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彻底失忆
顾虑到云卿的身体, 康熙帝借着山东巡抚贪污官银一事,将原定十月回宫的形成,提前至九月底。
回宫后, 康熙帝一边以雷霆手段处理掉山东巡抚贪污案, 也有余力处置佟贵妃和乌雅氏的密谋案件。
虽是佟贵妃等人咬死坚称无罪,康熙帝还是一招就撬开了她们的嘴。
经由奉书提供线索,假意声称回想起那晚:礼贵人一反常态地关切云卿,催促云卿早点离开朱雀楼、回观荷小筑休息, 礼贵人当日便被送去慎刑司。
康熙帝命人将礼贵人和刘常在关在两间无法互通的牢房,称谁先主动坦白,可以免除家族连坐。
起初两人依旧嘴硬,但帝王最是拿捏人心。
李德全带着康熙帝的命令, 亲自前往慎刑司。
面对刘常在。
“常在曾说对万岁爷的真心,明月可鉴。如今, 您就这般忍心万岁爷被人一直蒙在鼓里吗?帝王威严何存?”
“礼贵人都交代你了,说整件事都是你主导。万岁爷,对你无比失望。”
面对礼贵人。
“贵人的胞兄今年才考中举人, 寒窗苦读十数载,你就忍心他这辈子前途尽毁?”
查出礼贵人擅长刺绣,又诈她:“您帮着绣制手帕和荷包的事, 刘常在都已经招供了。”
刘常在和礼贵人心里越来越拿不定主意,最后心思一动摇,就主动供出全部。
连带着佟贵妃和乌雅氏作为主谋, 如何暗箱操作的细节,两人一并交代仔细, 认罪画押。
有了这份铁证,饶是佟贵妃出身极高, 亦是避免不了被重重惩处。
在佟国维一再恳求下,念及母族情分,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康熙帝终是没有处死佟贵妃,将其送到五台山寺庙修行,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余生都来忏悔自己的罪行。
至于包衣出身的乌雅氏,直接被赐鸩酒。
只是乌雅氏死前,一直闹着要见康熙帝,“我要见万岁爷一面,我有重要的事要向万岁爷当面陈情。”
康熙帝日理万机,自然不会与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再见。
僖妃如今协理六宫,有责任为康熙帝分忧。
她也打量着,是不是能乌雅氏嘴里再撬出些佟贵妃的秘辛。万一哪日佟贵妃东山再起,她亦能将对方打回谷底。
怎料,乌雅氏要说的是,事关云卿。
乌雅氏告诉她:“卫云卿,她是永远杀不死的。”
“为何?”僖妃脸色一变。
“我不告诉你,除非你能保下我的命。”即便大限将至,乌雅氏仍是心思颇深地谈起条件。
“保你的命,绝无可能。”若论玩弄心计,僖妃更胜一筹:“但本宫可以答应你,有招一日,叫卫云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如何相信你?”
“就凭本宫这出身,不愿屈居人下。位分如此,万岁爷的宠爱亦是如此。”
僖妃言笑晏晏的面容,忽然露出一抹阴狠。
看得乌雅氏后脊猛地一凉,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于是她主动提及,入宫时挑拨塔塔拉氏给云卿下毒、在浣衣局让刘嬷嬷给云卿灌毒茶的事。
僖妃防备心极重:“你为何不早跟万岁爷提及,怕牵连自己?”
“自然是一方面,再有后来万岁爷护她极严,没证据。能不能借此搬到卫云卿那个婊子,就看你的本事了,僖妃娘娘。哈哈哈哈哈……”
乌雅氏嘻嘻一笑,悲凉地印下鸩酒,当即倒地抽搐。
直至身体僵硬,她的目光仍是朝着东边闻水汀的方向,充满嫉妒与怨毒。
……
但乌雅氏不知道,回宫后,康熙帝便以强硬手腕,封掉闻水汀,将云卿关进乾清宫。
乾清宫角房,熟悉的英式钟表,沉水香大床,原有的精致白色一应俱全。
按照贵人的仪制,又从康熙帝私库里搬来许多赏赐,见缝插针地摆放齐整,直到实在塞不下。
康熙帝倒也不完全关着云卿,整个乾清宫随她活动,还命人经常劝她到院子晒晒太阳,宜嫔、索绰娅等人来探望也都随意进出,唯独云卿本人不能踏出乾清宫一步。
逃不了,死不掉。
康熙帝将卫氏一族所有都拘到京城,表明是宠幸她皇恩浩荡,实则明确下令:“一日不安心养胎,朕便处斩一人。”
云卿索性在角房里,闭门不出,整个人消瘦一圈。
因为一到后院,就不可避免地看到瑞景轩。胤礽虽是不在,那摆设如此,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也会纷至沓来。
她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能顺利与康熙帝划清界限。
而且,似乎越发纠缠不清了。
犹记得,她去见刘常在的当晚,晚膳食不知味,被他强行灌下一碗药膳。
把她的唇都吻破了,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侍奉的人在。
“你一顿不吃,朕就一日这般喂你。”
“你一日不想为朕生子,朕就一直逼着你生。这孩子只是开始,日后朕有的是法子让你怀上,由不得你!”
他口吻满是威胁,可她瞧得真切,丹凤眼里暗嘲汹涌,瞳色要比以往黯淡许多。
吃完药膳后,她闭着眼假寐。
满室,了无生气。
他似是以为她睡熟,坐在她身边,摩挲着她微微鼓起的小腹,静默良久后是一声长叹:“卫云卿,你好狠的心肠。你可知,朕将他的名字都拟好了……”
说到后面,向来威压说一不二的男人,那一声长叹的尾音,竟是隐隐颤抖了下。
闻声,云卿“好狠的心肠”,亦是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
云卿的悲伤,从里到外。
御前的侍从一个个越发提心吊胆,生怕赶上自己当值时一个不着眼,让云卿出个意外,然后脑袋搬家。
此外,康熙帝还赐予云卿一个宫女。
与其说是这宫女是来监视她的,倒不如说是来保护她的。
后来云卿才得知,这女子是康熙帝暗卫里唯一的女子,文武双全,人狠话不多。
长相算是上乘,但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久了,这女暗卫穿衣搭配、一言一行,皆是男儿气做派,英姿飒爽。
此为后话。
“属下……奴婢既是跟了小主,以后便是小主的人,还请小主赐新名。”
当暗卫久了,一时还改不掉自称,行礼也习惯性抱拳。
云卿对底下的人一向随和,虽是和康熙帝冷战,但对别人不置气,“我其实对名子这些规矩极松,你若坚持,日后便称呼你为‘松凝’吧。”
云卿当时虽是未猜到松凝的真实身份,但打量着她的气质,就觉得绝非寻常宫女。
故而也没有起个寻常宫女的名字,免得折辱她的一身劲骨。
“……松凝,谢过小主恩典。”
听到这个饱含尊重之意的名字,松凝的面无表情,稍有轻动。
原本因着云卿,从暗卫被贬为宫女,她心里是有些抵触的,只是作暗卫必是要令行禁止。
但如今瞧着,假小子的她,似乎能理解一二分,这位出身不高的卫氏,为何能备受万岁爷恩宠。
松凝来了之后,会与玉珠轮流守夜。
轮到松凝时,康熙帝会时不时半夜过来角房。
自打上次云卿想打掉孩子后,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说话。
白日里云卿不待见他,康熙帝亦是政务繁忙。经由山东巡抚贪墨一事,康熙帝索性拔出萝卜带出泥,一鼓作气将户部近期的账簿全部梳理一遍,对贪墨官员严打严杀。
这亦是做给孝庄太皇太后看,暗示她老人家,虽然他近日宠幸云卿确实过头了,但并没有耽搁政务。
等到晚间,忙了一整日,他总是想搂着她躺一躺,即便什么话都不说。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体香,就觉得安神。
摸一摸她日渐隆起的小腹,确定孩子还踏踏实实的,盘算着孩子出生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康熙帝在前朝玩弄权术的疲惫身心,便会不自觉松软下来。
有时凝望着云卿的睡颜,他也会自嘲:这便是温柔乡,英雄冢吧。
……
日子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就是十月中旬,云卿彻底失忆了。
康熙帝这才放心将人放回闻水汀,角房的一应布置,都按她的习惯。另外安排可靠的嬷嬷,细致地做着各种安胎膳食。
自此,康熙帝一日三遍去往闻水汀,朝晖堂日渐被冷落。
他还下令,将玉珠调离云卿身边,还不允许卫姑姑、小福子等人探视。
“万岁爷就不怕小主有一日得知真相,会伤心,会记恨他吗?”
面对前来宣读康熙帝口谕的李德全,玉珠愤愤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她心道,小主之前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万岁爷提前调松凝过来,只怕是有意让她熟悉我的习惯,然后将你取而代之。”
云卿眼见自己身子状况越来越不妙,就开始着手安排日后的事。
她将之前写下来的前世之事,重新誊抄一份,分别交由卫姑姑和玉珠保管。
“如果我一直未恢复记忆,在太子接触朝政时,把这东西拿给他看。”她朝两人盈盈一拜:“此事干系重大,务必保管妥当。”
为防止日后两人再也见不到尊贵在上的太子殿下,云卿亦是早早给胤礽留下信件——
若是有一日,玉珠不能在我身边当差,还请将她调到毓庆宫。
于是玉珠被调离闻水汀当日,玉珠便拿着云卿的亲笔手书,前往毓庆宫求见胤礽。
胤礽虽然不知云卿为何这般安排,但还是毫不犹豫留下了玉珠。
玉珠从此守着云卿托她保管的物件,低调做人,行事万分谨慎。
如今宫里,已经没几个会和小主说真说话的人了。
所以,她得努力活着,在小主需要时告之全部真相!
夫君我们感情好吗
云卿身为贵人, 还住在乾清宫,后宫一直颇有微词,孝庄太皇太后也为此找过康熙帝。
康熙帝只以云卿胎像不稳为由, 对外宣称让她在乾清宫小住些时日。
云卿失忆后, 搬回闻水汀那日,是康熙帝亲自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回去的。
无他,失忆后的云卿娇娇弱弱, 再不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清冷模样,惹得康熙帝恨不得时刻挂在腰间,走到哪带到哪。
“夫君,我们感情很好吗?”
午后的暖阳晒得人有些困倦, 云卿挽着康熙帝的手臂,微微发沉的身子, 倚着他慢慢往闻水汀的方向走。
孕妇嗜睡,她禁不住打个哈欠,明媚又慵懒。
康熙帝瞧着她, 好似手臂上挂着一只小猫儿,禁不住捏捏她惺忪的小脸,“你一直心悦朕, 曾说要给朕生三个小娃娃。”
云卿虽是没有记忆,但也有自己思考能力。
站直身子,微微拉开距离, 狐疑瞧着他:“当真?”
“朕金口玉言。”康熙帝面不改色:“你还说,能伺候朕, 是你此生最大的福气。”
“现在收回这话,还来得及么……”
联想起前几日孕吐的艰难, 云卿不由皱眉,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我那会是不是被你骗了?”
“你想都别想。”
康熙帝顿时不大高兴了,佯怒板起脸,往她翘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朕没让你生四胎 ,已经甚是仁慈,你要知足。”
“哎哟……”
云卿低呼一声,而后站定在原地,严肃抿唇了会,控诉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康熙帝被她逗笑,含着戏谑的丹凤眼里,平添三分魅惑,意味深深道:“朕在卿卿面前,从来都不是君子。”
今日是李德全当值,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个人欢声笑语,一改前几日的愁容,李德全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
然而玉珠那日临走时的一番话,仍像是根刺扎在他心底。
若是良小主有朝一日恢复记忆,得知万岁爷只说了三分实情,以良小主之前宁折不弯的性子,只怕两人之间会闹出来更大的矛盾吧。
唉……
……
在那之后,康熙帝一日里有大半数时候,都歇在闻水汀。
起先云卿还余有孕吐,他便心疼陪着,揽她在怀,轻顺后背。
后来云卿不再孕吐,心情好了,胎像也越发稳固,他便放心地开始使唤她。
“卿卿,陪朕下会棋。”
“卿卿,你曾说要给朕缝制冬衣。”
“卿卿,朕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于是后来,但凡康熙帝一唤云卿为卿卿,梁九功等人就甚是有眼力见地躲出去,知道自家主子多半又要开始黏人了。
云卿性子本就耐心又温柔,一心将这个呵护她的人,当作恩爱夫君,故而有求必应。
每个阳光洒入窗户的午后,两人都会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一人批阅奏折,一人缝制衣物。或者同时看一本书,互相诉说读书观感。
阳光烂漫地洒在身上,慵懒肆意,困倦了便和衣躺下,依偎在一起。
她喜欢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受着眼帘缝隙里渗透进来的光晕,一会是橙红色,一会又是大片黄绿。
他则侧躺在她身旁,一手撑头,一手用食指去缠绕她鬓角的随风,一圈接着一圈,缠紧又松开。
有时候力道不慎重了,她吃痛低呼一声,会佯怒打掉他的手,他也不恼。
凑过去在她鬓边,印下一串细细碎碎的吻,安抚好后,继续把玩,乐此不疲。
云卿:“……”
睡醒后,偶尔会煮茶,做糕点。
在闻水汀的康熙帝,好似寻常人家的夫君,也会屈尊降贵地自己洗茶,泡茶。
将烧好的热水稳稳倒入紫砂壶里,满室飘散出清茶沁香,再倒入紫砂小盅里,晾凉了,喂给一旁做糕点的云卿。
按理说,做糕点,煮茶都要去小厨房。
但君子远庖厨,康熙帝即便再屈就,也没有去厨房的理。
梁九功等人就将一应物件,摆到闻水汀主殿。
云卿由松凝和嬷嬷们伺候着,研制新口味的桂花汤圆。
康熙帝便在一旁陪着,时而批阅奏折,时而研究西方的术学算法,偶然抬眼瞧去,两人相视一笑,旁若无人。
有时他什么都不做,就站在身后拥着她,让她发沉的腰肢靠在自己身上,他则将下巴垫在她颈窝,两人絮絮耳语,你侬我侬。
“今日要做何物?”
云卿仰头看向身后,笑道:“你猜。”
“猜出来,卿卿要如何表扬朕?”
云卿笑意更浓,一双葡萄眼里浮现几抹狡黠:“你也猜猜。”
“哈哈哈……”
康熙帝朗声大笑,情不自禁捏起她下颌,扣住她后脑,就是一阵缱绻幽长的深吻。
俯首含笑瞧着她娇喘连连,他轻扬起眉梢,“凡是朕想要的,必定手到擒来。”
她骄哼一声:“夫君那么想要孩子,不若也自己生好了。”
他捏住她胆大包天的小嘴,唬脸道:“你再给朕说一遍?”
云卿:“……”
嘴巴都被他捏住了,她还能说什么?
松凝一向不热衷这等风花雪月,肃着张脸,戳在门边,眼若一尊俊美的门神。
倒是上了年纪的嬷嬷,瞧着康熙帝如此爱重云卿,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暗自骂自己当年年少不懂事,随随便便就被家里的老东西给哄骗了去。
……
云卿失忆后,宜嫔也会从旁指点,向她介绍一些宫规,免得日后被人从这方面刁难。
约莫半个多月,也能学得七八分熟练。
有一些动作礼节,大脑虽然没有记忆,但本身的肢体记忆,会有下意识反应。
佟贵妃和乌雅氏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僖妃正式开始掌管六宫公务。
第一次十五请安这种节点,云卿也不好不出面。
好在宜嫔一直随着她,松凝也护在左右,康熙帝倒也不担心,她会被人欺负了去,“朕下朝后就去接你,要是实在不舒坦,就提前回来。”
五更天,秋露已然寒凉,康熙帝照例从闻水汀起床,摆驾去太和殿上早朝。
临走前,他又回身不放心地仔细叮嘱一番。
云卿这会还困乏的很,眼睛都没睁开,就枕着他的手臂,敷衍嘟囔道:“我记得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小白眼狼!朕是为着谁?”
他俯下身,又捉住她振振有词的红唇,狠狠啃上两口。见她气呼呼睁开惺忪睡眼,瞪着他,他才满意大笑离开。
临到门口时,还不忘交代松凝:“务必看护好她。”
松凝屈膝行礼:“奴婢遵旨。”
……
宁寿宫
闻水汀偏僻,云卿走进去时,大部分嫔妃已然在位,进用着早茶。
“嫔妾给僖妃娘娘请安。”
云卿也不恃宠而骄,按照规矩侧身半蹲下行礼。
“是良妹妹来啦,你有孕在身,快赐座。”
僖妃依旧笑盈盈的,“本以为万岁爷心疼你,今日怕是舍不得你过来了,本宫便没有等你,先开启今日的茶话会,妹妹切莫放在心上。”
依誮
这段话,看似句句在尊重云卿,实则句句将她架在火上烤。
一番话说下来,在场的其他嫔妃,免不了的嫉妒。
眼看一个个嫔妃朝她投来的视线,锐利如刀,云卿再看向僖妃的眼神,露出一抹惘然。
她之前得罪过僖妃?
宜嫔跟她介绍僖妃时,说此人出身高贵,知礼良善,不是爱挑弄是非之人。
如今瞧着,似乎有些不对……
“这就是僖妃娘娘有所不知了。”宜嫔也察觉僖妃的反常,连忙帮云卿说话:“万岁爷一早就吩咐嫔妾去指点良妹妹礼仪,知道今日来给您请安,良妹妹更是勤加练习,不敢有丝毫怠慢。”
“良妹妹果然如她的封号一般,良善纯性,难怪能入万岁爷的圣眼。”
僖妃仍是笑容可掬,但话里话外,都会提及她的圣宠。
要知道,宫女晋升即封常在、常在还能被赐下封号、怀孕还未生产就升位分,哪一次不是破例的天恩?
这让这些在座的,入宫多年的嫔妃,情何以堪,怎会不怨?
“嫔妾斗胆,要反驳僖妃娘娘一句了。”这时,一个贵人忽然出声:“能入后宫的姐妹,哪一个品性能不纯良?娘娘您就是最好的榜样,若是单凭这一点就霸着万岁爷不放,实在令众人难以心服?”
“谁说不是?”另有人也附和:“若是没怀孕,为着皇家延续子嗣,每夜侍寝也尚且说得过去。如今身子不便,良贵人还是要多劝诫陛下,雨露均恩。”
“可不是……”
“就没有见过这样的……”
“当真善妒……”
见僖妃并没有斥责先前那两个人,其他人也纷纷跳出来,联合向云卿施压。
“诸位妹妹勿急,良妹妹是通透之人,定会相通这其中的道理。”僖妃适时出来打圆场:“良妹妹,你说对吧?”
众人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云卿身上,心里暗暗盘算着:
若是这卫氏不答应,今天定然很难收场。
若是答应了不做,那就是打自己的脸面。
若是答应照做,把万岁爷往外推,定然会让万岁爷恼了她。
今日这场鸿门宴,卫氏定然是有去无回。
岂料,“嫔妾如今记忆缺失,实在不能完全苟同诸位姐妹的想法。”
云卿也学着僖妃的盈盈小意,反问道:“自己心爱之人,为何要往外推?”
“你——”
众人被噎住。
谁也没料到,往常和善低调的卫氏,竟会直接开口反驳?
宜嫔看着云卿,也有些意外,她明显要比失忆前豁达许多,真心为她高兴。
有人气愤至极:“良贵人,你好生心思狭隘,怎么能说出如此……”
“好啦,都少说一句!”
僖妃脸上的笑意,露出几分威严,控住场面,“且先尝尝御膳房研制出来的新茶歇,味道绝佳。本宫特意吩咐御膳房,今日多准备些,叫诸位姐妹都尝尝。”
这时,恰有宫女们端上来一盘盘五颜六色的糯米糕。
僖妃随意地劝众人进用些,唯独落在云卿身上的目光更深些。
云卿自然不敢随意用外面的食物,并没有动手。
但僖妃料到她会如此,糕点不过是挂起来的幌子。
她命人将毒下在一个侍奉糕点的宫女绢帕上。那绢帕掖在宫女腰侧,若有似无地往云卿的手腕处靠去。
这样既能试探出乌雅氏临时的话,是否则真实,亦能在云卿中毒后,及时处理掉帕子,撇清干系。
于是僖妃言笑晏晏地,眼瞧着那帕子,一寸一寸地,靠近云卿露在外面的肌肤——
游湖一夜
“我来吧。”
松凝忽然上前, 挡住宫女脚步。
因为她发现,这么多前来上茶点的宫女,唯有云卿面前这个靠得过于近身。
而且此宫女的呼吸, 略显急促, 似乎很紧张。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但松凝能成为天子暗卫,必然多年训练有素,一眼便瞧出端倪。
“……是。”
僖妃早有示下, 此事必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且松凝气场要比一般宫女冷硬强盛,那宫女神色一抖,不得不退到一旁。
坐在上首的僖妃,瞧得真切。
但唯恐打草惊蛇, 她只略微微眯眼,没再干预此事, 心道来日方长。
而后众人品尝起茶点,皆是奉承僖妃人美心善。
而后话题聊着聊着,便又是回到逼迫云卿, 劝诫康熙帝务必雨露均沾。
云卿依旧不松口:“嫔妾舍不得万岁爷去别处,甘愿当这善妒之人。”
“良贵人,这话在本宫这说说也就罢了。”僖妃四两拨千斤, 像是劝诫云卿,又像是在暗示其他嫔妃,“若是这话传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 只怕……”
“朕倒是要瞧瞧,谁敢传?”
突然这时, 一道低沉雄浑的嗓音,威严而起。
紧接着是梁九功一声高呼:“万岁爷驾到——”
“嫔妾参见万岁爷, 万岁爷万福金安。”
即便是坐在最上首的僖妃,亦是忙不迭起身,屈膝跪地行礼。
刚才那一番话,犹如当众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脸颊火辣辣的。
康熙帝没理会众人,径直走到云卿面前,伸手扶她起身,“朕不是说过,有孕这几个月,不必再跪。”
云卿被扶着做回去,柔柔一笑:“嫔妾遵旨。”
而后康熙帝才坐到上首,“平身吧。”
“嫔妾谢万岁爷恩典。”
众人这才先后起身。不论是怀过身孕,还是未怀过的,对于云卿享受的特赦,皆是五味杂陈。
难怪她那般有底气,敢当众以“心爱之人”形容万岁爷,不怕落下善妒的名声。
刚刚听到云卿的一番言辞,康熙帝也是有些意外。
原是特意让梁九功不要宣报,就想瞧瞧僖妃主持六宫、对待云卿是否规矩得当。
岂料,竟有意外之喜。
这会康熙帝瞧着云卿,也不介意有他人在场,笑意溢满眉梢。
嫔妃们将他欢愉神色瞧在眼里,苦在心间。
这般隆恩圣眷,何时能落在自己头上呢?
更有眼尖之人注意到,康熙帝和云卿的衣物、荷包花色,竟是一模一样。
分明是出自同一匹布料,同一人之手!
僖妃亦然。
心尖暗暗发紧,想要扳倒卫氏,恐她一人之力,过于单薄。
此事,还得多增加些棋子进来。
好在以如今卫氏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只需她稍加推波助澜,众嫔妃便会不谋而合。
……
日子转眼进入十一月,云卿怀孕已满四个月,胎像稳固。
打量着她前几个月多半在卧床养胎,乏闷得很,康熙帝得空带她去什刹海游湖泛舟。
当然帝王微服出行,自然不会坐一页扁舟,而是有两层楼高的巨型轮船。
岸边的百姓虽不知船上之人的身份,但瞧着那般华丽富贵的大船,以及沿岸重兵把守,便猜测来人定是身份非凡。
“我瞅着得是四品大官。”
“敢不敢再说高点?我就琢磨着,至少得是三品大员!”
在岸边把守的侍卫们,嘴角一阵抽搐。
康熙帝是处理完当日的政务,才携云卿出宫来游湖赏景的,此事已毗邻黄昏。
清澈湖面上,日落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湖岸边还种了好多枫树。
之所以选择这处,正是瞧中枫红层林尽染,摇曳在湖边的白沙上,还偶有水鹜飞过去歇息,五颜六色的自然景观,美不胜收。
“这里好美呀!”
云卿此前一直被瞒着,这会站在船边欣赏着周遭的风景,惊喜连连。
“你瞧那处,那两只水鹜是不是在吵架?”
她指着盘旋在一处,不时飞着撞向对方的两只乳白色水鹜,笑道。
“嗯,瞧着有碍观瞻,下次得命人放些鸳鸯方为妥帖。”
康熙帝从身后拥着她,将她身上百子千孙的石榴红披风,拢得严严实实,“冷不冷?”
他用唇瓣去贴了贴她脸颊,察觉到小脸冰凉。
“是有些凉了,咱进去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十指相扣,携手走进大船。
余晖将两人倒映下来的影子,不断拉长。
……
用过晚膳,两人依偎在大船的二楼窗边,欣赏着夜景。
今夜的什刹海,沿岸点满火把,火光亮如白昼。
湖中央则偏暗些,云卿想赏月,康熙帝便下令让人撤去大半的灯笼。
皎洁明月坠在湖面上,星光点点,将湖面点缀得波光粼粼。
夜里风大,秋风吹过来,变成暗红的枫叶飒飒而动,好似一团火焰在夜里随风而舞,宏伟壮丽。
“底下的人准备了歌舞,叫来瞧瞧?”
见怀里的小人半晌未说话,康熙帝还以为云卿是因着无聊,困乏了。
“这般就很好。”
云卿的脸颊,曾着他胸膛,微微摇动。
“怡人祥和,静中有动,又不觉吵闹。”
她整个人轻轻柔柔,嗓音也轻轻柔柔:
“秋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秋江无月明?”
“又篡改诗词。”
康熙帝被她逗笑,宠溺地用手指骨节蹭了蹭她脸颊,“不过如今正值秋日,将‘春江’改作‘秋江’,也甚是合情合景。”
云卿脸颊被他蹭得氧,嫌弃地打掉他的手。
她脸颊气得微鼓,神色娇嗔灵动,惹得康熙帝越发想欺负她,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她微鼓的雪腮。
“唔——”
她吃痛轻哼一声,娇软嗓音缱绻。
听在康熙帝耳朵里,渐渐起了些旖旎心思。
他深邃黑眸,忽而意味深深:“这湖景如此之美,卿卿想不想看明早日出?”
云卿打了个哈欠,“我定是起不来的。”
自打怀孕后,她睡眠一日比一日沉,有时候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睡醒。有时午觉睡下,一直能睡到黄昏夕下。
“朕有个好法子。”他嗓音渐渐暗哑,悄然凑近她唇瓣。
还不待她询问是何种办法,已将人揉搓得气息粗喘,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如何在明早还能清醒着。
她娇声连连:“我……我如今身子……不便……”
“太医说孕满三月,即可。”
他嗓音已低得醉人,黑眸亦是噙满欲色,不等她争辩,已将人仔细打横抱起,平放至软塌上。
从床头的软枕下,顺手掏出一本美人图册。
云卿略略扫过,当即羞红脸,气得直锤他,“合着你今日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卿卿之间也。”
康熙帝侧躺在她身旁,一手撑头,一手握住她雄赳赳的小拳头,挑眉揶揄道。
说罢,便急急地吻了下去。
素了多日的干柴,一遇上烈火,顿时升起燎原之势。
没了记忆的云卿,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推拒,主动揽上康熙帝的脖颈,似是极大鼓励,使得他一边压抑着怕伤到孩子,一边又格外沉迷。
“卿卿,再翻开下一页,瞧瞧是何种画面。”
“你好烦人……”
是夜,船外碧波荡漾,船内亦是涟漪不断。
……
“不愧是朕的儿子,如此乖觉,都没怎么闹你。”
终是念着云卿有孕在身,康熙帝再是饥渴,也只是浅尝辄止。
事后,他温热大手放在她越发鼓起的小腹上,依依不舍地摩挲着。
“若是女儿呢?”
云卿原本混混沌沌的眼神,忽地冷下来。
她知晓皇家看中男子,传宗接代乃是后宫女子头等大事。
可她只是个小女子,没什么大格局,只知道血浓于水。但凡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宝贝疙瘩。
“只要是咱俩的孩子,朕都喜欢。”
康熙帝明显察觉气氛一冷,瞧见云卿清冷神色,顿觉不妙,赶忙改了口。
倒不是他怕她,而是尊重她。知道她性情纯善,不在乎母凭子贵那套名利杂务,更不想她心生难过。
“当真?”
云卿凝着上方那一双饱含温情的丹凤眼,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主动凑过去吻了吻:“可不准反悔。”
这双眼睛,这般温情,这般言辞,只觉甚是熟悉。
似乎记忆里,有人这般曾对她说过似的。
“朕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反悔。”
康熙帝再度被她吻得情动,见她蜻蜓点水过后便没了下文,好气又好笑地勾起她尖尖白嫩下巴,兀自反客为主。
心里复杂而叹:唯有生下儿子,你才能在后宫站稳呐……
但船内温度越升越高,他也没心思再想这些。
她一路丢盔弃甲,他一路越战越勇。
偶尔还有余力,嘲笑梨花带雨的她:“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今夜,又恰逢李德全这个倒霉的当值。
听着船里边传出来的调笑声,旁边不通文墨的小太监虎头虎脑:“万岁爷咋还在这时候作诗呢?”
李德全这时就显得成就感满满,学着梁九功骂他的样子,敲打着小太监:“你这个废物脑袋,你懂什么?”
□□愉,云卿第二日仍是没能看到日出。
且不说她半夜累得昏死过去,单是第二日清晨大雾弥漫,她就知道康熙帝在哄弄人。
帝王出行,自然有钦天监专人,提前预判天象,呈上奏表。
康熙帝不可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云卿在马车上背过身假寐打盹,不去理会旁边说软话的男人。
“傻姑娘,朕要晨起上早朝,你一向都是知晓的呀。”
康熙帝见她不理睬他,就闲闲地伸过手,去捏她的鼻子,逼得云卿不得不睁眼挣脱开,气鼓鼓瞪他。
康熙帝也不恼,好言承诺:“下个月朕会率百官去辽东冬猎,届时再补给卿卿一个日出,可好?”
“冬猎?”
没有记忆的云卿,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很快被康熙帝哄得三言两语忘记先前的事。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
自打云卿失忆,康熙帝虽是在政务上勤勉,但对后宫是明显懈怠。
虽是他明确下令不许后宫等人将此事捅到慈宁宫去,但架不住孝庄太皇太后在紫禁城积威多年,眼线盘根错节。
再加上,僖妃手握六宫大权,敬事房已为她所用。
不需她示下,在孝庄太皇太后查看帝王彤史时,什么该多说,敬事房心里明镜似的。
帝王彤史上,大半个月记载的都是闻水汀。
自打云卿住进去,闻水汀出现在彤史上的次数,比前面数年的加起来都多。
如今眼看康熙帝越陷越深,孝庄太皇太后多次警告,都被他各种搪塞过去,不得不使些手段。
这日,慈宁宫的宫女奉孝庄太皇太后旨意,来闻水汀送些赏赐:“太皇太后说这些先进贡的血燕,最是滋补。打量着良小主先头胎像不稳,今日特意命奴婢拿来给您尝尝。”
云卿笑着行礼:“嫔妾谢过太皇太后恩典。”
身后的松凝、柳常森、窦嬷嬷等人亦是随之行礼谢恩。
“哎,这位柳谙达原是小主身边的人呐。”宫女“不经意”惊讶道。
“正是。”云卿不解:“姑姑可是认识他?”
“不相识,就是前两日奴婢去乾清宫时碰见过,还以为是御前的谙达呢。”
宫女笑着摆摆手行礼离开,留下满室的冰冷氛围。
云卿的脸亦是冷下来,定睛钳着他,“我这几日不曾派你过去乾清宫。”
柳常森心里慌乱,脸色佯装平静:“许是那位姑姑看错了。”
“不若我请万岁爷过来亲自问问?”
云卿的脸色更是冰冷,声调也扬高不少。
“奴才该死,还请小主责罚。”
一听云卿要搬出康熙帝,柳常森当即普通跪地。
万岁爷也就在自家小主面前温和,若是得知他将办砸了,万岁爷定是叫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虽有猜测,但听柳常森亲口说出来,云卿的心凉到半截:“到底谁是他的主子?!”
“自然小主是奴才的主子。”
柳常森急得满头大汗,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辞:“万岁爷不过是担心小主如今记忆缺失,被人欺负了还不自知,或者不肯说出来闷在心里有碍玉体,这才叫奴才在他政务繁忙、无法来闻水汀时,前去报声平安。”
柳常森一番话滴水不露,云卿又没了记忆,一时难以挑出话里的漏洞。
但她总觉得,此事不会是这么简单。
要知道能在慈宁宫做到管事姑姑的宫女,都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明白人,有几个会是嘴碎的?
是而,云卿接下来几日,对康熙帝都不大待见。
无论康熙帝怎么解释,她白日里不肯与他亲近,晚上亦是锁住门不让他进屋。
康熙帝气得,真的恨不得将柳常森抽筋扒皮。
直到最后,柳常森献计一招,成功挽救两人的艰难境地。
“卿卿进宫多时,如今又初为人母,定是也想念家中额娘,是也不是?”
“等冬猎时,朕宣卫府的女眷前来与你见上一面,如何?”
康熙帝冒着冷风,在闻水汀正殿的门前好生一顿说和,云卿最终才冷脸将门打开:“下不为例。”
宫里的规矩,云卿业已知晓。像她们这种低位小主,除非特赦,是没有资格与家人相见。
而且皇家冬猎这等盛大出行活动,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四品管员就能同行。
康熙帝说允许卫家女眷在冬猎时与她见面,这无异于是双重的浩荡恩典。
……
云卿虽是一时勉强原谅了康熙帝,但态度难免没前些日子热络。
某日读闲书时,康熙帝忽然心生一计——父凭子贵。
打量着云卿失忆前,一直对胤礽很是珍重,于是在小奶团子从尚书房下学后,经常带着他前往闻水汀,蹭吃蹭喝。
云卿在失忆后虽是不记得胤礽,但瞧着他一双丹凤眼就倍感亲切。
加上小奶团子一向懂事,很快就再度俘获云卿芳心。
一听去年这时候,她曾为他做了很多冬装,还有新春挂件,云卿当即应下,“今年也为你做,只多不少。”
康熙帝在一旁瞧着两人你来我往,近乎地根本没他什么事,就有点后悔了。
但胤礽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康熙帝不宣召他,他自己主动过去。
更何况闻水汀离着毓庆宫本来就近,恰是近水楼台。
自此胤礽脸上笑容,肉眼可见地变浓厚。没了记忆的云卿,性情爽朗很多,连带着小奶团子也有样学样。
胤礽回到毓庆宫后,会时不时说与玉珠听。
玉珠脸上笑着附和,心里五味杂陈。
她高兴听见云卿开心模样,但也担心云卿恢复记忆后,会痛不欲生。
“姑姑,您说这对良小主而言,是好还是不好呢?”
心里窝得实在难受,玉珠得空去浣衣局找卫姑姑诉说。
“万岁爷这般瞒着她,实在不妥。可瞧着她这般幸福,也看得出万岁爷对她是真心不错。”
卫姑姑亦是无奈,叹气道:“世间事,唯有感情,最是讲不通道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云卿看清万岁爷的好,日后恢复记忆,亦是会在心里接受他。”
“会么?”玉珠摇头,“从前在乾清宫时,我亲眼所见,万岁爷待小主也是极好的。可小主她……”
“云卿恢复记忆,或许还得三五年。眼下,有一件事更要紧。”
卫姑姑到底年长几岁,看问题的角度更开阔些:“宫里的阿哥们,从来都不是养在亲额娘身侧。云卿即便再受宠,万岁爷也断然不会为她破了这规矩,也不知孩子最后会抱给谁?”
腹中孩子给谁养
辽东冬猎, 在康熙帝十八年腊月,如期举行。
从京城到辽东,行程数千里。
皇家车马在前, 官员车马在后, 队伍浩浩荡荡,满蒙汉八旗的黄红蓝绿白等各色旗帜,迎着寒风飒飒飘扬。
沿路百官万民争相接迎,排场是空前绝后的盛况。
失忆中的云卿,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帝王二字的含义。
想到前几日那位坐拥天下的男人,被她连着数日关在门外,总是忍俊不禁。
“夫君,我日后会再对你好些的。”
偶尔路上停歇, 康熙帝来瞧云卿时,她抿嘴笑道。
“现在才知道, 晚啦。”
康熙帝一瞧她就是心口不一,故意板起脸来,等着她再多说几句好言软语。
结果:“既是晚了, 那多说无益。”
“小白眼狼!就仗着朕宠你是吧?”
云卿乘坐的马车上铺着厚厚的软垫,碳火取暖也是足足的,康熙帝当即将人按在上面, 好一顿惩罚。
好些御前侍卫尚未娶妻,听着马车里传来的闺房私话,一个接着一个地脸红躲远……
心里头对云卿的重视更上一层楼, 守卫当差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康熙帝对云卿的宠爱,在此次冬猎中展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人尽皆知。
考虑到冬猎过程中人事繁杂,冰天雪地, 深山老林,野兽横行……容易出现意外,先是在路上,给云卿调派过去数名御前侍卫。
后来到了冬猎地,也将云卿的帐篷安置在主账附近。一出门,就能瞧见。若是碰上急事,但凡云卿声量大些,康熙帝在主账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其他嫔妃虽然心有不甘,但如今云卿怀着子嗣,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不仅如此,云卿虽是入宫不过两年,此次冬猎还获得特别恩典——与家人一聚。
这让那些进宫数年,甚至都记不得家人长相的嫔妃,更是嫉妒不矣。
……
卫家额娘携卫家长兄的妻女、卫家十岁小阿弟卫瀛来拜见时,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
松凝和柳常森一左一右,站在帐篷门口两侧放风。
宽大的毛毡帐篷里,双倍的红罗炭“噼啪”作响,烧得暖意融融。
云卿围着厚实的银白狐裘,倚着靠枕,坐在软塌上。虽是怀着孕,小脸仍是红扑扑的,精气神很好。
卫家额娘一进来,略略一扫,屋内满满登登的摆设规制,云卿完全没有普通孕妇的低迷疲惫神色,就知道外面传言不假,康熙帝很宠云卿。
按照贵人的份例,这红罗炭和狐裘,本都是没有的。
“见过良贵人。”
卫氏额娘按照该有的规矩,屈膝行礼,后面卫家长兄的妻子卫秦氏抱着三岁的奶娃娃,十岁小阿弟卫瀛,都跟着一并跪下。
卫氏额娘四十出头,打扮不如那些诰命夫人,但人也保养得珠圆玉润,逢人便笑,一瞧着就是个好性情。
卫秦氏身材窈窕,性子温和,一直抱着孩子跟在卫氏额娘后面,想来平日里也听话孝顺。
倒是怀里的小女娃娃,大眼珠提溜乱转,小小脑袋里似乎装着很多大大的问号。
最后是十岁的卫瀛,出落得又高又壮,身上还背着一个灰黑色包裹,就是性格沉默寡言,自始至终都肃着张脸。
“自家人,无须多礼。”
云卿身子不方便起身,连忙命一旁的窦嬷嬷搀扶卫家阿娘起身。
担心坏了规矩,会连累云卿吃挂落,卫家几人依旧礼数周到,坐在矮墩上端端正正。
云卿见状,只得将目光放到那三岁的奶娃娃上,笑着朝她招手,“姑姑这里有酥糖,你要不要过来吃些?”
“想次!”
胖乎乎的小姑娘,还不懂大人间的规矩,听到有糖吃就乐呵呵张手想要。
笑嘻嘻露出小奶牙,其中一颗还是虫牙,可见平时没少吃糖。
云卿被她逗笑,让窦嬷嬷将她抱到自己身边。
“这孩子不懂规矩,恐是会冲撞了小主腹中皇嗣。”卫秦氏担心道:“小主还是将她放远些吧。”
“无妨,我瞧着倒是挺聪慧乖巧的。”
云卿温柔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交代窦嬷嬷:“去将那箱子取来。”
知道在猎场要跟家人见面,云卿一早就准备了礼物。
……
等着窦嬷嬷这会功夫,卫家额娘趁着旁边没外人,压低声音,问及云卿失忆后,在宫中一切可都适应。
“有万岁爷护着,一切都好。”
提及康熙帝时,云卿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幸福喜悦之情。
卫氏阿娘等人瞧着,算是彻底放下心。
但也不免叮嘱:“自然是越好越好,但万岁爷到底不似寻常家老爷,贵人侍奉起来定也艰难些,委屈你一人在宫里,为着整个卫家殚精竭虑。您阿玛交代臣妇,让贵人务必保护好自己,遇到难事,尽管给家中来信。咱们能帮上一分是一分,他虽是官职不高,但总归人多力量大。”
云卿颇为感动。
这可能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虽是失忆了,也不妨碍互相关切。
她抬手摩挲着小女娃娃的脑袋,“家中如何,一切可都安好?”
“托贵人的福,一切都好。”
卫氏阿娘一说到这,神色与有荣焉:“先是您阿玛升至四品,如今您阿兄也接到了冬猎采办的好差事,如今卫家人走在外面,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说是祖坟冒青烟,出了贵人这么位菩萨来报恩啦。”
采办是个肥差事,云卿倒是未曾听康熙帝提起,心想着晚些时候得好好谢谢这位“默默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夫君。
云卿不忘养育之恩,推却说不必言谢,“说起来前朝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玛和阿兄办差事得脸,我也跟着沾光。”
“往后啊,咱们整个卫氏一族,都唯小主和您腹中骨肉马首是瞻。”
卫氏额娘坚定地表明立场,“话既然说到这了,臣妇倚老卖老,就不得不提点小主两句……”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若是位小阿哥,您打量着要交由谁来抚养?”
因着前几位阿哥早夭,也怕外戚干政,康熙帝后面的儿子都不养在亲生额娘身边。
刚出生不久的四阿哥胤祺,已然抱到皇太后那抚养。
云卿脸上笑意一凝,“先前没人跟我提及此事。”
因着失忆,云卿认知并没有这个概念,先入为主地以为自己的孩子就自己养。
如今听卫氏额娘提及此事,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这时,窦嬷嬷端着箱子走近,谈话顺势转回礼物上。
箱子很大,打开后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云卿拿出一只实金的长命锁,挂到小女娃娃颈上,“姑姑送你个长命锁,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大。”
“好。”小女娃娃吐了个泡泡,歪头瞧着云卿半晌,大眼睛转悠着:“你是……姑姑?”
“哎!”云卿欣慰应道。
“这孩子倒是与贵人有缘。”卫家额娘自嘲一笑:“在家里边怎么教她,她都不肯叫。如今吃了您的糖,还拿了好东西,她就知道谁是亲人了。”
“呵呵呵……”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随后云卿又送给卫家额娘和卫秦氏一人一套镶着大颗东珠的首饰头面,并一件防寒的裘衣。
她们大老远过来,也是一早有准备。和宫里的赏赐比,都不够贵重,但胜在真心实意。
云卿很是珍惜,忙命窦嬷嬷仔细收好。
然后招呼卫家十岁的小阿弟卫瀛到跟前,“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不认识阿姐了?都长这么高啦,可有去书院读书?”
“他不好读书,平日里就喜好舞刀弄枪的,打量着岁数再大大,就从军去。”
也不指望着卫瀛自己说话,卫氏额娘主动解释道:“他这性子也不适合当文官,索性随他去了。”
“挺好的,恰是和阿兄一文一舞,来日能互相帮衬。”
云卿含笑打量着卫瀛,应是平日不读书竟在外面跑,皮肤偏黑,但胜在强壮健康,“阿姐原是给你准备了文房四宝,既然你不喜好读书,便等上阿姐两日,回头求万岁爷帮你寻件趁手的兵器,来日从军上战场,亦可助你自保。”
“卿卿要求朕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雄浑的熟悉嗓音,忽然从帐篷门外响起。
……
门帘被柳常森从外挑开,棉絮大雪随着呼啸的冷风灌入,而后是康熙帝穿着玄色斗篷的高大身形。
众人皆是跪地行礼。
“今日无须多礼。”
康熙帝摆手叫起,而后由着李德全将玄衣大氅接下去,露出里面的明黄色常服。
他径直走到云卿身侧,大马金刀地坐在软塌上,继续询问先前的话题。
云卿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等康熙帝坐下,接过窦嬷嬷递过来的热茶,转手递给康熙帝,笑着解释着卫瀛的情况。
卫家额娘瞧着云卿和康熙帝之间随性的相处模式,与卫秦氏不动声色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地安心许多。
自家姑娘在万岁爷跟前,竟是比寻常夫妻无异,可见比想象中还要得宠。
卫瀛虽是面无表情,但瞧着云卿在康熙帝面前那发自内心的笑,他波澜不惊的眸光,亦是悄然微动。
“愿意报销朝廷是好事,值得鼓励。”
康熙帝放下茶杯,打量起卫瀛,“个头不错,瞧着是个从军的好苗子。李德全,你回头去给兵部侍郎交代一声,由着这孩子去挑选件趁手的兵器。若是都不行,就按照他的喜欢从新锻造一把。”
李德全忙躬身应道:“万岁爷和良小主放心,奴才务必在今日就办妥此事。”
心道这卫家人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这等殊荣,别说是辛者库奴才出身的十岁豆芽菜,便是八旗里面的上三旗世家子弟,不过十岁左右,又有几个能获万岁爷这般重视的?
卫家几人再度行礼拜谢。
待起身后,卫家额娘趁机出声道:“说起来啊,瀛儿这孩子得知要来瞧贵人,一早也准备了些许物件。只是他一向不爱说,就这么直愣愣地背着。”
她慈爱地看向卫瀛,“眼瞧着咱们就得告退了,你且快些拿出来,给贵人过目。”
“快拿出给我瞧瞧。”
云卿也不介意康熙帝在场,惊喜道:“刚你进来,我就瞧见你肩上那包裹了,看起来好东西不少呢。”
卫瀛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还是不搭话,只是拿下包裹,放到地上,一一掏出里面的物件。
原是些小孩子的玩具,像是小弹弓啊,小马鞭啊,一驾摇摇木马,能让一两岁大的孩童坐在上面。
还有一套细工巧思的袖箭,像是给女儿家的物件。
他也不说话,兀自蒙头展示。
只见那袖箭绑在他手臂上,对准无人的地面,稍稍扣动袖箭尾部的机关,“咻——”得便洞穿厚厚的毛毡地毯。
云卿一样一样瞧去,笑得合不拢嘴:“这些都是瀛儿做的么?瞧着就是花了心思的。”
“你可是喜好钻研机关术?”
康熙帝打量下来,似乎还从中瞧出些门道,朝卫瀛问道。
卫瀛平静的眸光里,露出一丝意外,而后转变为惊喜。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嗯,很喜欢。”
“不错,阿布鼐教子有方。”
康熙帝只瞧一眼,便知晓这袖箭是替云卿准备的。在冬猎这等场合,用来防身最为合适。
卫瀛虽是话不多,但这份缜密细致的心思,难能可贵。
康熙帝颇为满意:“你能有这份才智,必当着重培养。这样,待过两日雪停了,你带着趁手的家伙,随朕一起进林狩猎。”
是不是棵好苗子,一试便知。
这份荣宠,来得突然。
十岁的卫瀛尚且一知半解,只站在原地琢磨着回头要带着什么趁手的家伙去树林狩猎。
但卫氏额娘和卫秦氏已然喜不自持,连忙跪下连连叩谢天恩。
“这孩子知道心疼自家姐姐,此番是他应得的福气。”康熙帝表明立场。
言下之意,只要卫家一想唯云卿马首是瞻,他自然不会亏待卫家满门。
“是,臣妇回去后,会立即将万岁爷圣喻转达给卫家全族上下,我等定是铭记于心。
只是谁也没料到,两日后的冬猎,卫瀛竟是惹恼了大阿哥。
连带着惠嫔,渐渐与僖妃统一阵线,开始联合向云卿频频下毒手。
此为后话。
……
卫氏娘家人走后,云卿想着卫氏额娘的提点,几经思忖,向康熙帝道出自己的担心:“万岁爷,若嫔妾这腹中是位阿哥,能养在自己身侧么?”
这个问题,康熙帝一早就考虑过。
那时想着说不定会是位公主,没必要提前纠结不确定之事,索性暂且搁置。
但如今云卿面露忧色,眼巴巴瞧着他,康熙帝不忍拒绝,但一时也不好完全应承。
见他目光落在书卷上,久久不答话,云卿便知此事叫他为难了,毕竟是要坏了规矩的。
可这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是要用毕生精力去守护。
略略思量,云卿便温柔小意地慢慢挪过去,歪下头,挡在他和书卷之间。
眼前繁琐晦涩文字,忽而变作一张芙蕖般清理秀美的小脸,含苞带笑,让康熙帝有片刻微怔。
不等他问话,一双藕臂柔柔地揽住他的脖颈,更是将细密的香吻主动至唇边,“书卷哪有人家好看嘛?”
香吻一连数枚,湿热而软糯。
嗓音又娇又嗲,似软糖化蜜。
夜色朦胧,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般蛊惑。
更何况康熙帝这些时日一直素着,偶尔偷香,也要顾及腹中孩子,一直不得尽兴。
如今佳人香吻主动送上门,他自然不会辛苦自己当柳下惠。
康熙帝将书卷搁置一旁,搂住娇软的腰肢,幽邃凤眸变为黯沉:“卿卿这是要用美人计说服朕?”
“那夫君……”云卿如丝媚眼,对上他黑眸。白嫩柔夷伸出纤纤一指,在男人精壮胸膛上慢慢摩挲着,“上不上勾呢?”
“自然是,”
似浸满花汁的娇艳唇瓣,被粗粝指腹不客气地磨搓两下,男人动情的面容,倾覆而下:“愿者上钩。”
一场干柴烈火,由一道欲罢不能的长吻而起,又由另一道难舍难分的长吻而止。
男人余有粗喘,女人香汗涔涔。满室旖旎,久久不曾消散。
“万岁爷,好夫君,你倒底应是不应嘛。”
隔着宽大的屏风,太监们已将香汤备妥。康熙帝要起身去沐浴,云卿却勾着他脖子不让走。
事后的她慵慵懒懒的,似只黏人的猫儿,又举着爪子,随便扫过去便是满眼的风情。
康熙帝忍不住又凑过去,将娇软的唇瓣含在嘴里,含糊道:“你生产后,朕会当日便晋你位分。若是位格格,自然交由你亲自抚养。若是位阿哥……”
大阿哥撞向云卿肚子
大雪三日后, 天幕放晴。
“咚!咚!咚!”
随着一连串震天的鼓声响起,康熙帝身披盔甲,手握长弓, 威武雄姿一马当先。
上百名八旗子弟, 御马扬鞭,紧随其后。
树林里很快传来,一声声烈马嘶鸣,野兽哀嚎。
应了先前的恩典, 云卿的十岁阿弟卫瀛,赫然在列。
一众后妃与命妇坐在看台上,皆是羡慕地看着云卿和卫氏额娘,更有人主动攀谈交好:“您家这二少爷, 当真争气。”
这话起初只是恭维,但当卫瀛带着猎物, 满载而归时,赫然变作现实。
他年纪小,身量低, 原是没人指望他能猎到什么大型野兽。
怎料,卫瀛不仅猎到三只雪狼,而且皮毛皆是完好。
“你作弊!”
惠嫔之子, 八岁的大阿哥胤禔,只在奴才们的帮衬下,猎到一只瘦狐狸, 且皮毛早已破碎不堪。
眼瞧着这个辛者库奴才将自己比下去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如何能一人猎到这么多这么大的猎物, 还皮毛无损?肯定是你提前偷偷藏好的,拿来滥竽充数!”
“……奴才没有。”
卫瀛不善言辞, 被逼问得脸色通红。他愤然攥紧拳头,但一想到这样会给阿姐添麻烦 ,又无力放下。
“你且慢慢说来,捕猎过程中都做了哪些准备?”
康熙帝亦是满载而归,龙颜大悦,并且念及是云卿家人,赏给卫瀛一个解释机会。
无形之中,也是一份信任。
……
卫瀛瞧向人群正中央,眸中带笑的男人。
虽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但对他姐姐呵护备至,算起来也是他的姐夫,不觉亲近许多,放松许多。
“……先是顺着雪狼脚印,寻到它们洞穴附近。然后就近在树上搭设箭弩,箭弩机关处绑上细线,细线另一头绑上事先猎好的受伤野兔,用血腥味引来雪狼。”
康熙帝连连颔首,不忘提点他,“又如何保证雪狼皮毛无损?”
卫瀛后知后觉自己的遗漏,连忙补充解释:“箭弩并未开锋,而是在箭头处绑上大量药力极强的迷药,然后远远守着……”
“单凭你一人之词,如何可信?”
眼瞧着康熙帝面露赞许之色,不等卫瀛说完,大阿哥胤禔就出声打断:“说不准是别人替你做的,你只需要事先背好说辞。”
闻言,看台上的云卿不禁为他捏把汗。
皇家猎场占地上千亩,打猎过程中大伙都会分散零落,难免有一个人都碰不到的时候。
即便有人路过,卫瀛不过十岁的半大孩子,出身也不高,谁愿意给他作证呢?
大阿哥,打量的便是此意吧。
云卿看向胤褆,不过八岁的孩子,便是这等阴险心思,可见在大臣家中是被养废了。
若她这腹中阿哥,也会这般养在他人身侧,那还不如不生呢。
那晚,康熙帝沉吟半晌后,才蹙着眉道:“朕会尽力帮你周旋。如若实在难以服众,由谁教养,会事先征询你的想法。”
虽是这般承诺,但人心隔肚皮,再是心性良善之人,也比不得养在亲娘身侧。
云卿越想越揪心,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微臣可以证明!这小子捕猎时,微臣恰是骑马经过。”
忽然这时,那位家中有母老虎、为人心直口快的骠骑大将军,不加掩饰地大声赞誉道:“此子心智如此缜密,乃是大将之材!跟我去军营里锻炼几年如何?”
“他明显就擅长机关之术,合该来我们兵部。”
闻言,兵部侍郎连忙接过话茬。
“怎么着,你想跟老子抢人?”骠骑大将军不乐意了,高壮凶悍身躯,大步上前。
兵部侍郎步步后退,但嘴上仍是不舍放弃:“广纳贤者,人人有份。”
“行啊,”骠骑大将军扬起拳头,“那就打一架!谁赢了谁把他带走。”
“你你你……俗不可耐。”兵部侍郎退到康熙帝身后,“万岁爷,还请您评评理。”
两人你来我往,逗得在场的人不由哈哈大笑。
只有胤禔不甘心地攥紧拳头,恨恨瞪了卫瀛一眼。
在看台上的惠嫔,瞧着云卿的眼神,亦是多了几分异样。
……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康熙帝,打量着他会怎么裁定卫瀛的归属。
怎料,康熙帝竟是越过众人,瞧向看台上。
辽东冰天动地,云卿每每出帐篷,总是会用狐裘把自己裹成一个白球,只露出一张精致小脸。
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原本刚打完猎回来的康熙帝,一身杀伐之意。待瞧见他的心尖宠,英气逼人的眉眼不觉柔和下来。
察觉男人忽然瞧向自己,本来替自家阿弟高兴的云卿,不觉一怔。
这是要由她来作决定?
她随后朝康熙帝柔柔一笑:“万岁爷,不若让瀛儿自己来选,您觉得如何?”
“行啊,你不愿得罪人,朕自然也不愿当坏人。”康熙帝抬手拍拍卫瀛的肩膀,“你自己选吧。不急一时,慎重做好决定,再来禀告于朕。”
“奴才谢姐夫……谢万岁爷恩典。”
卫瀛越发亲近康熙帝,一时没留意,竟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后脸颊更是涨得通红。
众人不禁给他捏了把汗。
万岁爷就算再宠卫氏,那也不过是个妾。即便是正宫皇后的弟弟,也没有敢当众叫万岁爷姐夫的资格哟!
惠嫔和大阿哥胤禔,皆是紧紧凝着康熙帝,不放过他任何一点反应。
云卿和卫氏额娘等族人,亦是纷纷跪下:“竖子年少不懂事,还请万岁爷息怒。”
穿着一身月白盔甲的胤礽,见状也抱拳跟着求情:“还请皇阿玛息怒。”
康熙帝心疼云卿大着肚子还要下跪,忙摆手叫众人起来,提点卫瀛:“切记祸从口出,日后不可再犯。”
“今日且算你功过相抵,虽是猎物,但亦是没了奖赏。”
康熙帝只佯怒轻斥一句,而后便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指挥起众人:“都别干站着了,数数自己猎物,最少的那旗人,今晚负责生火做饭,”
“嗻。”
众人应声,赶忙动起来,一时间猎场又喧嚣沸腾起来。
但谁都心知肚明,今日过后,卫氏的圣宠只会如虎添翼。若是她肚子里的是个小阿哥,想必会迎来更大的福气。
云卿倒没想这么多,心疼卫瀛心思过于赤诚,叮嘱卫氏额娘:“万岁爷不会迁怒于我,您和阿玛不必责备瀛儿,只是还需请先生多教他些人性之理,免得以后为奸人所害。”
“臣妇自当谨记。”
……
殊不知,云卿上午担忧之事,下午便发生了。
大阿哥胤禔在打猎上没争赢,就想着在步库中找回场子。
卫家只是辛者库奴才出身,在步库这方面,自然比不得在宫里有专门教习师父的阿哥们。
很快卫瀛就被胤禔连番摔倒在地,打得皮青脸肿的不说,还一再出言侮辱:“奴才就是奴才,这辈子别甭想出人头地。你就是机关术再厉害,哪怕当了将军,往后见到本阿哥还是下跪。”
“大哥,你言重了。”
胤礽赶到后,连忙下令将两人拉开。
怎料胤禔就是像条疯狗一般,紧咬着卫瀛不放:“他能当我陪练,是他的荣幸!”
“孤来陪你练。”
胤礽脸色阴沉下来,拿出太子殿下的气场与姿态:“孤的步库是皇阿玛亲自教习的,应当有给你陪练的资格吧?”
“那……那是自然。”
当着其他八旗子弟家的少年。胤禔拉不下脸退让,支支吾吾应下。
结果不过数个回合,就被胤礽打趴在地,根本爬不起来。
原本云卿和惠嫔等人一道被僖妃请进帐篷,烤火闲谈。
得知消息后,纷纷朝这边赶来。
瞧见上午还意气风发的卫瀛,如今被人打得眼睛肿番,嘴角开裂,不禁心疼急了。
偏始作俑者是大阿哥胤禔,身份最贵,她再是得宠也没资格教训。
好在胤礽已帮忙出了口恶气,瞧着满头大汗的小奶团子,云卿辛酸又欣慰:“累坏了吧?且同我一起回帐篷,我给你俩好好拾掇下。”
“无碍。”胤礽拦下云卿要给他擦汗的举动,“你且先带他回去,孤去取些金疮药,随后就到。”
“也好。”
云卿担心卫瀛伤势,也不再客气,让柳常森扶着卫瀛,一同往回走。
岂料这时,缓过劲的大阿哥胤禔,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胤礽撞过来:“还没结束,再来!”
然而就在小禄子等人纷纷上前护住胤礽时,大阿哥胤禔像是被人绊倒了似的,忽然身子一个趔趄,猝不及防砸向云卿的肚子——
“云卿小心!”
胤礽惊得睁大眼睛,奈何周围挤满了人,根本过不去。
云卿亦是被打个措手不及,而且恰是她情绪高度紧绷之时,后脑处忽地一针刺痛——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却令她失去躲避的先机。
等反应过来时,身子本就重的她,已然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捂住肚子。
眼睁睁看着胤褆越来越近——
“大阿哥,得罪了。”
突然这时,松凝一个箭头冲上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住胤禔的衣领子,像是拎小鸡一般,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该死的奴婢,你快放本阿哥下来!”
大阿哥气得在半空中又踢又踹。
松凝不予理会,确保云卿身边有人护着了,才施施然松开他。
胤禔慌忙跑向惠嫔,惠嫔担忧地上下打量着他。“快让额娘瞧瞧,有没有伤到哪?”
先前未说一词的她,这会冷脸发话:“放肆!大阿哥何等尊贵?也是你一介贱婢能轻易动得的?”
她旋即下令:“来人,给本宫替良贵人,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婢。”
“嗻。”
说罢,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立即上前围住松凝,准备合而制之。
怎料松凝一身武艺也不是吃干饭的,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嬷嬷撂倒在地,疼得叫惨连天。
“良贵人,你平日就是这般教管底下的人?”
惠嫔见制服不了松凝,转而就朝云卿发难。
“惠嫔娘娘,刚才一事虽有混乱,但孰是孰非,您也瞧见的。”
云卿自然不会责备松凝。
松凝忠心为主,若是就此责罚,不仅就此喊了她的心。只怕日后也没有哪个宫女太监愿意对她死心蹋地效忠了。
“本宫瞧得清楚,是这贱婢以下犯上。”
知道云卿受宠,惠嫔在后宫一向明哲保身。但此次涉及儿子,惠嫔免不得情绪上头,咄咄逼人道:“你今日将她发落了,此事本宫便既往不咎。”
云卿位分在惠嫔之下,不能忤逆,但也不能轻易让步:“嫔妾绝无此意,只是这松凝乃是万岁爷的人,惠嫔娘娘实在想惩处,还请先问过万岁爷的意思。”
“哟,良贵人这是要把万岁爷抬出来,仗势欺人呐?”
“谁叫人家得宠,即便黑得说成白的,也是在理的。”
“太子殿下,您还是离她远些吧,免得她哪日将您也不放在眼里,怂恿她婢女给您下毒手。”
往日里嫉妒云卿的嫔妃,这会一唱一和,越说越热闹,什么难听之词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胤礽扬高声量:“云卿不是这样的人,孤……”
“殿下,您不必如此,清者自清。”
担心胤礽被人安上残害手足的恶名,云卿摇头示意他不要出面。
只是宜嫔在来的路上,忽然被僖妃叫住。
云卿这会位分低,说话不占分量,又形单影只……
“本宫倒是瞧着,这宫女不是有意冒犯大阿哥。”
正在众嫔妃联合讨伐云卿之际,一个宁然祥和的声音,意外地响起。
云卿与康熙帝吵架
站出来帮腔的, 乃是荣嫔马佳氏。
荣嫔一向与世无争,故而对原本与世无争的云卿,也颇有好感。
但自打云卿失忆后, 当众声称康熙帝乃是“所爱之人”, 荣嫔自认已与云卿不是一类人,故而并不再插手云卿与后宫嫔妃们之间的纠葛。
不过近日,荣嫔欠了云卿一个人情。
或者说,是荣嫔的三阿哥胤祉, 欠了卫氏阿弟卫瀛一个人情。
就在刚刚,四岁的胤祉悄悄扯着自己额娘袖子,小声道:“额娘,那个小阿哥是好银。”
胤祉的护卫站出来, 道清原委。
大清是在马背上打天下,三阿哥虽是年纪, 康熙帝也命一众侍卫护着他,去树林边缘略微长长见识。
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但卫瀛回来时, 顺手帮胤祉活捉一只小白兔,可以带回宫喂草养着那种。
胤祉高兴坏了,坚称“小阿哥是好银, 额娘快帮帮他。”
与世无争的荣嫔,终究是拗不过儿子,于是站出来说了句话。
倒也说得是良心话, 谁都看得出,是大阿哥胤褆在就着上午打猎的事, 借题发挥。
……
经荣嫔出面,现场局面立马不一样了。
云卿这边是一个宠妃, 再加一宫主位,惠嫔那边是一宫主位,再加一群乌合之众,高低立马见真章。
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场。
如果惠嫔心里不服气,就只能找康熙帝或者孝庄太皇太后做主,怎么着都会将康熙帝牵扯进来,怎么着惠嫔都争不过。
况且,这事本身就是大阿哥胤褆理亏在先。
于是当晚知道前因后果的康熙帝,还是将大阿哥痛批一顿,连带着训斥惠嫔为母不正,如此会教坏孩子,“若再有下次,你以后便没有再见他的必要了。”
说罢,康熙帝便起身走出主账,准备去瞧瞧云卿和胤礽。
胤褆自小交由内务府大臣噶礼抚养,也不过是在皇家节日活动中,才会接回宫来。
连仅有的母子见面都取消的话,这无疑对惠嫔而来是一种天塌下来般的惩罚。
惠嫔面色惨白,跪着拦在康熙帝面前,“万岁爷赎罪,嫔妾知错了。”
她声音戚戚:“您要惩罚,就尽管惩罚嫔妾给良贵人出气吧。但胤褆还那么小,一日一夜不进吃食,他哪里能进受得住?”
这话,无疑触到天子逆鳞。
“朕何时说过要给良贵人出气?”
康熙帝脸色更是阴沉,周身温度骤降,惠嫔连带着御前侍从都冷不丁一颤,后脊阵阵发寒。
“你既是愿意主动受罚,朕成全你便是。”康熙帝扬声命令:“来人,抚你们惠主子回自己的帐子,修身养性一日一夜。”
而后头也不回地款步朝云卿的帐子走去。
惠嫔还想再跟上去,李德全赶忙拦下她,“娘娘,万岁爷这会在气头上。您是聪明人,又何必再往上撞呢?”
说完,赶忙小跑着跟上去。
目送那道明黄高大的背影一步步走进云卿的帐子,惠嫔看在眼里,恨在心上,袖子里的双手,紧攥成拳,骨节泛白。
自打卫氏到御前后,她一直都是退而求其次。圣宠争不过年轻貌美的女子,但胜在她还有儿子可以倚仗,又是长子。
可如今,卫氏的风头越来越胜,连卫家的随便一个奴才,都敢欺负到她儿子头上,这口气如何能忍?
于是在第二日得知,僖妃曾在半夜命人悄悄给大阿哥胤褆送去一盘糕点后,惠嫔便当即去拜会僖妃。
僖妃仍是笑吟吟的:“本宫也是瞧着大阿哥年纪小,怪是心疼他的。说到底是孩子贪玩些,本不至于被如此责罚。恰好看惯之人是钮祜禄氏的旁支,不过一句话的事,倒也不值得你这般千恩万谢。”
惠嫔亦是笑得慈眉善目:“娘娘说的哪里话,您虽是举手之劳,但实打实地帮了我儿,嫔妾这当娘的得念着您的好,念一辈子都是应该的。”
僖妃多么聪慧之人,立即明白,惠嫔这是来投诚的。
其实早在听到大阿哥胤褆与卫家阿弟卫瀛在一起比赛步库时,僖妃就猜到惠嫔与云卿会正面对上,于是她特意寻了个理由叫走宜嫔,就是想让惠嫔与云卿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虽说荣嫔后来意外跳出来帮衬,但惠嫔与云卿结下梁子的事,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云卿的敌人,就是她僖妃的棋子。
“说到底,本宫也是瞧不得卫氏的圣宠太过,总归会对万岁爷的英明有损。”
僖妃顺着惠嫔的话茬,意味深深道。
“巧了,嫔妾不才,竟是与娘娘想到一块去。”
惠嫔也是心照不宣一笑。
而后,两人低声秘语,直到天黑。
……
另一边,卫瀛被胤褆打得浑身是伤,云卿心痛不止。
即便是人被安生送回卫家帐篷,她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偏偏始作俑者是康熙帝的亲骨肉,她都不能说一句重话。
越想心里越憋屈,只能默默地掉眼泪。
康熙帝过去时,瞧见心爱的女人哭得眼圈都红肿了,心疼不矣:“两个太医都诊过脉,说是不曾伤及五脏六腑,好生将养着便是。”
见云卿扭过身不理他,康熙帝的口吻放得越发轻柔:“胤褆那小子,朕已重重惩戒,咱就不生气了,好不好?这肚子里头还有个小的呢,”他说着便伸出手,抚上云卿已经明显鼓胀的小腹,“回头生出来学着你整日掉金疙瘩,朕看你后悔不后悔?”
“别动手动脚,宜嫔姐姐还在呢。”
云卿脸皮没他厚,终是不得不回应,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带着鼻音囔囔地说道。
“万岁爷来啦,那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宜嫔原是一直陪着云卿安慰,如今康熙帝过来,瞧着两人这黏糊劲,宜嫔就显得多余了。
她也不是爱讨嫌的人,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告退。
不同于以往还会心里泛酸,如今已经彻底将帝王恩宠放下。
她曾几何时也是被宠冠一时的,但康熙帝在她面前想来都是端着帝王之威,她也极尽可能地讨他欢心,取悦他,迎合他。但最后还是渐渐失宠了,在她前面的惠嫔也失宠了,再往前是荣嫔……
所以最初,她和后宫里的人想法一样,云卿也是康熙帝的一时新鲜。
然而瞧瞧如今这浓情蜜意的架势,倒像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初尝禁果,上瘾后深陷其中。
争不过了,后宫所有人都争不过了。
唯一庆幸的是,她一早就与云卿结成盟友。
“宜嫔姐姐,今日对不住了,我改日再去找你说话。”
云卿不好意思地起身追上她,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就在刚刚,两人就僖妃近日来的频频小动作,深入地再三探讨一番。
“好,我那一向空闲,随时欢迎你来。”
宜嫔仍像是傻大姐似的,笑哈哈地扶着宫女离开。
当天晚上,康熙帝花了大半宿功夫,软磨硬泡才总算是将云卿哄高兴。
毕竟,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好说歹说最后就归结到那么点子事,她终是不能与之硬抗,在他十八般武艺的架势拉开后,她不得不缴械投降。
“这么快就不生气了?”
云卿逼着眼不理他,康熙帝就悠悠往她耳朵上吹热气:“你要不再气会,这本册子就只剩三页图样还没试过了,朕瞧着甚是不错,保管让咱家卿卿舒舒服服的。”
云卿继续装死。
“你不说话是吗?那就是同意了。”
说着,男人又去褪她裙子。
“不来了,不来了。”云卿又羞又怕地赶忙按住他作祟的大手,软声相求:“万岁爷明日还得进山打猎,早些安置吧。”
一双葡萄眼蓄着水汽,还有先前被欺负哭的残余红痕,三分惊怯七分讨好,看得康熙帝一双深邃黑眸里又是燃起大团邪火,“无妨,左不过往后推一日。”
说罢,又兴致大好地将小人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捏。
云卿只觉自己像是一条鱼,被男人翻来覆去地煎熟了,熟得透透的红红的。
是夜,附近的侍从都是知晓,良小主白日里生了好大一番冤枉气,以至于整晚都是啜泣连连。
……
怎料,云卿第二日心情更差。
因为后宫里,又有人怀孕了。
失忆的云卿没有自小那些三纲五常的教导,她这些时日与康熙帝,完全是一夫一妻的相处模式。
虽是僖妃等人在旁,但康熙帝大多时都陪着她,鲜少会有种与他人分享自己夫君的落寞感。
当瞧着郭绰罗贵人满心欢喜地谈论着腹中胎儿时,云卿的心被搅得四分五裂。
郭绰罗贵人是宜嫔一母同胞的姐姐,进宫多年都不怎么得宠,前段日子康熙帝偶尔去她那里歇息,不想竟是怀上龙裔。
云卿勉强笑着送上祝福,而后起身从宜嫔的帐篷离开。
恰是这时,后脑再度出来一阵刺痛。
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层层叠叠地翻涌而来,在眼前一闪而过——
“呃!”
云卿低呼出声,而后便昏倒过去。
幸好松凝的手脚利落,迅速上前扶住她,这才避免摔着腹中胎儿。
再醒来时,天已大黑。
一睁眼,便瞧见床边坐着让她昏厥的罪魁祸首,云卿又闭上眼,不去理他。
康熙帝打猎回来,经过一番查证,已然弄清楚事情前因后果。
虽说站在一位帝王角度,拥有三宫六院,随意宠幸谁,这都是常事。
但如今与云卿好不容易过上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他心里边还是希望两人能一直幸福长乐的。
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贴面轻声道:“卿卿,别不理朕。朕心里就你一个人,你是知道的。”
嘴上说着只有她一人,结果与其他女人连孩子都有了。
云卿心里越想越发酸,默默咬住下唇,才使得眼角的酸涩没流出来。
只觉这些时日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今日他能对她说,改日也能对别的女人说。
“乖,别咬了。”
康熙帝瞧见云卿的下唇都咬得发白,可见是心口窝着好大一团火,忙使了些力道,掰开她的牙齿,将自己的胳膊送过去,“你若是有气,就咬朕一口,成不?”
殊不知,他这么一摇晃,云卿的眼泪就藏不住了,大颗大颗往下掉。
“怎么还哭啦?”
哭得康熙帝的心都慌了。
他忙是凑过去,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一遍遍轻声道歉。
“你走开,我不想瞧见你。”
既然不争气得哭出来了,云卿索性就不装了,张开眼就往外推他,“你去找你的郭绰罗贵人好了,她这会定是很欢喜见到你,你又何苦在我这装好人?”
“嘿,怎么还动上手了?”
这全天下的人都算上,敢对帝王动手的,一律按谋逆论处,杀无赦。
康熙帝的脸不由沉下来,一把抓住她胳膊。
然而待听到云卿话里话外一股酸味,康熙帝乐了,狠狠往她香腮上亲了口:“朕不在这装好人,怎得知道咱们良小主,吃味得如此厉害?”
怀里的小人儿,一双葡萄眼红肿着,眼睫毛蓄满水珠,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似的,可怜见的。
越瞧越惹得怜爱,康熙帝钳制云卿的双手,又稀罕地吻了好半晌。
“你……”
云卿力气没他大,挣脱不开,逃不掉,只得背过身去抹泪:“你整日里就会欺负我。打量着我失忆了,什么都得听你的,就尽用些胡话哄住我,背地里还指不定怎么说我傻呢……”
“朕何时拿胡话哄你了?”
康熙帝一瞧这水漫金山的架势,吻是吻不完了,只得拿出帕子,挑最柔软的地方给她擦着,“朕疼你还来不及。”
“你自己瞧瞧,”他解开箭袖,露出手臂上巴扎的一圈厚重白布条,“朕为着你给猎只虎皮做裘衣,今日还挨了一爪子。满宫里你去数,那么多人,谁有这份恩宠?就是皇祖母那份,都是底下的人帮着猎的。”
他瞧她涓涓细流停住,知道是起效果了,又乘胜追击:“这话朕就同你一人说了,可不许到皇祖母面前说露嘴,否则朕就没法子做人了。”
“谁要管你。”
云卿还是下意识瞥一眼康熙帝手臂上的伤,白布条几乎缠满整个小手臂。
但好在没有渗出血来,应是及时止住了。
小姑娘说话还带着鼻音,心口不一嘟囔着,逗得康熙帝乐呵,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都要当额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被人笑话,嗯?”
云卿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少在那用苦肉计,我才不会再上当。”
“哟,我们卿卿还知道苦肉计,谁同你讲的?”
云卿失忆后,怕对大脑有损,定然不会再瞧《孙子兵法》这类晦涩难懂的书籍。
但起初康熙帝也没在意,只当她同宜嫔等人闲聊时,不经意聊到这个话题。
瞧着她气鼓鼓的小模样,只想压在身下,拆穿入腹。
但云卿也是一愣:“苦肉计……没人跟我说过。”
帐篷内的气氛,骤然诡异起来。
虽然康熙帝含笑的黑眸只是一瞬间的停顿,还是被云卿捕捉到了,“怎么了吗?”
“无事,朕是被卿卿的才情震撼到了。”
康熙帝不动声色地继续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且早些安置吧。”
“肯定又是在拿话哄我。”
云卿斜斜地给他个白眼,但念及他有伤在身,到底没舍得大半夜把人赶出帐篷去。
略略转晴,她趁机提出要求:“不过若是万岁爷答应嫔妾一件事,嫔妾今日就不再同您置气了。”
康熙帝定睛瞧着她,笑意稍有收敛:“何事?”
虽是宠她,但若事关前朝,帝王亦是有自己的底线。
“嫔妾这两日想了许久,若是腹中孩儿是位阿哥……”
云卿红着小脸,藕臂揽住他脖颈,主动送上一吻香吻,而后娇娇怯怯地请求道:“可否请万岁爷怜爱,挪去乾清宫抚养。自然不敢占据太子殿下的瑞景轩,就养在嫔妾先前住的角房,可否?”
养在他人身侧,大阿哥的顽劣,让云卿越来越害怕。
这两日不停地在想,若是生下皇子,交由谁来抚养最为合适。
“倒也是个法子。”
康熙帝微微颔首:“养在朕宫里,也就等同养在你身侧,朕平日里也能照应一二。”
“这么说,万岁爷是答应了?”云卿欣喜道。
“不好说,且得看你日后表现。”
想起她那夜主动求欢的迷人风姿,康熙帝心头不禁几分情难自矣,喉结滑动。
目光扫过她玲珑/傲然的曲线,幽沉黑眸意味深深,暗示地不甚明显。
“自然表现良好的……”
一块大石头落地,云卿整个人都开朗许多。
对上男人热灼目光,娇嗔瞪了他一眼,而后主动攀附上前,轻轻衔住那躁动/难耐的喉结,又徐徐解开衣襟上的盘/扣……
是夜,月上枝头,亦是风情万种,不胜娇羞。
……
云卿第二日一早醒来,再思索起昨晚的事,推测出这很可能关系到自己记忆缺失一事。
加上这几日两次后脑刺痛,决定叫太医过来瞧瞧。
康熙帝本来打算借着请平安脉的由头,先让太医私下里给云卿把脉,探下情况,没料到云卿自己主动提及要请太医。
他听着云卿有理有据的推论,欢喜又忧心。
欢喜她虽是失去记忆,但仍是聪慧讨人欢喜。
也忧心美好日子,竟会这般短暂,好似谈话一现。
最后,太医所言证实一切:“娘娘身子康健,虽是没有按时用药,但淤血已在自行吸收。”
言下之意,云卿要提前恢复记忆了。
危机下的甜蜜
隔日, 趁着天气好,在一种侍卫护送下,康熙帝带着云卿乘坐马车, 悄悄登上山顶。
实现秋游时对她的承诺——看日出。
日出大约在卯时前后, 正是日出东方,晨鸡破晓之际。
但也是颇为阴冷之时,两人便依偎在宽大软和的马车上,烧得好几炉熊熊热碳, 等待日出到来。
得知能提前恢复记忆后,云卿这几日一直甚是欣喜。
她无比期待,能回想起之前的事,“等孩子出生后, 我就可以给它讲咱们之前发生的事了。”
她怀里抱着暖烘烘的手炉,一双葡萄眼亮晶晶地闪着光, “讲我们第一次是如何见面的,讲我们第一次讲悄悄话,讲讲万岁爷第一次英雄救美。”
她也会故作严肃, 板着小脸威胁:“也得讲讲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欺负我的,都说过哪些哄骗我的话,如何三心二意去同别的女人花前月下, 哼!”
康熙帝将她的神采奕奕全部收入眼底,心里一颤,前所未有的酸楚与不安缠绕在心头。
她若恢复记忆, 只怕有关他的事,多一个字都不愿提及吧。
原是想着, 她至少得一年半载才恢复记忆,这段时日他真心相待, 日后即便恢复记忆,也总能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不料,竟是比预想中快这么多,措手不及。
太医再三研究医案,顶多是不继续服药稍作耽搁,却无法阻碍云卿本身自行恢复记忆……
“万岁爷……夫君?”
云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刚刚说的,你有听到吗?”
“……听着呢。”
康熙帝不动声色敛去异样情绪,捏了捏她鼻尖,笑道:“听到你要同咱家小宝,给朕打小报告。”
“怎么着?你不会之前真的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打量着我失忆,就想一瞒到底吧?”
云卿双眼微眯,目光故作审视地,在他身上转悠一圈。
“怎么会,朕对卿卿的心意,别人不知道便罢了,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康熙帝拉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摩挲着,意味不明道:“朕年少时,一直不懂世宗和太祖爷为何会被情所困。如今呐……怕是要栽在你身上了。”
他的胸口不知不觉间坠上一块大石,堵得发慌。
云卿俏皮眨眨眼,“姑且相信你叭……”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见李德全在车外哆嗦着声音喊道:“万岁爷,良小主,日出要出来啦。”
“当真?”
云卿忙不迭打开车窗,欣喜地探出头去。
逆着刺骨削脸的冷风,她望向天边。
原本上马车时还是黑压压洒满碎星的天幕,这会已然变成蓝色,浓度从西到东,由深变浅。等到了东方最尽头,已化为一片鱼肚白。
好似浓蓝色大海上的最边缘,飘荡起一簇白色浪花。
一样的,也会偶有飞鸟振翅而过。
凉丝丝的空气里,也泛着潮气,浸满清新。
“夫君快看,出来啦!”
云卿兴奋地指给康熙帝瞧,笑靥如花。
当白色宣纸上开始泼洒红墨,两种颜色渐渐胶着为一体,浅粉,化作橘橙,再到火红——
一轮火红圆满的太阳,冉冉升起!
云卿原本就姣好精致的小脸,此刻在日出照耀下,好似一个熟透的小石榴。
又甜又酸。
大抵,也是康熙帝此时的心境。
她还是下意识会喊他夫君,由衷而生出来的欢喜,让他沉醉,让他想紧紧抓住。
康熙帝心随所动,将云卿从身后拥紧,顺手帮她裹紧狐裘大氅,“冷不冷?别冻着了。”
“不冷……对了,玉珠曾在话本子上瞧见过,说是看日出时许愿,会变得灵验。”
云卿忽然冒出来一句,又后知后觉:“唉,玉珠是谁?”
面对她充满不解,又无比清澈无暇的目光,康熙帝的心,越发地沉重,“先前伺候你的一个婢女,毛手毛脚的没规矩,打量着你如今怀有身孕,就暂且将她调离了。”
“哦。”云卿信以为真,也没多问,而后面朝暖洋洋的火红朝霞,双手在胸前合十,虔诚祈祷:
“苍天在上,信女云卿在此立誓,希望我与夫君并腹中孩儿,一生安康长乐。我日后必当真诚待人,尽自己所能扶济弱小……”
每一个字,都无比真诚。虽是声音轻轻柔柔,但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落在康熙帝心尖上,似一个个刀片,将他的心寸寸凌迟着。
有那么一瞬,他只觉自己的灵魂,都为之一荡。
卿卿,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马上外面的李德全,亦是亲眼见证云卿和康熙帝一路走来的全过程,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他忽然想起玉珠离开闻水汀时,说的那句“万岁爷就不怕小主有一日得知真相,会伤心,会记恨他吗?”
如今瞧着,只怕是要应验了。
李德全亦是学着云卿的法子,双手合十,默默向苍天祷告。
祈求良小主和万岁爷,能一直长长久久地幸福和睦下去。
无他,两人若是再冷战,御前侍奉的人跟着倒霉是一方面,云卿和康熙帝各自心里难受,也是一方面。
云卿一向待他们这些奴才们不薄,不像有的嫔妃那样不把奴才当人看。
所以,李德全打心眼里,希望云卿日后少遭些罪受。
……
看过日出后,又待上五六日,眼看雪化开道,康熙帝便一声令下,启程回京。
于是在启程前一日的晚宴上,有人终于按耐不住,要下黑手了。
晚宴摆在一处空地上,临时搭起一道宽敞粗长的帐篷。篝火熊熊,亮如白昼。新打来的猎物被篝火炙烤着,肉香扑鼻。
此次晚宴,康熙帝,胤礽他们三位阿哥,僖妃等一宫主位,云卿等有脸面的低位小主,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和家眷,都有出席。
大阿哥胤褆瞧着云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一想到之前被康熙帝禁足思过一日一夜,终是不敢造次。
三阿哥胤祉瞧见云卿就是很亲切了。
云卿挨着宜嫔坐,宜嫔前面就是荣嫔,再前面就是三阿哥和胤礽。
趁人不注意,小短腿的三阿哥鸟悄地绕过自家额娘和宜嫔,跑到云卿这边来,踮脚凑到她耳边,“良额娘,卫瀛托我告诉您,家里一切都好,都很惦记您。”
卫父阿布鼐只是四品官,今夜没资格出席晚宴。云卿作为低位小主,没有康熙帝的恩旨,也不能随意与母家私下联系。
是以,她这几日虽心里惦念,却也无奈。
如今,忽然从三阿哥口中得知卫家的事,云卿甚是惊喜,“三阿哥和瀛儿近日见过面?”
胤祉点点头,还得意道:“还不止一次哦!”
郑重其事的小模样,逗乐得很,云卿和宜嫔皆是忍俊不禁。
荣嫔这个当额娘的,也是心累又快乐着,忙让宫女将小短腿领回去,“你良额娘怀孕喜静,可不能去烦扰她,快些回来。”
“无妨,”云卿摸着他头上的小揪揪,“咱们三阿哥这么活泼机灵,嫔妾很是欢喜。”
胤礽探头过来瞧着,不由扁嘴,面前的吃食顿时不香了。
以前云卿都这么摸他的,如今竟是被这小坏蛋给抢去。
……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乐呵,也说给朕乐一乐。”
康熙帝虽是坐在上首,离着云卿远些,但目光时不时就会扫过来。
这边其乐融融的模样,叫他也想掺和一二。
三阿哥过完年,虚岁也不过五岁,很多事讲不清。
抚养三阿哥胤祉的大臣,绰尔济代为解释:“三阿哥自打那日见过良小主的家弟后,回去后就一直念叨着想见见。老臣便陪同三阿哥一同前去探望。
等到那儿听卫瀛讲解一番,三阿哥也喜欢上了机关术。恰好卫瀛不爱读书,于是三阿哥负责研究理论,卫瀛负责动手,两位配合默契,走动也渐多。”
“不错,自古英雄出少年,倒是难得他俩志趣相投。”
康熙帝含笑颔首,连带着三阿哥和卫瀛,一起当众表扬了。
云卿与有荣焉,真心为自家阿弟高兴。
荣嫔和宜嫔也是由衷欢喜。
但僖妃和惠嫔等人,则是面色各异。
让云卿连带卫家,就这么得了荣嫔和三阿哥的帮衬,实在心有不甘。
僖妃不露声色地瞧着惠嫔盈盈一笑,惠嫔点点头,而后给身后的宫女略使眼色,宫女随即躬身退出去。
“胤祉喜欢机关术,这倒是与朕的脾性相投”
康熙帝抬手招呼三阿哥,“来皇阿玛这,且说说这几日,你都钻研出哪些个心得感悟。”
恰是这时,宫女们端着新一轮的菜肴,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宫女在经过云卿和三阿哥面前时,忽然就不小心摔倒了——
“啊!”
盘子里的菜色撒了一地不说,连云卿面前的桌席也全都毁了。
五岁不到的胤祉更是吓得一个激灵,好在松凝眼疾手快,一脚将那宫女踢飞出去。
这番举动吓得在场的嫔妃们心肝直颤。
任谁都瞧出来了,云卿身边的这个宫女功夫极高。一想到这是康熙帝亲赐给云卿的宫女,皆是心羡不矣。
“哪里学的规矩,如此场合,竟敢惊扰主子们?”
僖妃如今掌管六宫大小事宜,自然负责整场晚宴的各种事务。
事发后,她第一时间站出,下达命令:“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立即有小太监上前,将求饶连连的宫女拖下去。
而后,家宴继续。
云卿面前重新摆上玉盘珍羞的佳肴,三阿哥也收拾齐整,到康熙帝跟前有说有笑,人小鬼大。
谁也没太在意一个宫女的死活,只当是个笨手笨脚的奴才,搞出来的小插曲。
唯有僖妃和惠嫔相似一笑,成了。
……
约莫又过上一刻钟,原本活蹦乱跳的三阿哥,忽然就浑身抽搐不止,口吐白沫。
“胤祉——”
荣嫔马佳氏当即不顾礼仪规矩,尖叫出声:“太医呢?传太医!快传太医——”
“传太医!”
康熙帝也是骤然起身,一边往三阿哥身边赶,一边高声吩咐:“将随扈的太医全部请过来。”他又吩咐李德全:“你拿着朕的腰牌速去附近府衙,将当地有名的大夫也一并召来。”
“胆敢延误者,杀无赦!”
“嗻。”
御前腿脚最快的李德全,当即跑出帐篷,健步如飞,很快传来马蹄阵阵嘶鸣声。
另一边,三阿哥已被抱到附近的帐篷,安置在大床上。
眼瞧着活泼可爱的小胖娃娃,忽然就嘴唇发紫,面颊泛黑,一脚即刻踏入鬼门关。
生母马佳氏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好孩子,快睁眼瞧瞧额娘,额娘已经失去三个孩子了,不能再失去你了呀!”
她几乎哭成泪人,求救地看向康熙帝:“万岁爷,嫔妾求您救救他,一定要救他啊……”
“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就来。”
康熙帝将她揽入怀里,一边安慰,一边催促御前侍从:“太医怎么还没到,再派人去瞧瞧,这会到哪了?”
“嗻。”
又一帮人,匆匆往外奔去,一头扎进夜色。
旁边,一直为三阿哥念佛经祷告的绰尔济夫人,终是一个忧急攻心,昏厥过去,被人匆匆挪去别处安置。
其他嫔妃见状,心也俱是提到嗓子眼,
底下的奴才们,更是六神无主。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锅粥。
“都别吵了,给朕退出去等着。”
关键时刻,还是康熙帝的心态最稳。
他一声高喝,其他人不敢不从,慌忙退出帐篷外。
“万岁爷,上次宜嫔姐姐中毒时,嫔妾曾在一旁照顾,有些经验。”云卿坚持留下来,“不如由嫔妾照顾来照顾三阿哥吧。”
就在刚刚,瞧着三阿哥的黑脸紫唇中毒模样,云卿就觉得似曾熟悉。
随着后脑一阵刺痛,她忽然记起宜嫔当日中毒时的一些情形。
灵泉。
脑海里随之冒出两个字。
她好像身怀灵泉,可以强身健体,解百毒。
只是当时她是悄悄行事,可见众人不知道此事。
于是云卿暂时压下心头的一连串疑惑,想着先行救人。
康熙帝自然不同意,对着她声音缓和几分:“这里有宫女,你大着肚子,先去外面歇息。”
“那不若让窦嬷嬷留下来照看一二吧,她年岁长些,心态稳当。”云卿退而求其次,“嫔妾身边有松凝和柳常森,就足够了。”
恰是两个太医拎着药箱子,连跑带喘地赶到,康熙帝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下,便去盯着太医诊脉。
云卿将手里悄悄浸过灵泉水的帕子,递给窦嬷嬷,“拿这帕子给三阿哥擦擦。”
旁的,一句没多说。
窦嬷嬷到闻水汀伺候有些时日了,嘴巴严实,也知道云卿做事有章法,遂无声接过,往床前凑去。
云卿伸长脖颈,确认窦嬷嬷将帕子用在三阿哥脸上,擦下来大片黑色毒液,这才稍稍安心地扶着松凝出去等候。
怎料,一对妃嫔在外面显得没事,竟是编排起她来了。
有个贵人自认分析得有理有据,言之凿凿道:“三阿哥今晚一共就解除过三个人,荣嫔娘娘是亲生额娘,太皇太后是亲生的乌库玛嬷,自然都不会毒害三阿哥。至于剩下的那一位嘛,”她意有所指地瞧着云卿,“那可就说不准咯。”
随着她一番挑唆,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云卿,那目光就像是在看杀人犯一般。
……
经过太医们一番抢救,三阿哥胤祉终是转危为安。
但荣嫔还是不敢离开他一步,好像少瞧一眼,这孩子就会彻底消失在她世界一般。
“若是这孩子再去了,荣嫔就真的毁了。”
绰尔济夫人醒来后,又急匆匆赶来,直呼阿弥陀佛,苍天保佑等庆幸之词。
而后,康熙帝才抽出精力,审理此次中毒事件。
一行人都坐回原来的席位上,众口铄金,所有矛头都指向与三阿哥有过接触的云卿身上。
事情至此,性质就变了。
皇家家事,众臣避退。
所有参加晚宴的大臣,皆是被送回各自帐篷,单独看管起来,由绰尔济负责分开审理。
“那个中途摔倒的宫女,如今在何处?”
而后,不等云卿替自己辩解,康熙帝便沉脸瞧向僖妃。
这份信任,让云卿及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
僖妃面色一晒:“回万岁爷的话,早前那宫女不懂规矩,已被拖下去杖毙。”
换句话说,已然死无对证。
帐篷里的气氛,不由微妙起来。
大多数人则是幸灾乐祸地看向云卿,万岁爷信任你又能如何,事关谋逆皇嗣的大罪,没了证据便也是难逃一死。
云卿再度看向康熙帝,他还会坚持相信她吗?
这一次,康熙帝并没有回看她。
僖妃将这一幕瞧得真切,“其实,先头大伙去探望三阿哥时,嫔妾已然派人将这帐篷各处都仔细搜查了一遍。”
康熙帝看向她,“可有发现?”
“在良贵人的桌席处,发现了药粉。以银针刺之,立即化为黑色。”
僖妃不紧不慢说道,语气也是不偏不倚,只陈述事实模样。
闻言,其他嫔妃纷纷点头表示:“嫔妾们当时也在场,僖妃娘娘所言,皆是实情。”
“僖妃娘娘这话怕是有些疏漏。”宜嫔嘲笑:“若当真是良贵人下毒,她定是会第一时间清理干净,何故留下此等破绽?”
“可不就是这个理么。”僖妃不怒反笑:“本宫和宜嫔想到一块去了,只是搜查的人回禀,这药粉是在桌席下的阴暗角落处发现的。”
“看来定是心里有鬼,慌里慌张地没有清理干净。”
有人立即顺着僖妃的提示,表明自己的推测。
其他人亦是纷纷附和:“是她坑害三阿哥无疑了。”
宜嫔脸上的嘲弄更甚,“三阿哥和良贵人及卫家交好,她如今坑害三阿哥,动机何在?”
“坑害其他皇嗣,自然是为自己腹中那位铺路。”
“那倒是不如先对大阿哥下手,”宜嫔话锋一转,“谁都知道,先前大阿哥和良贵人、卫氏结下梁子。”
惠嫔却是恍若未闻,低头含笑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
她宫里的贵人接过话:“说不定,这毒药就是针对咱大阿哥的,只是大阿哥始终规规矩矩在席面上,没给她得手的机会罢了。”
“证据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云卿,忽然冷声开口:“若是毫无证据,就这般诋毁宫妃,按罪当杖刑二十。”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人,“我现在再问你一遍,我今日可有坑害大阿哥的意图?”
“我……”
那贵人结结巴巴地张了张嘴,终是老实闭上。
“大阿哥如今好好的,自然是万幸。良贵人,你还是先交代三阿哥的事吧。”
僖妃适时搭话,一语便让云卿重新落于下风。
云卿却是丝毫不惧她:“如今娘娘手握人证,嫔妾自然无话可说。但是,”她讥诮地勾了勾唇:“那位宫女,人之将死,大抵其言也善。”
话音一落,原本那位“已被杖毙”的宫女,赫然出现在帐篷的门口。
“什么?”
“怎么会这样?”
先前恨不得立即用吐沫星子淹死云卿的妃嫔们,登即变了脸色。
就连一向笑意盈盈的僖妃,以及事不关己的惠嫔,皆是面露慌色。
她们下意识看向康熙帝,原本他一直阴沉着脸,垂眸不语,还以为是在洞若观火,任由她们双方互相辩论,争个是非曲直。
然而现如今,押送那宫女的太监,竟是御前之人!
所以,万岁爷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卫氏!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异常兴奋、言之凿凿的一帮人,皆是如霜打得茄子。
但僖妃到底出身于钮祜禄氏,这点临场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她佯装不解地看向康熙帝:“万岁爷,这是……”
康熙帝都没正眼瞧她,只觑着跪在下面的宫女,“你来说。”
“回……回万岁爷的话,”宫女浑身抖如筛糠:“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为着给家中兄长脱罪,才听从惠嫔娘娘身边宫女的吩咐。给良小主上菜时,在自己腰间掖上一条湿帕子,特意往她身上靠一靠。”
“奴婢实在不知,那帕子上竟是一碰就会死人的毒药。她当时只同奴婢说,不过是叫良小主滑胎而矣。”
说罢,宫女磕头如捣蒜,额头全是血。
众人讶异不矣,皆是看向惠嫔。
“本宫的宫女?”惠嫔也恢复到老僧入定的姿态:“哪一个,大可叫出来与你当面对……”
“不用叫了,是你宫里名唤画眉的,恰是今早淹死在水井之中。”
康熙帝径直打断她,面色不悦道。
闻言有宫女溺死,众人先是一阵胆寒,很快又快意上头。
还是死无对证,卫氏这回还真是不走运啊。
“那这……”惠嫔委委屈屈跪在地上,“单凭宫女的一面之词,就要认下此等大罪,嫔妾当真是冤枉。还请万岁爷明察,嫔妾亦是为人母,怎么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是啊,说不定这宫女其实是被卫氏买通,想要反咬惠嫔一口。”
“这样一来,今日大阿哥和三阿哥便都是受到坑害,一石二鸟啊。”
“万岁爷明鉴,惠嫔娘娘自始至终都不曾说卫氏一句不好,可见是被有些人故意诬陷……”
琴瑟相鸣的时光
站在康熙帝身侧的梁九功, 不免摇了摇头。
惠嫔这次,是当真没救了。
万岁爷念及她生养皇嗣一场,本是想给她个主动认罪的机会, 从轻发落, 偏偏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果不其然,康熙帝此刻瞧着惠嫔的面色,充满失望:“梁九功。”
“嗻。”
梁九功就等康熙帝一声令下,忙不迭高声道:“来啊, 将那不知死活的奴才也带上来。”
这回,带到帐篷里的,是一个小太监。
比不得那宫女完好无损,小太监已然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瘫在地上已爬不起来了,呜咽着交代出一切。
他便是在三阿哥出事后, 故意将药粉洒在云卿桌席之下的人。
原来,康熙帝先前看似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三阿哥身上,实则故意在外面大帐篷露出破绽, 疏于防范,就想看看谁会趁机动手脚。
“奴才也是收了画眉姑娘的好处。但奴才贪心,今早原本想着再去多要些好处, 恰是瞧见画眉被惠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喜鹊姑娘,亲手推进了水井。”
“当时画眉死死攀着井壁不放,最后是喜鹊生生掰开她的手, 但也因此被她抓破了手臂。万岁爷派人一验便知。”小太监怕旁人不信,还进一步表示:“奴才这种卑贱之人, 若非亲眼瞧见行凶过程,自然是没机会瞧见喜鹊姑娘胳膊的。”
这话一出, 跪在地上的惠嫔,浑身便是禁不住一颤。
先前那一番言之凿凿的誓词,尽显讽刺。
跟着她跪下的喜鹊,更是直接跌坐在地,面色苍白如纸。
但喜鹊乃是从小陪着惠嫔长大的,多年主仆感情,让她始终坚称:“此事全是奴婢一人所为,与惠嫔娘娘无关。奴婢不过是见不得咱们大阿哥先前为着一个辛者库奴才秧子受委屈,才犯下错事。一人做事一人担。”
说罢,也不等康熙帝下令触觉,直接撞死在帐篷柱子上。
血溅当场,触目惊心!
线索到此,彻底断了。
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康熙帝也不好直接给皇子生母定下过重的处罚,只能以她治下不严的罪名,褫夺其封号,责令其回宫后闭门思过,无召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至于僖妃,从始至终都是过于六宫主事,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
虽是探查不严,顶多是被当众训斥几句,抄写佛教,但于内心强大的她而言,无关痛痒。
却是这时,最大受害者荣嫔,忽然从外面走出来,“从前佟贵妃主理六宫时,从不曾出过此等骇人之举。想来是僖妃娘娘到底资历浅,压不住底下的人,嫔妾恳请万岁爷从新考量六宫主事之人。”
云卿复议:“嫔妾觉得荣嫔姐姐此言在理。”
宜嫔亦然:“万岁爷,不如就暂时交由荣嫔姐姐搭理吧。经历过如此心痛之事,荣嫔姐姐将心比心,定是不会再让此类事件发生。”
她也不急着争抢,纯粹有意将事情闹大,能让僖妃不好过,便是达到目的。
康熙帝摩挲着玉版纸,定睛瞧向荣嫔:“你自己的意思呢?”
荣嫔一向与世无争,并不是喜欢总揽大权之人。
“万岁爷,嫔妾愿意一试。”
虽是与世无争,但为母则刚。
“僖妃?”
康熙帝又拿余光瞥了眼僖妃。
因着僖妃出身高,未犯下大错,康熙帝不好直接开口惩罚过重。
但如今苦主主动要求,性质便不同了。
而且康熙帝也仍是没有直接下令,而是间接逼迫僖妃自己主动放弃。
僖妃是明白人,笑容略是一僵,而后便盈盈一拜:“后宫之事,自然是能者居之。”
……
“云卿,你身子如何?”
不等众人散去,康熙帝已然从龙椅走下来,召来太医帮她把脉,“可有中毒?”
多位太医反复确认:“回万岁爷的话,娘娘身子无奈,想来是不曾沾染上那毒药。”
“无事便好。”
康熙帝握着云卿的手,仍是心有余悸:“今日是朕疏忽了,日后定会加倍看顾你和孩子。别怕,一切都有朕在。”
云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有你在,嫔妾什么都不怕。”
两人相识一笑,目光胶粘在一处,旁若无人。
两人再是寻常不过的相处模式,却是艳羡了一众嫔妃。
这比让她们受罪获罚还要难受。
僖妃则不尽然。
这场仗,她看似输了,实则不过是投石问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诚如乌雅所言,卫氏百毒不侵。
有了这个把柄,扳倒卫氏,重新拿回六宫大权,不过是时间问题。
被蒙在鼓里的惠嫔,回去路上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周密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偏偏就差一点,卫氏和她腹中孩子,一个也甭想活着回宫!
“惠嫔定是想不到,她一心投诚,僖妃只是拿她当棋子。”
事后,康熙帝安抚好云卿,便又去探望三阿哥母子。
宜嫔则陪同云卿,一道回了帐篷。
“是啊,这件事僖妃将自己择得这般干净,若非我们早有防范,还真是就让她全身而退了。”
云卿颔首,笑着看向松凝:“说起来,还要多谢松凝。”
早在云卿去僖妃的延禧宫请安那日,宫女的不寻常靠近,就让松凝起疑了,及时提点云卿。
加之前几日,大阿哥与卫瀛打在一起,僖妃却有意叫走云卿的助力宜嫔,她们便对僖妃有了防范。
所以,当今日那宫女再度异常靠近云卿,大有故技重施的意味时,云卿便开始警觉起来。
宫女被僖妃责令拉下去杖毙,无异于不打自招。
宜嫔人手多,赶忙叫人暗中救下那宫女。
经由上次季林霄一事,康熙帝这次对云卿,更是拿出十二分信任。
所以今晚这出大戏,云卿不需要辩解什么,已然稳赢。
……
回到京城后,自有一堆堆积的繁杂政务等着康熙帝亲笔批阅。
加上年关将近,要正式封印,康熙帝就更忙了。
他自顾不暇,云卿也不去黏着,兀自在闻水汀忙活着。
胤礽说她去年给他屋里做了好些挂件,云卿好性地让他拟出个单子来,一一给他作出套新的。
恰好冬猎时,康熙帝、胤礽、卫瀛等人,都给她猎了好些个皮毛。
趁着肚子还没长打发,她还能动一动,便命窦嬷嬷将皮毛浆洗干净,一同缝制些衣物。
有她自己的,有康熙帝和胤礽的,还有孝庄太皇太后、皇太后,一并连同宜嫔的。
都不是些贵重物件,胜在心思难得。
康熙帝偶尔忙里偷闲,也会强打精神,去闻水汀瞧瞧她近日过得好不好。
然后一进屋,就瞧见心心念念的小人儿,围着被子坐在窗前的阳光里,挺着孕肚倚在靠枕上,低头专心缝制着衣物。
她不喜欢华贵首饰,平日里在自己屋里皆是打扮素净,但本身长得就俏,认真的白嫩侧颜更是美得令人陶醉。
周围摆放着各式缝制的半成品,屋子里她亲手制作的各式小挂件也布置得温馨,处处透着烟火气。
小桥流水人家。
康熙帝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恬静的诗词。
形容她,最是贴切。
他忽然在想,如若自己出生在平常人家,娶到她这么以为宜室宜家的妻子,男主外女主内,举案齐眉的日子,想必也是极美的。
窦嬷嬷原是坐在罗汉床前的矮墩上,陪着云卿一起缝制衣物。
率先发现康熙帝来了,下意识想起身叩拜。
康熙帝摆手示意她别出声,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引起云卿注意。
瞧见来人,她恬静小脸上欣然掬出一抹小意,好似枝头暖阳,瞬间照进康熙帝的心房,“怎么这时候过来啦,都忙完了?”
她也没请安,语气随意。
瞧起来,更有种寻常家里,妻子瞧见夫君从外忙完归家的模样。
“哪能啊——”
康熙帝苦苦叹了声气,挪开云卿周遭的毛皮半成品,在她腿上寻个舒服的位置,慵懒躺上去:“一堆事等着呢。”
顷刻间,暖阳洒满他的俊脸,疲态也越发清晰。
云卿瞧着心疼,放下手里的活计,轻轻给他按揉着太阳穴:“不能推到年后么?”
康熙帝微微摇头,如数家珍地向自己的“小妻子”倒着苦水:“兵部要银子当军饷,礼部要银子筹备年节,吏部要银子筹备科举,工部要银子修建堤坝,刑部去年破获好几场贪污大案,追着朕要给下面的人发奖赏。然后户部……”
“户部跟你哭穷。”
云卿一语中的。
两人噗哧一声都笑了,康熙帝睁开眼,抬手挠了挠云卿的尖尖下巴,“知我者,卿卿也。”
“睡会吧。”云卿按揉着他蹙起的眉心,“几时要回去,我等会叫你。”
康熙帝余光瞥了眼多宝阁上的英式钟表,“再待三刻钟吧。”
“好。”
云卿扯过软背给他盖在身上,沐浴着阳光,闻着云卿身上独有的馨香,康熙帝很快进入梦乡。
睡梦中,他也一直抓着云卿的手,似乎这样才能抚平他那颗,暗中隐隐不安的心。
云卿便任由他抓着。
这是一份不用言明的珍惜,要比亲口说出来,更让人觉得难能可贵。
只是总觉得,这份珍惜不仅纯粹,好像他很怕她会消失一般。
“我怎么会离开呢?”她轻柔地抚上他下巴处微微冒出来的胡茬,学着他刚刚的动作,挠了挠,“放心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而后云卿给康熙帝又掖了下被角,继续拿起手头活计,悄无声息地缝制起来。
梁九功站在门口,听见屋里没了声音,掀开棉门帘往里探头瞧了一眼,老脸上满是欣慰笑容。
多好啊,就这么一直好下去吧。
想到李德全前几日跟他说的一番话,梁九功的心,这会只觉冰火两重天。
……
一进腊月,就是除夕。
今年,康熙帝仍是同去年一样,腊月二十九封印,当晚陪着云卿一起守岁。
除夕当晚,则是在乾清宫正殿,大宴文武百官,东西六宫。
云卿因着已有六个月身孕,身子越发沉重,只在正殿稍稍露下脸,便离开席面。
先前乾清宫角房的物件已全部搬到闻水汀,待不得人,云卿就先行到瑞景轩的暂时歇息,免得后面万一有事,从偏僻的闻水汀再赶过来,来不及。
走进瑞景轩后,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熟悉感。
她瞧着屋里的一应摆设,后脑忽地刺痛,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开始翻涌而来。
她扶着松凝,往窗前的书案而去。
小奶团子读书,她在一旁绣帕子,等几个场景……若隐若现。
倒是与胤礽形容的一致,只是每个场景里,都没有康熙帝。
云卿蛾眉微凝,不应该呀。
她与夫君那般恩爱,怎么会最先想起来的,是与太子殿下的点滴过往呢?
云卿下意识地认真去想,然而回应的她,是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差点疼晕过去。
最后不得不放弃,但心里像是长了一根倒刺。
一边疑惑,一边又觉得不该去怀疑康熙帝对她的真心,心里时不时就是一阵刺痛煎熬。
事后,云卿谈及想见一见玉珠,从前的这位旧人。
康熙帝略是沉吟,搪塞道:“再过上几个月,待将她的规矩彻底调教好,朕便调她过来服侍你。”
“好吧。”
……
除夕之后,云卿便不再怎么出闻水汀了。
已经怀孕六个月多月的她,身子越发粗笨,双腿更是伴有水肿,大多时候都是在院子里由松凝和窦嬷嬷扶着,来回走走晒晒太阳。
除了康熙帝常来此处陪伴,偶尔宜嫔会陪她过来说说话。
就连荣嫔,也是来过两回,传授她很多养胎心得,交好之意明显。
云卿更是来者不拒。
三人某日凑在一起合计着,要改守为攻,给僖妃和惠嫔来一波出其不意。
再有就是胤礽了,他这段日子格外粘她。
起初云卿没太在意,后来还是窦嬷嬷瞧出不对。
“太子殿下偶然间听到两个奴才在谈论,说是等您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会再疼他了。”小禄子道出缘由:“那两个奴才虽然当场就杖毙了,但太子殿下心里,多半是在意上了。”他叹气:“小主,殿下是拿您当半个亲额娘对待的,您不会真的……”
“自然不会。”
打那之后,云卿对胤礽的关照,越发仔细起来。
偶然一日闲聊时,竟是得知:“殿下是说,我先前的丫头在你宫里?还是我亲手书写的信件?”
这恰是戳中云卿的心思,“且叫她过来,我有话要当面问一问她。”
胤礽却道:“先前一直在,但前几日,皇阿玛将她调走了。”
失忆之事疑团重重
当晚, 等康熙帝来闻水汀时,云卿就主动问及此时:“上次跟你提及的,那个叫玉珠的宫女, 何时能送回闻水汀?”
今日胤礽走后, 云卿又开始梳理起自己失忆的前因后果,很多地方,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先是灵泉的事。
她体内为何会有这等神奇灵异般的事物?这种事,只有话本子上才会发生。所以她还有着什么隐藏身份?
再有便是瑞景轩的过往回忆。
除夕那日, 是她失忆后头一次回乾清宫。她与康熙帝的恩爱过往,定然比在瑞景轩的只多不少。
结果朝晖堂一点没有唤起她的记忆,甚至她努力回想时,后脑还隐隐作痛, 好像内心深处并不愿意去回首那段日子。
最后就是玉珠的事,最可疑。
康熙帝告诉她, 是因为玉珠手脚毛毛躁躁,不利于伺候她安心养胎,才被调离的。
可若是这般不中用的宫女, 她为何要亲笔手书信件,给玉珠安排太子的毓庆宫去。
而且,她好像一早就知道, 玉珠要离开似的。
对于第一件怪事,云卿没敢多提。
但后面两个疑问,她大大方方向康熙帝提出异议。
闻言, 正在用膳的男人,手拿玉箸的动作, 微不可闻一顿。
但康熙帝在位十数年,最擅长在人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直接冷脸将玉箸拍在坐上,沉声质问布菜的李德全:“怎么布菜的?朕晌午肠胃便不好,你还胆敢给朕夹冷菜?”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给万岁爷重新换一盘热菜。”
李德全连连应罪,手脚麻利地撤去康熙帝面前的碗碟,重新换上一水的热菜,清淡粥食。
可他心里门清,玉珠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你今日肠胃不适?”
因着这出插曲,云卿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忙吩咐窦嬷嬷将康熙帝面前的浓茶,换成温开水。
“许是前几日年节宴席,吃的荤腥过多。”康熙帝面不改色地继续用膳,“倒也无大碍,命太医调理几日即刻。”
云卿这才放心,“如此就好。”
晚膳后,两人有说有笑,云卿拿出给腹中孩子做的小衣物给康熙帝瞧,康熙帝顺势附耳趴在云卿的肚子上,想听听是否有胎动。
他动作小心轻柔,又充满期待。
然而这幅画面,再一次似曾熟悉地在云卿眼前闪过,好似记忆中他也曾这般。
云卿对丢失那段记忆的好奇心,再度涌上心头。
康熙帝此时神色朝下,倒是不担心头顶的云卿会察觉什么异样。
他不动声色敛去眸底的异样神色,徐徐起身回应:
“你先前白日里,大多时在瑞景轩照看胤礽,自是对那屋子比对朝晖堂熟悉。”他捏了捏她日渐圆润的小脸,挑眉揶揄:“你若日日都跟朕在朝晖堂厮混,那还得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暧昧,云卿没好气地打掉他作祟的手,追问:“那玉珠的事呢?”
“原是你失忆前几日,朕就有调离她的打算。你这人素来心软,念在主仆一场,才想着将她安置在胤礽的毓庆宫,免得换了新主子受气。”
“自那日你提及她的事,朕即刻命人去好生调教她一番,只是那宫女脑子笨,一时半会未见成效。”
“当真?”
“合着卿卿如今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自家夫君?”
康熙帝板起脸,独自去看书不再理会她,似乎被气着了。
瞧着他语气坦荡,神色自如,倒是没叫云卿再挑出漏洞来。
“好夫君,人家就是随便问问嘛。”
她娇滴滴地去哄他,先是凑过去撒娇地拽了拽他衣袖,没理人,又主动送上一枚香吻,还是不理人。
最后云卿索性拿出杀手锏,细嫩的脸颊蹭到他肩窝,望里面徐徐地吹了几口热气……
男人终是甭不住了,笑骂一句“小坏蛋,你又勾我。”而后将人打横抱起,放平在软塌上,任由软塌“吱吱呀呀”地撼悠一个多时辰。
然而是夜,康熙帝躺在云卿身侧,久久未眠。
今日没有月亮,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无窗的冷风呼呼作响。
搅得他心头,无比烦躁。
谎言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了。
小姑娘若是恢复记忆后,是不是会更恨他?
这时,手臂上多了一只软糯小手。
是云卿在翻身,下意识就想依偎在他臂弯里。
担心挤着孩子,康熙帝往床外边侧开些,斜躺着,这样两人的头还能依偎着彼此。
即便思绪繁乱,康熙帝的动作也很快,都是些下意识的举动。
自云卿怀孕这些时日,两人之间有了很多不必言说的小默契。
康熙帝左手伸到云卿身后,托住她沉重的腰腹给其借力。
轻轻侧过身,右手则仔细地帮她掖好被角,又顺势在她额头印下绵长一吻。
而后怅然低叹了声:“卿卿,若是咱们一直这般过日子,可好?”
……
打量着云卿近日一直闭门不出,安心养胎,日子过于枯燥,才会频频思及失忆一事,康熙帝遂命人从宠物房里寻来一只小奶猫。
是李德全亲自去挑选的,亲自去送来的,他对云卿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温顺,奴才的眼光那是最靠谱的。”
结果下一瞬,来到新环境受惊的小猫,就突然从李德全手上出溜下来,开始满院子疯跑。
把云卿的菜园子和一排拿到檐下晒太阳的花草,全都给糟蹋了。
云卿:“……”
众人:“……”
李德全:“……现在收回刚才的那番话,还来得及吗?”
在场一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不过云卿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将小白猫这个捣蛋鬼给收下了。
连带着从尚书房下学的胤礽在内,一群人围炉煮茶,开始思考起小白猫的名字。
最后集思广益,敲定为——哈哈。
很显然,“哈哈”这个名字具有歧义。
且不说,被康熙帝甚是嫌弃。
没过上半月,就为这事,和僖妃冤家路窄。
入春后,打量着天气好转,屋外环境新鲜敞亮,康熙帝便命人陪云卿多出去走走。
太医和窦嬷嬷也说,胎儿太大不利于分娩生产,叫云卿多运动运动。
懒散数月的云卿,终是在宜嫔三请四请之下,带着“哈哈”一起去御花园放风。
“家里来信,顺嘴提了一句你家小阿弟。”
御花园的亭子里,宜嫔一遍吃着新开桃花瓣做的茶歇,一边朝云卿笑道:“想不想知道?”
午后困乏的云卿,随即多了些精气神,坐直身子道:“自然是想知道的。”
宜嫔却是吊着她胃口:“那日后我若再邀你出来……”
“好姐姐,云卿定然随叫随到。”
云卿再三保证:“你快些说与我,可是瀛儿他又有了喜讯?”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息呐!”
“瞧着姐姐的言笑宽容,便知一准是个好消息。”
“不错,你家小阿弟是个有出息的。”
宜嫔点头赞誉:“当时冬猎一手的精湛机关术,被骠骑将军和兵部侍郎同时看中。待后来回京养好伤后,他自己做主,这几年先跟着兵部的人钻研机关术。待年纪大大,便随骠骑将军奔赴战场建功立业。”
云卿笑骂一嘴:“这小子,倒也是谁都不得罪。”
“可不是么,那孩子瞧着不善言辞,其实啊心明眼亮。”宜嫔又继续笑道:“他去了兵部不过学习数月,已然将剑弩研制出最新的样式,不仅更轻便了利于杀敌,还节省了不少物料。如今已被拿到军中去试验,若是可行,便会奏报给万岁爷,想来届时卫家的赏赐少不了。”
“家里能得赏赐,固然皆大欢喜。但瞧见瀛儿能得偿所愿,做自己喜欢的事,更是为他高兴。”
云卿说给卫家对孩子的放养心思,“多亏了阿玛和额娘没坚持让瀛儿必须去读书考功名,否则才真是毁了他。”
听完,宜嫔也甚是赞同:“确实。这世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阿玛额娘这份开明的心境……”
恰在这时,远处陪着“哈哈”在花园里扑蝴蝶的柳常森,忽然跟人发生了口角,声音越来越急:“这当真是此猫的名字,万岁爷亦是知晓,奴才绝无半点冒犯您家小主之意。”
……
“怎么了,这是?”
云卿闻声瞧去,忙命松凝过去看看。
结果松凝也被困在那,半晌没回来。
云卿大着肚子不方便挪动,恰是奉书先才去换新茶还未回来,宜嫔索性站起身,“你别动了,我去瞧瞧。那宫女面熟,貌似是储秀宫赫舍里氏身边的。”
去了之后才知晓,那宫女原是去御膳房给小赫舍里氏拿些零嘴吃。
因着刚出锅的炸虾片,香气飘散在外,引得花丛里的“哈哈”一下子就扑上去了,惊倒宫女不说,提着的食盒还撒了一地。
一旁的柳常森见状,赶忙去捉“哈哈”,结果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就是“哈哈,哈哈……”
那宫女听完,鼻子都气歪了:“你的猫撞到我不说,你还在那块笑话我,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拉着柳常森,说什么要讨个说法。
柳常森解释“哈哈”是猫的名字,那宫女怀疑是他在找借口。
松凝过去解释,她也还是怀疑自己人给自己帮腔。松凝打算拉着柳常森直接离开,那宫女就坐在地上开始耍无赖。
直到宜嫔亲自过去,将那宫女斥责一顿,此时才算作罢。
话分两头,宜嫔三人都被那宫女吸引过去,凉亭这边就只剩云卿一人。
宜嫔前脚刚走,僖妃后脚就来了,“良贵人这一胎倒是坐的安稳,气色也比较本宫初进宫时那会好多了,果然没心没肺最是养人。”
云卿蹙眉:“娘娘这话是何意?”
“那会太皇太后亲自赏你位分,你都不想要。如今失忆后,又与万岁爷如胶似漆……”僖妃意味深长一笑:“真希望你一直这么天真下去,否则来日恢复记忆,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娘娘严重了,嫔妾虽是失去记忆,但也分得清是非好赖。谁真心待自己好,无须旁人多言,”云卿也绵里藏针地回敬她:“更不会经随便三言两语就和万岁爷离心。”
“本宫的话,你自然不会信。”
瞧着宜嫔要往这边过来,僖妃抬脚离开。临走前又留下一句:“你可以问问宜嫔,当初你为何宁愿掩饰容貌、被贬去浣衣局,也不愿意选秀,更不愿意去乾清宫当差。她比本宫进宫早,什么时都心里装着呢。”
“她来做什么?”
宜嫔走过来,望着僖妃离去的背影,心生疑虑:“她刚刚可有为难你?”
云卿不着痕迹打量着宜嫔的神色,满脸的关切,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这些日子相处,宜嫔性子直爽,有啥说啥,云卿也深有感触。
所以僖妃说宜嫔有事瞒着她,云卿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架不住云卿近日一再对失忆的事,疑团重重。
略略沉吟,云卿轻启朱唇:“她是调虎离山的。调开你,主动跟我谈及失忆前的一些往事。”
云卿难产(二合一)
储秀宫
小赫舍里氏穿着一身暖黄色的旗装, 坐在门前的秋千上,肆意地荡着双脚。
办事归来的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体贴地推着秋千, 并汇报着在御花园中的事。
先是食盒被小白猫“哈哈”撞到的那位宫女。
“听您的吩咐,奴婢
銥誮
贪心地又跟僖妃的人多要了二两银子。然后按照她们的吩咐,提着食盒从御花园那条道路过,故意把食盒打开一条缝, 引来那只猫,又引开良贵人身边的所有人,给了僖妃单独靠近她的机会。”
“没让她们怀疑到你吧。”
小赫舍里氏随着秋千荡高,稚气未脱的小脸上, 露出一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谋算深笑。
“未曾。”那宫女得意勾唇:“她们打量着主子您年纪小,底下的人必定松散。有这等观念先入为主, 她们已然输了。”
小赫舍里氏点点头,又给另一边稍胖的宫女使眼色,“你那呢?”
“奴婢一直在良贵人不远处的花丛里猫着, 直到所有人都走后,才悄无声息离开的。”
那胖宫女道:“奴婢听得真切,僖妃是在有意挑拨万岁爷和良贵人的关系, 还把宜嫔也卷进去了。”
“外面敲不开缝,就想让他们从里面自行瓦解,不愧是从钮祜禄氏出来的人呐。”
小赫舍里氏赞誉的语气里, 不乏几分讥诮。
“主子,奴婢愚笨, 僖妃所言之事,宫里人尽皆知, 她这般沾惹一身骚有何意?”胖宫女不解地歪头道。
“首先,僖妃定是知晓,此事万岁爷是在瞒着失忆的良贵人。”
小赫舍里氏想起她初见云卿时,云卿对康熙帝的态度,在对比眼下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不难推测出这番结论,“其次,并无人看见僖妃对良贵人说这番话,僖妃又如何惹一身骚?”
“还是小主英明。”两个宫女皆是称赞道,“小主,那接下来咱们要如何打算?这可是扳倒僖妃的好机会。”
“按兵不动。”
小赫舍里氏继续悠闲地荡着秋千,“当初僖妃挤走佟佳氏的法子,如今甚和我心。”
她如今不过十一岁,再是争抢风头,也无法侍寝,反倒打草惊蛇引得后宫女人针锋相对,倒不如继续做个“任人揉捏的小包子。”
……
晚间,康熙帝来闻水汀时,云卿已经上床安寝,连灯都熄了。
很显然,白日里的事任凭宜嫔口灿莲花,都无法打消云卿心知的疑虑。
“万岁爷对你的好,其实无须我多言,别说宫里的人,就连宫外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宜嫔下午那会,如是说:“且不说一连两次破例给你晋位分,后宫其他人平日里都难得万岁爷一个好脸,更何况他事事都哄着你笑呢。”
“别的都不说,单说万岁爷冬日里跳入冰水里救你之事,这般真切的情谊,寻常男子又有几个能做得出?更何况万岁爷贵为天子,世宗和太祖爷那么宠着宸妃和董鄂妃,也从未在活着时,不惜龙体舍命相救吧?”
这番话,云卿自然是听进去了。
可是对于她扮丑去浣衣局的事,宜嫔只字未提,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很显然,僖妃说的不全作假。
“卿卿今晚怎的不等朕?”
康熙帝挥开梁九功等人,独自抹黑走进闻水汀的寝殿。
兰香草作的熏香,弥散在空中,安神又怡人。
借着窗边洒下来的月光,依稀能瞧见床上的人儿脸朝里、正背对他躺着。
虽是已怀孕八个月,但从后面瞧去,腰肢虽是略有丰腴,但云卿底子好,整体仍纤细地如寻常少女。
当然,为人夫的康熙帝,自然知晓云卿变作少妇时,滋味妙不可言。
他挨着她躺下,从身后抱住喷香的小人儿,一阵不安分地摩挲着她,同时徐徐往她敏/感的耳畔吹了口热气,果不其然,长睫情不自禁眨动两下,在装睡。
康熙帝低笑了声:“既是这家夫人睡着了,朕也做回那梁上采花君子,偷个香。”
他避开已鼓胀的孕肚,一手撑在她身前的蜀锦鸳鸯软被上,一手撩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就着这般姿势,直接压上她娇软的唇,一阵蹂躏。
“你起开。”
云卿心里有气,自然不顺着他的意,但奈何身子笨重,力气也没他大。
还是让某个没脸没皮的男人得逞了好一阵,亲得她呼吸急促,泪眼朦胧。
一半是被他亲的,一半是被他气的。
冰肌玉骨的美人,在身下委屈娇喘的小模样,勾得素了多日的康熙帝,愈发想狠狠地摧残她。
但他对她除了色,还有情,便是一身艳火焚身也得忍住。
他拿帕子帮她轻柔拭去泪珠,低哑着嗓子,温声询问:“今日这是怎么了,嗯?”
“你当真不知?”
云卿不答反问,犀利视线穿透雾蒙蒙的眼帘,定定地打量着康熙帝的反应。
康熙帝故作沉吟地仔细回想一番,“朕当真不知。”
“早上走的时候,卿卿还好好的。中间朕也不曾跟哪个女子亲近,这晚间回来,怎的都让朕碰一下。”他唇瓣抿成一条线,“朕好生冤枉呐。”
实则下午僖妃的那番话,早就经宜嫔的口转述给他,但康熙帝这会绝不能承认。
“那便是我错怪你了。”
云卿似乎不在生疑,转而柔情蜜意地搂住他健壮的腰身,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勾魂般得勾着他,“今日我去御花园,若非宜嫔姐姐在,差点就被储秀宫的宫女给欺负了。”
她恃宠生娇似地微嘟唇瓣:“我打量着还是身边人手不够,不若万岁爷就将玉珠调回来当差吧。”
康熙帝原是抵不住她如此撒娇的小模样,刚要亲下去,但待听到“玉珠”二字,气息不禁凉去大半。
他了然,她还是在变相试探,“人手不够,朕捡着懂规矩的,多给你送过来几个便是。”
云卿这次却是一再坚持,软软地挂在他身上蹭着,但态度强硬:“玉珠毕竟从前在身边侍奉过,对我的喜好熟悉,容易上手些。”
康熙帝知道她这回是真上心了,若是一再拒绝,恐她怀疑更甚。
反正经过这些时日,想必那个玉珠也该被调教老实了。
“也罢,依你便是。”他宠溺地轻点了点她眉心,“但话说在前面,你怀孕期间,只能让她在院中侍奉。”
云卿展颜,笑靥如花:“夫君最好啦。”
康熙帝灼灼视线,落在她娇媚风情的小脸儿上,“夫君哪里最好?”
云卿自是明白他那点子心思,借着他力道,攀至他耳边,柔柔地印下一枚娇吻:“夫君……哪里都好。”
话毕,脖颈处就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耳边是男人压抑的低喘:“既然哪里都好,卿卿可得哪里都服侍妥帖了,处处雨露均沾才是。”
空气中幽幽弥漫的兰草香,不多时便加入一味炼乳般的调剂,阵阵翕动着。
是夜,坦诚相见的二人,一位“衣带渐宽终不悔”,一位“为伊消得人憔悴。”
按照太医推算的时日,大约,这便是云卿出月子前的最后一次,当晚康熙帝格外珍惜。
以至于第二日上朝时,眼下还泛有浅浅青色。
大臣们起初以为他昨夜未睡好,汇报朝政时都小心翼翼,凡事捡好的方面说,生怕惹恼他。
后来发现,素来威严的天子今日时不时就勾唇含笑,似乎心情极佳,同是男人,大伙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一连串的坏消息,赶紧趁机奏报,康熙帝批阅地也如有神助。
李德全站在一旁,心道美人也不全是红颜祸水,瞧瞧,如今良小主已然是极大利于国事。
……
康熙帝金口玉言,既是答应下来,玉珠第二日便被带到了。
只是她不再是闻水汀的大宫女,而是只能在院子里伺候的洒扫小丫头。
好在闻水汀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又有柳常森这位昔日旧友当着宫内大总管,没能敢难为她。
毕竟再难为的事,已经被康熙帝悄无声息办完了。
玉珠自打被从毓庆宫带走后,就直接关进了慎刑司。
康熙帝也没有磋磨她一下,就是整日里让她听着那些被审的犯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哎呀妈呀”得求饶,凄厉之声已足以让她神经衰弱,夜不能寐。
最后还是在慎刑司当差的小福子,念着卫姑姑的恩情,悄悄递给玉珠几块棉花,趁人不注意堵住耳朵,才勉强睡个安生觉。
但闻着空气里那些个血腥味,玉珠吃饭也是难以下咽,不消几日,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变得无精打采。
再后来,李德全送她回闻水汀时,早就交代明白了,“你全家人的性命,皆在一念之间。你回去后,务必想仔细了再开口。”
如今被带到云卿跟前,玉珠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满宫里的人,柳常森、窦嬷嬷、松凝……皆是康熙帝的眼线。她回与不回,还是令小主蒙在鼓里。
玉珠心里面难受,只得强忍着眼泪,一个劲地给云卿磕头。
云卿见问不出什么来,无奈作罢,只交代柳常森“给她好好安置个住处。”
而后,玉珠便老实本分地在闻水汀开启洒扫的日子。
至少在康熙帝等人看来,她是变老实了许多。
但玉珠心里一直藏着秘密,当时云卿交代给她保管的东西,她都趁机埋在毓庆宫居住屋子的角落里。
万幸没被康熙帝翻着。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等柳常森等人都松懈之际。
玉珠灵机一动,提前写好一张小纸条,趁胤礽来闻水汀时,悄悄塞给小禄子,辗转到云卿手心里。
仅一句话——小主曾吩咐,太子殿下才是您今生顶顶重要之人。
纸张上地方有限,玉珠的话,让云卿看得一知半解。
她看得出,玉珠定然有事瞒着且被康熙帝封口了。
但她不理解,光是太子胤礽的事,有何不能说呢?
自己从前在太子瑞景轩伺候的事,康熙帝皆是大大方方告知。她如今虽是做了宠妃,依然能亲近胤礽,胤礽自己也没觉得与从前差到哪去。
又或者,当真如康熙帝所言,这个玉珠毛手毛脚的不懂规矩。如今不甘愿做一个低等洒扫宫女,有意像僖妃那边挑拨她与康熙帝的关系?
晚间,临近生产的云卿,双腿浮肿厉害,半夜小腿部抽筋。
不论多晚,康熙帝都会起身帮她按摩。
软卧床榻下,望着跪在她腿边的天子,他认真而专注的侧颜,云卿思忖地出神。
她还需要求证什么呢?
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子更是只跪祖宗苍天。如今他不嫌弃被她一次次不吵醒,不在意她孕中无法侍寝,这般夜夜守着,全心全意地照看着,她还有什么可猜疑他的呢?
“这里摸着是不结块了,这边可有打结?”
康熙帝帮云卿将左腿按摩好,又娴熟地转到她右侧,适才发觉她在望着他走神。
他好笑地刮了她鼻头,“怎么了,被朕的俊美容颜所倾倒啦?”
“哎呀呀,被发现了呢。”云卿顺势揽住他,依偎过去,“夫君,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太医曾叮嘱,孕中妇人易伤感,故而康熙帝一时未察觉云卿旁的心思。
他体贴地坐下来,帮她调整成舒服姿势,而后揽在怀中,抚摸她后背安抚,“不会。”
云卿绷紧小脸,“嗯?”
康熙帝低笑出声,与她额头相抵:“因为朕对卿卿,只会越来越好啊。”
云卿气得锤他,“你坏死了。”
康熙帝任由她小手作乱,口中适时提醒道:“你这是孕中多思,过段日子便会好的。若是下次想不透,朕也不方便过来,你便写在纸上拿给朕,朕自是与卿卿……”他凑过去,含住她上扬淌蜜的唇角,含糊低语:“鸿雁传书。”
“我勉强想……唔……”
云卿假模假样想矜持一下,奈何康熙帝大刀阔斧地不给半点机会。
“小心点,别压到孩子。”
“嗯,朕有分寸。”
“你轻点。”
“朕都还没用力。”
“我不管,你再轻点嘛……”
一句句闺房私话就这么传出来,女人嗓音娇媚含春,男人嗓音低哑动情,空气中都流淌着甜腻的糖霜一般。
痴缠至半夜,门外值夜的一帮人,按例是应当提醒天子注意圣躬的。
毕竟以云卿如今的身子状况,等会康熙帝又得靠冷水浴,彻底降火。
但这会,大家伙要么举头望天,要么低头看地,要么假寐打盹,谁也不敢伸着脖子进去挨一顿臭骂。
没听见。
啥也没听见。
反正万岁爷洗冷水浴也高兴,万岁爷高兴,他们便也跟着高兴。
……
待僖妃中下的心病拔出后,云卿也没忘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卿眼下最爱护的是与康熙帝的感情,而僖妃最在乎的无非是出身与权势。
打蛇当打七寸。
上次经三阿哥被下毒暗害一事,云卿、宜嫔和荣嫔就一直在计划着主动出击,让明哲保身的僖妃也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恰逢这几日时机成熟,三人皆是暗中与家里父亲去信。
宜嫔家里门路最广,暗中托个不甚相关的人,联系僖妃的胞兄,说是给皇家御膳房采办可以从中牟利。
恰逢她胞兄最近在外面包养了一方外室,不敢走家里公账使银子,于是便冒险一试。
当然,那外室也是宜嫔家里人事先就安排好的套子。
而负责御膳房采办的掌事,正是荣嫔父亲的门生,交代其钮祜禄氏一族皇恩浩荡,且睁一只闭一只眼:“若是被揭发,你只消说他仗势欺人便是。”
那掌事之前也是被僖妃胞兄多次打压,如今眼瞧着有扳倒他的机会,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如此几次后,卫父阿布鼐便联合同窗,一同上书,当朝揭发此事。
僖妃胞兄的官职还不足以上早朝,早朝上,就因为贪墨皇家采办银子一事,僖妃父亲遏必隆被康熙帝当朝斥责。
“六纹一个的鸡蛋,从你们家转手出来,就变作一两。”
康熙帝猛地将奏折摔在遏必隆跟前,郁沉着脸色,冷声训道:“朕如何不知,你们钮祜禄氏如今还有人专门养金鸡啦?”
旁边的大臣闻言,皆是惊恐地跪倒一片,扬声高呼:“万岁爷息怒。”
心里则连连嘲讽:居然连皇家的钱都敢赚,当真是活腻歪了。
“奴才该死,奴才回去定当严加管教逆子,将吞没的银钱如数奉还给内务府。”
遏必隆则是连连认错,任凭奏折弹到脸上,被纸张划出一道血痕,也不敢拿帕子擦一下。
“你们钮祜禄氏家的小辈,的确得严加管教。”
康熙帝这话一语双关,连同最近在后宫几次挑起事端、又侥幸逃脱的僖妃,一并包含在内。
这番话,听得遏必隆更是脸色难看,惭愧万分。
如此,恰似家中一应小辈,全被圣上当众贬斥,丢脸的便是整个家族啊!
卫父等三人见状,则是悄无声息勾了勾唇。
成了,也算不辜负自家闺女的嘱托。
这还不够,见今日一事乃是卫父阿布鼐亲自上书,兵部尚书和骠骑大将军有意拉拢,于是趁着这机会联合上书,请奏表扬卫瀛更换新式剑弩一事。
“哈哈哈,不错。”
原本还是龙颜大怒的康熙帝,转而展颜大笑。
朝臣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连忙跟着附和“少年天才”、“英雄出少年”之语。
“既是提高作战效率,又为国库节省银钱,咱们大清需要的正是这般人才。”
康熙帝对卫家阿弟的表扬毫不吝啬,“阿布鼐,教子有方,当是你们当中一些人的楷模。”
一些人是谁,不甚明显。
一个为国家省钱,一个竟想着坑害皇家的钱财,两厢对比,让僖妃父亲遏必隆更是颜面扫地。
“你阿弟年少,朕暂时未予封赏,且交代兵部尚书私下里多照应。”
回到闻水汀,一同用早膳时,康熙帝同云卿解释:“这份功劳先留着,待你生下孩子,便直接晋封嫔位,更名正言顺些。”
“夫君费心了,卿卿心里都懂。”
云卿将提前温好的杏儿乳酪舀好一碗,递给他,“且先用早膳吧,多吃些,饿着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哼,那你还敢算计朕。”
康熙帝接过杏仁乳酪,却是放在桌子上没进用,转而重重地拍下她脑门,“后宫干政乃是大忌,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他冷哼一声,脸色不由冷上几分。深深瞧了云卿一会,不怒自威。
旁边的奴才见状,虽是不明所以,但当即大气不敢出一下。
云卿了然,定是僖妃胞弟的事,没有瞒住康熙帝的眼线。
但估计僖妃犯错在先,其胞弟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康熙帝这才顺水推舟当众警告了遏必隆。
但她这次后宫干政,也算是触犯到帝王的底线,恰是有自家阿弟的事一均衡,这才两相抵消。
“知道啦,绝没有下次。”云卿心虚地拿起那晚杏儿乳酪,舀上一勺,体贴地送至他嘴边,“万岁爷消消气,您生气的样子太过俊朗,嫔妾的心都要跳出来啦。”
“在哪呢,叫朕也瞧瞧。”
康熙帝沉脸片刻,念着她这段日子怀着孩子辛劳,终究是不忍与她一直置气,捏了捏她俏丽容颜,继而展颜调戏道。
云卿不由小脸一热。
这原是两人闺房私话,要她解开衣扣给他瞧的意思,当众奴才们的面,她又羞又臊,杏眼圆睁瞪过去。
惹得康熙帝低笑连连,其余奴才们也才跟着松口气。
……
一转眼春末转到夏初,按照多位太医诊脉后,确定云卿的预产期是在七月初。
但康熙帝格外重视她这一胎,荣嫔与宜嫔也是一再帮衬,早早就选好了接生的产婆和喂养的奶嬷嬷。
产婆三位,奶嬷嬷三位。
其中一位产婆,钱苏氏是卫家几经筛选送进来。
女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就怕有个万一,宫里的产婆为着明哲保身,不敢下狠药,耽误了自家闺女。
一经准备妥当,云卿就按照主产婆的建议,每日安顿吃燕窝、雪莲、人参等各式补品,也按时叫人陪着四处走动,以免胎儿过大不易生产。
担心她产前会多有忧心,康熙帝还命宜嫔和荣嫔不时过来给云卿传授经验,产前注意事项也是整理了一卷又一卷。
阳光明媚,日子顺遂,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自打康熙帝当众斥责遏必隆后,深宫里的僖妃得到消息,似乎也跟着收敛许多。
但凡与云卿有干系的事,她都未再有丝毫插足。
加之如今是荣嫔主理六宫大权,起初云卿临近预产期,怕有损孩子福报,也没再对她赶尽杀绝。
哪知僖妃看似暂时收敛,实则筹划更深!
康熙十七年,夏初。
六月中旬,阳光如炼,夏花葳蕤。
云卿正被松凝扶着,在闻水汀的小院内散步。
小白猫“哈哈”欢喜地在她脚边蹭来蹭去,一个劲地讨好要小鱼干吃。
被喂养地大了三圈的它,这回已经跳不动,连祸祸菜园子的心情都没有。
云卿如今穿的都是平底鞋,鞋面上亦是点缀着硕大的东珠做装饰,反倒成了“哈哈”给自己挠痒痒的工具,逗得大伙忍俊不禁。
“它倒是会聪明。”
“可不是,普天之下能用东珠给自己挠痒痒的猫,它可是独一份了。”
“多亏小主仁善,否则还不得把你扒皮炖肉吃……”
大伙正有说有笑的,忽然就见那产婆钱苏氏,拿着一封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主不好了,卫瀛小少爷出事了!”
“瀛儿出何事了?”
云卿脸色顿时骤变,慌忙接过来那信件,赫然是卫父阿布鼐的求救字迹。
“小少爷先前制作的那批弓弩,突然出现问题,引得前线战士打败。如今万岁爷龙颜大怒,已将兵部尚书并小少爷,一同关进大理寺监牢。”产婆钱苏氏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禀告道。
“不行,我要去找万岁爷。”
云卿关心则乱,当即不顾九个月身孕,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小主,当心身子啊!”
松凝等人连忙拦着,结果还没说上几句,云卿气急攻心,直接晕倒过去。
松凝眼疾手快地接住她,众人忙七手八脚地将人扶到寝殿去。
突然这时,一个眼尖的产婆,指着云卿身下急呼道:“不好,小主羊水破了,这是要早产!”
闻言,众人不由大惊失色。
“快快快,去准备热水。”
“不好,小主见红了,是雪崩之兆,快去叫太医,叫太医!”
“快去请荣嫔和宜嫔娘娘……”
原本岁月静好的闻水汀,顿时慌乱成一锅粥。
怎料,柳常森带人赶到太医院才知晓,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今日当值的太医都被僖妃叫去延禧宫。
而留下看门的两个新手太医,完全不同女科。
柳常森看这架势,顿时嗅到几丝猫腻:“为何给僖妃娘娘一人看诊,会请走所有太医。”
“僖妃娘娘说前几日多雨,宫中娘娘小主们多人身子不适,便将当值的太医全叫走,说是要一同会诊。”
果然。
柳常森当机立断,吩咐几个小太监兵分三路:
“你俩去延禧宫,如若见不着人,便就近去翊坤宫和钟粹宫求救。”
“你俩去慈宁宫和寿康宫,务必提及小主早产和太医全在延禧宫的事。事关龙裔,两位老祖宗定会帮衬一二。”
“你同杂家去承乾宫和尚书房,希望这会能碰上万岁爷和太子殿下……务必脚程要快,回头万岁爷定然重重有赏!”
“嗻!”
于是三波人,顾不得喘口气,跑断腿似的去找救兵。
曾被云卿两次出手相帮的柳常森,更是几度跌倒在宫道上,又不顾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没命地往乾清宫奔去。
小主,您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定然会有好报的!
而另一边,闻水汀内一拨人仍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太医怎么还不来?”
“血止不住啊!”
“快,热水!”
“再拿些干净的棉布来……”
云卿先前已被产婆掐住人中,醒过来。但随着大量血液流逝,整个人又渐渐昏沉有力。
似乎已到生死关头之际,她眼前一度晃神。
大量被封存的记忆,开始如潮水般,疯狂地涌入脑海……
她特意用古方涂抹在脸上扮丑的,她在浣衣局与玉珠的旧日惺惺相惜,她在乾清宫一再躲避康熙帝的,她与胤礽、索绰娅的言笑晏晏,她与佟贵妃、乌雅氏的旧日纠葛……
都如疾风暴雨般,侵蚀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这,竟是与僖妃说的一致。
她最珍爱的夫君,她正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当真骗了她!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