真是太瞧得上自己了!”
那么远的距离,也不知江羡羡现在到底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她拿着手机听筒给110那边实时通讯的手有些抖。
电话那头方少公子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换了语气:“爸?”
看来顾黎安已经联系上了方家老爷子。
明显是不想听电话里教训的意思,他撒谎:“爸,我就是在外面玩儿。”
一来一回说着,算是拖延了时间。
云黛溪赌他是个怕老子的种,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不接方老爷子的电话。
好在警方出动快,不多久就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别动,警察。”
她终于松了口气,这回算是赌对了。
等那边都处理完毕,她身子瘫软坐在旁边沙发上,手还抖着,点了好多次才点中号码,拨通顾黎安的电话。
颤抖着说:“谢谢。”
那边有风声,应该是在室外,语气又回归了平常的凛冽,和在巴黎的他判若两人:“恐怕明天有更多的东西要处理。”
“我明天就飞回来。”
“我可以先去压压消息。”
“好,谢谢顾先生。”她现在选无可选。
正准备挂断,顾黎安又说:“既然公司不愿意卖给我,如果觉得有需要,可以继续传我和江羡羡的消息。”
她一怔,这才意识到顾黎安想收购公司的真正意图:不过是想给她撑一把保护伞而已。他也深谙这个圈子的道理。
“可是你先前还带我去参加宴会,顾先生会背脚踏两只船的骂名。”
电话那头却道:“那跟云小姐不是刚巧打平了?”
第22章
“顾先生真的不介意?”娱乐圈的确真真假假, 在无奈的情况下,或许真的只有这条已经被铺好的路最好走。
“嗯。”电话那头答应得轻巧,“你休息一晚, 明天再回来,那边的事情我会去处理。”
“有劳顾先生。”她道谢。
挂了电话回去晚宴, 林岁欢问:“黛溪姐, 怎么了?我看你刚慌慌张张走开。”
她端着酒杯的手还在颤抖, 怕被看出什么,一口喝空了香槟, 把杯子放回托盘里, 道:“羡羡出了点事情, 我买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去,这边就交给你的团队, 我会提前安排好。”
林岁欢还不知道江羡羡和方家公子的事情,她也不方便说太多。
她向来乖巧,也不再多问, 只说:“黛溪姐我会照顾好这边。”-
顾黎安晚上发来微信:买了明天什么时候的机票?
云黛溪想用上次网上搜的“如何搞定霸总”答案卖萌:我以为如顾先生神通广大, 什么都能查到(偷笑)。
被置顶的黑色头像半天没再回应, 云黛溪又看了几次文字, 琢磨着是不是没有声音,只文字让他误会有挑衅的意思。
赶紧乖乖把真的航班号发过去。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好久,才收到短短几个字: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文字的精妙就在于此, 云黛溪反倒被他的回复搞迷糊了,这是……在跟自己反卖萌吗?
或者也是挑衅?
管不了那么多, 还是正经回复:当然不会,顾先生又帮了忙, 无以为报,还请顾先生明示。
消息后接了个鞠躬的表情包。
那边没理会这些胡言乱语,只回复:我会派车来接你。
云黛溪:不用,我已经安排了公司的车来接。
顾黎安:你把那边取消。
打不过就加入,云黛溪不再纠缠,乖乖把自家公司安排的车取消,再跟他报告:服从组织安排,已经取消了。
顾黎安:嗯。
看样子顾总是有别的事情要忙了,云黛溪没再打扰他,自己打开各种消息通道查今天的新闻。
江羡羡的事情果然没有半点走露出来,方家和顾黎安两边恐怕都不希望走漏风声,就算闹到局子里去,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想再打扰顾黎安,还是等到了京城再见再问个清楚-
巴黎中午的飞机到京城机场正是凌晨五点多,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下机时已经没有一点困意。
云黛溪等行李时跟司机联系,那头接起电话,还没等她说话,已经答复:“云小姐,我已经在接机口等你。”
等出了门,云黛溪才发现原来是那位宾利司机。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的正脸。这才发现,原来他个子不高,人也瘦小,年纪应该很小。完全不是云黛溪印象里给总裁开车司机的样子。
见云黛溪出门,他小跑着过来,笑着把行李接到手里,礼貌打招呼:“云小姐好。”
想起那天他后颈细细密密的汗,云黛溪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您叫我阿福就好。”
“哦,阿福,”她没再去深究他的真名,“实在不好意思,好像每次我坐上顾总的车,都给你带来麻烦,今天还让你这么早凌晨来接我。”
这次终于有机会跟他说抱歉。
阿福恐怕没听人跟他说过这些话,耳朵瞬间通红,连忙给云黛溪鞠躬:“云小姐,您可别这么说,这是我的工作。”
走到停车位,阿福先给云黛溪开后边的门——她常坐的那边,再去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里。
车子启动,云黛溪问:“阿福,顾总安排你送我去哪里?”
阿福说了个地址,她还从没听过,只好奇竟然不是上次那两套房子里的任何一处。
“云小姐。”阿福在前面开着车,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云黛溪提起话头。
车窗外黎明已经显现,印在阿福的脸上,红彤彤的,显得他很有福相,人如其名。
“怎么?”云黛溪回他。
阿福却好像又退缩了,不再说话。
“阿福你几岁了?”怕他紧张,云黛溪重新起了话头,帮他打破空气里的尴尬氛围。
“二十。”
“那么小?”
“嗯。”
“你为什么会来给顾总当司机?”
“嗯……”他犹豫一会儿,才说,“我阿爸是顾先生阿公的司机。”
云黛溪听过,阿公是闽南系语派里叫外公的方式。推思下来,的确也合理,传闻里他跟父亲不和,又那么缅怀母亲,从国外回来,的确只有母亲家的人可以倚靠。
“原来是这样。”沉默被打破,阿福在前面轻松很多,她便不再说话,等着自己被这辆车送到目的地。
云黛溪以为是时间太早,顾黎安还在休息才没来接她。没想到等阿福把她送到门口,敲门的时候,是顾黎安过来开门。
他对阿福招呼:“你回去休息吧。”
阿福领了命令自己从电梯下去。
她站在门口不知今天这道门自己该不该进去,一时有些犹豫。
顾黎安却让出个通道:“进来。”
她拖了鞋进去,照例光着脚。屋子里的暖气已经打开,比外面暖和许多,晨曦洒落,透过落地窗铺进屋子里,窗户外有一片小山,还有些白色积雪,如果在夏天,这扇窗户应该极美。
“这又是顾先生的另一个金丝笼?”云黛溪走了一圈,这房子里的东西比上两次去的还要新。
“你还满意吗?”他在身后问。
“嗯?”云黛溪停下来回走动的脚步。
“你不是说,想要只属于你的金丝笼?”
云黛溪浑身如过电般一惊,手臂泛起层层麻点,好一会儿才回想起自己在飞去巴黎那天的机场说的话。她以为自己开个玩笑,那个“好”字,是回复她要关机的回答。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黎安走过来把她搂入怀里:“时间太仓促,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不知是因为清晨六点,人本来就在半睡半醒间,还是因为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和平常穿黑衣的他比,刚刚那一句软语,就让她快丢了魂。
“所以,你今天不来接我,就是因为在布置这些?”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肆意感受这个此刻还有温度的顾先生,好像下一秒那个黑衣人又会冲破束缚来夺走他。
“嗯。”他答。
她以为自己会恨一个男人为自己造的金丝笼,或者像驰牧野为自己准备房间一样感到羞耻。
可是现在,在这位顾先生的怀里,好像这个笼子理所当然。
仿佛道德早已经在承和园的那一晚毁尽了。
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只能接受。
她垫起脚吻他。
几分演戏几分真诚,这一次全然因为他一个人。
男人送了自己礼物,费尽了心思,她理应表示感谢。
可是心里的警铃在碰到他的唇时即刻响起,警告自己别付出半点真心。
他也回得极轻,像是怕伤了一直扑闪着翅膀的蝴蝶。
拥吻结束,云黛溪问:“羡羡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现在算是私了,剩下的看你,你想让方家少爷入狱吗?”他语气轻松。
“恐怕方家老爷子会想尽办法阻止。况且没造成伤亡,关一段时间出来,以方家小少爷的脾气,非得闹个鱼死网破。”
“嗯,”顾黎安看来也是这么想,点头表示赞同,“约了下午四点跟方家老爷子见面,你先休息一会儿。”
“在这里?”倒时差,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怎么可能说睡就睡。
“对,后面可以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过来。我特意找了离你公司近一点的地方。”
“你呢?”
“我会偶尔来看你。”
云黛溪倒是有个主意:“我想接羡羡过来一起住。”
他表情凝滞,对这个主意明显不是很满意:“为什么?”
“方小少爷刚做了那样的事,那间房子也不适合再待了,本来也是租的,不如让她搬过来跟我住在一起,晚上我们两个人有个照应,况且,只要传出去着是顾先生您买的房子,恐怕方家的人再不敢进来。”
这是她为这金丝笼想到的最好的用处。
“随你。”顾黎安又恢复了穿黑衣时的样子,一副肃杀像。
跟方才拥她入怀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她知道已经惹了他不快,只能撒娇,吻他的喉结:“顾先生,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你别的金丝笼。”
不知道顾黎安有没有听出她话里利用的气味。
“去睡会儿。”他指指那边的房间。
云黛溪径直走进去,大概猜到应该又是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完全不需要打开箱子再拿什么。
去卫生间的时候,她以为又会跟上次一样,堆满各式护肤品。
等她打开,才发现,这一次,没有别的,只有跟顾黎安一样的那套-
以为自己不会睡着,没想到进了房间关上窗帘,身子上弥漫着顾黎安的味道,躺下再睁眼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她急忙起来换好衣服,刷牙洗脸,去箱子里拿化妆品。
甚至都没注意坐在客厅里的顾黎安,一直在看她来回跑动的样子。
等总算收拾完毕,又成为那个光鲜的云黛溪,她才叫坐在沙发上穿黑衣的顾黎安:“走吧,去见方家老爷子。”
顾黎安笑笑,起身往她这边走。
云黛溪心里其实有些抱怨,怎么他不早点叫醒自己,可是压在心里,没敢说。
阿福应该去休息了,这次换了辆车和司机,摸不清底细,云黛溪在车上没主动说话。
顾黎安也一直在处理手里的事情。
她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边构思着待会儿要跟方家老爷子谈判的信息。
这种商界的人物,她向来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鬼知道哪天他们又跟哪家投资方有什么关系。
且不说招惹,有机会跪就不错了,人家还不一定拨冗抽空来见个面。
这回要不是有顾黎安,她恐怕也只能受着,花自己的钱加强安保,尽量下次别让这样的情况出现。
云黛溪已经想好了下车时要跟顾黎安说的豪迈话,等她战胜方家老爷子归来。
却没想到,宾利车刚停下来,就看到传说中的方老爷子站在门口,等顾黎安下车,鞠着躬跟他握手,满脸笑容地打招呼:“顾总,您今天总算有时间过来了。”
难怪顾黎安刚刚不疾不徐。
原来他才是甲方爸爸。
第23章
不管怎么样, 有年龄差异,顾黎安还是礼貌俯身,与方老爷子方玉炳握手, 招呼道:“辛苦您出来接。”
又看看后面垂头站着,没什么好脸色的方家少爷方明通:“方公子最近可还好?”
方明通自然知道话里的意思, 不敢答。方玉炳瞪一眼儿子, 最近被他弄得面子快丢尽了, 没好气地答:“都好都好,多谢顾总关心, 我们上去聊。”
“哦, ”顾里安停住, 转身过来看刚从车上下来的云黛溪,招手让她过去, 跟大家介绍,“江羡羡的经纪人,云黛溪。”
听到江羡羡的名字, 方家父子两都神经一紧, 没想到顾黎安今天谈生意会带个女人过来, 更没想到是要带跟江羡羡相关的女人。明显不是巧合, 不用说,行为里的意味已经显而易见。
方玉炳看一眼云黛溪,赔着笑:“云小姐好,久仰大名。”
“方总好。”岂不是久仰, 两人在各种新闻压制交手了多次,这回属于是网友见面了。
“顾总, 您跟方总谈生意,我在楼下等您。”他们这次还不知具体聊些什么, 她知道自己去并不方便。
这次能从顾黎安的车上下来,显露两人之间的交集,就够了。
顾黎安让身边的一位安保跟着云黛溪:“我先上去,你在下面随意找个地方等我。”
想来去哪里都会给顾黎安带来不便,云黛溪回车里给江羡羡打电话:“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响起哀嚎:“啊,天啊,我的云黛溪,你终于回来了,快让那位顾总放过我吧!”
声音太大,惹得云黛溪把贴着脸的手机往外拿了三寸远:“顾总怎么了?”
“安排了人24小时监控我,我去彩排跟着,回家也站在门口,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就差把我家网线拔了!”
“他倒是想得周到。”江羡羡向来爱玩,又在准备过年晚会的彩排,这可是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的机会,要是又传出什么,恐怕九匹马也拉不回来,再被官方媒体封杀,更是再也别在圈子里混了。
“看你还能嚷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晚点来接你。”
“黛溪姐,我这次是真知道错了,让他的人走吧。”那头像一只饿久了的猫终于见了荤腥。
平常跟着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秉性,说是跟着,其实都忌惮她,什么也管不了,云黛溪对她私下做的事情,只要不太出格,也睁一只眼闭一眼。这次顾先生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算是把她关禁闭了。
听江羡羡这语气,她知道自己的提议恐怕会落空,还是说出来:“我想接你去一处更安全的地方,顾总的地方,今天是方公子,谁知道你哪天又去见王公子,刘公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江羡羡打断:“我不去。”
果然如她所料,不过还是顺着话头问:“为什么?”
“黛溪姐,你跟我不一样,如果是勉强,你不用为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非要倚仗那位顾总。”语气里有贞烈的调性。
这话让她浑身瞬间发麻,那些自以为的事情,江羡羡只看过几眼就懂了。顾黎安想来也看得明明白白,却还是顺着她凿的路走。
“可是羡羡,如果真发生危险怎么办?”云黛溪自知没有三头六臂能处理一切。
“这次我给您跪下谢谢你,下次我找男人的时候擦亮眼睛。”那头答得轻松。
“还下次……”云黛溪叹口气,“江大美人,求你别再让我体验跳伞的感觉了,我惜命。”
“黛溪姐,你现在做的事情可是比跳伞还刺激。”
空气被沉默填满。
江羡羡又用一句话戳透了她的心思。
“羡羡,你照顾好自己,我自有分寸。”
她害怕得极速挂了电话。
现在的她的确沿着深渊,走了一步险棋。
楼上总裁办公室里,方玉炳招呼顾黎安坐下,自己坐在另一边,至于方明通,连进这间办公室门的机会都没有。
方玉炳先开口:“顾总,这次我们那块地,您出的价真的是有点低。”
那块地位置好,要不是方氏在别的产业上资金流断裂,急需现金周转,绝不会出卖。
若放在前两年,自然会有无数的人来问,可现在能拿出这么多现金来接盘的人,实属不多。
而眼前这位顾黎安还握着自己儿子的把柄。
说是生意,其实生意里还夹杂着别的信息。他知道这块地大概率会落入顾黎安的之手,但还是想聊聊价格,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顾黎安推开递过来的雪茄:“方总看来还是不了解我。”
一语双关。
“是是。”方玉炳把雪茄收回。
早听说过,这位顾总出面后,一切都按照合同里的走,绝不会再让半分。
保密文件签署妥当,顾黎安出门时又提醒了一次方玉炳:“方总,下次再出这样的事情,就不只是一块地皮了。”
方玉炳背后瞬间冒汗。
顾黎安这是在提醒他,那头的资金链断裂,跟他也不无关系。前手后手,步步为营。
他当年去拜访顾家时见过顾黎安,那时他还不过是在家里沉默寡言,站在父亲身后的小毛孩子。
这次回国,却成了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不知会搅动京城多少风云。
顾黎安下楼,拉开车门时,云黛溪正在通电话,他只听得最后几个字:“……现在就发吧。”
他坐进后排,淡淡问:“发什么?”
“和驰牧野分手的消息。”
本来一切都早已经准备好,只是时间稍微提前了些,再过几天就是农历春节,这时候发出,很快就会被其他家的春节营销淹没,正合她意。
他没做任何反应,告诉司机:“去醉花楼。”
“顾先生不想说些什么?”
他又绕过话题:“吃过晚餐再说吧,你醒来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嗯。”她也不再说话,权当是给阿福减负了。
下了车,穿过置放着木柴篝火的火盆中庭,得再乘小船,才能到醉花楼。
外面天已经有些黑了,夜色里有雾气,去岸边的路太窄,两个人无法并行。提着灯笼穿汉服的服务生走在前面。进小路的时候顾黎安停住,示意她先走。
冬天不比夏季,有各种飞鸟鱼虫的声音,夜里静得很,唯有从湖里吹过来的一阵阵风。
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云黛溪觉得走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一向的表演素养在,顾黎安走在后面,看前面灯笼映衬下有光穿过的背影,发丝在风中飘起,逆着光透着雾气像一段高斯模糊的视频。
行在木栈道上的两个人,各怀心思,亦步亦趋。
等到了渡口,怕她踩空,顾黎安才绅士地走上前,伸手臂过来给她扶。
船上的暖色灯光亮起,暖气和玻璃将内外的世界分开,颜色一冷一暖,温度也是。
窗外到夜里已经快接近零度,舱内放着火炉暖气十足。
云黛溪和顾黎安在船里面对面坐着,再无其他人,只有外面船头有位划桨的船夫。
船里依然安静,没有任何音乐声,小船随着破浪在水里起伏。
顾黎安往后倚靠着玻璃,直直看着她。
西装笔挺,却坐在这样中式的一条船上,有说不出的割裂却又融合的矛盾感。
暖色灯光照在他的冷白皮肤上也淡了几分,身后的天色已暗,成了能融进一切的黑。
“顾先生好像很喜欢中式风格?”第一次那家隐秘餐厅,承和园再加上这次的醉花楼,全都是。
他的食指在船木上点点,扣出声响:“在国外那些年,牛排汉堡吃的再也不想碰了。”
刚去的那两年,他活在黑暗里,每天和这些食物做伴。
“也是,还是老祖宗的东西好。”她附和着,“不过下一次,我带你去吃一些更接地气的怎么样?”
“嗯?比如?”他饶有兴致的样子。
“义元街的那家川式火锅,你吃过没?”云黛溪从美食地图里选了一种好评率90%的,先试试他的接受度。
“没吃过。”他脸上的兴致明显落了一半。
“哎,顾先生每天就吃这些被抽了灵魂的中式创意菜,太没意思,改天我带你去体验下民间风味。”说起美食,云黛溪浑身来了兴致。
“以后有机会吧。”对这些他向来没什么兴趣。
顾黎安的一盆冷水顺利把她冒出头的火苗浇灭,悻悻地把本来已经抬起的屁股落回椅子上。
这家伙真是无趣。
连她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真情流露咬牙切齿,像被人打了要害的女侠,乱了分寸。
对面的顾先生倒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船行至岸边,船夫敲响木门:“二位,到了。”
顾黎安躬身出去,又在门口伸手想扶她,云黛溪这回没再伸手,为了火锅的一口气还在心里燃着,憋了他一眼,径直自己下船了。
船夫看了冲顾黎安笑笑:“先生,哄女士是挺不容易。”
满脸同病相怜的样子。
走出一段路,还没见传闻中的醉花楼,云黛溪觉得身后有些黑,又吹着冷风,不敢再往前走。
好歹还是命更重要,她停下来等顾黎安从岸边过来。
“没想到云小姐会为了这点事情生气。”顾黎安走近,有些拿她说笑的意思。
“生气?我是为顾先生您感到遗憾,世间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你有那么多都没经历过,多可惜。”她嘴硬。
看着她为了自己生气的样子,也是颇为有趣,顾黎安过来拉她的手:“走吧。”
“去哪里?不会又是顾家开的黑店吧?”她有些惊异于顾黎安对她的容忍,几度在雷区蹦迪,他居然一点也没反抗的意思,握着她的手依然平静。
“为什么不能?”他笑笑,喜欢的东西就该占为己有,一切天经地义。
这枚笑刚好落在心头,惹得她的心口微微一颤。
“先生小姐,这边请。”
戴着面纱提了灯笼的姑娘过来给他们引路。
“顾先生,该不是想把我卖给什么销金窟吧,今晚是场交易?”
说话间,那边醉花楼的灯骤然亮起,红色灯笼照亮了整片湖心。
“卖?卖给谁?”他顿顿,“那倒要看看有没有哪位下家,能接得起我抬起来的价位。”
云黛溪一时语塞。
他继续拉她的手,换了温柔的语气,再说一次:“走吧。”
她的心又跟着颤一次。
顾黎安,你知道吗?
此时此刻的你,在灯笼的红光里,穿着这身快要融入夜色里的冷峻西装,却说着软语,真像个古今通吃的狐狸精。
第24章
寻着灯笼的光, 手虽被顾黎安牵着,却有一种如履薄冰的不安感。
一切都宛如梦境。
直到走过婉转的小路,到豁然开朗的醉花楼前, 绕过大堂内的一池莲花,进了包厢, 恍然感仍在。
她也算见识得多了, 却还是忍不住感叹,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云黛溪低喃:“不过是吃个饭而已。”
顾黎安把西装脱下,自有服务生过来挂在包厢的壁橱里。云黛溪也解了外套坐下来。
不用她做什么, 顾黎安已经熟稔地用手指点了菜谱里的几项, 服务生一一记录好出门去。没过一会儿, 一杯冰水已经送上来了。
他问:“云小姐今天要喝什么?”
他还记得,上次她特意问过这个问题。
她答:“这次跟顾先生一样。”
等菜的间隙, 顾黎安出门接了几个电话。百无聊赖,她只能打开手机刷刷新闻。
下午让安排跟驰牧野分手的消息已经发出,不出意料又冲上了热搜。
评论里好的坏的都有, 让驰牧野转公司的, 让专心搞事业的, 还有说下一个更香的。
好在, 该骂的内容都在云黛溪身上,驰牧野是个妥妥的受害者形象。
刚好快要过年,这些天她就好好在家避避风头,等开年来一切都会被逐渐遗忘。
现在的人对爱情的态度看淡许多。除非有对家挑事, 那就得辛苦花时间和精力压一压。公司里的人已经有了过年加班的心理准备。
顾黎安接好电话从外面进来,前菜已经上了几道。
他坐下来招呼:“你怎么没动筷子。”
“等顾先生。”她答, “你先动,我再吃。顾先生好像总是不吃东西, 您是不是有什么高科技仙气,吸食了就能果腹。”
他又露出那样的笑:“胃口不太好而已。”
每天喝那么凉的水,能好吗?这句她只敢在心里嘀咕。
“云小姐分手的事情已经有各种新闻出来了。”顾黎安把垫布塞进盘子下,修长白皙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放在精致的餐盘边。
“手下的人办事利索,才安排下去立刻就起了成效。”她知道男人的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不敢抬头,也低下头去整理餐盘下的垫布。
顾黎安却偏不想要这样的场景发生,伸出食指去抬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
“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心里难过,不用藏着。”
和动作的强硬相反,眼神和语气里没有半点威逼利诱的意思,真诚到像个老友在问刚失恋的朋友是否需要安慰。
“我早说过,我们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伸手,把托着自己下巴的食指推下来,握进自己的手里。
不过下一秒就被推开,他把手抽离,整个人身子往后倒了一些。
用手支撑着头,又用审视般的眼神看她。
嗯,这才是让人熟悉的顾黎安,凶狠且清醒。连带着云黛溪的神志也清醒了些,面对和自己一样的猎物,不保持警惕,只会被对方吞进肚子里。
“我不会愚蠢到再用这件事情来惹怒顾先生。”她再强调一次。
因为已经试过,发现他的占有欲太过强烈,只浅浅捅了几次就触底,若再把下层冰捅破,自己恐怕要自食恶果。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答:“最好是。”
整顿饭顾黎安还是没吃什么,云黛溪也倒时差没什么胃口,稍微吃了些垫垫。
原路返回的船里,和来时迥然不同,两人相顾无言,都不知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
直到上车时,他才开口对司机说话,指挥着送她去新买的房子。
他甚至没问一句,就自己做了决定。
云黛溪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回来接的是阿福,她笑着拍拍阿福的肩:“顾总对你这么苛刻吗,早上还说要休息,晚上又让你来上班。”
阿福憨憨地点头,没说话。
顾黎安还是没好气,命令:“阿福,好好开车……”
他的气息还未断,云黛溪抬起身子,越过后座两人中间的扶手台,趁他不防备,一个吻落在顾黎安的脸上。
他从提起驰牧野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个吻算是她下的破局点。
男人脸上明显有一瞬僵硬。
哼,反正阿福也是自己人,今天就让你试试毫无准备出其不意的滋味。
可还没得意过一分钟,就被他拉了手腕,整个人被拎起,倾身倒在他怀里。
叠坐在一起,显得后排更加拥挤,她想躲也没地方可躲,被他乖乖摁着。
她怎么能忘记呢,这个男人报复心极重,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低下头快要吻住她。
缝隙中云黛溪留下一丝呓语:“阿福还在前面……”
可是他哪听得进这些,只说:“阿福在正好,有人证,是你先招惹的我。”
话未落音,唇已经落了下来,如藤蔓的手指张开把她的头拖住,让人避无可避。
潮湿的呼吸落在她鼻尖,整个人被温热的酥麻感包围,不管这个男人是怎样的恶魔,在这件事情上,若那天没有骗人,那顾黎安的确有十足的天份。
也许这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征服欲。
云黛溪又服从内心闭了眼,不顾一切地回应他。
直到不小心咬了他的下唇,两人个才如梦初醒。
她坐起来些,侧身拥抱他,像是想把自己身上的暖气渡给他:“对不起,顾先生。”
“算是我还你的。”男人在她的耳边低语。
云黛溪舌尖滑过那天受伤的地方,这次好像终于快好了。
阿福把车开到地下车库,顾黎安照旧拉着他的手上楼去。
这里在城边,又是高层,夜里安静无声,客厅对面的山比天空更暗,勾勒出几段弧形。
进门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云黛溪看着身边的陌生一切,在原地愣神。
等顾黎安进来她才说:“羡羡说不想搬过来。”
顾黎安倒是不意外,淡淡问了句:“为什么?”
“她不是一个喜欢被控制的人,你这些天安排的安保已经快逼疯她了。”
“你想过吗?”他顿顿,“花钱捧林岁欢投资收益率比较高。”
“顾先生为什么这么说?”这两位看来是互相瞧不上。
顾黎安过去坐在沙发上:“光我知道的江羡羡在接触的男人,一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资金都放在她身上,不安全。”
这其中还包括他本人。
云黛溪知道江羡羡想嫁豪门的想法,却没想到她同时在接触这么多人。
可顾先生的消息,向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我会考虑。”她去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对面空洞洞的山。
她手里这家看起来繁华热闹的公司,其实只需要失去几个人,大厦就会坍塌。
“顾先生今天晚上也住这里?”
他不知是在犹豫还是怎么,没立刻回答,只点了点头,说:“你先去洗洗。”
浴室里雾气氤氲,她的心跳随着水洒下来的频率加速,这间屋子就像顾黎安买下的船,茫茫黑暗中,也不知今夜会把他送向哪里。
洗好出去时,顾黎安已经躺在房间床上。
她吓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没回答,还是跟上次一样,掀开被子:“进来。”
这次已经把手机留在了门外,绝不会再让同样的错误发生。
她乖乖躺进去,等待审判来临。
顾黎安的身上还是那款沐浴露的味道,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他把她合入怀里的那一刻,仿佛快融为一体。
他在她的耳边说:“睡吧。”
“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累了。”他轻声说。
云黛溪还不知,顾黎安为了处理江羡羡的事情,再加上筹备这间房子已经快两天没合眼,连今天下午她在房间里睡着时,他还在跟公司确定和方家合同相关的信息。
她不再说话,把头埋进顾黎安的颈间,感受他的呼吸。
他应该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跟那天在车里一样。
云黛溪悄悄抬头吻了他的喉结,轻声道:“晚安。”
顾黎安的呼吸逐渐规律,她的心却越悬越高,四年老群爸巴伞零七七伍叁六历史汇总超级多,欢迎来玩怎么都睡不着,每每想移动一点,又被他的潜意识反抗锁住。
如果穿黑衣的顾黎安是恶魔,那穿白衣时的他,就是不知真假的天使。
一步步把人引入他的局里-
翌日。
云黛溪醒来的时,顾黎安已经在客厅,出乎意料,居然亲自准备好了煎蛋牛奶一堆早餐。
“顾先生不要吃,却会做菜。”她过去看,卖相不错,至少比自己好。
她小时候吃食堂,长大了吃外卖,从没时间研究这些东西。
他解下围裙:“在国外什么都能学会。”
“我以为你会跟上次一样请阿姨过来,给我留下一堆早餐。”云黛溪咬了一口,咸淡刚好,竖起了大拇指,“顾总真是全能。”
“这是你的地方,”他也在桌子前坐下来,“你不开口答应,我不会让别的人进来。”
他的物权意识果然延伸到每个角落。
突然回想起昨晚换阿福开车回来,应该也是为了这处住所的安全。
吃了这个男人亲手做的早餐,实在难以抑制内心的好奇,她挺着胆子问:“顾先生为什么之前都不恋爱?想扑上来的人一定很多。”
他这样的人,应该白天拿着威士忌,站在某个大厦的落地窗顶端,吞云吐雾。夜晚上过无数女人,却没有哪个女人能真的走入他的心。
“云小姐呢?”他用惯常的手段把话题抛回来,“你在的场面里,应该也少不了这些。”
她一惊,是啊,她有什么资格问这样的话。
餐桌两边的两个人,像镜子里的两端,时间久了,让人已经分不清,究竟哪边是实,哪边是虚。
顾黎安喝掉杯子里的冰牛奶:“走吧,我送你去公司,和驰牧野分手的事情,应该有不少工作要处理。”
“什么?”她醒来还没来得及看新闻,不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顾黎安把牛奶杯子放进自动洗碗机里:“这次你办公室门口,可比上次被诽谤偷税时热闹多了。”
第25章
听他这么说, 云黛溪已经猜到,大概是粉丝来替偶像打抱不平。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背叛被驰牧野。
为表诚意, 她把桌上的早餐基本扫空,把餐具去开放式厨房的清洗台里稍微冲了冲, 也放进洗碗机里一起洗。
忙不迭地冲去卧室, 又狼狈冲回来, 想去拿行李箱里换洗的衣服,不过去巴黎刚好带了够用的几套, 都已经穿过, 被压在里面皱巴巴的, 只能说:“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得先回家一趟。”
顾黎安指指沙发上的纸袋子:“早上让阿福去买了新的。”
他大概趁着自己睡着偷看了尺码?
顾不得那么多, 她拎着袋子进屋,梳洗完毕,拿出来时才注意到, 这身衣服跟那天她去承和园穿的版型款式几乎一样, 全套的黑色。
穿好从屋里出来, 他上下打量一番, 眼神波澜不惊,你知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没多说什么,两个身穿黑衣的人动作一致,无声地往大门方向走。
上车时仍然是阿福来接。
云黛溪在后座跟他打招呼:“阿福早啊, 真是辛苦你了。”
阿福还是憨憨地笑,这次总算开口说话了:“云小姐早。”
行车的途中, 正巧看到有人爬上梯子去换路边灯上的条幅,满是新年的热闹景象。
真的快要过年了, 云黛溪在心里感叹,顺嘴问了一句:“顾先生过年有安排吗?”
知道从顾黎安的眼里看不出什么,云黛溪挪了点身子去看阿福的手,每次紧张他的手总是紧握方向盘,看指节的白色程度就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她把这当作是探测问题的晴雨表。
这回阿福的手握得有够紧。
她本想着不行就算了,干脆说说自己的行程糊弄过去。
顾黎安却直截了当答:“没有。”
害得云黛溪都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才好。
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大年三十得陪羡羡和……”
她犹豫要不要说出驰牧野的名字,想了想反正上了电视也能见到,被他亲自扒拉出来更是不好,只好直接说:“我得陪羡羡和驰牧野去参加春节晚会演出。”
他们自从有些名气就已经成了常客,云黛溪反正也没家人好陪,在演播大厅反而更热闹些。
听了她的安排,顾黎安没再说话。
“如果顾先生没安排,我可以问问师傅,她也一个人,我每年大年初一一早去给她拜年,要不是跟我一起?”
“嗯,我考虑考虑。”
对于他一贯的不给准信,云黛溪已经习惯成自然,不再跟他深究-
到了公司楼下,果然如顾黎安说的那样,比那天闹出税务新闻时更热闹。
除了记者还有一群粉丝举着牌子表示对云黛溪的不满。
写多难听的标语都有。
顾黎安拨了个电话问:“后门有人吗?”
那边应该是答“没有”,顾黎安让阿福往后门开。
云黛溪以为他已经到了在自家公司安插间谍的地步,等从后门下了车,才发现站门口的人是那个财经杂志的小姑娘,丁明溪。
好家伙,难怪没接她的offer,看来是被顾黎安收买了。
“黛溪姐早。”看他们下车来,她站在门口打招呼。
云黛溪故意跟她开玩笑:“看来是我这池子太小,养不起小溪你这条大鱼。”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注意到,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溪字,姻缘巧合,挺有意思。
顾黎安也照着她的语气复述了一次:“看来是我这池子太小,养不起小溪你这条大鱼。”
说着三个人都笑了。
云黛溪这才注意到,顾黎安真心笑的时候有梨涡,整个人亲和许多。
笑罢,丁明溪才说:“哪里,顾先生的确给我开了Offer,比我现在的薪资高五倍,不过是来给黛溪姐你打工。谁能顶住这样的诱惑。”
这是真没料到,反问了一句:“我给你看东西的事情顾先生知道了?”
吓得丁明溪赶紧摇头否认:“我可什么也没说。”
顾黎安听着已经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回说:“没想到云小姐比我胆子还大。”
丁明溪的确什么也没跟他说过,不过刚云黛溪这么一问,他倒是猜出来了,恐怕是把和博涛的资料给她看过,探探口风。
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做,光是那天晚上见了他们两人在一起,事情到现在还没传出去给十里八乡知道,已经认定这个姑娘值得信任。
在云黛溪公司里安插一个双方都信任的人,对谁都好。
“上楼吧。”云黛溪招呼他们去后门的保密电梯。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你自己注意安全。”顾黎安交代好,没跟他们上楼,坐上车先走。
丁明溪站在她的办公室里往外看,感叹:“明星的影响力是真大,现在人越来越多了,可比我那天来的时候多多了。”
“那是自然,公司的知名度有时候不能跟下面的艺人比,公司倒了艺人还能去下一家,或者自己出去成立工作室。”云黛溪说得极为现实。
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丁明溪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云黛溪却还在办公椅上坐得安稳。
她小跑着过来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云黛溪笑笑:“这场景你不是见过一次?”
“哦,”她点点头,“咱们就等,让他们等。那黛溪姐我要给他们点外卖吗?上次你们给我点的那家还不错。”
“行啊,你安排。别让大家冻着。”
等丁明溪出去,她才给驰牧野打电话:“你在哪里?”
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在年前已经结束,其他的工作也都暂歇,大概是在彩排春节晚会。
“彩排呢。”对面语气好不到哪里去。
“嗯,那就好,你好好彩排。”她本想安慰几句,想想也觉得没有必要,都是成年人,而且之前也已经说好。
电话那头却开口说:“黛溪姐,你回来都不见我一面,就把我甩了。”
这回他改口,又叫黛溪姐。
“对不起。”她无话可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最近的一摊子事情里,他是最无辜的人。
“你这样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粉丝们闹起来,以后出门可能都会有危险。”
他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她,让她又产生了那种羞耻感。
“没关系,实在不行我也给自己花钱请保镖,事情过一阵就会过去,你光芒万丈就好。”
“如果你觉得委屈,我可以不要这些光芒,反正都是你给我的,我全部还给你。”
果然是少年才敢有的底气。
“牧野,”她用难得的温和声音叫他,“光散播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如果你真希望对我好,就要努力成为更强大的人,这样才有能力保护别人。”
那边一时没了声音。
云黛溪停了一会儿,说:“我挂了。”
驰牧野应该咬着牙,说话的语气里有意气用事的意思:“我会的。”
还没等云黛溪反应,那头已经先挂了电话-
顾家私人医院套房里,顾黎安正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看医生和护士给躺在病床上的顾建华拆医疗仪器。
面无表情,麻木得仿佛床上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刚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父亲顾建华生命体征已经极弱,随时都有过世的可能。
他赶过来时医生交代了几句,出门去拿病危通知的相关协议。
人虽在昏迷中,可好像感觉到有人来了。他走近时,顾建华夹着监控的那根手指动了一下,像在召唤他。
可正是那一颤,让他停在原地,再没往前走一步,只远远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天意,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心电图从规律落回一条直线,监控仪器开始报警。
一群医生和护士冲进来,开始做各种抢救措施。
病房里忙作一团,顾黎安一步步退出来,坐在靠外的沙发上,看着一群白衣服的人,围绕着床上的男人做最后的努力。
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他和那个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已经瘦得脱相的男人已经超过十年没见,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他热闹一世,当年被无数人围绕。可到最后一刻,只剩下被他亲手推下冰河的儿子站在身边。
挺好,顾黎安在心里想着,算是打平了,我们彼此看着对方死过一次。
签好各种协议,顾黎安让人都出去。
安静坐了一会儿,打电话给云黛溪:“我过去接你。”
“可是顾先生你刚把我送到公司,下面的事情都还没处理。”
“我会安排人来处理。”
不知为何,看着顾建华的身体被盖上那层白布,心里的噁心感陡然翻涌,怎么也摁不下去。
“顾先生,不必,我可以……”云黛溪不想再麻烦他。
“我现在来接你。”他又一字一句说了一次。
那个黑色的恶魔又窜了出来,云黛溪不再反驳,挂了电话等他过来。
等顾黎安的空隙,她安排助理跟丁明溪先讲讲日常的工作内容,盘算着以后一些跟机关和正式机构打交道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处理。
顾黎安的车到了仍旧停在后门,打电话给她:“到了。”
她拿上包小跑着下去。
这回他没下车来帮她拉开车门,是阿福下来。
云黛溪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严重的事情。
等她上车,阿福也刚落座,转过头来问他:“去哪里?”
难得连阿福都不知道目的地。
“下去。”
顾黎安赫然吐出两个字,让云黛溪和阿福都心里一惊,不知他说的是不是自己。
阿福不敢再看,自觉拉开门出去。
真是谢天谢地,要不是阿福动作快,云黛溪估计会灰头土脸滚下车。
顾黎安把后排中间的扶手台猛地推起,不由分说,伸手搂她入怀,手臂把她整个身子都裹挟住,低头将脸埋进颈间。
他的呼吸明显比日常急促一些。
不知为什么,动作分明那么暴力,却有说不清的脆弱感。
她想伸手去回抱他,拍拍他的背。
可是双手被困,根本动弹不得。
她还在考虑到底该开口说些什么。
顾黎安却在他的耳边缓缓说:“带我回家吧。”
说完,手臂更用力地圈住她,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第26章
身体被囚困, 她只能把脸转向他一些,在他肩上轻柔地答应:“嗯。”
不知现在在她耳边的这张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兴许比穿白衣时的他还要脆弱三分, 才会让人只听到声音就心生怜惜。
她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可还是不敢动, 怕扰了他的心絮。
车窗外又下雪了, 没有风, 白色雪花零零碎碎洒落下来,成不了气候, 落地即刻化了, 只留下水泥地上暗色的水渍。
极安静的车里, 顾黎安的呼吸和心跳就在胸间,扑通扑通, 如鼓槌也打在她的心上,让她感同身受。
许久,他才放开。
回归到位置上时, 他脸上已经没了别的表情, 唯独剩下让人熟悉的漠然。
云黛溪摇下车窗:“阿福, 上车吧。”
外面冷得不行, 阿福开门时冷气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阵风,再加上他衣服上被渗透的残余寒意,让车里的空气刹时活络了些。
“阿福, 去名公馆。”这是顾黎安为他准备的金丝笼楼盘的名字。
她悄悄转头去看他,却没想到也碰巧撞上他看着自己的视线。
顾黎安眼睛里的雪比窗外的更大, 扑朔迷离,若有谁敢踩进去, 怕会在某一处陷落,重重地跌下去,再无翻身之地。
云黛溪收回眼神,不敢再看,干脆拿出手机继续处理今天该处理的公务。
顾黎安也不再说话,安静待着。
突然想起什么,云黛溪叫:“阿福,算了,先去我的住处,我去收拾点东西。”
她在路上临时下了决定,今年过年就在那处金丝笼里住下了,至少是这两天。
也许顾黎安需要她。
阿福打方向盘掉头,顾黎安还是没说话,任凭一切发生。
等到了她家楼下,云黛溪说:“顾先生,我上楼收拾东西,很快就下来。”
又指挥阿福:“那边有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你把车开过去等我。”
下车关门的时候,她终于有机会偷偷看一眼顾黎安。
他的脸今天更白了,毫无血气。
上楼云黛溪收拾了至少十天能用的东西,拖着大箱子下来,阿福远远看到下车来替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
上车时,中间的扶手台里多了瓶挂满水珠的矿泉水。
那么冷的天,他还是有这样的习惯。
“保温杯永远也赚不了顾先生的钱。”她说了个极其难笑的笑话,试着打破僵局。
“等我老了也不一定。”出乎意料,他有了回应,声音平稳,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顾先生现在也不年轻了。”说起来有些好笑,她的语气颇有些催婚的味道。
顾黎安喝一口水,答:“还真是,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云黛溪怕触了霉头,赶紧:“啊呸呸呸。”
本来四五点不算晚,可外面的雪压着天色呈现出灰黑色的气息,显得路边的彩灯更明亮了些。
车窗外,有小孩在追着雪跑,蹦蹦跳跳去接落下来的雪,握在手心不一会儿就化了。可就算如此,还是乐此不疲地追逐,反反复复。
云黛溪看了感叹:“我家那边冬天每年都没雪。”
冬天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快乐,只剩下痛苦,连一点看到茫茫白雪的期待也没有。
到地下车库,她以为顾黎安今天应该不会亲自过来开车门,可等下来时,他却已经在门口候着。
这次,她主动拉了他的手,唤他:“走吧,回家。”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心里只能感叹着,这果然是她最擅长的手法,融入其中的时候,连自己也骗。
顾黎安倒是被这四个字击中,抬眼起来看她。
她也不闪躲,想看他眼里的雪是否小了些。
可是雪停了又结了霜,她依然看不清楚。
她跟阿福告别:“阿福,你把车留在这边吧,钥匙给我。也许这两天能用上,我来开。”
阿福有些为难,不知该给还是不该给,看着顾黎安有些犹豫,等他给个答复。
“顾先生,应该不怕爱车被刮花吧?这辆车对你来说一根汗毛也不值。”她笑着探头看顾黎安,想获得他的允许。
快过年了,阿福该放个假,她可以给顾黎安当司机。
“随你。”他松了口。
阿福这才把钥匙放到云黛溪手心,跟他们道别。
这回换她在前面牵着顾黎安走。
到门口时,她甚至没问,用第六感在密码锁面板输了自己的生日,门果然应声弹开。
她笑笑:“没想到顾先生还会来这套。”
“秘书安排的。”他答。
不管怎么样,也算有心了。
早上出门时地暖已经关了,进门时屋里还有些冷,她换了放在玄关的拖鞋,顾黎安亲自拎着箱子进门。
“云小姐是把整个家都搬过来了?”他问一句。
云黛溪故意把笑咧大了些:“那不是正合顾先生的意思了?”
顾黎安也换了拖鞋进来。
等云黛溪过去打开箱子,他才明白箱子这么沉的原因,衣服缝隙里至少塞了五瓶红酒。
她举起其中一瓶,问:“晚上顾先生想吃什么?我们开一瓶庆祝我终于俯首做了顾先生的笼中鸟,顺利入住金丝笼。”
顾黎安似笑非笑,想起躺在病床上的顾建华,兴许今天真的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你会做什么菜?”他反问一句。
惹得云黛溪脸上的笑容换成了尴尬:“真不会。要不劳烦顾先生又亲自来发挥一下?”
她拿手机点外送的食材,边看边念叨着:“顾先生煎的牛排应该很不错,我下单食材回来等你的大餐。”
他说过不会轻易让其他人进这个地方,就算再有大厨在后面排队愿意来做这一餐,只要云黛溪不点头,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好啦!就是得等等,外面下雪应该送得慢,不过我加小费了,等不及要看顾先生发挥。”她挥着手机冲顾黎安笑。
她正巧坐在靠落地窗的那边,从顾黎安这边看过去,逐渐下大的雪从她背后落下,可再大的雪也挡不住她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的热情,每片雪反倒像是给她壮行的礼花。
顾黎安知道她一定有几分是演的。
她哪时对他那么热忱过。
不过今天他不想去深究了,就算是演得又如何。
等外送的间隙,云黛溪来回转悠了一会儿,一直在盘算着哪里要摆些什么,看着真像要长期住进来的样子。
逛了一圈,外送还没到,她又回来坐在沙发上,找了电视机遥控器打开准备看看节目。
调到电影频道的时候,里面正在播一部黑白片《控方证人》。
她上大学那会儿看过一次,当时就惊异于1957年就能拍出这样的片子,真是太妙了。
干脆停下来让他继续播。有些含糊的老式配音方式,让屋里不至于寂寥,配着窗外的雪景刚好。
她从箱子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正在感叹自己聪明,带了开瓶器。下一秒就自信不起来了,弱弱问顾黎安:“这屋子里一定没有红酒杯对吗?”
他理所当然答:“没有。”
算了吧,她放弃。
去厨房找了只喝牛奶的马克杯过来,把红酒打开先倒出来醒醒。
黑白影片在灯光里看不太清,她走过去把客厅的灯光按灭了些,只留下壁灯。整个空间瞬间暗了下来。
地暖也终于开始起了温度,一切终于舒服了些。
她拿了红酒瓶和马克杯过去,坐在沙发上。
难得见顾黎安姿态那么轻松,也依靠在沙发背上看电影剧情。
她问:“顾先生看过这部电影吗?”
他答:“嗯。”
她问:“顾先生觉得怎么样?”
他答:“大师的上乘之作。”
他对里面讲欺骗的剧情避而不答,只公正地评价一部电影的好坏。
云黛溪那时看的时候,就警告过自己,女人不该沉溺于和男人的爱情。现在却坐在这间房子里,跟一个甚至算是陌生男人一起看这部电影。
她根本不了解他,回想起来甚至都没见过几次。
何等讽刺。
她喝了一口酒。
马克杯的杯口太小,时间过短,红酒还未醒透,单宁含进嘴里满是酸涩味。顾不上那么多,她只管喝着,用以平复自己心里的毛刺。
电影还在播,剧情反转到第三回的时候,半瓶红酒已经下肚。
顾黎安看得认真,好看的侧脸在黑白色的映衬下格外分明,她躲在黑暗里,一时看入了谜。
神经系统也许是被酒精麻痹,刺激着她的意识,心里猛然萌发出自暴自弃的想法。
如果他的眼底是深渊,大不了跌下去一次又如何,遍体鳞伤再爬起来就行。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云黛溪的心,在这场大雪里黯然燃起一把火。
喝了一口酒,她大着胆子攀上了顾黎安那边的沙发,跨坐在他的腿上,手臂绕过脖子从后方顶住他,让他的头仰起,自己高出一头,占了绝对的主动位置。
而后,低下头,不由分说把唇贴了过去。
红酒从她的唇间慢慢渡过去。
她用手去抚男人轻滚的喉结,想确认他是否把这红色的液体都咽了下去。
这次她的妆还没卸,红酒夹杂着口红的味道无限蔓延,有说不清的颓靡味道。
女人想去探那天被她咬破的地方是否愈合,却被他用追逐着的舌尖狠狠扫开。
如她去了不可探寻的境地。
云黛溪悻悻地把头抬起,问:“顾先生,今天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男人侧过身,把她推倒在沙发上,重新占据了主动的位置,俯身下来,在她耳边道:“云小姐,你又破戒了。”
第27章
“嗯?所以呢?”现在的她借着酒劲壮胆, 毫无畏惧的意思。
扣着他还没来得及解下的领带,把他的脸拉得更近了些。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先主动, 唇又急切地吻在了一起,空气里满是缠绵悱恻的气息。
微醺下的她有些出汗了, 却已经顾不得这些, 只想和这个男人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 她甚至有些懂了男人所谓的占有欲。
当下当时,这个人只能属于自己, 任何其他的人都不许接近。如果他被别人抽离, 空洞感会赫然变成恐惧, 像身上陡然少了赖以生存的一处脏器。
这一次,她拨开了顾黎安的防备手, 若即若离地顺着他西装裤精致的剪裁缝探进去。
趁着他惊讶到放松警惕的时刻,云黛溪使力翻转把他压了下去。
她又占了上风,不顾一切, 只压在他的身上, 肆意地吻他。
甚至做着自己在今晚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她以为他会捉她的手, 可什么也没发生, 他喉咙深处传出的沉声叹息分明是在默许。
云黛溪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一对勇于探索火山的法国夫妻,传说他们在赤热的岩浆中相识,最后也被掩埋在遮天蔽日的火山屑里。
被她压在身下的顾黎安, 此刻的喘息何尝不像一座火山下正在滚动的岩浆,赤热又危险。
可深知危险, 她却偏要犯傻挺身一试。
岩浆股股涌动,节奏清晰。
终于, 在压抑许久后翻腾汹涌与窗外不知哪里放起的烟火一并喷发。
她这才松了手,停住吻他的唇,在他耳边呓语:“顾先生,酒的滋味怎么样?”
他不语。
这次换云黛溪先起了身,去她的那间房洗手,再拿卸妆的东西把脸都清理干净。
耐心地把手上滚烫汹涌的岩浆清洗完毕,她出去客厅时,能听到他在另一间房冲洗的声音。
她正准备打开软件看牛排送到哪里,手机响起来,是外送员:“女士您好,您的东西已经放在电梯里,您记得去取。”
这里一梯一户,他没法送到家里。
云黛溪起身去开灯,到屋外去取,取好回来把牛排放在餐台上,等顾黎安出来。
不知道他出来时究竟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她。
她一时甚至有些期待。
电视里的《控方证人》正播到完结的字幕:The management of this theatre suggests that for the greater entertainment of friends who have not seen the picture, you will not divulge to anyone the secret of the ending of "Witness For The Procsecution"。
一字一句,都像是对她在这间屋子里做的事情结局未知的警告。
她拿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屋里又陷入安静。
顾黎安穿着白色的睡衣出来,头发已经吹干,蓬松轻盈。
她又喝了一口酒,指指开放式厨房的台子:“顾先生,牛排和其他的配料都到了。”
他打开灯,煞有介事地煎起牛排。
屋内飘来黄油和牛肉的香味,让先前还虚幻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她真的觉得饿了,起身去看他煎牛排的样子。
“真有几分大厨的架势。”她夸他。
“在你之前,还没人试过我煎的牛排。”
她立刻敏锐地意识到,顾黎安没再叫他云小姐。
“那真是有幸。”她答,仔细看他认真地翻转牛排的手。
锅里的油在火烤上发出刺啦的声音,绵密却剧烈。
煎好的牛排被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她已经饿得不行,不顾形象拿着刀叉把牛排吃了下去。
先前在餐厅里几次维护的淑女形象全然坍塌。
顾黎安只今天难得吃了一半,还是把盘子推到边上。
还是如常看着她,却只字不提刚刚在沙发上发生的事。
待填饱肚子,云黛溪放下刀叉问他:“顾先生今天晚上住这里?”
他答得有理有据:“你主动给阿福放了假,我们都喝了酒,难道让我打车回去?”
“哦。”她只能乖乖点头,起身收拾盘子去洗碗机。
两人又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各自心神不安地做着事,晚些时候,顾黎安起身说他要回屋了。
太久没沾过酒精,再加上云黛溪冲动之下做的那些,惹得他有些头晕。
她答应着,远远看着他回屋的白色背影,声音自胸腔发出,却被人为压制了一些,唤那个背道而驰的男人:“顾先生。”
他转过身来看她。
她才说:“好梦。”
他也答:“你也是。”
并没有发生什么,两人依然分别,云黛溪拿了本书,又一次走进那间客房。
到最后他也没说究竟今天发生了什么,她也自然不会去问-
第二天起来时顾黎安已经离开,照样做了早餐,留下字条:醒来可以放烤箱里热热。
云黛溪吃过早饭拍了张光盘行动照片发给他:顾先生手艺不错。
对面发来消息回复:好。
想起她昨天跟阿福夸下海口让他放假,大言不惭说要给顾黎安当司机,结果今天起得比他还晚。
云黛溪发消息过去:顾先生今天亲自开车去公司的?
顾黎安回:恩。
云黛溪赶紧赔罪:如果顾先生今天还来这边,明天我再开车送您。
顾黎安回:我这两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也好,她也还没想到要怎么面对昨晚之后的顾黎安。
又编辑了些顾先生一切顺利的客套话发过去。
到公司楼下时人已经比前一天少了许多,快要过年,凑热闹的都散了。
丁明溪昨天快速了解了些信息,等云黛溪到的时候跟过来:“黛溪姐,我做了份后面的规划发到你邮箱里。”
她笑笑,小姑娘真有些像她当年的卷劲。
开电脑查收邮件,写的文档里有许多最近其他同类型公司的资料,上市的有财报分析,未上市的有最近的上播版权信息、艺人行程的收集。
云黛溪回复:可以先去你愿意的团队轮岗,最后喜欢哪里就先在那边干。
她心里已经有了安排,等熟悉得多了,再做她的贴身助理。
邮件刚发出去就听到敲门声。
“进来。”
丁明溪推门进来,大喘一口气,满脸通红神态急切。
“怎么啦?我刚回了你的邮件,这就等不及了?”
“不是,”她还喘着气,“黛溪姐你看。”
她把手机递给云黛溪,是财经新闻,赫然写着:GW公司前董事长顾建华于昨日去世。
昨日。
云黛溪只觉得世界轰然陷落,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警笛声。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画面,满是尘土的废墟里,只剩下顾黎安孤身一人穿黑衣站着,眯缝着眼睛,看不出情绪。
昨天顾黎安说“带我回家”四个字的嗓音,在耳膜里循环浮动,扰得她耳根不得清净。
“黛溪姐,这是顾总的父亲。”
丁晓溪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可他从昨晚到今天却那么镇定的样子。
她把手机递回去,沉声说:“你先出去。”
等门合上,才拿手机按下顾里安的号码,只是犹豫再三,到最后也没拨出去。
如果他愿意分享,早在昨天就会跟她讲。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
她只能等,等他主动召唤自己,否则就越界了-
大年三十那天,送江羡羡和驰牧野去晚会后台,都安顿好她才出去演播大厅找了票上的位置坐下。
空隙里照旧挨个给客户和朋友都发了拜年信息。
最后才点了顾黎安的黑色头像,对话还停留在“我这两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编辑了许多道谢的话,最后还是只发了一句:顾先生,新年快乐。
没一会儿收到了他的回信:在晚会录制现场了?
云黛溪回:嗯。顾先生在哪里?
他还是没回复,台上的好戏已经开始直播,云黛溪特意要了后排靠门的座位,不会被摄像机拍摄,能用手机,有任何事情走动起来方便些。
江羡羡和驰牧野的节目在前半场就结束,她匆匆赶去后台,跟他们说句新年快乐做告别,准备离开。
也许她等在金丝笼里,顾黎安就会来。
安顿好一切,正准备再给他发消息,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
接起电话,那边背景音很安静。
“江羡羡和驰牧野的节目都结束了。”他看来一直关注着晚会进程。
“嗯,我刚交代好,正准备回去。”
“下来。”那边说。
“嗯?”她不敢确定。
“在广电楼外面,车里。”
她心里一惊,快步往窗边看,长长的台阶下,正停着那辆宾利,打着双闪灯。
“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她如一只在森林饥饿多时的美洲豹,往电梯飞奔过去。等电梯的间隙,来回踱步,血腥已在眼前,身体的本能忍不住要将猎物扑倒。
下到一楼,正准备迈下台阶,后面却传来声音:“黛溪姐。”
是驰牧野。
她转身,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慌张地挤出笑容:“牧野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来年见。”
助理和身边的其他都已经放假,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灯下,没有平常众星捧月的光环,却刚巧有楼外的射灯照在身上,是这片黑夜里唯一的光。
少年的确成长了,连笑容都老练了些:“黛溪姐,新年快乐,过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他跟往常一样,张开双臂,要一个兄弟似的拥抱。
云黛溪却身体僵硬的停滞,显现出无声的回绝。
不管从哪个方面,她也不该再让有任何误会的事情发生。
看她不为所动,他又笑笑收回手臂:“这下好了,告白害得朋友都少了一个。”
说话间不免有些落寞。
云黛溪道:“牧野,新年快乐。”
他并没再做回复,一个人形单影只,从广电大楼外高高的楼梯走下去。
看着背影,她又在心里说了一次抱歉。
驰牧野走到顾黎安车边时,黑色宾利车窗缓缓摇下来。
他往里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不过只一晃而过,车窗玻璃又升了起来。
第28章
云黛溪快步跑下楼梯, 跟过来等候开门的阿福道“新年好”,而后钻进车里。
顾黎安和驰牧野地对视时她在高处,无从判断他们之间到底都是怎样的情绪, 心里的不安自然显露。
从上车就出于本能地看着顾黎安,可有了上次的经历, 自知不方便再说什么或做什么弥补。孩子似的想要糖果又不敢开口, 最终选择放弃。
顾黎安打破沉默, 冲前面唤了一声:“阿福。”
看来是早已经安排好了去处,阿福得了令直接启动车子, 往名公馆方向去。
车内照旧安静, 除了驰牧野, 云黛溪还有太多想问的。
想问他最近还好吗?又怕再揭起一次伤疤。
消失的这些天里,云黛溪只能从财经新闻报道里看到他。
顾建华的葬礼办得极其风光, 声势大到许多政界的人也参与,各大媒体都用重要版面报道。不过报道明显被公关过,只留下了顾黎安想留下的部分, 他在欧洲的那些经历, 没有一点被写出来。
所有的报道里, 眼前这个男人都保持着极为得体的平静。
仿佛这不是场葬礼, 而是他对外界宣布掌握实权的加冕仪式。
参加各种场合的宴会里,无数人在八卦着,甚至有的人臆测顾建华的死跟他不无关系。
连带着江羡羡的资源都好起来,外界无数传闻她也许能真正攀上豪门。
那些新闻里, 这个男人冷血无情。可云黛溪相信,那天他在车里拥抱自己, 说着“带我回家”四个字时,身上散发出的脆弱感, 没有一点不是真心。
想缓和气氛,云黛溪冲前面开车的阿福说:“阿福不好意思啊,本来想让你放假呢,车在我那边车库停了那么久,最后还得你开辆新的过来。”
阿福回:“黛溪姐别这么说,应该的。”
这句话之后车内又陷入安静,顾黎安好像累了,并没参与,用手撑着头。云黛溪低头凑近去打探,手掌下的阴影里,他的眼睛已经合上。怕打扰他,她乖乖不再说话。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料到,心里居然有些期待。期待他会像上次那样,在睡梦里,主动来牵她的手。
就算是占有欲也好。
可这次到了名公馆车库他都还没抬起头,直到云黛溪轻轻推他的手臂:“顾先生,醒醒。”
听到声音,他才睁开眼睛,看四周的环境,确定已经到目的地,才惺忪地说:“阿福,明天不用来接我。”
没见面的这些天,云黛溪偶尔会怀着开盲盒的心态,来这边住上一晚。可是越等待越觉得不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在想着,是不是他来了。直至睡眠完全消失,只能边喝酒边眼睁睁看着窗户外的天色变亮。
顾黎安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冲她招手:“过来。”
落地灯里的他满是慵懒的气息。
这些天他应该真的累了。眼神的雾气更重,肤色比先前还要苍白,连额前的碎发都长了些,掩盖了部分眼眶,让他看起来更多了些迷离的气息。
云黛溪光着脚过去,本想伸手去攀住他的肩,却被顾黎安抢先一步,把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夜里清晰的心跳声在耳边响动,穿过耳膜延续到她的身体里。
仿佛有默契,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顾黎安的手却越圈越紧。
她没挣扎,任由着他去。
天空中烟花突然炸起,落地窗外满是绚烂的颜色,云黛溪被声音扰得本能想从顾黎安怀里坐起,却被他手臂的力量阻止,没抬起来哪怕一分。
她顺从,没再动想移开身子的念头,唇瓣轻启,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句:“顾先生,新年快乐。”
顾黎安终于松手放开,双手捏住她两边的胳膊,垂目看她:“新年快乐。”
今天的他比平常多了几分疏离。
犹豫再三,云黛溪还是收回了搭在他肩膀的手,不知哪来的情绪,她想吻他,却不敢。
怕这段时间的消失里,多少有因为自己上次越界的因素。
她问:“顾先生今天住这里?”
他答:“嗯。”
云黛溪从沙发上下来:“那我去洗洗。”
顾黎安滚动喉结,若有若无地答:“嗯。”
这间房子里已经按照上次的计划,摆上了许多云黛溪的东西,不再那么冰冷无情。顾黎安上次听到时,以为她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真买了不少。
云黛溪去洗澡的时候,他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看那对草莓熊的时候最为好奇。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少女心。
他揉揉草莓熊的头,触感柔软,几个小时前,在饭桌上跟阿公林业华摔碗的气莫名消了些。
云黛溪在更衣室脱下衣服时,才发现上面有血,再三确定不是自己月经来潮时,心里不由一惊。
这么特殊的时刻,豪门争斗的各种恐怖画面闪现,她囫囵冲了个澡就从里面出来。
客厅里空着,她以为人已经走了,向来镇定的她,也感觉有一丝慌乱袭来,乱了脚步,去他睡的那间房寻他。
飞奔过去时,甚至忘了敲门。
直到推门进去,看到裹着浴巾的顾黎安,才瞬间清醒。
淋浴的水还未彻底擦净,水珠顺着下巴滑落,从胸腔到腹肌,无一不被沾染。
“抱、抱歉……”云黛溪惊得连连道歉,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脚却像被陷入了泥里,再也动弹不得。她转过身来,把背脊贴在门边的墙上,深呼吸了好多次,还是无法止住快速跳动的心脏。
内心的小人跳得老高,想要拍醒这个心跳加速的女人。娱乐圈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好看,也不是没见过他们的腹肌,为什么今天看了顾黎安的偏偏反应那么大?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云黛溪边念叨着边在门口踱步。
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男人还是没穿上衣,指着不远处的柜子,叫她:“拿那边的医药箱过来。”
顾黎安好像是故意的,分明有时间,可等她拿好药箱回来,还是没穿上身上的衣服。
果真是个狐狸精。
云黛溪低着头警告自己真的不能再看了,否则又会跟上次一样破戒冲上去。
她拉顾黎安的手过来,中指和食指都有伤,好在伤口不深。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受伤?”他的声音今天格外低沉。
在这间屋里骤然响起的时候,如杨柳垂枝滑过水面,挠了她的心。
“顾先生身上都是秘密。”她不敢问,他们之间并无确切的关系。
她早知道,顾黎安这样的人,那位阿公自然会给他安排最适合的孙媳。那个女人能帮他,会给他的生意带来助益,而不像自己,只能做一只吸血的蚂蟥,靠着他的保护而活。
“云小姐包扎伤口很专业。”他打趣说。
“当然。小的时候,我常被打,经常受伤。去不起医院,学校医务室更不敢去,都靠节省下来的钱去药店买药,再把药存在不被发现的地方,受伤了得自己包扎。”她边轻巧地说着,边查看伤口是否有锈铁之类的残留。
顾黎安借着屋里的光看她。
“顾先生这伤好在是被平滑的东西划的,不会留疤,否则破伤风什么感染了可麻烦。”她用碘酒涂好伤口,用纱布把伤口处包好,念叨孩子似的说着,“今天这样就不该洗澡。”
“嗯,嗯。”顾黎安点着头,自然而然嘴角上翘。
“顾先生的血还沾了我一件衣服,得赔。”
总算包扎好,她坐直身子,她把顾黎安的手拉着举起来在灯下看看,确定该包扎的地方都包扎好了。
刚巧看到他嘴角那丝上翘的弧度。
“云小姐个开价。”
上半身没穿衣服的顾黎安坐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云黛溪又快呼吸困难,转头去衣柜里找了件白色衣服扔给他:“顾先生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吧。”
顾黎安挥挥受伤的手,递了个颜色,意思是动不了,得她帮忙。
云黛西把起居服的纽扣解开,他顺从地把一只手臂伸出来,钻进袖洞。
他的身子极白,比云黛溪见过的许多冷白皮女明星更甚。
在暖色壁灯下显得极其好看。
如一夜大雪后,晨曦洒落,水汽未散时闪耀的光感。一贯的割裂感又在他身上透出,看似温暖,其实雪已及膝,踩进去只会觉得寒。
顾黎安的另一只手也钻进袖子,等云黛西替他系扣子时说:“我看到驰穆野了。”
云黛溪的手一顿:“顾先生怎么想?”
他发出一丝笑声,有气息自上而下落到她低着头的后脖肌肤上:“我从前不懂,为什么历史上总有的国君会因为抢一柄剑,或者一块美玉,大费周章发兵去攻打一座城池。在生意场里,未免太不划算。”
“现在呢?”
“如果连一柄剑和一块玉也拿不到,何谈拿一座城。”
不管对面的国到底是弱小还是强大,杀伐果决的君主不会落下一点残渣。
“我抵不上这些宝物,何况驰牧野连个国也算不上,只是一间不算坚固的房子,顾先生大可不必。”虽然于顾先生来说,不过是随时摘一片树叶那么简单。
“你喜欢怎么样的男人?”他突然问。
她把最后一颗纽扣扣好:“我喜欢顾先生这样的,大气沉稳有实力,好不好?”语气里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
他用那只受伤的手拉她过来,力气不大,却让她整个人都跌倒在床上。
准备好似的,云黛溪已经服从地闭了眼。
像是报应,这次他的手再也使不了坏,只剩下最真挚的唇齿相依。
她终于得以全身心地感受他的吻,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炽烈,舌尖引得她放在顾黎安背上的手指深陷进去。
云黛溪有些后悔自己亲手把那件衣服扔过去,还乖乖替他穿好。
反悔似的手拉着他衣服的下摆,想替他再脱下去。却被他的手按住,容不得她再动。
顾黎安的唇移开,在明晰的呼吸之间,看着她:“云黛溪,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除了钱,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这也许是来自恶魔最真心的警告。
她笑笑,像顾黎安第一次来找她那天一样,用手抚他的脸:“顾先生,我也只需要你的钱。”
说起来真是可笑,这两次,她都撒谎了。
在想要借势的时候,说爱他。
在真正心动的时候,说只想要钱。
第29章
云黛溪知道, 人只会在还有希望的时候才拼命挣扎,这时候最为痛苦、无助、患得患失,若开始就知道毫无结果, 放下一切自以为是的执念,在与人的交往过程中自然会轻松许多。
对人对事, 她向来都抱着直达目的的态度, 尽力避免过多感性投入带来的麻烦。
可现在把她抱在怀里这个男人, 让她自以为是的清醒被击得粉碎。
云黛溪伸手穿过他的腰间:“顾先生明天有安排吗?”
“嗯?”顾黎安的声音里有疑问。
“我还记得顾先生那天叫我许星回,恐怕已经知道我的经历了。”
“嗯。”从刘叔那边递来的资料里, 一行行文字, 都在刚才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变成了鲜活的影像。每一个熟练的动作, 都是对那段记忆的控诉。
“是赛金花把我从那个魔窟里拉出来,让我有了现在的样子。”
“如果你自己没有意识往上, 连她的手也够不到。”他的话一针见血。
“每年初一我会见她。等我回来,顾先生可以陪我一天吗?”过一个不止一个人的年。
“我跟你一起去。正好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感谢她。”他竟然主动提起,倒是让云黛溪没想到。
“好。”不知他说的事情是不是跟那只箱子有关系, “那……明天下午我想出去走走, 顾先生陪我怎么样?”
“嗯, ”顾黎安挑眉,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云黛溪问。
“我不想吃的,不能逼我。”
“好啦。”她答应。
他的表情严肃得像在谈一桩极重要的买卖,恐怕是对那条小船上说起的火锅心有余悸。
“还有一个条件。”他的手指抚过云黛溪的眼睑上的痣,“以后不许再叫我顾先生。”
她的脸莫名地滚烫, 恍然间想起那晚他在厨房煎牛排时的模样:“那叫什么?”
顾黎安没再说话。
这反倒让她放肆了些,把身子抬高, 低头在他耳边问:“顾黎安?黎安?”
“随你。”他的表情已然是缴械投降的样子。
云黛溪从床上坐起,郑重其事道:“顾黎安, 我要回房睡了,晚安。”
却又被他拽着躺了下去:“今晚就睡这里。”
又是那样不容置喙的语气-
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得极难,却没想到躺下即睡着,等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才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从小培养起来,在睡眠状态下的警惕性对这个男人已经失效,身体自然而然把他列为了安全对象。
倒是顾黎安,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醒来时外面已经天亮,床边并没有人。
她起来去厨房,顾黎安在那边忙活开了。
“顾先……黎安早。”她含糊其辞地打了个招呼。
灰溜溜跑回本属于她的房间去,换洗收拾,再出来时早餐已经准备好,各类面包一应俱全。看来阿福已经一早来过了,桌子上还放了那只LV箱子。
云黛溪绝对是最不称职的司机,最终还是让阿福把那辆宾利开了回去,又换了上次去赛金花家的那辆宝马。
场景出奇相似,顾黎安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
犹豫一路,她还是在快到的时候提出了建议:“你把我放门口,我先进去,你晚点再进来好吗?”
“如果你希望,那可以。”他笑笑,显然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
她还没说话,顾黎安又开了口,问:“金花阿姨是不是让你离我远点?”
云黛溪的沟通技巧在这一刻被全部调动,回答却还是不令人满意:“哪会,她根本不了解你。”
“可她比谁都更了解我母亲,”他的眼神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转了一圈,“那一箱子的信,都是我母亲写给她的。她劝了一辈子,也没劝住她把自己交给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就算这样也跟你没关系。”云黛溪想为他辩解。
“在她眼里,我应该像极了顾建华。”他的嘴角有苦笑的意味。
云黛溪不再辩驳,只凭着第六感说:“你跟他不会一样。”
“你说的话和我母亲在信里说的一样。”
车内一时无语,好在已到目的地,车停下,甚至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已经急速跳下车。
她有些后悔,如果知道是这样的关系,她不会容得下那一瞬间的多愁善感,答应一起到赛金花家来。
赛金花家里跟往常一样,毫无过年氛围。她总说这是个残忍的节日,不仅让她意识到自己孤独一人,还提醒她又老了一岁。
话虽这么说,云黛溪觉得她是享受这样的孤独和老去的,否则不会在第一次她提出要陪她过年就被拒绝。
过去按响门铃,赛金花有条不紊过来开门:“怎么今年这么晚才过来,菜快做好了,你过来搭把手。”
云黛溪应声进去,放下礼物脱了外套往厨房去。
说是帮忙,其实她什么也不会,每年也就站在这里陪着聊聊天而已。
“师傅今天准备做什么好吃的?”云黛溪看看砂锅里正炖着的,是她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要是换成是往年这时候,她的肚子已经会咕咕叫做出反应了,可是今天早上刚被顾黎安投喂了食物,还没有饿意。
“都是你爱吃的。”赛金花笑着收拾。
“明嫂今年什么时候回来?”每年也就是明嫂不在的时候,才能吃到一顿完全是赛金花下厨的菜。
“过了年初八吧。”
“哦……”
云黛溪又起了几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实际眼睛一直留意着门的方向,不知道顾黎安究竟什么时候会来敲门。
好在悬着的心没被挂太久,几分钟之后门铃就被按响。
赛金花:“估计是买的什么快递到了,你去开门取一下。”
云黛溪答应着拿台面上的纸把手擦干净,酝酿好情绪去开门,准备好再演一出装不熟的戏。
门被拉开,她装好笑容道:“师傅,是顾先生。”
赛金花当然是没料到,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手过来,到门口替他拿了双换的拖鞋:“黎安,进来。”
顾黎安把箱子递过去:“金花阿姨,刚巧路过,里面的信我都取出来了,把箱子给您送回来。母亲应该也希望当年送给你的这只箱子还留在你这里。”
赛金花接过箱子,又招呼说:“黛溪你帮忙照顾一下顾先生……”
云黛溪推推她:“好啦,师傅,我知道了,我跟这边比较熟,不过上次顾先生过来对您这一墙的书挺感兴趣,我还是放过他让他自己看看吧,我来陪您做饭。”
“也行,那黎安你自己坐坐,上次没吃上,这次阿姨正好给你做。”
顾黎安跟上次一样,巡视似的一本本扫过墙上的书。极力克制,云黛溪没忍住往他那边看过去,一切都被赛金花看在眼里。
这两个人看彼此的眼神,跟上次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饭菜做好,三个人在餐桌上坐下,热腾腾的排骨藕塘汤盛了三碗。等云黛溪尝了一口夸赞好喝,顾黎安才拿汤匙喝了一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顾黎安吃有灵魂的热食。
怎么有种怪异的仙人下凡的气息。
“师傅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云黛溪喝空一碗,不忘点赞。
顾黎安明显已经尽力,喝得快见底,算是这几次里吃得最多的一次。
“黎安,你父亲的事情我在新闻里看到了,”赛金花向来不拐弯抹角,“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云黛溪抬眼去看顾黎安,他如常地面无表情。
顾黎安道:“如果真如信里所说,那她也如愿了,总有个地方能灵魂相遇。”
赛金花问:“你会把他们葬在一起吗?”
顾黎安答:“不会。”
赛金花不再说话,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发言权,他母亲林美还活着的时候,作为姐妹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还是没办法阻止她嫁进顾家。
堂堂的林家大小姐,最后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现在眼前的顾黎安,样貌神态和当年的顾建华何其相似。
甚至比顾建华年轻时更甚,有道貌岸然的狠劲。
喝过汤,顾黎安道谢,说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先走一步。
刚关上门,赛金花已经迫不及待警告云黛溪:“你跟黎安进展到哪步了?”
云黛溪撒谎:“真没有……”
赛金花不想再听这些,开门见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顾家的门高,别说走进去,爬也难爬进去。现在顾建华倒下了,还有林家的老爷子林业华。黛溪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感情上脑的人,所以早提醒过你,别想着利用他。”
云黛溪辩无可辩,只能拉着她的衣袖摇晃撒娇:“师傅,我知道……”
“不是你李叔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炒作他跟江羡羡的事情。”赛金花把围裙取下来,“不过也好,你们各取所需,他家里那位林老爷子还在替他找顾夫人。他这做派,倒是让人退避三舍,估计没哪家的小姐能受得了这个。”
她突然想起昨晚手上的伤,也不知跟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黛溪,”赛金花摇摇她的肩膀,想喊醒她,“林家的人手段狠辣,我是亲眼见过的。”
“嗯,我知道了师傅。”云黛溪点头,撒娇的气息被灭得干干净净。
话题就此终止,云黛溪帮忙收拾洗好碗告辞先走,到别墅区门口时顾黎安的车正停在那里。
等她过来,他发动车子,问:“想去哪里?”
她本来想去逛街的,和他一起感受挂满气球的街道,吃有风尘味的食物,可现在只觉得食之无味了,一时没了主意,只说:“都行。”
顾黎安像匹狼一般,已经从她的气息里嗅到了不安感。
用手把她转向车窗外的脸掰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怎么?你是在怕我吗?”
第30章
这句话不过是出于动物的第六感脱口而出。
眼前的这个女人表面平静, 不安感却已经渗透到每寸发丝。
经历过那么多次,他以为云黛溪是看似脆弱,却怎么也打不碎的瓷器, 可此时明显的慌张感被她人为压抑,车里沉默得刺耳。
她的下颚被卡住, 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这一次顾黎安的眼里总算有了情绪, 怜惜却残暴, 清醒却沉迷,矛盾感总能在这个男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黛溪的不安感和恐惧感从根本上说, 不来自于顾黎安, 而是她自己。
因为意识到自以为是的极度警觉, 早已经失效,生命里第一次出现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
像坐上那辆不知目的地的宾利车一样让人不安。
“顾先生, ”云黛溪毫不避讳地看他的眼睛,“不是因为你。”
她还是觉得叫“顾先生”时的距离感,更适合他们之间现在的状态。
赛金花短短一席话, 透露了太多她曾经想过, 却不那么具象的信息。
斑斑点点, 已经在云黛溪心里构建出一幅画面。
很多时候当一件事情变得具象, 恐惧感就会徒增。蒙着眼睛走过下面满是食人鱼的独木桥,一定比看清场景时要轻松许多。
更为可怕的是,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随时抽身,嘲笑甘愿去走这座桥的人, 现在却开始留恋对面的风景。
一切都太过危险了。
云黛溪深吸一口气:“顾先生,如果未来你有了顾太太的人选, 请一定提前告诉我,不要让我沦为第三者, 这是我的底线。”
顾里安把捏住她下巴的手松开,手指上的伤口也因为用力有些隐隐作痛,回:“一定。”
又连名带姓叫她:“云黛溪。”
语气仍是淡淡的,惹得她心跟着一紧:“嗯?”
“你给自己安排了几天假期?”
“七天?”
“你有美签吗?”
“有……”工作需要,总会满世界飞,十年的美国签证是必备之一。
但她也答得迟疑,一个疯狂的想法在意识里盘旋,直到顾黎安亲口说出来才落地:“既然你没主意,那陪我去个地方。”
顾黎安拿手机给刘叔拨电话:“安排两张最快去洛杉矶的机票。”
“顾先生要带我去洛杉矶?”
“是。”
刘叔很快就发了机票信息过来,顾黎安发动车子,问:“你的护照在家里?”
“可是我什么都还没收拾。”
“带上人就行。“说话间他已经转动方向盘,启动车出发。
机票时间太近,回家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上必要证件飞速下楼时,阿福也已经到了。
换了他坐驾驶位,顾黎安坐在后排,手里捏着深棕色护照。
云黛溪上车跟阿福打好招呼,车子随即启动往机场去。
毫无征兆和准备,直到坐上飞机还觉得一切都如梦恍惚。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私奔。
直到飞机开始滑行,云黛溪才得空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问:“为什么突然决定去洛杉矶?”
顾黎安在她心里绝不是这样一个说走就走的人,他应该深思熟虑,万事周全。
“洛杉矶的冬令时刚好比这边慢16个小时,13个小时的航程,我们还能偷得3个小时时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过一个早上。”
像是要提醒她,时间可逆,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只为了这个?”云黛溪觉得不可思议。
“不然呢?”他笑笑。
“顾先生也太过任性了。”云黛溪叹一口气。
他不再回答,只闭上眼睛,把头往后仰了些。
飞机起飞,昨晚她睡得还算好,现在毫无困意,从包里拿了本书出来读。顾黎安倒像是累了,一直闭着眼睛。
云黛溪拆了飞机上的毛毯给他盖上。
他一定没有睡着,才会在她把毛毯放下去的时候,那么轻而易举就握住了她的手。
还是一如既往,毫无声息。
13个小时的飞行长到考验耐性,两个人都在睡与醒之间交替,醒着的那个人,总会去看睡着的那个。
等被看着的人醒来时,也不回避,只很有默契地再问一次:“醒啦。”
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了,还是乐此不疲。
落地出了海关已经有车过来接。车子往能遥望好莱坞地标的格林菲斯天文台去。
车沿着路开到山顶,顾黎安下来替她开门,跟司机交代好在这边等。自然地拉着云黛溪的手往天文台的大平台走,天已经亮了,整个洛杉矶仿佛都在脚下。
对面几个HOLLYWOOD大字立在山间。
手机上的时间随着定位又重新回到了早上9点。
这就是太阳和地球追逐给人类带来的浪漫魔法吧。
刚巧在拍摄过LA LA LAND的小路上路过,只是缺少夜色,这一次他们在白天牵手,路过络绎不绝往天文台去的人。
“顾先生……”电影片段里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女主角样貌好像此刻就立在这里。
不知道顾黎安是不是故意,非要带她来这片脱离残酷现实的,梦一般的极乐土地*。
“云黛溪,我们今天重新开始,我说过,叫我顾黎安,或者什么都可以。”
可是他们相隔那么远。
一个是在舞台上发光的明星,一个是好不容易才买票进门的观众而已。
她还是叫不出口,即使在这个有长达16个小时时差的异国,就算已经又偷来了一个早上。
“我想回去。”离开这个虚幻之地。
“回哪里?”他用手抚她脸上的痣。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是想回国,或者倒回到扔下口红的那个瞬间,甚至是十年前跳下去把他从冰河里救出的那晚之前。
可是顾黎安,你知道吗?这一切因果都无从偷回了。
“我们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像私奔一样的来这里,”她低头看顾黎安和自己身上被压得有些皱的衣服,“那么疲惫的情况,却站在那么浪漫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顾里安拥她入怀里,“早在十年前,我们就看过彼此最狼狈的时候了。”
顾黎安的气息格外稳定,像想把这一切虚幻的梦境都维持下去。
LA LA LAND并不是一个完美结局的故事,不过有前面的繁华也许已经足以。
云黛溪的手臂也穿过他的背脊,用尽全力拥抱他。
用13个小时的飞行,换3个小时重新来过的时间,这也许是云黛溪此生做过最不划算的生意-
吃过午餐云黛溪说想去环球影城。
在国外没有束缚时候的顾黎安格外难得,必须好好珍惜。
走过一圈,玩遍了所有的项目,哈利波特甚至玩好两次。
顾黎安一路陪着,像个尽职尽责的男友。
在环球影城里随意吃了点快餐,司机送他们回一处私人别墅。
云黛溪不在乎这处地方到底是不是顾黎安的私产,没再多问。
进了门,暖气十足,云黛溪拖了外套,今天走实在走了太多路,她脱下鞋子放松,道:“我想去洗个澡。”
顾黎安拉她的手上楼,一直引路到门口:“这里。”
她去屋里把水温开到最高,结结实实冲了个澡,这一天过得太过充实,把她充得太满,再多一点,这个脆弱的气球可能就会被冲破。
冲好澡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顾黎安就在外面床上等她的准备。
从浴室出去,顾黎安却不在,绕过房间门往下望,才发现顾黎安正在点火的壁炉前看着什么。
云黛溪下楼,走到他身边,在复古的皮质扶手椅前蹲下,叫他:“顾黎安?”
他应该在看一本有些年代的笔记本,字迹娟秀。
“我母亲的日记。”他依然声音平稳,“她在这套房子里生活了许多年,小时候我放暑假常来这里。”
云黛溪心里一紧。
这是顾黎安第一次带她来真正的算得是“家”的地方,一处他真的有回忆的居所。
他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把她耳边垂落的长发别到耳边,命令她:“吻我。”
眼神里有难得的动容。
话音还未落,云黛溪的吻已经落了下去。
今天这一场梦幻的旅行,注定要配以这样的结尾。
光影交错的壁炉光下,瞬间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她想用手解开他的黑色衬衣纽扣,却被手挡住,她以为这次一切都到此为止,却被顾黎安把整个人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往楼梯方向走。
直到到了不知道是哪间没有开灯的房间。
这一次并无暴力,顾黎安轻柔地把她放到床上,身后有柔软的床垫托着,整个身子轻得像在云端。
“顾黎安。”她趁着黑暗,壮着胆子叫他。
没等到他的回答,却迎来了他的唇。
激烈、饱满、欲求,所有一切都容在这个吻里。
“顾黎安。”她把唇抽离,在空隙间又叫他一次,这一次语气里甚至有不知哪里来的哀求。
他仍然没有回答,心里却早已懂了他的意思。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里,在距离京城一万公里的房间,他们终于得以肆意的感受对方,气息叠合,呼吸随着身体交融。
如梦似幻也罢,癫狂极限也好,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管不了那么多,没有什么比此刻从头顶落下的喘息更让人欢愉和实在的事情。
顾里安的动作从轻柔到极致,也许他也无法真正控制,精神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顾黎安,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这是最后去往巅峰时,她在他耳边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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