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1 隐瞒
翌日, 赵燕儿回府的时候柳际年已经不在了。
张氏已经吃过早饭了,正在院子里浇花。
赵燕儿过去,温声说了句, “夫人,我回来了。”
说着, 她又从怀里掏出张氏昨日给她的那锭碎银子,“这是夫人您给我的银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氏停下手里的动作, 回头瞅了她一眼, 见她手里的银子原封不动, 问道:“怎得没花呢?”
“奴婢一个人, 也什么心思玩儿。”赵燕儿说。
“那你昨日住哪儿?”张氏问。
“住在客栈,”赵燕儿明白张氏的意思, 又说:“您上次给奴婢的银子奴婢还没花完。”
张氏见赵燕儿这般乖巧, 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放下手中的工具, 拉我赵燕儿的手,将银子装回到她的袖口,“这是给你的, 你收着就好。”
说实话, 她是真的喜欢赵燕儿,可就是因为喜欢,她才不能害了她。
张氏定下心来,顿了顿, 又说:“燕儿, 要不你别在我身边伺候了, 我名下有个庄子,你到哪儿去可好”
“夫人……”张氏话未说完, 赵燕儿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是奴婢那里做错了吗,你要赶我走。”
张氏被她突如其来的下跪吓了一跳,马上伸手去扶她,“你先起来听我说完。”
张氏连拖到拽把赵燕儿拉起来,“不是我要赶你走,是我觉得这府里过于混乱,不适合你这种性子单纯的人。”
她那庄子就在郊外,地方宽敞,里面的人也和蔼,最主要的是,可以远离柳际年。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张氏没法告诉赵燕儿她被惦记上了,她更不希望赵燕儿毁在他手里。
张氏是发自内心的想对赵燕儿好,不希望她踏足污泥之中,只是她的好心,却被赵燕儿误解成了其他的意思。
从昨日张氏突兀地放她出去玩赵燕儿就怀疑张氏是怕她勾引老爷。毕竟昨日在厅里,老爷跟张氏都没有好脸,反倒是对自己和颜悦色,如今张氏又急着将她送出去,可见她是一点儿都没想错。
张氏此举,就是怕她飞上指头,想把她踢得远远的。
果然啊,看着再面善的人,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还装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真虚伪。
心中虽然不屑,但赵燕儿面上不显,反倒是期期艾艾地拉着张氏,恳求道:“夫人我不想去,我想在这儿陪着夫人。”
赵燕儿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只要她能在府中安安稳稳不去招惹老爷,到时候张氏肯定会更信任她也会更怜爱她,那她扶摇直上的富贵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燕儿……”张氏也是一脸为难,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和她性子的人,这一下就要送走了她也舍不得。
可自家丈夫的性子她是晓得的,只要他想,他多的是手段,要是赵燕儿愿意也就罢了,可她这一脸懵懂的样子,明显就没有意识到这些。
“夫人。”赵燕儿见张氏有些动摇了,再次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夫人,您对燕儿再造之恩,燕儿怎可离夫人而去。既然这府中混乱,那燕儿更得陪着您了。
“您只有斐文姐姐一个人照顾,这府中杂事多,她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您就留下我吧。您对燕儿这么好,燕儿舍不得你。”
要不说赵燕儿演技好呢,她这话说得句句带着血泪,张氏本就舍不得她,如此,就更难放手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罢了!”
踌躇了许久,张氏叹了口气,扶着赵燕儿起来,“即如此,那就不去了。”
她到底是府中主母,护一个赵燕儿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柳际年这次去京城,说不定回来就带个小的,对赵燕儿就失去兴趣了。
如此一想,倒其实也没什么。
她伸手,拭去赵燕儿脸上的泪珠,笑着说:“好了,别哭了,是我想错了,你愿意留下陪我,那谁也不能逼走你。”
“谢谢夫人。”赵燕儿终于笑了,只是那挂着泪珠的笑,以及那脑门上的大包,让张氏越发心疼,忍不住上手轻拍着她的脑袋,“傻孩子,下次不可再磕这么重的头了,都肿起来了。”
“知道了,夫人。”赵燕儿憨笑着,心中无比的快活又不屑。
快活的是自己得以留下,不屑的是觉得这老女人装得还挺像。
只是她掩藏的好,不说张氏看不出来,就连刚进来的斐文也没看出来。
她只觉得两人此时的场景,颇像一对母女,那温馨的氛围,让她不忍心打破。
良久,张氏眼角的余光才看到了站在月亮门口的斐文。
“马车备好了吗?”她问。
“已经在外头等了。”斐文说。
赵燕儿知道张氏是要出门,打听道:“夫人是要去哪儿吗?”
“想出去转转买点东西。”张氏说,又看了赵燕儿,问:“你想去吗?”
“想。”赵燕儿一个劲儿地点头。
自她来柳府后,她就再也没出过门,昨日虽然出去了,但她一个人,怕遇到村里的人也就没敢逛,现在有张氏了,出门都是马车,逛的地方也都是很贵的店,她不怕遇到熟人。
她这傻里傻气地模样,让张氏不由得轻笑,“想去就快去收拾,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张氏眼里尽是慈爱,看着赵燕儿进了门,斐文走上前来,看到自家夫人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开口道:“夫人好像挺喜欢那丫头?”
“她那性格,很难不让人喜欢。”张氏说。
“她不肯走?”斐文又问。
“嗯。”张氏点头,“她说想留下来陪我。”
“可是老爷那边?”斐文有些害怕。她可是还记得,当年主院儿里一个小丫头,也是像赵燕儿这般大的年纪,天真单纯,只是后来被老爷给那般了,她接受不了,就跳井自杀了。
也是因为这事儿,夫人才遣散了自己身边的一众年轻的姑娘。
“无妨,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他得逞。”哪怕是撕破脸,她也会护赵燕儿周全。
……
赵燕儿换好衣服出来后,张氏她们已经在院里等着了。
她摸了摸脸,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走了过去,“夫人,斐文姐姐。”
两人回头,被赵燕儿那涂得黢黑的脸吓了一跳。
“燕儿,你这是干什么?”斐文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指着赵燕儿,“你那脸怎么了?”
“我怕出去了被村里的人认出来。”她进房换衣服的时候想了许久,觉得还是不能太冒险,旁的不说,若是让她娘知道了跑来闹那可就不好了。
她还等着做张氏的干女儿呢。
而且,张氏不是怕她勾引老爷嘛。她决定了,等老爷回来她天天这样画,她就不信这样还不能让这样是安心。
张氏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腔真心被赵燕儿这般揣度,她还怕赵燕儿不好意思,也没多看,只说了句确实该如此。
马车在平坦的路上行驶,赵燕儿坐在车厢内,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土包子,但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的四处乱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马车,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惊讶。惊讶柳家居然连马车都装饰地这么好,里面啥都有,切各个看着都不便宜。车厢也大,宽敞地都能直接躺着睡觉了。
她的动作张氏全都看在眼里,但她只是勾了勾唇,没多说话。
很快,车子就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
斐文先下去摆马凳,赵燕儿也紧跟着跳了下来,只是当她看到那匾额上的名字时,嘴角的笑僵了下来。
而当她看清楚整个店面的规模后,整个脸都黑了。
这居然就是桃花面。
是乔月那个贱蹄子开得店。
早前时,村里人就说乔月在县城开店了,而且还请了大花香草她们去干活儿,有多了不起。
她也听香草娘提起过,说乔月这店挺大,但当时她是不信的。毕竟她开业连村里人都没请,可见是不敢让人知道的,也就是香草娘看她有几个臭钱,想派人马屁罢了。
故而,哪怕她知道乔月在县里开店了,她也只觉得就是个跟茅房差不多大小的房子,也几乎没客人,可谁成想,竟是这样阔气的一家店。
就她在门口站得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进去三拨客人了,而且张氏也是冲着这儿来的。
赵燕儿忽然有些迟疑了。
这店里的人都跟她一个村的,她进去,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可不进去,她又很想知道那个小贱蹄子再买什么能开这么大的店,而且说不定,沈青书也在。
就在赵燕儿纠结的时候,张氏已经从车上下来了,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她是怕遇见熟人,还劝导她,“没事儿,这里东西卖得贵,不会有你们村的人,而且就算遇见了也不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藏着不出来吧。”
张氏说完,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燕儿看了张氏一眼,见她神情认真,也觉得她说的对,她确实不能藏着掖着一辈子不见人,更何况,她今日还上了妆,这脸黑得,怕是很难会有人想多看她两眼。
思及此,赵燕儿重重的点了点头,跟着张氏一块儿进了门。
店里客人不是太多,春草正腾出空来,往货架上摆东西呢,余光看见张氏进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说了句“欢迎光临。”
清脆的嗓音,却让赵燕儿脑子里像过电一样,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只敢偷偷打量着。
桃花面店内的格局跟外头一样,唯典雅二字可以比拟,里头整排的货架,上面堆满了瓶瓶罐罐,上面还有特质的图案,旁边的立牌上写着字,似乎是产品介绍。
赵燕儿几乎不识字,为数不多认识的还是乔月当年教她的。只是她虽看不出那立牌上写着什么却知道那些个瓶瓶罐罐是干什么使的。因为这是张氏常用的东西,而且斐文也告诉过她,这东西很珍贵,让她打扫的时候仔细着点,别弄坏了。
想不到这些东西居然都出自乔月之手。
“总共是三两十文,您给三两就好了。”那边,乔月正帮着大花结账呢,将银钱扔进钱箱里,她刚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氏。
张氏也是店里的老主顾了,又是柳溪宁的堂婶,乔月自然是熟悉的很。
“柳夫人您来了。”乔月笑着迎上去。
“沈娘子生意兴隆啊。”张氏看见乔月,也跟着笑。
“那里那里,您楼上请。”熟人见面,自然少不了寒暄几句,刚好店里也不咋忙,乔月就请她到楼上坐坐。
张氏这一次来,也是特地来挑些好的护肤品打包送人的。她和陈娘子关系不错,这次陈娘子收义女,她自然也在被邀请观礼之列。
虽然她没具体说是谁,但乔月对这一方面驾轻就熟,很快就根据她的描述,帮她选好了礼品,顺便还又推销出去了一款新的护肤精油——蓝莲花纯露。
这是乔月最新推出的产品,具有减少皱纹、光滑肌肤、补水保湿的多重功效,客人反馈还不错。
张氏本就是桃花面的老客户了,自然知道但凡是桃花面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所以便拒绝了乔月试妆的提议,直接买了三小瓶。
一套礼盒加三瓶精油,总共是八两银子,张氏果断付钱,让斐文她们拎着走。
“夫人慢走。”乔月笑意吟吟地送她们出门,直到她们上了马车这才转身进门。
赵燕儿从窗缝里偷偷地看,直到见乔月进去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满腔的愤意与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她乔月可以和张氏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而自己就只能像只狗一样,卑躬屈膝,从始至终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还有张氏,看着像是个慈善之人,却不想竟有两副面孔。
对着她的时候摆主子的架子主子的谱,高高在上,对着那贱蹄子,却笑得一脸温和无害,和蔼可亲。
赵燕儿越想越气,忍不住出声质问,“夫人似乎很喜欢那桃花面的东家?”
张氏正沉浸在买到了新的护肤品,能让自己更年轻的喜悦中,自然是没主要到赵燕儿语气中的酸意,下意识回答道:“那丫头为人有趣,待人又真诚,自然是招人喜欢的。”
张氏以为赵燕儿不认识乔月所以才打听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打算好好跟她絮叨絮叨。
说实话,不仅仅是她,整个清水县的贵夫人,就没有那喜欢乔月的,至少是又爱又恨。
爱她妙手玲珑心,让她们容颜永驻,恨她靠这些瓶瓶罐罐,让她们荷包空空。
可即使这样,她们也自愿给她送钱,毕竟,那个女人不想永远年轻漂亮呢。
“而且这沈娘子才十七岁就有如此成就,那个女子不佩服。更何况,她相公还是这次府试的头名呢。”说到这儿,张氏又想起来个事儿,“哎燕儿,那沈相公好像是向溪村的人啊,听说那村离向山村不远,你们认识不?”
张氏的目光忽然转向赵燕儿,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但好在车厢里光线不是很好,张氏没看清她脸上因为嫉妒而逐渐扭曲的表情。
“喔,认识。”赵燕儿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点,“但是不咋熟。”
“我说呢。”张氏点点头,随即又说,“我听闻这二人感情极好。也是,沈娘子本就长相美艳,又是个有才情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该这样。”
“不过据说那沈相公初时家里穷得很,是后来沈娘子嫁进门才慢慢好起来的,有没有这回事儿?”张氏问道。
张氏想着赵燕儿跟沈青书一个村,多多少少会知道些,却不想自己的问话是直接往赵燕儿的心口上插刀子。
旁的不说,就方才她进店那么一小会儿,乔月前后脚就赚了七两银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七两,她娘卖她才跟人谈价谈到十二两。
可即便如此,赵燕儿也不会承认桃花面的今天跟乔月有多大关系,毕竟乔月之前在她家是啥样她门门清,只不过就是沈家要发迹了,而她刚好不要脸的嫁过去赶上了好时候,所以便成就了她的好名声。
“也不是。那沈相公是读书人,满肚子的学问那里能让家里一直穷着,只是刚好沈娘子嫁进去碰上了好时候。别人不晓得,就以为她旺夫,实际啊,她就是个乡野村姑,哪有这么大本事。”
“是吗?”张氏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有一点她可以很肯定,那就乔月那举止和谈吐,决计不会是赵燕儿所说的个乡野村姑。
涵养这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赵燕儿原本还想着张氏能问她点儿别的,到时候她就可以好好说说乔月做的那些烂事儿,让张氏看清她的丑恶嘴脸。
可奈何等了半天,张氏再没开过口。
赵燕儿心急,可又不好再主动挑起话题,只得埋头扣自己的手指,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事儿。
照现在来看,乔月无论是在沈家人还是在清水县这些贵妇人眼里,都是极好的,是跟沈青书天造地和的一对儿,若自己贸然和沈青书在一起,肯定会招来谣言,说沈青书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张氏早点收了她,到时候,她柳家女的身份不比乔月一个乡野村姑尊贵。
她得好好想想办法。
……
另一边,乔月进门后,春草她们就围了上来。
“东家,方才柳夫人身边跟的那个黑皮丫头,是赵燕儿对吧?”
“就是就是,肯定是她,别以为她把脸涂黑了我就不知道。”春绣儿几乎可以肯定,她跟赵燕儿家住对门,出门不见抬头见的,而且小时候,她可没少受赵燕儿的欺负,她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她娘找了她那么长时间,没想到他在柳夫人身边做丫鬟呀!”香草若有所思,“不过看起来,她并不想让我们认出她来。”
自从进了门,她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那肯定啊,她娘都要把她给卖了。”桃花说,“她肯定是怕我们通风报信。”
先前在村里,赵燕儿可没少奚落嘲笑她们,几个人关系都一般般,甚至说还有些不对付。
“今天看到赵燕儿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你们回去也别跟家里人说。”乔月想了想嘱咐道,“尤其是香草,你回去别跟你娘说这事儿。”
香草娘是大嘴巴,跟她一说,就相当于全村人都知道了。
“我省得。”香草点头。
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们虽然跟赵燕儿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要把人家往火坑里推。这好好的人,咋能跟牲口一样卖来卖去。
香草十分认同乔月的话,私心里对乔月也越发佩服。
她可是听说了,这赵燕儿先前跑去沈家,说沈青书拿了她的定情信物,要沈家婶子做主将她纳进门呢。
这么荒唐的事儿,乔月作为沈青书的娘子居然也不生气,还愿意在她落难的时候帮她一把,当真是大度。
香草只当是乔月心胸宽广,却不晓得乔月也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毕竟沈青瑞拿人玉簪,招人误会的事情是真。只要赵燕儿安安分分,不像她哥一样再搞什么幺蛾子,她完全可以当没见过她。
不过若知道就因为她这一时恻隐会造成后面那么大的麻烦,乔月发誓,她一定不会刻意去帮赵燕儿隐瞒行踪,绝不会。
chapter122 认亲宴
时光匆匆而过, 转眼,就到了六月底,春草认亲的日子。
陈娘子看中春草, 这认亲宴也是大操大办,听说就连厨子, 请的都是醉香居的首厨。
沈母年轻时就与陈娘子认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只是她到底是住在村里, 与冯氏关系也还可以, 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为着这事儿难免尴尬,最终也就没去。
沈母不去, 沈青书兄弟俩虽跟春草熟悉但也去不了, 最终,乔月只能早早的约上了柳溪宁。
因为她的关系, 春草现在和柳溪宁也是朋友。
两人算准了要早点去,却不想到陈府的时候还是迟了,厅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在了, 正坐着和陈娘子说话呢。
跟着侍女进门, 乔月总算看到了那个传闻中跟着陈娘子吃过许多苦,后来高嫁,成为州尉夫人,夫妻恩爱, 琴瑟和鸣, 堪称人生赢家的陈娇。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 长得与陈娘子有五分相似,一身阔袖长衫的妇人打扮, 头上发髻虽然满是珠钗,但却丝毫不觉得庸俗。
她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长得也是珠圆玉润,一双大眼睛滴溜乱转,咧着嘴笑得开怀。
“乔月来了。”正在和人说话的陈娘子注意到她进来,抬头笑着说,“快进来,快进来,正念叨你们呢,刚好你们就来了。”
厅里坐着的妇人们大多都是乔月店里的常客,彼此也都认识,见她来,瞬间就将她团团围住,问起最近店里新出的蓝莲花纯露和精油。
这所谓蓝莲花,其实就是睡莲,乔月也是无意中在山里发现了这么一片水塘,见里头有成片的睡莲,就想着做来试试,谁成想一度卖到脱销。
本就是野生的东西,而且那池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蛇之类的,乔月每次只能从边上采,原料少了,出来的成品自然也就少了。
这些夫人也是没买到产品,现在看见乔月了,可不得念叨念叨,最起码,给她留一瓶也行啊!
乔月被人围在中间,就只剩下柳溪宁一个人在哪儿干站着。陈娘子晓得乔月这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了,就让侍女领着她先去找春草玩儿,免得她在这儿无聊。
乔月在经历完了轮番的口水洗礼后,才总算是得以脱身,离宴席开始还有一点儿时间,她打算先去看看春草。
春草是今天认亲宴的主角,自然出场要隆重一些。所以都这个点了,她还在化妆。
乔月过去的时候,春草才进去换衣服,侍女奉了茶来,乔月便坐在椅子上休息,边喝边等。
春草的房间她来的不多,但与第一次相比,这房间多了许多个人气息,屏风,帷幔,这些都是按春草的爱好定制的,就连屋里的一应用具,都比之前要精致耐看许多,可见陈娘子是真的对春草好。
今日的吉福穿起来颇为麻烦须得些时候,乔月等得百无聊赖,就随手拿起春草桌上的画本子来看。
随意翻了几页,乔月这才发现,这不是画本子,而是春草自己的画稿。
画稿上画的也不是别的,而是春草自己设计的衣服。
从女子的外衫到里衣,一笔一划,处处都是细节,看得出来仔细琢磨过得。
乔月看得入迷,一时间竟忘了这是人家的隐私了。
春草刚才在里间换衣服的时候就听见是女领着乔悦进来说话的声音,急急换好衣服准备见乔月,谁成想一出来,就看到乔月正在翻看她的画册。
笑容僵在脸上,春草几乎是感觉心脏骤停,下意识地唤了乔月,“月月。”
她语调十分急促,带着些许慌乱和恐惧,将原本还认真看画稿的乔月吓了一跳。
乔月感觉莫名,回过头去看她,“怎么了你这忽然毛毛躁躁的?”
“你听我说,我不是”春草着急想解释,可仔细一看乔月脸上的表情,并无半分生气和不高兴。
春草一下给懵住了,指了指画册,又看了看乔月,磕磕巴巴的说:“你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乔月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些设计图,”春草抿了抿唇,终是不敢看乔月的眼睛,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那都是我照着你给玲珑阁设计的绣样儿画出来的。”
俗话说不问自取即为偷,春草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对,所以哪怕她再喜欢她画的东西,她都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原本打算着就将其当成一种爱好的,却不想竟被乔月给看到了。
春草不敢看乔月,却忽然听见乔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春草猛然抬头,就见乔月正笑眼弯弯地看着她。
“那你就没发现,你后面的画稿,全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乔月说。
这下,轮到春草发懵了。
柳溪宁在一旁好奇得不行,也凑过来看,一张一张画稿翻过去,还真如乔月所说的那样,春草后面的画稿,越来越注重自己的设计与表达,没有一点儿先前描图的痕迹。
而且,许是春草读书不多,去过的地方也有限,所以思维还没有被固定住,她后面的画稿,天马行空的地方很多,反倒是有一种极其自然的韵味。
从设计,到上色,全都遵从女性本身,或高或矮,或消瘦或丰腴,并不以当下男子的审美喜好为主,而是从女人实际的形体出发。
就连乔月都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真的是天赋异禀。
两人翻完了全部的画稿,柳溪宁大睁着眼睛看向春草,心里由衷地赞叹道:“春草,你真的好厉害啊!”
这里面有几套衣服,她是光看设计都喜欢的不行,这要是配上她喜欢的颜色,她怎么着都得买几套回去。
她夸张的语气,让春草羞涩不已,却又忍不住激动,声音都颤抖起来了,“真,真的吗?”
这画稿,她一直都没拿给别人看过,倒是有一次陈娘子过来偶然看到了,但当时她只把陈娘子的夸奖当成她舍不得打击她的鼓励来着,再加上她因为描图的事情心虚,所以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现在,面对乔月和柳溪宁的赞叹,春草觉得,或许她也没有这么差。
乔月在现世时接触汉服比较多,所以可以给春草一点关于服装整体的建议,而柳溪宁长久住在京城,对于时新的样式和色彩嗅觉比较灵敏。
得知春草甚至有想法开个成衣店,两人自然是支持的,甚至还给她出主意,各种合计,几人聊得太欢,这一不留神儿,典礼的吉时就到了。
等春草急急忙忙赶过去,宾客已经全部到齐,院子里的祭台也摆好了,就等着春草这个主人公了。
陈娘子母家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入族谱的仪式。因着她父母早亡,所以今儿这典礼,敬告完天地,再去祠堂祭一祭祖先就好了。
原本这么小的仪式,是根本用不着兴师动众请人来观礼的,但陈娘子看中春草,而那些来宾也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好命,竟一跃成了陈吟的女儿。
这旁的不说,当是陈吟的那个女婿,就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典礼开始,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和司仪高吭的嗓音中,春草穿着一身明艳的吉服,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身姿绰约,步履袅娜,那巧到好处的微笑与礼节,让那些原本知道春草只是个村姑,特地跑来看笑话的人惊掉了下巴。
这是村姑?
就这仪态,你说她是那家的大家闺秀她们都不会怀疑。
陈娘子自然也知道,今日来的这些人里面,有人就有鬼。这些前来看笑话的人,大多是是当时觉得她只是个女子,所以处处给她使绊子,看不起她的人。
如今身处这个位置,有些人你即使再瞧不上,也少不得和她们打交道。
陈娘子方才还听见她们说春草是从乡下来的,估计土里土气的,怎得能和她们平起平坐。
所以今天这仪式,既是证明也是打脸。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好好看看,她陈吟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而她收义女,也并非她们嘴里所说的什么缺人养老送终还是如何。
敬天仪式繁琐而又无聊,乔月看着那几个巫师在那儿神神叨叨的跳来跳去,只觉得无聊的紧。
反倒是柳溪宁少见这样的场面,大眼睛睁得溜圆,看得认真。
百无聊赖,乔月就瞅见长廊低下,陈娇的两个婢女正在逗宝儿玩。
两岁多的孩子,长得憨头憨脑的,正由婢女逗得“咯咯咯”地笑。
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听着都让人觉得心情好。
想起陈娘子总说陈娇嫁得好,公婆敬重,丈夫疼爱,乔月就不由得再次将目光看向她。
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可把乔月吓了一大跳。
陈娇整个人站在太阳底下热得出汗,那头上也不知道是摸了什么东西,此时渗出的汗珠都是黑色的。
本来她今天特意上了妆肤色就白,如今汗珠下流形成的纹路,就好似蚯蚓爬过泥水地,看起来十分诡异。
如今宾客的目光都被巫师吸引去了。等一会儿要祭财,谁都想着等会儿抢个十文八万的,蹭一蹭陈家的财运,所以也没人看她,但一会儿……
乔月看着这院里的男男女女,越发觉得这事儿不能不管。
且不说陈娇丢了丑对陈家如何,就是她那个婆家,怕是也会不得安宁。古代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这个脸面既指的自己的,也是婆家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娇的丈夫是当官的,想来手更加注重名声和面子的。
只是此刻人这么多,她要是贸然过去叫人,反倒是容易招人注视。
乔月一时犯了难。
不过很快,她就想出了对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玩的正高兴的宝儿身上。
虽说行为有点狗,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乔月三步并做两步,气势汹汹地走到廊下,在侍女疑惑地目光中,一把夺过了宝儿的拨浪鼓。
“哎你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婢女出声质问,但语气还算客气。毕竟刚才在厅里她们也看到了,这女子是老夫人的座上宾。
宝儿被人夺了玩具,不哭也不闹,只当是乔月要逗他玩,伸着两只小短手就要去够,却被乔月举得高高的,根本就够不着。
在尝试了两三次见乔月没有丝毫想将玩具还给他的意思后,他瘪着的嘴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三岁多的娃娃,自小营养充足,那一嗓子也是鼓足了力气,在场的众人,除了巫师外,其他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陈娇作为母亲,听见儿子的哭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两三步走上前来,将宝儿抱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小少爷怎么哭了?”
“是这位娘子。”两个婢女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这谁不知道,小少爷是整个家里的心头肉,别说是哭了,就是吃饭吃的少了,老夫人都要心疼的不行。夫人虽说没有像老夫人那么恐怖,但也不遑多让,反正小少爷就是全家的眼珠子。
没想到这小娃娃看着小小的嚎起来这么有力,乔月一时也尴尬极了。憨笑两声将拨浪鼓换给宝儿,在对上陈娇的眼睛后,给她使了个眼色。
陈娇原本还没明白,直到看见乔月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头发。她心下一惊,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她的头发……
如今身后几十双眼睛,陈娇连动都不敢动,深怕被人看见。
宝儿拿到了玩具已经不哭了,抱着母亲的脖子,脑袋忍不住上去蹭了蹭。可这一蹭,陈娇就看见了他额头上那一抹黑色。
想不到自己已经脱妆这么严重了。
想来现在她的脸该是不能看了。
也顾不得许多了,陈娇心下一横,对着宝儿肉肉的屁股就是一指甲。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被人掐了,顿时又开始嚎了起来,陈娇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想怎么去跟她娘说一声。
“没关系你去吧,陈娘子那边我去说。”乔月看出了她的想法,出声道。
陈娇闻言,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就抱着宝儿急急忙忙的到屋里去了。
廊下没有光照,阴影之下,陈娇脸上的痕迹看着就不是很明显。更何况众人的目光都被她怀里的孩子给吸引了,也就没有注意到她。
两个婢女提步跟上,乔月收回目光,就见陈娘子一脸的担忧。
她走上前去,给陈娘子使了个眼色,直说宝儿不舒服,陈娇带她去休息了。
陈娘子大概也猜到是什么原因了,点了下头,也再没问什么。
仪式继续。
chapter123 小孩儿
陈娇这一进去, 直到陈娘子她们要进祠堂了她才出来。
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妆发,但乔月明显能看出来,她方才进去重新上过妆了, 这发髻也是新弄的。
她的这种妇人髻梳起来特别麻烦,就方才那短短的时间里她重新梳了发髻, 可见问题确实出在她的头发上。
可是是什么问题呢?
乔月越发的奇怪了,却暂时也得不到解答。
好不容易所有仪式结束, 准备开席。
宽敞的大厅里, 一张屏风将空间分为两部分。陈家没有男主人, 陈娇的相公公事繁忙也来不了, 所以男宾那边,就暂且由刘掌柜陪着。
宾客入席, 乔月和柳溪宁便被安排着坐到了女宾这边的主桌。虽说陈家没什么亲戚, 但乔月还是受宠若惊。
“是娘说你俩是我朋友,也算是我的家人, 应当坐主桌。”春草这声“娘”叫的顺口,而且她语气中,不无对陈娘子的感激。
今天这场面, 比村里人家办红事儿还要热闹许多, 而且她这个姐姐看着不是个好像与的,但其实心地善良,待她极好。昨日她在饭间听了她的经历,还很气愤地骂了人, 说让她安心在家里住着, 还说今日的仪式一过, 她就是真真正正的陈家人了,没必要拘束。
陈娘子还给她取了官名, 叫陈妍,和陈娇一样,取娇妍之意。
席间,陈娘子和春草一直在敬酒招呼客人,顺道让春草认认人。春草跟在陈娘子后面,左一句娘,右一句娘,而陈娘子面对别人的询问,对春草的溢美之词也是张口就来,母女俩倒是情真意切,引的不少妇人觉得陈娘子这义女收的好。
张氏也在其中,她没有子女,见春草这么乖巧,心中也是羡慕,不由得就把目光投向了赵燕儿。
只可惜,赵燕儿的全副心思此时都在春草身上,看着春草笑得开怀,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先前张氏说有个宴会要参加,原本只打算着带斐文的,她好不容易才劝动张氏把她也带上,想着见见世面,谁成想,来得竟然是春草的认亲宴。
看着曾经那个在村里穿着粗布麻衣,浑身灰扑扑的,一点儿都比不上她的春草,如今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珠玉翠环。赵燕儿再瞧瞧自己这身算不上得体的丫鬟服,嫉妒的瞬间面容扭曲。
到底是凭什么,同样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春草凭什么比她命好。
赵燕儿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就放在张氏的身上。夏日本来穿得就薄,她这一捏,将张氏那没几两肉的骨头捏得生疼。
“哎哟!”张氏胳膊一疼,下意识惊呼出声。在外都是体面人,有人忽然这样,自然是立马引起了同桌人的注意。
春草和陈娘子正在隔壁桌敬酒,听到声音也转过头来看,目光刚好和慌乱的春草对上了。
两人隔空对视,却谁也没说话,春草先一步移开目光,看向了张氏。
“柳夫人没事儿吧?”
这人方才她敬过酒的,所以认得。
“没事儿。”张氏摆摆手,然后抬头看向赵燕儿,就看见赵燕儿怔愣地站在俺儿。她以为她是吓坏了,下意识地替赵燕儿说话道:“就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没事儿。”
说完,她还暗中拍了拍赵燕儿的手,示意她放心。
然而此时此刻的赵燕儿根本就没注意到张氏干了什么,也全然忘了她一个做下人的弄痛了主人,那是要掌嘴的。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春草方才的那个表情。
那种云淡风轻,好像她连个屁都不算的表情。
呵,不过就是命好攀上高枝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燕儿私心里觉得如今的春草是看不起她了,所以连认都不愿意认她,但其实,春草早就听乔月说了她的事儿,也知道她在柳家做事。
方才在敬酒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出赵燕儿了,只是她头低的很低,春草还以为她是觉得不好意思不愿意让她认出她呢,所以也就没有跟她搭话。
而刚才,柳夫人是陈娘子的座上宾,春草自然要先关心她的事情。
“行了,大家都别看了,我好着呢?”张氏也没想到自己那一声会吸引来这么多的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虽然不常和这些夫人们打交道,可奈何柳家在清水县的地位,就注定了他一举一动都得受人注视,引入奉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出张氏面上的囧意,众人也都收回了目光,笑着让酒让菜。
事情解除,陈娘子就示意春草继续敬酒,春草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了赵燕儿。
原想着让她稍等会儿自己再去找她,结果在看到赵燕儿脸上那来不及收回的嫉恨时,春草呆住了。
赵燕儿面目狰狞的,好似恨不得吃了她。
从某种程度上,春草一直觉得她跟赵燕儿是同类人,都是母亲重男轻女,为了家里的男娃,狠心要把她们卖掉的人。但如今看来,并不是。
她跟赵燕儿在村里时就不合,所以哪怕是有相同的经历,两人终究也没法和平共处。
赵燕儿的性子像极了赵李氏,我比你好,我瞧不起你,处处嘲讽你,你比我好,我就嫉妒你,反正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看来乔月说得对,有些人气场不合适,终究做不得朋友的。
陈娘子先过去,才发现春草没跟来,回头就见她在哪儿发愣,目光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就见她看着的是张氏身边的那个丫头。
“认识啊?”陈娘子问。
“不认识。”春草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声音并不大,可赵燕儿却从她的嘴型看出了她的回答,这下更是坐实了她先前的猜想。
哼,走着瞧!
今儿个来得客人多,陈娘子到底上了年纪,陪了几桌后陈娇就替了她。姐妹俩人有说有笑,也让那些觉得二人肯定会为了财产撕破脸的人闭了嘴。
一圈酒敬下来,宾客们也吃的七七八八了,这大热的天,谁都想回家躺着歇凉去。所以很快,她们就以各种借口,走得差不多了。
春草她们也是张罗了一早上了,这会儿总算是闲下来吃口东西。
乔月原本也是打算先回去的,但陈娘子不让走,所以就和柳溪宁一块儿留下来陪着。
陈娇得了空闲,先去看了宝儿,小孩儿中午受了委屈,原本还生着气呢,这会儿睡醒了就啥都不记得了,抱着陈娇的脖子,脑袋在她颈间蹭来蹭去,那叫一个亲昵。
陈娇抱着孩子过来,就径直坐到了乔月身旁,凑近她道了声谢。
乔月摇摇头,却也好奇她方才是什么情况。
她的目光落在陈娇的头发上,果然,凑近了看,便看出了端倪。
陈娇的头发看上去乌黑亮丽,但却不是天然的黑,而是后天用什么东西染成的,就连发髻上也是,有很明显的粉尘状。
而且因为方才宝儿手欠,她的发髻被扯开了一点儿,那散落的发丝中,隐隐还搀几根白发。
“自生了宝儿后,也不知是不是伤了身子,这头发白的厉害,在家里还好,这到了外面,终究是不体面。”陈娇知道乔月大概是看出来了,所以也便不瞒着了。
到底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还年轻。为了好看点,她一般会让侍女给她头发上涂上碳粉,混着梳头的桂花油,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只是夏日子天气热,人容易出汗,那碳粉就很容易脱妆。
今日也是她太高兴给忘了这事儿,要不是乔月提醒,她都不知道会丢什么样儿的丑。
面对她的再次道谢,乔月只说是举手之劳,却也问她,头发成那样儿,就没想过治治。
“之前也吃药调理过,但没什么用。”陈娇说。
“那染发呢?”乔月说。
“染发是什么?”陈娇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听她这意思,难不成这世上还有能将白头发染成黑头发的东西?
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那些年纪轻轻就生了华发的妇人岂不得高兴死。
“先前听人说用墨汁可以染发,却不想那玩意儿对头发没作用,对皮肤倒是作用大得很。”陈娇说。
要不是她先让府里的老嬷嬷试了,那顶着黑脸见人的就是她了,若是让府里的那些姨娘们看见了,可不得笑话死她。
乔月点了点头,倒也再没说什么。心里却寻思着,自己那个染发膏,怕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先前她还看着这古代的女子似乎除了上了年纪的,几乎很少有少白头的。
如今听了陈娇的话她算是明白了,不是没有,而是她们隐藏的好,生怕被人知道了指指点点。
反正一句话,古代做女人真累。
认亲宴沈母没来,陈娘子是很可惜的,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所以乔月临走时,她给沈母打包了许多吃的让乔月带着。
乔月回到店里时时间已经下午了,正好沈青书兄弟也放学了,三人便一块儿回了家。
如今已经六月下旬,马上就要进入农忙时候了。
沈家家里地不多,但人也少,虽说七月书院放忙假,但八月就要乡试了,沈青书那儿是万万耽搁不得的。
而乔月店里走不脱,那些纯露和精油的制作啥的,还需要她亲自完成。思来想去,乔月觉得还是得买几个人来帮忙。
店里的生意不能耽搁,但沈母这也确实需要帮手
而且陈娘子说得对,像配方这种机密,最好还是用买的人,卖身契压在自己手里,就不怕她反水出卖自己。
正好,她在琉璃阁订的第二套器具已经到了,到时候再租一个小院子,也不怕她们没地方住。
时间不等人,乔月打算马上就着手去办,正好明日沈青瑞沐休。那片街本来就乱,沈青书脱不开身,有沈青瑞陪着他也能放心。
乔月去的时候是中午了,街上的乞丐都出去乞讨去了,整条街除了脏乱差点,倒也没什么其他问题。
牙房在这条街的最里面,不大的院落,里面却住满了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混在一起。
这些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屋子里都是一股呛人的味道。
“夫人您好好看看,若是瞧不上,隔壁还有好的,我带您去。”
人牙子点头哈腰,跟买牲口似的,见乔月目光落在哪儿,就用脚踢着那人抬起头来给乔月看,甚至还掰开人家的嘴,让乔月去看牙口。
“夫人你看,这体格,这牙口,力气大着呢,指定是干活的好苗子。”
粗鲁的举动,让乔月微微皱眉。哪怕是知道古代卖人并不犯法,甚至这些人里,有些还是官卖,但他们这种不把人当人的行为,还是让乔月心里不舒服。
“我想要几个年轻女子,心灵手巧的那种。”乔月说。
“哦要年轻的啊!”人牙子恍然大悟,“那夫人您得跟我到那边去,这年轻女子可是稀缺货,价格可不便宜。”
乔月没说话,只是睨了他一眼。人牙子立马反应过来,佯装着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夫人您这边请。”
人牙子做了个请的动作,乔月转身出门,沈青瑞提步跟上,却发现自己的裤腿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他低头,发现是一双脏兮兮的小手。
寻着那瘦骨嶙峋的手臂望去,沈青瑞看到了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宛如黑夜星辰,澄澈明亮。
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触及到他的目光,男孩瞬间收回了手,将头藏在前面人的身后。
沈青瑞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见乔月已经走远了就急忙跟上。
年轻女子向来最是抢手,不但一些作坊需要,就是有些富贵人家,也常来挑选些平头正脸的回去做下人。
听人牙子说,最近刚到了一批人,说是主家犯了事才被发卖的,都是富贵人家当过差的,自然各个是心灵手巧,八面玲珑。
乔月明白他的意思,心灵手巧是一回事儿,姿色出众才是首要的。但她买人回去是干活的,可不是给沈青书养小妾玩儿的。
最后,乔月挑了三个女子,两个是乡下出身,被父母卖了辗转到这儿的,还有一个是官家女子,听说主家犯了大罪连累到了她们,所以脸上有个刺青。青黑色的字迹,那么大一坨看着就骇人,所以人牙子将她和那些老弱病残一块儿关着,说是过段时日送去别的地方做活。
至于这别的地方是哪儿,乔月听沈青书说过。那些卖不出去的人,人牙子最后会打包卖到矿上。这种矿一般都是私矿,人去了,一般都没有活着出来的。
三个人总共花了乔月十二两银子,人牙子将卖身契给乔月,让小弟找来了身子,打算将三个人栓在一块儿。
“不必了。”乔月摆摆手,“她们自己会走的。”
她之所以选这三个人,是她从她们眼中看到她们渴望离开这里,而不是像之前去那间屋里。那些官家女子看见她后,那种上下打量而后不屑的表情。
明显就是瞧不上她。
这三人既然愿意跟她走,想来也不会出现半路逃跑这样的事情的,更何况她们的卖身契还在自己手里压着呢。
人牙子先前看乔月的穿戴,也觉得她可能没啥钱,谁成想人家十二两银子掏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下对乔月,那可是毕恭毕敬,“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谅她们也不敢逃跑。”
人牙子送乔月出门,那三个女子就恭恭敬敬的跟着。
“夫人,公子请。”人牙子打开门,却忽然听到里面小弟喊话,“关门关门,别让他跑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人牙子就将门给拍上了,然后就看见一个人影黑影狗似的向这边窜了过来。
沈青瑞只觉得大腿一重,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低头,就看见是方才的那个小孩儿。
“小杂种,你往哪儿跑,看我今天逮到你不打死你。”一个瘦猴似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拎着马鞭,嘴里一口黄牙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若隐若现。
看到人,他骂道:“小杂种,还不快过来!”
小孩想来是极怕那人的,只是听的声音,瘦弱的身子就不住的抖。
“二毛。”人牙子厉喝一声,“不许惊扰了贵客。”
他低头瞅了眼那小孩儿,朝瘦猴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弄走。”
“是是是。”瘦猴连连点头,说着就要过来拉人。
像拎小猫小狗似的,瘦猴拽着小孩的后脖领,丝毫不顾小孩儿的感受。
那小孩儿被勒得只翻白眼,却丝毫不打算放手,反而将沈青瑞抱得更紧了,嘴里发出呼啸声,类似于猫在护食时发出的声音。
“小杂种,松手。”见自己竟然扯不动他,瘦猴反手对着小孩就是一鞭子。
皮鞭与肉接触发出的声音,听的乔月心中一抖,下意识的阻止,“住手。”
她瞅了眼小孩儿,问人牙子,“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人牙子对这小孩也是一筹莫展。之前他就是看他年纪小,长得又可爱,想着会有富贵人家喜欢,就花重金将着孩子给买来了。
谁成想这小杂种看着小小年纪,爪子倒锋利的很。逮着人就咬,后来好不容易卖出去了,谁曾想第二日就给人老太爷咬伤了。
当时被打得半死不活,人也给退了货,也是从那一次,他就连话都不会说了,每天跟个小兽似的,谁多看他一眼都得被他咬。
“夫人您是不知道,这小孩儿,我当时卖的时候,可是整整花了六两银子,现在啊,全砸手里了。”
人牙子叹了口气,也知道这话跟乔月说了没用。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干活干活干不了,养在家里还是一张嘴,谁愿意买?
人牙子朝瘦猴抬抬下巴,“快,弄走弄走,将他和那些老弱病残关在一起,趁早弄走,免得看了人心烦。”
“好嘞大哥。”瘦猴点头应下,这次也不打了,改为去掰小孩儿的手。
男孩儿本就瘦小,即使是咬着牙死掰着沈青瑞的大腿,都将指头掐进他肉里了,可终究不是瘦猴的对手。
“兔崽子,看你还敢跑。”瘦猴也见识过小孩儿咬人时的疯狂,所以抓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捏着他的后劲皮将他拎起来,任由小孩儿挣扎也不松手。
沈青瑞看那小孩儿果真被关进了那间老弱病残的房子,心中有些不忍。他也知道,一旦被关进那间房,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沈青瑞猛然间又想起了那小孩儿澄澈的大眼睛,以及他方才被拎走时死命向自己伸的小手。
他是再向自己求救吗?
沈青瑞眨了眨眼睛。
“嫂子?”沈青瑞忽然看向乔月,一脸的渴求,“他好可怜,我们买了他吧!”
方才的一幕乔月自然也看眼里,她也于心不忍,不过既然是沈青瑞提出来的,那……
乔月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出去十二两两了,总得让这个周扒皮放点儿血
“买他干啥,他又不能帮着做活儿?”乔月故意说。
沈青瑞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了,虽说现在家里的生活富裕了,可到底是要多添一张嘴的,他没为家里挣来一分钱,自然没有说这话的余地。
但那个小孩儿……
沈青瑞想起他那眼神儿,“可他真的很可怜。”
他知道乔月是个心软的人。
“那又怎么样,”乔月绷着脸说:“这房间里那么多可怜人,难不成我看他可怜都买吗?”
“再说了”乔月瞅了他一眼,“你自己不是有钱吗?”
“那怎么行。”守财奴瞬间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捂着自己的钱袋子。
“那就没办法喽。”乔月摊了摊手,在人牙子的微笑中走出大门。
沈青瑞见乔月走了,登时着急了,他知道乔月是真的没打算买这小孩儿。
可是要自己掏钱……他又舍不得。
要知道,他现在连早饭都是蹭书院的,为的就是省下乔月给他的早餐钱。
他还梦想着以后开店做生意,当大富翁呢!
沈青瑞摸着自己的钱袋子,心中惆怅不已。
乔月回头,就看见沈青瑞一脸的纠结,忍着笑催促道:“哎,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走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别磨磨唧唧的。”
“嫂子……”沈青瑞拧巴着自己的钱袋子都快要哭了,他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也舍不得那个小孩儿。
“小公子,你要是真想买,我给您算便宜点儿。”人牙子也看出沈青瑞的,跟着搭腔。
“那要多少银子?”沈青瑞问。
“你要是真心想要,算你二两银子得了。”人牙子说。
“不行,一两。”沈青瑞讨价还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那就一两。”人牙子一锤定音,有一种生怕沈青瑞后悔的急切。
虽说人是六两买来的,但现在眼看着是砸手里了,光这小孩儿一两银子,总比到时候打包卖四个人一两好得多。
沈青瑞:“……”
沈青瑞直接懵了。
……这老板的态度,总觉得自己买亏了。
chapter124 二两
沈青瑞交了银子, 几人一块儿离开。一路上,小孩儿都死死的攥着沈青瑞的手,深怕他丢下他。
“二两, 你松开点,疼。”沈青瑞微微拧眉, 晃了晃胳膊。
别看这小孩儿才到他肩膀,那手劲儿可大着呢, 而且这大热天, 被他这么贴着, 着实热得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孩儿听到话, 微微抬头,骨碌碌的大眼睛盯了沈青瑞许久, 许是感觉到他确实不会丢下他, 这才稍稍松开了手。但身子依旧贴着他,多一步也不让。
沈青瑞只当他是被那些人牙子给吓怕了, 便忍着他黏糊糊的黑手攥着他,由着他去了。
出了巷子,乔月先去成衣店给这些人置办了行头, 都是成年人, 身形差不多的衣服都有现成的。只是那小孩儿的衣服……
二两不愿意离开沈青瑞,甚至都不让别人靠近,她还稍好些,成衣店的人, 是连他身边都去不得, 靠近了就要被他呲牙咧嘴的吓唬, 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这下,就连沈青瑞的话他都不听了。
乔月想起那会儿在人牙子那儿他们说起这小孩儿的由来, 便知道他应该是因为以前的遭遇变得很没有安全感。
也就是现在除了沈青瑞,他几乎谁都不信任。
即如此,乔月也不好强迫他。这小孩儿瘦的厉害,合身的衣服暂时是没有的。她让店老板估摸着订做了一身,说是等明日来取。
“那嫂子,他今晚咋办?”沈青瑞眉头皱成了个毛毛虫。虽说这么说人不太好,但二两身上那酸馊的味儿,真的熏的人想吐。
看这样子,他估计晚上都会黏着他了,若是没有换洗的衣服……
沈青瑞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还能怎么办,谁发的善心谁负责呗!”乔月一脸好笑地,看着沈青瑞挎着小脸哀嚎。
跟店老板又叮嘱了几句,乔月带着三人先去了她先前就看好已经租下来的院子。
这镇上虽说离村里不远,但到底是有些路程,这夏天还好说,等到了寒冬腊月,香草她们来来往往可有得受了。
刚好离桃花面不远有个闲置的院子,她就顺便租了下来,有时候店里生意忙太迟了,大花她们就歇在那儿。
院子不大,但房间却不少,乔月给她们两人一间。那两个被父母卖的女孩住一间,脸上被黥了字的单独住一间。
安顿好了住处,接下来就该是乔月给三人取名字的时候了。
乔月虽说有大学文凭,但对于取名这事儿还真不擅长,便想着问问她们原名叫什么,若是不难听,就继续叫着就行。
“我叫招娣。”那个稍高一点的女孩说。
“我叫”
“既已卖身为奴,哪里还有什么本名,夫人随便取便是。”
脸上被黥了字的女子忽然开口,打断了另一个人的话。
闻言,原本那两个欣喜不已的人当即冷下了脸,觉得她多话。
这名儿是父母取的,哪能随意更改。
真是丑人多作怪。
“我叫拴兄。”另一个被打断话的女子瞪了黥面女子一眼,再次开口。
她急于表现,希望夫人能留下她的名字。却发现夫人的目光已经全然被那个丑八怪吸引过去了。
乔月细细的打量着那黥面女子。
方才在人牙子哪里,她就是被她那双生无可恋的眼神给触动了。如今,她神情依旧淡漠,但说出来的话,却比那两位女子要更加恭敬。
而且看她的长相,忽略她面部那稍显显眼的黥刑图案,她其实长得不差,五官周正,面部轮廓柔和,不难看出,在此之前,她该是个极温柔的人。
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尤其是古代女子,黥刑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呢,想来她也是遭遇了诸多嫌弃,所以最终人牙子也不得不将她和那些老弱病残放在一切,打算便宜处理。
在察觉到自己的打量让她不自在后,乔月忽然出声,“满身荆棘,却无法掩藏自身的艳丽,即如此,那便唤你玫瑰吧。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绽放得更加芳香浓郁。你说是也不是?”
虽是个问题,但乔月并没有打算听到他的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另外两人身上,“至于你们二人,便一个叫茉莉,一个叫丁香吧。”
她没什么起名的天赋,用花名刚好省事儿。而且她都给黥面的女子取名了,另两个便也不能用本名了,总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对于这个名字,黥面的女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微微俯身,礼数周到:“玫瑰谢夫人赐名。”
也不知是不是乔月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的语气,好似比刚才多了几分温度。
其余两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学着玫瑰的样子的行了个极其别扭的礼。
“茉莉谢夫人赐名。”
“丁香谢夫人赐名。”
如今这院里只有她们三人,乔月看茉莉和丁香年纪小,就让看起来比较稳重成熟的玫瑰多照看着些。
今日天色也晚了,她们也还需要收拾一番,等明天,她再领她们去店里认认路,认认人。
门外,沈青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二两现在俨然成了他的腿部挂件,这条街上人来人往,二两害怕,就总往他身边蹭,恨不得整个人挂他身上。
天知道他闻着他身上酸唧唧的味道,身上又被汗浸得黏糊糊得有多难受。
幽怨的眼神再次向乔月袭来,乔月得空看了他一眼,就看到小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只能速战速决。
又叮嘱了三人几句,乔月这才起身出门。
目送她离开,玫瑰刚说要关门,就遭到了茉莉和丁香的围攻。
“明明她都说了不用换名字,你为什么插嘴。”茉莉气呼呼的说。
“就是,你自己想换,不要连累我们。”丁香也生气。这换了名字,家里人可如何能找到她呀!
二人也不过十六的年纪,从小在家里不受宠,所以即使是质问,也说得很没有底气,甚至在玫瑰冷冷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颇有些不争气的低下了头。
“呵,”玫瑰忽然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们觉得自己招弟,拴兄的名字很好听?”
招娣,拴兄,无论是兄还是弟,说来说去,都还要家里的男娃好,她并不觉得,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她们会有多好的待遇。
玫瑰再次启唇,“还是你们觉得,你的爹妈,还打算把你们赎回去,所以改了名字,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见二人齐齐抬头,玫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还真是天真啊,就跟当初的她一样。
“那我奉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一旦入了贱籍,终身为奴,这辈子你就算是死了,你也还是主家的奴婢。至于你爹娘来赎你,你觉得可能吗?”
玫瑰发出了灵魂拷问。
可能吗?
可能。但微乎其微。
家里什么情况她们很清楚,她们更清楚,若是主家不放人,即使有钱也赎不走她们。
而且在人牙子哪里她们也听到了,入了贱籍的人,是不能恢复良籍的。
丁香和茉莉心中信念的大山像是忽然崩塌了一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但还是嘴硬,“不可能,我娘跟我说过,等我哥成亲了之后,她就会攒钱赎我回去。”
“我娘也说了,等弟弟考中了秀才,就……就将我赎回去,风光大嫁的。”
“是吗?”她们的据理力争,在玫瑰看来就只是天真,但对她们,她并没有过多的同情,只是从她们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觉得可笑罢了。
“那我就等着看好了,只希望你们运气不错,等你爹娘攒够银子的时候,还能想起你来。”
什么赎回去,什么暂时的,不过就是骗你安心被卖的幌子罢了。
与其去期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盼着自己遇上个好主子,少受点苦头来得实在。
玫瑰转身离开,徒留两人在门口哀伤,只是临进房门之前,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别想着逃走,你的卖身契在夫人手上,根本跑不了,若是被抓回来,打死你都不犯法。而且……夫人人不错。”
玫瑰这话是给她们二人说的,同样也是给自己说的。
关上房门,她靠在门板上,心里却依旧回荡着方才乔月的那句,“经历过风雨,才能绽放的更加芳香浓郁。”
芳香浓郁?
她指的,是她吗?
就她这让人看了都恶心的面容,还有可能吗?
其实她看得出来,她的新主子,似乎跟那些高墙大院里的夫人们不一样。这个不一样,不是说她穿得朴素。她明白,今日夫人是特意乔装打扮过得,她头上那根素簪子,看着简单,但实际却是顶好的羊脂玉,少说也得四五两银子。
能将四五两戴在头上,这样的人,家底自然是薄不了。
她是觉得,她这个新主子颇有一种男儿家才有的豪爽与霸气。她的身上透露这一股高贵与自信,不是豪门大院里那些靠老爷疼爱而得来的高贵,而是与生俱来的,自己给自己的。
她就像田野中的一株白杨,傲然挺立,完全不需要去依傍攀附他人,她自己就能活得出彩。
所以,当她把手指向她的时候,她那颗对世俗已经无欲无求的心,忽然就动摇了。
哪怕她知道,自己这幅面容,无论做什么,都免不了被人围观指指点点,但她都无所谓了。
“笃笃笃”房门骤然被敲响,吓了玫瑰一跳,她下意识地问了句,“谁啊?”
“我们要热水沐浴,你要吗?”门外响起了丁香的声音。
怯怯的,似乎有些怕她。
*
另一边,乔月和沈青瑞回了店里。
二两是男孩子,自然是不能和玫瑰她们同住,而且他离不开沈青瑞,乔月估摸着估计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人都得粘在一块儿。
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沈青瑞还要去书院,总不能一直陪着他。
“他这种情况就是缺乏安全感,他现在只信任你,所以你得时刻告诉他,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坏人,要让他自己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你先带他进去洗澡,待会儿我让春草找个大夫来,想办法给他瞧瞧。”
这小孩儿现在不光是缠着沈青瑞,乔月还发现他从始至终就没怎么说过话,怕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门内,乔月听着沈青瑞跟二两絮絮叨叨,想起小孩儿那瘦的皮包骨头的身子,就想着先去熬碗粥给他垫垫肚子。
走了两步她才想起,自己今日在那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唯独忘记了她们的吃饭问题。
那院子是新租的,里面虽然锅碗瓢盆都有,但米面啥的可都没有,难不成让那三个人今晚喝西北风吗。
想到这一茬儿,乔月会房里取了些银子,让大花送过去给玫瑰。
“她脸上的东西,你可别好奇多去瞧啊!”乔月说清楚情况后,在大花临走前叮嘱。
“知道了嫂子,你放心吧。”
大花拿钱离开,乔月有知会了香草一声,让她等会儿别忘了找大夫。
交代好这些,乔月就进了厨房,再出来,便是两刻钟之后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里边应该是洗完澡了,乔月已经听不见撩水的声音了,取而代之的,是沈青瑞再教二两穿衣时的叽喳声。
二两原本的那身衣服被沈青瑞扔出来了,他是决计不会让这么脏的衣服留在自己房间里的,他怕长虱子。
乔月将粥端过去放在窗前晾着,无意中瞥见那身破衣服,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走过去,捡起那衣服看了看,发现除去外头的那身已经硬的跟铁似的粗布麻衣外,二两里头的那一身衣服,竟然是顶好的绸缎,上面还用掺银线绣了仙鹤,针脚平滑,竟然还是苏绣。只是因为脏,所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所以说,沈青瑞今日买的这个小孩儿,原本还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吗?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难道也是家里有人获罪被连坐了?
“看什么呢?看这么仔细?”
乔月想得出神,所以并未发现沈青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等她回身,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大掌不满地按在了她的脑袋上。
“我喊你你都听不见。都快要把这身破衣看出花来了,怎么,这上头有字啊?”
“字倒是没字,就是觉得好奇?”乔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沈青书也深以为然。
“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别人拐卖的。”沈青书说,“在有些地方,拍花子还是挺严重的。他们专门找落单的小孩儿下手,虽说朝廷严令静止这种事情,但凡被抓住就是重罪,但因为有利可图,有人还是铤而走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谓拍花子,放在现代来说就是人贩子。对于这种人,乔月向来是深恶痛绝的,“这种人,就应该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她恶狠狠地说。
拐卖儿童这种事,在现代那种遍地是监控的时代都不好查,更别说是古代了,怕是想寻也寻不到。
不行,等会儿二两出来她得让沈青瑞问问,若真是被拐卖的,还是需得帮他找到家人才是。
乔月前一秒刚这样想,后一秒沈清瑞就带着已经清洗干净的二两出来了。
正如乔月所想,这小孩儿容貌极为出众,虽说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但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却偷偷四处张望着,似乎是不怎么抗拒这里,也不怎么怕他们了。看得出来,这小孩儿在没出事儿之前,绝对是个淘气包。
“二两,这是我嫂子,你刚才已经见过了,这位是我哥,他也是好人,所以你不用怕他。”沈青瑞带着二两过来,先给沈青书发了好人卡。
但二两似乎并不在乎,只是顺着沈青瑞的话随意地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沈青书也并不在意,反倒是乔月还惦记着他的身世,急着问沈青瑞,“青瑞,你方才和他说话,他可有应你?”
“没有。”沈青有些失望的瑞摇头。
他还想让他叫他哥哥呢,结果他教了很久,他也没学会。
“嫂子,他的嗓子好像出现问题了,发不出来声音。”沈青瑞说:“我刚才引导他说话来着,他想说的,但是发不出来声音。”
闻言,乔月柳眉轻蹙。
原本还以为这孩子就是有些心理障碍不愿意说话,如今看来,他是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对十分信任的沈清瑞,他也没法正常去交流。
就是不知道这是先天的原因还是后天造成的,能不能治好。
chapter125 二两
很快, 乔月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这小孩儿不是先天残疾不会说话,而是后天造成的。
“这位小公子想来是遭遇了某种剧烈刺激后的应激反应, 亦或者是头部受过创伤,致使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据老夫观察,他的喉咙是没有一点儿问题的。至于他这忽然晕倒, 是长时间不进食, 又忽然情绪激烈导致的, 老夫开一剂补中益气的药, 喝了也就没事儿了。”
“多谢大夫了。”乔月点点头,将诊金给他, “春草, 跟大夫去药铺拿药。”
沈青书送大夫出门,乔月见二两睡得沉, 就让沈青瑞先去吃点东西,免得等会儿他醒了后脱不开身。
方才大夫进来,二两也不知是怎么了, 忽然躁动起来, 不让大夫近身,就连沈青瑞的话都不听了。
“嫂子,二两真的没事儿吗?”沈青瑞弱弱的问。
方才那场景,沈青瑞是真的吓到了, 好好的人, 忽然就吐了血, 然后就昏迷过去,到现在都没醒。
他爹当时就是这样, 然后不久就去世了。
他好怕二两也跟着这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事儿。”乔月也知道沈青瑞是真的吓到了,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呼噜呼噜毛,“你没听大夫说吗?他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又情绪太激动了,才会吐血晕过去。等他睡一觉就好了,你先去吃点东西,免得他一会儿醒了找不到你。”
“好。”沈青瑞点点头,随即顿了顿,又说:“嫂子,二两的医药费,我会给你的。”
二两是他自作主张买回来的,他的医药费,就该他来付。
“好,等他彻底好了,你一并给我。”乔月揪了揪他有些松散的书生髻,显然是说着玩呢,“好了,快些去吃饭吧,真当我是周扒皮呢。”
沈青瑞明白了乔月的意思,知道自己的荷包保住了,脸上立马漾出一层笑意,“谢谢嫂子,我就知道嫂子你最好啦。”
“得了得了,你都发了一天的好人卡了,不累啊。”乔月哑然失笑,无奈的摇摇头。
*
二两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沈青瑞正端坐在书桌前在抄书,听到床上有动静就抬起头来看,刚好看见二两睁开眼。
“醒了。”他脸上一喜,“嫂子给你做了粥这会儿温度刚好,你若是饿了就起来吃点。”
灯在他的书桌跟前,所以沈青瑞并看不清二两是什么表情,但至少要比白日里好点,起码没有死缠着他。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沈青瑞看见二两下床穿鞋,他以为他是饿了,正打算将矮几上的粥给他盛出来,却见小孩儿穿着鞋子,“噔噔噔”跑到了自己的书桌跟前。一双大眼睛盯着桌上的字帖,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里罕见的流光溢彩。
似乎是对他写的字十分感兴趣。
“你会写字?”沈青瑞问。
二两的反应有些迟缓,好半晌,他才点点头。
“真的?那你试试。”沈青瑞大喜过望,抽出一张新的纸来铺开用镇纸压好,才将笔递给二两。
二两拿着笔,似乎是有些茫然,亦或者紧张,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他才终于抬手。
沈青瑞忽然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二两提笔,从蘸墨到掭笔,再到落笔成字,他的手法十分娴熟流畅,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沈青瑞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看着他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了一个“安”字。
仅仅只有这一个字。
完了,他便搁下了笔。
只是这个“安”是什么意思?国泰民安吗?
“这是你的名字吗?”沈青瑞问。
二两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的名字,反正在睡梦中,有很多人在叫安安,他不知道这个安安是谁,更分不清那些声音是谁。
方才看见这笔墨,他就觉得手痒痒。让他写字,他首先脑海中浮现的也是这个字,像是写了很多遍一样。
见他这反应,沈青瑞也不知这算是还是不是了。不过他内心觉得应当是。就像他最初学写字,写得也是自己的名字。
“所以你叫安安吗?”沈青瑞笑了笑,“但是我还是想叫你二两。”
虽说他实际只花了他一两银子,但剩下那一两是他讲价讲下来的,是他的功劳,不能算在他身上,所以他应该叫二两。
对于沈青瑞这样的碎碎念,二两并没有给出反应,但沈青瑞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他想起乔月白日里说的,二两有可能是被拍花子给拐卖的。
“二两,你还记得你全名叫什么吗?或者说,你记不记得你的家人叫什么,又或者说,你记不记得你家住在那里,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建筑。”
二两的那件里衣穿在他身上是合身的,那就说明他即使是被拐卖,那拐卖的时间应该也不久。
他这个个头,应该也有十岁了,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了。
沈青瑞一脸希冀地看着他,只是二两并未给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想不起来任何关于家人的事情。他的记忆,只有被人多次辗转发买,以及那些恶心至极的人和事。
“啊,那好吧!”沈青瑞小脸一皱,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好了你先喝点粥,我把这点儿字帖描完,明日还要去书院呢。”
沈青瑞盛了粥,将椅子让出来让二两坐着喝。二两太瘦了,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宽大,怕他喝粥不方便,沈青瑞上手将袖子卷了卷,露出他纤瘦的手腕以及手腕处的那一抹鲜红的印记。
这个印记沈青瑞那会儿在给他洗澡的时候就看到了,似乎是个胎记。听他娘说他也有胎记,只不过长在屁股上他自己没见过。
但二两这个胎记好看,两边对称,看起来像只展翅飞翔的小鸟。
夜深了,沈青瑞摹完了字爬上床,二两紧随其后,在他旁边躺下,连带着整个人都蹭了过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两!”沈青瑞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躲开了他缠上来的手,试图跟他好好说:“天气这么热,大晚上你抱着我睡会很难受的。”
但二两似乎并不领情,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小嘴轻抿着,看起来有点儿委屈。
“不行。”沈青瑞严厉拒绝。
他明天还要去书院呢,要是晚上睡不好,白日里就极容易打瞌睡,夫子会生气的。
书院不比村里的私塾,可是交了不少束脩的,可不能白费了。
沈青瑞转了个身,打算不理他。想着晾他一会儿也就罢了。
今日大夫说,二两这不会说话的情况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而且他不记得先前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伤到了脑袋。
伤了脑袋这事儿,段时间是没法好了,但受刺激……
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解开心结,想来二两就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说话了。
可如今难就难在,他不知道让二两受刺激的点在哪里。
想着这事儿,沈青瑞就有些恹恹欲睡,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响动了,他想着二两许是睡着了。
结果回头一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还圆睁着,动作还维持着方才抱他被他拒绝时的样子。也就是说,二两到现在,还在等着他的答复。
这样的坚持,让沈青瑞佩服的同事又有点头疼,可想着他到底算是个病人,他也只能缴械投降,“得得得,那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让你抱。”
他想用这种方法来引导二两开口说话,“快点,不然就不给抱。”
“只要你叫声哥哥,就一声。”
对于他的话,二两是能听懂的,也能给出反应,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但就是不愿意开口。
得,看来是没戏。
折腾了一天,沈青瑞也确实是累了,最终伸出了自己的胳膊,“真是怕了你了,先说好,就只能抱胳膊啊!”
迷迷糊糊间,沈青瑞又想起自己明日要去书院,便喃喃叮嘱道:“二两,我明日要去书院念书,你在家里呆着,要听嫂子的话。我中午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二两方才睡饱了现在不困,只是抱着沈青瑞的胳膊玩他里衣的袖子,黑暗中,他的眼睛如同一块摸墨玉,熠熠生辉。
听到沈青瑞的话,他揪袖边的手微微一顿,便没了其他反应。
*
翌日,乔月送走了上学的沈家兄弟后,就一直在后院待着。
原本她是打算着今日带玫瑰她们认认地方的,但二两还没醒,沈青瑞现在走了,他要是醒了害怕闹起来那就不好了。
正好有一批纯露还没装瓶,她就坐在房里,一边忙这个,一边注意着对门的动静。
一会儿,乔月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去看,就见是二两起床了。
小孩儿已经穿好了衣服,昨日洗完澡没束的头发此时凌乱地像个鸡窝。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四处张望着。
那纸上的内容乔月知道,是沈青瑞早上写来叮嘱二两的,他怕昨晚的话二两没听进去,也怕二两今早醒来没看见熟人他害怕。
“醒了。”乔月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出去说:“洗漱的水在那边,你先去洗脸。你的牙具都在那边,会用吗?”
二两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即有看向乔月手指的地方,见书桌上确实放着一套新的牙具。
他看了好久,才朝乔月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他这么乖巧,不哭也不闹,乔月便也不管他了,去厨房将已经有些凉了的粥热了下。
他出来的时候,二两已经洗好脸了,正在用牙具刷牙。
这牙具是乔月在萧记杂货店买的,不同于古代寻常人家普遍用的柳枝,而是更像现代牙刷的山羊毛牙具。
这种牙具因为工艺繁杂,所以价格也不便宜,一般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看二两那娴熟的手法,乔月愈发笃定,二两原来的家庭不普通。
因着有沈青瑞的嘱托,二两吃过早饭后,就乖乖去房间坐着,沈青瑞还留了任务给他,让二两在他中午回来之前抄完一篇三字经。
乔月看着书桌前认真写字的二两,也放下心去找玫瑰她们了。
经过昨日玫瑰的敲打,今日茉莉和丁香已经不再想着回家的事了。而且通过下午和玫瑰共事,她们发现,玫瑰虽然年岁和她们相仿,但阅历却比她们丰富的多。
都说大宅院里是非多,虽然昨日夫人说她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但有钱的大户人家,其实都一个样儿。她们可不想进去后,不明不白就被人给害了。
是以,两人昨晚上一合计,一大早,两人就煮好了早饭,还烧好了热水,为得就是讨好玫瑰,让她多提点提点。再不济,教她们学学规矩也行。
所以,乔月到那边的时候,玫瑰正在教丁香和茉莉学规矩以及一些伺候人的礼数。
乔月知道古代礼数繁杂,但当玫瑰说到什么走路要低眉颔首,含胸垂肩时,乔月再也绷不住推门进去。
“夫人!”丁香和茉莉见是她,马上就学着刚才玫瑰教她们的礼仪,朝乔月福了福身子。
“见过夫人。”玫瑰也盈盈拜下。
相比起来,玫瑰的礼拘得要比二人都舒服顺眼的多,但对乔月来说,二者并无什么差别。
虽说到了某些时候,她不得不按着这些繁琐礼数去做,但至少在属于她的空间里,她不赞同,甚至不喜欢。
“以后这些礼,都不要再行了,你们也别再学了。”乔月说。
“可是奴婢们太过粗苯,让夫人觉得难受了。”丁香率先开口,显然是很好的把握住了做下人的精髓。
一口一个奴婢,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乔月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没想到就一晚上的时间,丁香就变成这样了,而且一旁的茉莉也一样,一脸的惶恐,可见玫瑰这个师父是有多称职。
乔月叹了口气,解释道:“不是粗不粗笨错不错的问题,是我确实不需要什么下人奴婢,我在买你们的时候就说过了,我招你们回去是做工的,不是当奴婢的。”
乔月也不多做解释,直接说:“你们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店里瞧瞧。”
三人昨日都好好洗漱过,今日穿着新买的衣服,倒是各个都精干。
在路上,乔月也给她们说了她开的是什么店,也说了她们今后的任务。
“店里缺人手,所以平时你们还需要和大花一样在店里帮忙迎接客人,若是碰上晚上加班,我也会按时间给你们加月例。”
乔月这话说的,可谓是诱惑满满。茉莉和丁香原本以为自己被买来就是做奴婢的命,谁成想居然不是,而且还给月例银子,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夫人,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给月例银子?”丁香喜形于色,开心的不行。
“当然是真的。”乔月也跟着笑。
一行人里,就只有玫瑰笑得十分勉强,放在身侧的手抓着裙边,都快要扣出洞来了。
乔月自然没忽略掉她的小动作,她知道,玫瑰是因为她脸上的伤而自卑,但她甚至做下人的不能和主子讨价还价,所以才迟迟没有说话。
乔月仔细端详了下她脸上的疤,分辨不出是什么图案,浅青色的,若是有现代的化妆品,其实遮盖一下也看不出来什么的。
但问题就是她现在手边没有这些东西。古代的化妆品,遮瑕效果都很一般,脂粉涂得再厚,也很难把痕迹整个这改掉。
若是男子倒也罢了,可偏偏更玫瑰是女子,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责,就注定玫瑰脸上的疤时刻都是引人注目的。
其实她也可以让玫瑰跟着自己,不去掺和店里的事儿,可乔月觉得,玫瑰像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她身上有很强的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势,她不想浪费了。
看来还是得像个办法把她脸上的伤疤给遮一遮。
*
店里那边乔月提前给打过招呼,所以她们过去的时候,众人看到玫瑰脸上的伤,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也不害怕,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玫瑰也猜出来这只乔月提前给她们说了的,毕竟昨天去送钱的大花也是如此。
而且来得路上,乔月还特意给她买了个帷帽,就怕她被人看了不自在。
玫瑰看着眼前这些女孩子们美艳的面庞,说不自卑那是假的,可同样心里也暖呼呼的。
她满眼感激的看向乔月。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时时刻刻都顾虑着她的感受。
“夫人,谢谢你。”玫瑰语气有些哽咽,感激地话堵在喉咙里,憋得她满眼的泪花乱转。
而另一边,丁香和茉莉两人已经被桃花面的阔气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她们都是从偏远的乡下来的,去过最好的脂粉店,也就是镇上那家张记脂粉店了。
不大的小店,里面有两三个小二。房子里面黑黢黢的,卖得都是些极普通的胭脂水粉,但因为价格太高,都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
所以,在她的想象中,夫人所谓的脂粉店,上来跟那个也差不多。
可眼前这二层小楼,这擦的锃亮的柜台,这一个个笑颜如花的店小二。
这就是以后她们要过的日子?
这哪里是夫人说的苦命的打工人啊,这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啊!
此时店里人不算多,乔月就先让香草带着她们去熟悉熟悉情况,等会儿成衣店的人要来给她们量尺寸做制服。
“你先带他们先了解一下,若是时间来得及,再给她们做个护肤。”乔月说。
香草这几日在跟着乔月做护肤,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练手的,还是三个,开心的不行,麻溜儿的答应下来,“好的东家,保证完成任务。”
chapter126 冲突
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纵使丁香茉莉有些怕生,但很快,一群人也就热络起来了。
乔月买她们三人回来是为了给自己打下手, 所以在给她们培训礼仪的同时,她也将部分产品的制作交给了她们。
尤其是纯露和精油, 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眼睛一看就会。
三人里面, 当属玫瑰最是心灵手巧, 也最勤奋刻苦, 很快, 她就学成出师,可以独当一面了, 至此, 乔月也算是彻底解放了双手。
*
七月,是农家的忙月, 空气中,到处都是麦草被晒出来的淡淡的味道,但对于农人来说, 这是丰收的味道。
清水县地处山区, 春日来得较晚,农作物也成熟的比其他地方要迟一些。
都是手工割麦割稻,所以也不拘于一定要等到整片地里的作物全都成熟才动手,都是哪里黄好了就割哪里, 还有些绿得就等两天再割。
沈青瑞他们书院早就放了忙假了, 所以这几日, 小书生已经变成了田里割稻的一把好手,编着袖子挽起裤腿, 挥舞着镰刀,豆大的汗珠流到嘴边了他也全然不在乎。
二两就跟在他身后,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怎么怕人了,但还是比较依赖沈青瑞,除非沈青瑞去学校,其他时间他都一直跟着他。
沈青瑞怕他跟前跟后的自己不小心伤了他,就给他派了个捡麦穗的活儿。小孩儿跟在他身后,将他不小心遗留下来的麦穗一穗穗地捡干净,时不时还要去沈母的那行也看看。
小脸晒得通红,他也完全不在乎,只埋头干活。
“娘,青瑞,二两,过来喝口水吧!”
沈家地不多,乔月又不会割麦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就包揽下了所有端茶递水的活儿。
这大热天的,不喝水怕是要干死。
快到中午了,这块地黄好的麦子也割的差不多了,沈母打算喝点水把割下来的麦子都运回家里去,下午沈青书就要回来了,他读书那么辛苦,能稍微休息一下。
“小瑞啊,下午你哥回来,你去书院门口接他一下。马上就是乡试了,这次书院放十天忙假,他要带的东西肯定多。”
“是,娘。”沈青瑞一口饮尽了乔月递来的薄荷凉茶,又给二两也倒了一杯,递给他。
几日下来,沈青瑞是完全适应了自己这个哥哥的身份,时时刻刻都把二两照顾的好好的。只是可惜二两还是不能说话,他都教了好几遍了,他愣是一句“哥哥”都没叫过。
真令人挫败。
一家人喝完了茶,合力将捆好的小麦挑到山下去,用板车运回家里。
下午,沈青瑞去书院接沈青书,乔月便和沈母在家准备晚饭。
夕阳西下,风里都带着热浪阵阵。沈青瑞带着二两穿过闹市,往县学书院走去。
路上,二两还碰上了个卖条糕的,死活缠着要沈青瑞给他买。
“不行。”沈青瑞严厉拒绝。这条糕虽然不贵,但也不便宜,而且这些天,他已经不知道在二两身上花出去多少钱了。
垫了垫已经瘪得不能再瘪的钱袋子,沈青瑞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绝对不行。
他都有些后悔那日中午回店里时,给二两带条糕了。也不知道这个他们当地人并不喜欢的京城小甜品,为啥二两就这么爱吃,而且吃了这么多次都不嫌腻。
“嫂子今天要做好吃的,你吃了条糕就吃不了饭了。”
二两瘦得厉害,所以乔月叮嘱沈青瑞尽量不要给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多吃主食,营养均衡才能养好身体。
但二两对沈青瑞的软磨硬泡并没有多大反应,依旧执拗得站在哪里,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得盯着那做条糕的小摊看,任凭沈青瑞怎么拉都不动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知道今日若是不买自己怕是走不成了,而且由于他们在这儿停留太久,那个买条糕的人都看过来了。
“小公子,你看你弟弟,那么想吃你就给他买一份嘛。”
“一根五文钱,你要是买两根的话算你八文,也不贵。”
沈青瑞也是实在抹不开面子了,只能再次投降,给他买了两条,花了他八文钱。
看见店家把包好的条糕递给沈青瑞,二两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笑容。
伸着手就等着沈青瑞将条糕放到他手里。
“不给。”痛失八文钱的沈青瑞哪能这么随便就让他如意,拿着条糕就走。
“除非……你能叫我一声哥哥。”
二两:“……”
“叫,叫一声哥哥就给你。”
二两面无表情。
“来,跟着我学哥……哥……就这样哥……哥……”
沈青瑞不依不饶,似乎非要二两今天开口不可。
二两原本是不愿意的,他能感觉到,他的嗓子像是堵了什么东西,知道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但他又不想看到沈青瑞失望。
而且这个条糕的味道真的很香。
二两抿了抿唇,许久,他终于张嘴,“h……”
“好好读,哥……哥……”沈青瑞很有耐心。
“h……h……”
为了得到好吃的,二两倒是难得的认真卖力,只是他终究难以发出声音,除了一声声难听的“喝”声气音,跟先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沈青瑞见他挣得脸都红了,连带着脖子都染上粉意,知道他是真的尽力了,便也不再勉强他他,将条糕尽数都给了他。
这种黏牙的东西,他向来接受无能。
等到了县学书院门口,二两已经干掉了一根条糕,正在与第二根作斗争。
书院这会已经下学了,门口学子众多,十分拥挤。
沈青瑞不敢带着二两过去,怕有人靠近他他会害怕,就让他在树下等着。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那边看看。”沈青瑞指了一个位置,刚好是二两能看得到他的地方,“别乱跑,等我接到我哥了就过来找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两执拗起来虽执拗,但大多时候还是听沈青瑞的话的,而且他现在忙着吃条糕,根本就没空搭理他,听到他说话,便一个劲儿地点头,敷衍的很。
县学书院的忙假是所有书院里面最短的,可即使如此,秋闱在即,学子们也是一刻都不敢放松的。是以,但凡是从书院出来的学子,各个都是大包小包的,跟搬家似的,生怕拿少了。
沈青瑞挤到人前头,四下张望了下,并未看到他哥的身影。
回头看了眼二两,他安静的在那儿,边吃条糕边逗树上的蚂蚁,并没有因为他离开而害怕哭闹。
见此,沈青瑞也安下心来,乖乖的忍着人挤人的汗臭味儿,等着沈青书出来。
书院外面沈清瑞等得心焦,书院学舍里,沈青书也在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
将平日里要看的书都带上,他仔细地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他才背起了书箱离开。
在去门口的路上,沈青书还碰上了从课室出来的赵天齐。
两人目光相对,在看到他那一整箱子书的时候,赵天齐不知怎的,露出一个十分厌恶的表情,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对于他这样无礼的行为,沈青书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知道赵天琪郑因为宋安的事儿烦恼呢?
曾经形影不离的四人组,现在似乎解体了。宋胡白铁三角依旧每天下了学吃喝玩乐,却鲜少叫上赵天齐了,而且平日在课室里,几人也几乎不怎么和他说话。
关于这事儿,众人也是众说纷纭。
有说是赵天齐要好好考取功名所以自己主动不和宋安他们这些纨绔子弟来往的,也有说是宋安知道了赵天齐的底细,觉得他表里不一不愿意带他玩儿的。更有甚者说是两人为一女子发生了争执,甚至在酒后大打出手,所以关系才弄得这么僵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不知道这些理由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而沈青书向来不关心这些,别人说,他也只是听听,烦了就去外面躲躲,仅此而已。
从书院出来,沈青书一眼就看见了挤在人群中的沈青瑞。小孩儿这几日因为干农活,晒得有点黑,但却比之前壮实了不少,看着像大小伙子了。
“哥……”沈青瑞看到人,呲着大牙向他招了招手。
跑上前去,沈青瑞接过他哥手里的东西,“哥,你怎么这会儿才出来?”
沈青书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四下看了看,并未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就问到:“你一个人拉得么?”
“没有,我跟二两一块儿来的,他正在那边玩儿呢。”沈青瑞知道他哥其实想问的是他嫂子,但又不好意思直说,便又补充道:“嫂子本来也想来的,但是娘的手艺你也知道,她走不开。”
“嗯。我回了趟学校,拿东西变耽搁了”沈青书点了点头,和沈青瑞边走边说。
“家里的麦子其实也没黄好,就山东边那块儿还行,其他的都有些泛青,娘说这几天太阳好,让多晒晒,反正也不急。”
两人走出人群,沈清瑞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去找二两。
只是那树下,哪里还能看到二两的人影呢?
除了觅食的麻雀,树下连根二两的毛都没有。
沈青瑞一下慌了。
手里的书籍散落一地,但他根本顾不得去捡。
“二两,二两你在哪儿?”
奇怪的名字,惹的不少人频频回眸,似乎是不明白谁取这么俗的名字,但沈青瑞却根本不在意。
他只知道,二两不见了。
“二两……”沈青瑞跑到大树跟前,见那个装条糕的油纸还在。沈清瑞捡起油纸,发现里面的条糕也并未吃完。
就二两对条糕的痴迷程度,一般吃不完他是不会撒手的。而此时,他手中的条糕上还有一排整齐的牙印,可见是二两咬了一口但没咬下来就把它给丢了。
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二两把送进嘴的条糕吐出来。
沈青瑞一下子想到了先前乔月说的拍花子,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哥,二两不会是被拍花子抓走了吧!”沈青瑞望向沈青书,那双向来笑嘻嘻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无措,慌得不行。
“不会的,想来是人太多,他走哪儿去了,咱们分头找,等会儿在这汇合。”沈青书到底是大人,登时拿出方案来。
“好。”沈青瑞点点头,立马跑去附近找,只是没走两步,他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呼声。
像小猫护食时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呼声,却让沈青瑞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声音他熟悉的很,当时在人牙子哪里,二两就是这样的方式来表现对那个瘦猴男的抗拒的。
沈青瑞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着书生袍的人正滴溜着一个小孩儿。
小孩看不清全身,只能看到一个被人扯着的胳膊,不过从那灰色的衣服以及手腕处的胎记来看,是二两无疑了。
“二两。”沈青瑞叫了一声,跑上前去。
而与此同时,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二两的脸上。
“啪”地一声,即使是如此嘈杂的环境,都显得那样的清晰入耳。
“二两。”沈青瑞吓了一跳,三步并做两步过去一把扯开了那人。
“你干什么打人?”
他护着二两,抬头怒瞪那人,但当看见那人的面容时,沈青瑞不可控制的皱起了眉。
居然是赵天齐。
但此时沈青瑞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赵天琪的变化,因为二两在看清来人是他后,登时眼眶里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出门时还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变得凌乱,整个左脸已经高高的肿起来了,红里泛着青,与右半边脸看起来极不相称,却又极其恐怖。
小孩儿一脸委屈地看着他,雾蒙蒙的大眼睛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忽然就不见了。
“对不起二两,是哥哥来晚了。我就是迟迟看不见我哥,就又往里头稍微走了下,对不起。”他也是一时忘记了叮嘱二两的话,想来是二两看不见他后过来找他,不知怎的惹到了赵天齐。
在听到他这样的话后,二两忽然一下子冲进了沈青瑞怀里,死死的抱着他的腰。
他还以为哥哥不要他了。
“没事了,没事了。”沈青瑞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后背,目光却冰冷地看向一旁的赵天齐,“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你有事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打他?”
“原来这小杂种是你家的。”赵天齐看清二人的纠缠,大概也明白了,这个小杂种应该和沈家沾亲带故,随即轻蔑一笑,“我就说嘛,会咬人的狗不叫。果然,这小杂种跟你们家那些人,如出一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至现在,赵天齐身上已经没有一点点如文人的儒雅了,有的只有对命运的怨怼和满口粗俗的污言秽语。
尤其是,刚才他还遇上了沈青书。
如今的他已经和沈青书从曾经的棋逢对手变成了云泥之别。
宋安一行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了他和柳家的关系破裂,所以对他爱搭不理的,甚至宋安还觉得他骗了他,对他有些仇视。好几次都想找他的麻烦,只是被他躲过了。
他现在,学习学习荒废了,前途前途没有了,俨然成了一个废人。
而沈青书,是他的另一个极端。
本来就心情极差了,谁知道出来还碰上这小杂种横冲直撞。
他不过就是想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规矩谁曾想小杂种居然跟狗似的,直接咬他。
他也是疼急了,才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但不得不说这一巴掌是真的爽。
要不是这野小子突然冲出来,他相信自己还会给他第二巴掌,第三巴掌甚至是第四巴掌。
“你才是狗,”陈青瑞听懂了他的意思,刚说要反驳,就听到他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会咬人的狗不叫,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沈青书背着书箱过来,身形在落日余晖里拉得很长,清冷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又让人颇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听出是沈青书的声音,赵天齐冷笑一声,缓缓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的站着。
曾经原著里的对照组,如今却已然是天壤之别。而且是翻转后的天壤之别。
“我说的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找天齐语气轻飘飘的,嘲讽意味十足。
先前的乔月就是那样,明明都答应好了配合他的计划,结果却临时反悔,害得他差一点名声扫地。而现在沈青书亦然。看着像是正人君子,但其实背地里什么污秽的勾当都干。
他和宋安的关系原本是好好的,只不过那日他看见两人一同出了书院,第二天回来,宋安就对他爱搭不理了。
如果不是沈青书跟宋安说了什么,就宋安想通过他去讨好柳家的心思,万万是不会冷落他的。
“沈青书,”赵天齐走近了他,笑得颇有些狰狞,“你以为你挑拨了我和宋安的关系,我就彻底完了。我告诉你,哪怕我赵天齐不考科举,我也依旧能把你踩在脚下。等着瞧!”
说完,他就提步离开,在经过沈青书身边时,却忽然听他笑了一声。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
几人方才动静闹得都不小,所以围观的群众自然也不在少数。但因为隔得远,方才两人说了啥他们也没听清,不过从两人的状态以及沈青书最后说得那句话来说,应该是赵天齐给沈青书下了战书。
若说是刚来县学书院那时,那这场无声的战争或许还有看头,不过现在嘛,就赵天那熊样,估计就是一场闹剧,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哥,二两脸肿的厉害,我想带他去医馆。”沈青瑞并不在乎他哥和赵天齐的交锋,他只知道,二两受了委屈,自己没有替他报仇。
是他年纪太小,也是他太过弱小。
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保护好二两。
静安医馆。
“这小孩儿其他地方没啥大碍,就是脸肿,我开一剂药,熬好了在脸上敷一敷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好,谢谢大夫,有劳了。”
“公子请稍候。”大夫将脉枕拿走,招来药童开药让他去熬。
“哥,那个赵天齐现在怎么变成那样了?”等药的空隙,沈青瑞忽然发问。
刚才在书院门口,他差点没认出是他来,那沧桑劲儿,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似的。
还有他现在说话也极难听。还是读书人呢,一点儿读书人的涵养都没有。
“都是他自己作的。”沈青书一针见血的说。
他知道赵天齐现在怨他,觉得是他桃拨离间,搞坏了他和宋安的关系。但其实,宋安早就察觉到赵天齐和柳家的关系有些不对劲儿,只是他不好去问柳老爷便只能旁敲侧击的来问他。
宋安说,这段时日里,他从来没见过柳家小姐来找赵天齐。
虽说柳家那个婢女经常来,但从两人那眉来眼去的状态,一看就不对劲儿。
宋安是情场老手,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呢?
所以那天他找沈青书,为的就是打听沈清书和柳家的关系。
因为他有一次在醉仙居看到了沈青书小两口和柳溪宁一块吃饭,他知道她们关系不错。
沈青书也是那会儿才知道,赵天齐居然用柳家未来的女婿的身份骗得宋安对他另眼相待。
其他不说,柳溪宁是女子,赵天齐这种行为,若是真的传扬出去,对柳溪宁的名声是一个极大的损害。
当时宋安说了许多猜测,但申请书却并没有添油加醋,而是只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仅此而已。
所以说赵天齐这事儿露馅是迟早的。至于他那没来由的误会与怨恨,那就随他去吧,因为他明白,就算他解释了,赵天齐也不会信。
而且说句大言不惭的话,现在的赵天琪根本没有资格和任何人斗。
chapter127 染发膏
夏日多发热疾, 这段时日,来医馆人总是络绎不绝。大夫和药童都忙得连轴转,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故而沈青书也就没注意到,药馆外面, 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赵燕儿这两日难得清闲,张氏回娘家了, 临走前将她留在主院儿照看。主院儿本就没有伺候的人, 张氏一走, 赵燕儿可谓是一家独大, 自在的不行。
这不,得知今日县学书院开始放忙假了, 她急匆匆地过来, 就为了看沈青书一眼。
这几日,她几乎每日到下学的时候就来县学书院蹲沈青书, 许是天公不作美,无论她来多早,走多迟, 她一次都没见过沈青书。
好在今儿赶巧, 她过来的时候,见沈青书兄弟俩刚好拎着二两来医馆,她便也跟着来了。
医馆外头有颗大树,赵燕儿猫在树后面, 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里头和沈青瑞侃侃而谈的沈青书。
许久不见, 赵燕儿对沈青书的思念也是与日俱增, 要不是怕现在医馆有熟人,她都想直接冲进去, 跟沈青书一诉相思之苦了。
她现在跟在张氏身边长了见识,也渐渐发现,比起那些不把人当人的富家子弟,沈青书是有多好。
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他都是极为出挑的人,当年他一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沈青书不好。
赵燕儿那痴恋的眼神,让路上来往的行人频频侧目,但她没有丝毫羞耻之心。眼瞧着药童给沈青书拿了药,三人即将要出来了,赵燕儿着急忙慌地整理了下衣裳,就要走过去。
“青书哥哥……”仿佛是吃了十二斤的猪油,那娇滴滴的声音,让沈青书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去看对面,却只见几两运粪车缓缓路过。
“青瑞,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再叫我?”沈青书拧眉。
沈青瑞正忙着跟二两说话呢,自是没注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沈青书不信邪地又看了一眼,医馆对面,除了摆摊的小贩,确实没有一张熟面孔。
沈青书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最近肯定是睡眠不足幻听了,抖了抖肩上的书箱,跟着沈青瑞一块儿回家。
而大树后面,赵燕儿看着远去的背影,恨不得跑过去将方才拉粪的那个人暴揍十八拳。
也不知他是怎么驾得车,这么平的路上,还能把粪桶里的东西晃出来,要不是她躲得快,那玩意儿不得兜头泼下来啊。
只是现在,她这件花了她许多心思做的粉色襦裙已经不能看了,这样子的他还如何与沈青书相见。
夜风袭来,发酵了许久农家肥味道浓郁,让赵燕儿几欲作呕。来往的路人看见她这模样,也是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捏着鼻子走远。
“看什么看,小心把你眼珠子抠下来。”赵燕儿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沈青书在家休息了一日,便投入了紧张的秋收当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店里有玫瑰和香草坐镇,乔月在家里帮忙的空隙,还抽空去了趟乾州。
萧子规的酒庄开业了,生意还算过得去,但整体来说,却没有乔月想象中的那么好。
乾州虽是大城,但贫富差距极大。萧子规初来乍到,本就没有多少人脉,而且萧父得知儿子现在和高家沆瀣一气,明里暗里也开始打压。蔺家最疼爱的女儿在萧子规这儿受了委屈,自然也不可能放过他。
几方围剿,纵使萧子规再厉害,也很难从中崭露头角。
对于这种情况,乔月也暂时没了办法。原本还想着找个理由办个宴会再搞搞宣传,可就蔺家在乾州的势头,怕是敢来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如此……倒确实是难办了。
䧇璍
“听闻八月十五,乾州府要举行中秋夜宴。”萧子规忽然说。
中秋夜宴,最少不了的自然是酒了,若是长酒能争取到这个机会,自然是事半功倍。可问题是,高家在乾州算是末等家族,根本接触不到乾州的那些高官大儒。
而长酒也不是什么有名的酒,自然也入不了举办人的法眼。
他也尝试着去见过州尉,但却连门都进不去就被人赶出来了。
“你说的州尉,可是乾州州尉何迹?”乔月听着他的述说,忽然开口问。
“是啊,怎么了?”萧子规不解,解释道:“州尉是一州之长,是仅次于州令的存在,中秋夜宴可大可小,自然是马虎不得。”
中秋夜宴分男女席,女宾那边,自然是有州尉夫人陈娇安排的。
想到这一点,乔月忽然觉得,这事儿也不是无法可解。
“如果是这样,或许我们还有机会。”乔月看见外头开得灿烂的散沫花,唇角微微勾起。
萧子规不明白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也不得不按照乔月的做。
买了许多时下最新鲜的水果,按照乔月给的方子,清洗的清洗,撵碎的撵碎,说是做什么果酒。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离中秋夜宴少说还有一个月,时间来得及。”
乔月安排好了一切,就让萧子规耐心等着,自己则是带着满满一车箱的散沫花回了清水县。
散沫花花瓣极小极薄,几乎是离开树就会枯萎,如今太阳大,乔月都是在酒庄那边晒完了才拿回来的。
小小的两只箱子,装得却是整个树上的花朵,萧子规看着被她薅得光秃秃的树丫,颇有些欲哭为泪。
回到清水县,乔月先把两大箱子散沫花找了地方妥善保存,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部分来,打算尝试着做染发膏。
散沫花是很好的色素植物,上色跟指甲花有得一拼,只是与指甲花不同的是,这玩意儿看着开花时洁白如雪,但染出来的色却是黑色的。
她小时候,可没少被它迷惑,而且当时村里也有用散沫花来染发的传统,只是后来染发剂大量出现,人们嫌自己做染发膏麻烦,而且固色也没有染发剂那么好,所以渐渐也就没人去用了。
乔月外婆以前是做散沫花染发膏的好手,乔月耳濡目染,对此也是十分熟悉。
将晒干的散沫花花瓣研磨成细粉,再用热红茶冲入粉末中调匀成泥浆,戴冷却后,加入鸡蛋清,杏仁油,蜂蜜等原料,调匀后加入少许的水稀释,放置一夜就可以了。
这也是乔月即将要上的新品,所以玫瑰她们也在一旁看着,见乔月将那极贵的红茶和蜂蜜,像是不要钱的倒进粉末里,丁香心疼的都要滴血了。
旁的不说,这蜂蜜是真的贵,她还记得她幼年时,村里的村长快要死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吃一口蜂蜜。
她们那地方多山少树,蜜蜂大多都为马蜂,根本就不产蜜。为此,他的儿子们可是翻遍了好几座山,才总算在悬崖处找到个蜂巢,弄来了那一点点的蜂蜜。
他听村里人说,那一滴蜂蜜,能赶上半两黄金呢(夸张的说法),结果夫人居然一点儿都不心疼,死命地往里加。
就算她现在知道了人工养殖的蜂蜜其实并没有多贵,但也不便宜啊!
丁香和茉莉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来不舍,只有玫瑰全程盯着乔月的手看,生怕错过了那个重要步骤。
直到乔月弄好了一切开始洗手了,她才总算发问,“东家,既然你说这散沫花本身就有染发的效果,又何以往里头加蜂蜜和鸡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跟着东家也有一阵子了,也知道桃花面所售的化妆品原料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故而价格卖得贵也合理。可是正所谓无奸不商,有些东西既然不影响,她觉得,其实也可以不放。
一样的价格用最少的成本,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呢?
“这鸡蛋和蜂蜜有润发作用,至于红茶,则是用来上色的。有些东西看似无用,却实则缺一不可。”乔月像是看出来玫瑰的想法,语气虽然温润,但却带着些敲打意味。
“经商如做人,一次信誉坏了,再想扶起来可就难了。”她的东西本就卖的贵,若是再投机取巧,那可就太无耻了。
“是东家,我明白了。”
乔月这还是第一次上手做洗发膏,但却意外的成功。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昨日还清汤寡水的灰色液体如今已经变得粘稠发黑。
染发膏没什么味道,仔细闻也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红茶味。
做好了染发膏,乔月又买来了无患子和皂角夹,和着柏树叶和薄荷叶,做出了洗发水。
至于护发素那就更好做了,洗发水是碱性的,护发素其实就起个酸碱中和的作用。
只要用苹果醋稀释,再加入鸡蛋清和薰衣草精油,在用少量的白酒,便可达到护发的作用,而且酒有很好的防腐防氧化的作用,可谓是一举多得。
染发洗发护发三件套出来了,接下来,乔月便需要一个很好的宣传。
这染发膏可是她在乾州府的敲门砖,马虎不得。
为这事儿,乔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设计海报和宣传单,可谓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沈青书来她房里好几回,她都只顾着画图,头都没抬。
过两天书院就要开学了,自己原本还想着这两天空闲带她出去玩儿呢。
看乔月那认真的样子,沈青书颇有些失望,但也没舍得打扰她,打开香炉点上驱蚊的香后,便又悄悄退了出来。
关好了门,沈青书长叹了一口气,正说要回书房温书,余光却不小心扫到后门。
那后门日久失修,门栓处都掉了一块,因为不影响使用,乔月便也没打算换新的。
可刚刚,他好像看见了一双眼睛从缝隙里一闪而过。
沈青书皱眉,下意识问了句谁,然后就从底下门缝处,看到了一双脚匆匆而过。
后门外面是一条巷子,平日里极少有人路过,而且就算是有人,也不可能这般鬼鬼祟祟地扒在门上看。
沈青书觉得事情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打开了门栓。走出去,巷子外面静悄悄的,哪里的人影儿。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沈青书皱着眉,在四处搜寻了一番,确实是没有见到人,反倒是从马槽处跑出一只猫,悠悠闲闲的,埋着步子离开。
难不成他方才看见的影子,其实是猫的影子。
其他不说,这条巷子后面确实野猫挺多的,有时候半夜叫唤,吵的人连觉都睡不着。
再次查看了一番,沈青书确定没人后,刚说要转身回屋,却听见有一个声音自马槽后面传来,轻飘飘的,带着些许兴奋。
“青书哥哥。”
熟悉的声音,听得沈青书眉头紧锁,他回头,果然看见赵燕儿从马槽下面爬出来,朝着他媚眼含春地笑。
马圈里没栓马,所以赵燕儿的衣服还算干净。想起上次赵燕儿去家里偷看魔芋的配方,沈青书一下子警惕了起来,“赵燕儿?你来干什么?”
赵燕儿正沉浸在看到沈青书的幸福里,就没有发现沈青书语气中的抗拒,三两步走到沈青书跟前,抬头看着他,“是我,青书哥哥,燕儿好想你。”
说着,她还想去拽沈青书的袖子,却被沈青书一把躲开。
“青书哥哥?”赵燕儿抓人落了空,看着已经伸出去的手,神情有些无措,羞窘地眼睛都红了。
“赵姑娘还请自重。”沈青书后退两步和赵燕儿拉开了一点儿距离,顺手推开了半掩着的门,一副生怕被别人误会的样子。
赵燕儿本就被他冰冷的态度给刺到了,如今他这举动,更像是直接甩在她脸上的巴掌。
赵燕儿委屈极了,不仅仅是因为沈青书忽冷忽热的态度,更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思而不得,念而无应。
要不是那日沈母恰巧不在家,她该是开开心心的做了沈青书的新嫁娘,而不是去给人做丫鬟,一天任人家搓扁揉圆。
自己心心念念想着来见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了,可沈青书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深怕的贱蹄子误会。
可明明,她都收了她的簪子了呀!
委屈到极致,赵燕儿的泪吧嗒一下滚落到地上,她泪眼迷蒙地开口控诉,“青书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声音凄厉,好似扒心挠肝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青书始乱终弃呢!
隔壁的门忽然响起,沈青书看着那一颗颗凑出来看热闹的脑袋,不由觉得头疼。
他知道,这事儿就得速战速决,否则明日街坊们还不知道怎么传呢。
扫了眼乔月的房门,沈青书看向赵燕儿,缓缓开口,“赵姑娘,我想我们之间,怕是有些误会。那日我高中秀才你送来的簪子,我并没有收。”
“不可能。”赵燕儿摇头,一脸的不信。她后来回去看了,那跟簪子早就不见了。黑灯瞎火的,如果不是沈青书收的,还能有谁?
赵燕儿头摇得像拨浪鼓,却在对上沈青书坚定的眼神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安静了下来。
难不成……
“没错,”沈青书见她明白了,继续说:“那日那枚簪子,确实是被青瑞拿走了,我也是后来才得知此事。原本想将簪子还给你,将误会解释清楚的,却才知道,你和你娘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了。”
沈青书说完,就转身回到了家里,很快,他就拿着一枚用红布包好的玉簪出来。
“这就是你那枚簪子,青瑞见它成色不错,就想着偷偷藏起来换点钱的。现在物归原主,若是因此让你产生了误会,我代青瑞跟你道歉。”
沈青书将簪子递出去,赵燕儿却无动于衷,反而是抬头看沈青书。许久后,她才手指指着沈青书头上束发的玉簪,缓缓开口,“那你头上……”
“这枚簪子是月儿送的。”沈青书实话实说。
“那……那日祭神,你戴的也是……”赵燕儿声音一些有些颤抖。她不敢相信那让她心花乱颤的一幕,其实也是假的。
“是。”沈青书点头,极其平常的一个动作,落在赵燕儿眼里,却是那么的残忍。
“我不信,我不信。”赵燕儿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好的两情相悦,为何现在变成了一个误会。
“我不信。”她不愿意接过玉簪,反而是去拉沈青书的袖子,声音带着乞求,“青书哥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怕乔月那个贱蹄子发现我们的关系和你闹对不对。”
沈青书是读书人,若是被人知道了,肯定于名声不好。
对,肯定是这样。
“青书哥哥,其实我”
“不是。”沈青书义不想在听她说话,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是我心里只有她一人,也只能放得下她一人。所以这簪子,还请赵姑娘拿回去,即是误会,那就要趁早解释清楚。若是你觉得不解气,等青瑞回来,我亲自带着她去柳家上门请罪。”
不疾不徐的语气,却是划在赵燕儿心上的刀子,让她那颗原本还希冀着嫁给沈青书的心血肉模糊,尤其是沈青书最后一句话。赵燕儿几乎是颤抖着问出来的,“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柳家?”
“是,月儿很早就跟我说了,只是我不好直接去找你,便暂时将这事儿给搁置了。”
正所谓杀人诛心,沈青书这句话,是将赵燕儿仅剩的一点儿期望都打碎了。
若是真如她所想沈青书喜欢他,又何以知道她的行踪却不来看她。原本还以为是乔月瞒着不告诉他,如今看来,确实是她想多了。
自那日误会沈青书收了她的簪子后,赵燕儿便一直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嫁于沈青书,为此,她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可现在,她却忽然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
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青书哥哥,”赵燕儿还是不愿意相信,可目光却越过沈青书,看向了从房里出来在门口站着的乔月。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眼神无波无澜,却让赵燕儿觉得嘲讽意味十足。
没有那个人希望自己狼狈的一面被情敌看见,尤其是一直在乔月面前很要强的赵燕儿。
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她,在乔月面前有一种被扒光的窘态,这几欲让她羞愤到想死。
那个曾经她最看不起的人,如今就站在那里,无声的嘲笑着她。
“好好,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丢下这样一句狠话,赵燕儿转头就跑,但也没忘记将她的玉簪带走。
chapter128 找茬儿
沈青书从方才赵燕儿放狠话时的眼神, 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人。回头,就看见乔月在门口站在,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怔怔的看着他。
沈青书被她看得心虚,下意识就举手解释, “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就只是将误会解释清楚了。”
他可没忘记乔月那日知道他收了赵燕儿的簪子后的那种眼神, 想想都后怕。
“我知道。”乔月点点头, 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脸, 赞美道:“挺自觉啊, 都不用我提醒。”
“本来就是误会。”沈青书抓着乔月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脸上蹭了蹭, 低声嘟囔, “你怎么出来了?”
她不是忙着画图,连他都没空搭理吗?
想起这个, 沈青书就觉得有点委屈。
“不出来,怎么能听到你的真情告白呢?”乔月两眼弯弯笑得一脸揶揄。
“你都听到了?”虽说话是他说的,但骤然被点出来, 沈青书还有些赧然。
“嗯哼。”乔月挑眉, 让沈青书脸上又添了一层粉意。
“那你还不出来帮我,在那儿看戏。”沈青书有些恼羞成怒地将乔月拉进怀里,恶狠狠地说。
“我这不是怕我们两个人以多欺少吗?更何况,我相信以相公的口才, 劝退一个赵燕儿肯定不在话下。你看, 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搂着沈青书劲瘦的腰, 乔月的糖衣炮弹是张嘴就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么做, 是为了让赵燕儿知难而退。如果她刚才就过来,或许赵燕儿连沈青书的衣角都摸不到。可这样,就难免还会让她心存幻想。
只有被自己最喜欢的人亲自拒绝,她才能彻底清醒放下。
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所以她在听见声音后,才一直没有出来,等着沈青书自己解决。
想来赵燕儿也是明白她的心思了,所以在最后才会露出那个恶狠狠的表情。不过就如今的赵燕儿,就算是想报复她,估计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乔月只当她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所以并未将她的警告放在心里,而是继续将心思放在了桃花面的新品海报上。
三件套的宣传海报她已经设计好了,沿袭了桃花面一贯的设计风格,巨大的纸张上,产品图占了很大一部分,没有大篇幅的介绍,只点出最引人关注的几个字,起到一针见血的效果。
乔月将三件套的预售放在了中秋之后,为得就是抛装引玉,这不,海报一贴出去就有不少富家太太前来预定,甚至还有人花高价,希望乔月能尽快出成品。
乔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然是满意的不行,只是她此次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所以就拒绝了她们的请求。
又过了两天,乔月在楼上给人护肤的时候,香草忽然来说,陈娘子来了,还带着她的女儿陈娇,说是想见她。
那次认亲宴过后,陈娇就陪母亲在清水县小住了一阵。虽说距中秋宴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可到底是一年一度的盛会,而且她也是初次接手,不敢有丝毫懈怠。
原本打算明日就回的,却不想今早从她娘手里看到了桃花面新出的海报。那上面的染发膏,可是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自生完孩子后,她被这白发所困扰,也不是没听信过偏方,可那一剂一剂的药吃下去,除了身子日渐发福,竟是对白发没有半分用处。
她乃是州尉夫人,平日里少不得要跟着自家男人出席一些场合,这一头白发,着实是惹眼的很。
若是真有东西,染了能让她的头发变黑……
这不,她就麻溜的撺掇着她娘带她过来,就是为了一探究竟。
乔月早就猜到了她们的来意,所以陈娇说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陈娇也和那些夫人们一样提出让乔月提前出新品,甚至说要私人定制,她才摇了摇头。
“实在抱歉夫人,这染发膏我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出了。只是这发酵的程序是必不可少的。”乔月一脸为难的说。
“没说让你省去,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再快一点,赶在中秋之前。”陈娇神情认真又急切。
若是旁的时候,她等等也就等等了,可这次是中秋宴啊,是乾州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她相公初任州尉,她若是在这个时候在宴会上出了茬子给他丢了脸,以后他可怎么在同僚面前抬得起头啊!
“月儿啊!”陈娘子也明白自己女儿的急迫,其实不只是陈娇,她也为陈娇的头发头疼不已,“月儿啊,你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尽快做出来一匹,钱不是问题。”
“陈娘子,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在您眼里我就是个贪财的人吗?”
乔月睨了她一眼,见时机差不多了,才总算松口,“也罢,那我就单独为夫人做一份出来,但发酵时间不够,可能最终持续的效果没有那么好,不知夫人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陈娇急忙说。能够有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轮得到她挑三拣四,而且只是持续时间而已,这个并没有多大关系。
“但单独做一份,什么时候能好?”陈娇问。她现在,等不得。
“至少得半个月。”乔月说。
“那就行。”陈娇点头。半个月,她只需再等半个月,就能摆脱白发的困扰,不用时刻提心吊胆,“那就麻烦沈娘子了。”
“请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快。”
既然来了,陈娇也没有空手走的道理,在乔月的推荐下,她根据自己的肤质,又买了几款没用过的纯露和精油。
“沈娘子生意这么兴隆,就没考虑过到乾州那样大一点的地方开个分店?”陈娇笑着说。
“哎,小本生意,在这儿还能勉强维持。乾州商业本就发达,地广物博,哪里是我能涉足的。先前跟朋友一块儿投资的酒厂都还亏着呢。”乔月瞅准机会,假装无意间提了一句长酒酒庄。
果然,陈娇如她所愿,听到了话音,问道:“沈娘子还在乾州投资了酒庄,不知是哪一家?”
“就那个什么长酒,那是朋友的酒庄,我在里面有些股,占个分红罢了。”乔月说。
陈娇想了想,似乎并没有听过这个长酒的名号,想来是什么没有名头的酒。但当着乔月的面,她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安慰说:“乾州并没有名酒,若是沈娘子在里头稍稍花费些心思,说不定还能成一番大业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虽如此,但也是有这个心没这个力,我一个人经营这桃花面就已经够呛了。”为避免说得多了惹人怀疑,乔月便再也没往下说,反而是将话头转到了陈娇的儿子宝儿身上。
“出来前乳母看护着睡着了,便没带着。近几日他也是在这儿烦了,天天吵嚷着要回去。”
“小孩子嘛,出来时间久了,总是恋家的。“
几人随意聊着家常,却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吵嚷声,且愈演愈烈,听着像是有人吵架。
“不行,我就要你们掌柜的亲自接待。”
声音虽算不得清晰明了但乔月却听得真真的。皱了皱眉,她刚说要开门去看,刚好迎面撞上了急急忙忙前来知会她的丁香。
“怎么回事?”乔月眉头轻蹙。桃花面向来的市场定位是面向高端客户,所以这种如市井小民般吵吵嚷嚷的情形是从未出现过的。
莫不是有人来闹事儿?
“东家,楼下来的是柳家新迎进门的小夫人,听香草姐姐说,叫什么……燕儿,说是熟人。”丁香说。
“赵燕儿?”乔月有些惊讶,但听声音,好像还真是她。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非要东家您下去亲自迎接,好说歹说都不听。”
乔月这个房间算是视线盲区,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楼下。
若楼下之人真是赵燕儿,那显然,对方就是来找茬儿的,所以,乔月还真得下去一趟。
“夫人,陈娘子,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下去处理点儿事情。”乔月声音温和,不疾不徐,跟楼下见不到乔月已然有些气急败坏的赵燕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娘子请便。”陈娇也笑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好歹也是上宾,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亲自伺候。”
楼下,赵燕儿一身织锦襦裙,臂间的披帛是时下最流行的浮光锦,一匹价值千金,且有价无市。
及腰的长发如今已经全数绾起,盘着在贵夫人们里面最常见的妇人髻。只是上面缀满的珠花和珠钗,让整个发型看着有些比例失调。
不是不好看,但就是看着像暴发户,想把什么好东西都展示在外面,反而显得有些俗气。
如今的赵燕儿已不是上次跟着张氏来时的那副畏首畏尾,生怕被人认出来的模样了了,如今的她,昂首挺胸,目中无人,下巴微抬的模样,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
但显然,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的香草可不吃她这一套,目光凌厉,丝毫不给她面子,“赵燕儿你发什么癫,这里是桃花面,哪里轮得到你撒泼打滚,你要是买东西,我欢迎,你要是闹事儿”
香草下巴微抬,“门在那边儿,慢走不送。”
香草可不管赵燕儿是因何忽然变得这么有钱的,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打小就和她不对付,现在这副模样她更是不喜,所以不需要她给好脸。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赵燕儿已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有人对她不敬,自然有下人为她开口,“大胆,这可是我们柳府的小夫人,你一个店小二,竟敢跟我们小夫人大小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夫人?”香草瞅瞅一旁的大花,又看了看正好从楼上下来的乔月,一脸的难以置信。
听这话的意思,赵燕儿是做了柳府的小夫人,也就是做了柳老爷的妾了?
……!!?
香草不由得想起上次来的张氏。那张氏是柳老爷的正牌夫人,按年纪,都能做赵燕儿的娘了。
那如此一来,那柳老爷,岂不就是个糟老头子?
赵燕儿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了,而且还是做妾?
香草一副五雷轰顶的表情,那嘴张的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都看什么看,还不快叫你们东家出来?”赵燕儿的侍女冬雪又说话了,声音尖细,听着十分的刺耳。
“畏畏缩缩的,你家东家莫不是看不起我家小夫人?”
“来者是客,哪来的看得起看不起,姑娘可不好信口开河,坏了我桃花面的名声。”
温婉的声音自楼梯间传来,众人寻神望去,看到的就是一身米黄色襦裙的俏丽人儿。
极挑肤色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一点儿都不嫌得黑,反而有一种人淡如菊的恬静与闲适,好似再大的风雨,落在她身上都溅不起半点水花。
粉黛薄施的一张脸,肌肤娇嫩白皙,迎着阳光都能看清细小的绒毛,光滑的如同剥了壳的鸡蛋。
明明桃花面的这些女子各个都容颜俏丽,放在人群中都是个顶个的出众,但在乔月面前,还是逊色了不知多少分。
再看这位闹事儿的夫人,哦,长得就还真挺一般的。
赵燕儿自做了柳际年的第十二房小妾,心思就变得十分敏感。方才香草打量她时眼中的怜悯险些叫她破防,更别说现在,这些人赤裸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后浮现出的嫌弃。
她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贱人果然是贱人,处处都不忘出风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今天定要她好看……
给冬雪使了个眼色,冬雪会意,点了点头,“沈娘子贵人眼高,我家小夫人在楼下等了许久也请了许久,这才姗姗来迟。”
“实在抱歉,因着楼上有客,若是怠慢了柳小夫人,还请小夫人见谅。”
这话说得,倒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出来。
赵燕儿冷笑一声,随意拉了拉自己身上昂贵的披帛,向前几步,朝乔月面对面站着,眼中带着几许挑衅,“沈娘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乔月笑了笑,并不理会她的示威,温声说:“柳小夫人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前日明明还见过。”
提起那日,赵燕儿脸上的笑彻底兜不住了,不仅仅是因为沈青书当着乔月的面拒绝她的难堪,最主要的是,那晚她喝醉了一失足,自此成了千古恨。
“呵,是嘛。”赵燕儿破防了,脸上的笑此时已经变得狰狞。要不是此时有人,她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烂乔月的嘴。
“听说桃花面的纯露和精油不错,不知道沈娘子有什么推荐。”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
磋磨乔月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她要让这贱人的店开不下去。
既然和她谈纯露,那乔月便将她当普通的客人来对待,“柳小夫人年纪轻,皮肤底子不错,所以用不到太深层的滋润,只需补补水就好,我觉得这款玫瑰的纯露和精油您可以试试。”
乔月说着,从一旁的货架上拿来两盒玫瑰的纯露和精油,随即又从另一边的架子上拿过来两盒薰衣草的,“这款薰衣草的也不错,您都可以试试。”
“是吗?”面对乔月介绍,赵燕儿显得兴致缺缺,随意地看了一眼,“那就这两种两款各来一盒吧,不过……”
她看向乔月,笑得不怀好意,“这天气这么热,这东西就这么放着,不会坏了吗。若是上脸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若是有质量问题,你随时可以拿来退换。至于变质,这里头加了少许的酒,可以起到反腐作用,短时间是不会变质的,若真出了问题,桃花面全权承担。”乔月说。
一般人在听了这番话后,估计是想也不想地就买了,毕竟护肤变美,那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而且桃花面开店这么久了,也没听到出啥问题的。
但赵燕儿还是不依,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叹息了声,“怎么办,我还是担心的很。不过……”
她看向最里头的架子,“那上面的东西日期是不是新鲜一些。”
乔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她看得是最里面架子最顶部的位置。那是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若是要拿那上面的东西,需得用梯子爬上去。
这大热天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爬上爬下……
果然赵燕儿没安好心。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个东西而已。茉莉见乔月默认了,忙不迭地从后堂拿来梯子,支好了地方,她试了试挺稳当,刚说要爬上去。
“那就有劳沈娘子了。”赵燕儿说。
哪怕知道她是来找茬的,但香草在听见赵燕儿这话后,还是气炸了。都是一个村长大的,谁又比谁高贵了,她赵燕儿不过是做了个糟老头子的妾,现在就来磋磨人了。
“赵燕儿,你差不多得了,真当你是什么人物了?”
“香草。”乔月低喝一声,让香草闭嘴。
虽说赵燕儿是来找茬儿的,但现在看戏的人里,也不乏嫉妒桃花面的。若现在逞一时口舌之快,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怕是会损了桃花面的名声。
不就是爬个梯子吗,这有啥?
“好,那柳小夫人您稍等。”
后排的架子主要是为了放产品,所以货架与货架之间空隙极小,也亏得乔月瘦,不然爬到一半怕就会憋得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爬上爬下确实有些不文雅,但乔月一个现代人,显然也不在乎这些。
爬上架子,她拿了两盒玫瑰纯露和精油,怕赵燕儿又挑刺,她顺带着又拿了两盒薰衣草的。
“柳小妇人您看看。”乔月将纯露和精油放到赵燕儿面前。这大热天的,几乎动一下都让人浑身冒汗,更别说是爬梯子。
“确实不错,”赵燕儿依旧看得随意,见乔月擦汗,她嘴角微勾,“即如此,那就有劳沈娘子再给我拿两盒了。”
chapter129 十二姨娘
俗话说, 凡事有个再一再二,没个再三再四。赵燕儿此举,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便是连围观这看热闹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不存心耍人玩吗?”
“可不是,一样的东西, 非要让人家爬上爬下的拿, 还不一次说完。”
“我看这人就是存心找茬儿, 不过话说我好像没见过这人?”有来的迟的, 暗暗打量了眼赵燕儿,看她的穿着, 也知道她身份不一般, 猜测道:“难不成是谁家的新取的媳妇?”
“啥新媳妇,这是柳家的十二姨娘。”有人听了他的话, 一脸轻蔑的搭茬。
“十二姨娘?”那人闻言,惊得瞪大眼睛,盯着赵燕儿好一番打量, 随即一想圈子里传的那些关于柳际年的风流传闻, 又瞬间表示理解。
虽说这十二姨娘对比桃花面的东家姿色是差了些,但放在寻常人里面,倒也算是出挑的。更何况这女子看着年纪就不大,嫩面得很, 柳际年向来喜欢这样的, 他家的几房妾室, 年岁都不大。
但是,比起以往的那些姨娘, 此时此刻这位脸上的盛气凌人,让人看着十分不讨喜。
有人语气鄙夷的说:“一个姨娘居然也敢这么嚣张,我可听说这沈娘子的相公乃是这次府试的魁首呢,而且还是县学书院的优等生,山长可是很看好他的。”
县学书院的山长,那可是有见识有背景的人。他看中的人,若是有心扶持,那这次乡试榜上有名就是肯定的。
为此,哪怕是再脾气不好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为此给沈娘子几分薄面,可这人倒好,明目张胆地为难人家。
柳家在清水县确实是有钱有地位,可她不过区区一个姨娘,说白了跟丫头没什么区别,她凭什么?
几个人议论的声音不小,离赵燕儿又近,所以她们的话,几乎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赵燕儿耳中。
原本心中就颇多不快,此时她们还这么贬低她,赵燕儿简直要气炸了。
且不论沈青书将来如何,可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小小秀才,自己凭什么要给他面子。更何况,要不是乔月这贱人当时耍手段嫁给沈青书,那现在被人恭维讨好的人就该是她了。
赵燕儿越想越气,对乔月的语气也越发恶劣,趾高气昂的,“怎么,沈娘子是不肯吗,你们桃花面不是向来说是什么服务第一吗,不过是多拿两趟东西,沈娘子就不愿意了?"
赵燕儿冷声一笑,”既如此,那我也不好强求不是,只是以后,这样的招牌还是少打的好。"
正所谓树大招风,桃花面生意这 么好,转的盆满钵满,眼红的自然不在少数。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又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煽风点火的机会。
“不过就是让给那个东西,这又啥不愿意的,开门做生意,客人还不能提要求了?”
“哎,人家桃花面接待的可都是高门大户的体面人,一个姨娘而已,算个啥。”
“嚯,这不就是店大欺客吗,还说什么服务至上,原来是给有钱人服务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这些人本就包藏祸心,三言两语,直接将乔月架在火上烤。
上去吧,心里憋屈,不去吧,桃花面经营了许久的名声可就毁了。
听见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赵燕儿默默勾唇。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且她发誓,她一定要搞垮乔月的店。
好几十双眼睛全都落在乔月身上,站在一旁的香草都感受到了压力,额头上直冒汗。但反观乔月,脸色依旧淡然,一双桃花眼依旧带着浅笑,似乎是感受不到赵燕儿刻意的挑衅和旁人的火上浇油。
“柳小夫人既然要,桃花面开门做生意,哪里又不给的道理。只是我在想柳小夫人皮肤底子本就好,这两套纯露和精油已经够用好久了,实在用不着囤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乔月这话听着像规劝但更像是恭维,这要换了一般人,被人夸皮肤好,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但偏偏这人是赵燕儿,她又怎么会让乔月如愿。
“这就不劳沈娘子费心了,难不成我还不能买回去送人了。”
“当然可以,”乔月依旧笑着,“既如此,那还请您稍等。”
乔月说着,就要转身再次去爬梯子,却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了陈娇的声音,“等一下。”
陈娇携陈娘子从楼梯上缓缓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扫过了众人,最终落在赵燕儿身上。
她就说方才听着声音那么熟悉呢,原来是她啊!
春草认亲宴的的那天,陈娇对赵燕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印象的,更何况这几日跟着她娘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传闻。
陈娇轻睨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看向乔月,“沈娘子既然要上去,那不妨也替我拿两盒。"
说完,她又将目光落在了赵燕儿身上,“这位夫人送人的话只拿一盒够吗,会不会被人说太小气了。这大热天的,也不好总叫人家爬上爬下的,一次拿够也挺好,你说是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淡淡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不舒服。
赵燕儿方才就从陈娇的眼里看到了轻蔑,如今她这一声夫人,看似无意,却像一只巴掌落在她脸上,热辣辣的疼。
虽说冬雪一直叫她小夫人,但她心里门门清,自己就是个妾,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夫人。
在乔月她们面前,她或许还能摆摆有钱人的架子,但在陈娇面前,她没这个底气。
她先前跟张氏去参加春草的认亲宴,对陈娇也有所了解。抛开她母亲不说,她夫家是乾州大户,丈夫又是乾州州尉,是妥妥的高门大户。
自己跟她,近乎是云泥之别。
她虽然有心找茬,却也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人惹不得。
赵燕儿不敢看陈娇,但陈娇似乎非要等到她的一个回答,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赵燕儿只觉得难堪的紧,便是连头都没咋抬,嗫喏道:“够,够了。我先前已经拿了两套了。”
原以为她还能硬气一点呢,谁知道竟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陈娇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乔月,“那就有劳沈娘子了。”
知道她是特意下来给自己解围的,乔月目露感激,笑着说:“那还请二位夫人稍等。”
赵燕儿知道陈娇的身份,所以也不敢造次,拿了东西就让冬雪付钱打算离开。
虽说没能折磨到乔月,但她今日来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
这次算她走运,但她不信乔月次次能这么幸运,下一次,她绝对让她关门大吉。
冬雪付了钱,丁香包好东西递给她,笑着说“欢迎下次光临。”
心中却腹诽:下次还是别来了 ,晦气。
冬雪自然知道她不是真心的,冷着脸瞪了丁香一眼,走到赵燕儿跟前。
赵燕儿吃了憋,带着满肚子的火正说要离开,陈娇却忽然说话了,“这纯露拿回去了柳小夫人可要妥善保管,最好是放在冰鉴里冰着。这玩意儿娇贵,若是保存不妥当涂着出了问题,那可就说不清是谁的过失了,你说是吧?”
依旧是温润的嗓音,说出的话也是好意提醒,但赵燕儿遍体身寒,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窘迫。
是的,她原本想的就是在这纯露上动手脚,到时候就说是桃花面卖的东西有问题。
柳家在清水县财大势大,便是乔月告官,官府也得给柳家几分薄面。更何况她现在正得宠,柳际年肯定会为她讨回公道。双重压迫下,她就不信乔月这个小贱人还能撑得住。
可现在,陈娇将她的计谋点破了,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这种建议的方式。
如此一来,她若是再使这一招,别人也只会觉得是她存放不妥当造成的,根本不会觉得是乔月本身的产品有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她每次都会输给这个小贱人!
赵燕儿无声狂怒,眼底的戾气重的仿佛要吃人,可对上陈娇那淡然的眸子,语气却十分温顺,“是,多谢夫人提醒。”
转过身,赵燕儿恨得咬牙切齿,“冬雪,我们走。”
围在门口的人立马给她让开了一条路,人头攒动间,正在气头上的赵燕儿也就没有看到那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上马车离开这才罢休。
热闹没了,围观的人群也都三三两两的离开,原本拥挤的大厅,一下子变得宽敞了不少。乔月将纯露给丁香让她去包好,这才对着陈娇盈盈一拜,“多谢夫人解围。”
“无妨。”陈娇轻轻摇头,反倒是向乔月打听起赵燕儿来。
也是从陈娇母女俩口中,乔月知道了赵燕儿成为柳际年第十二房小妾的所有来龙去脉。
原是那天赵燕儿被沈青书拒绝,羞愤又伤心欲绝之下,回到柳府后,趁着主院儿只有她一个人,就偷了柳际年珍藏的酒来喝,想要来个借酒浇愁。
但赵燕儿本身就没有喝过酒,一杯下肚,人就开始头昏脑胀,颠三倒四,这连着三杯,整个人就烂醉如泥了。
这喝醉了原本睡一觉就好了,可谁成想,当晚恰巧柳际年回来。
柳际年本就在上次就对赵燕儿存了非分之想,如今见赵燕儿醉卧在凉亭里,张氏又不在,这么好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赵燕儿在梦里和沈青书温存了一夜,原本以为只是个梦的,直到翌日醒来,看到枕边,柳际年那张皱皱巴巴的老脸。
记忆涌上心头,赵燕儿宛如当头一棒。
自己喝醉了酒,居然将柳际年当成了沈青书。
只要是个年轻人也就罢了,可偏偏……
赵燕儿是又惊恐又恶心,但柳际年却对她很满意,说要收了她,如果她同意,就让她做柳府的第十二房姨娘。
张氏得知柳际年提前回来了,紧赶慢赶回到柳府,得到的就是赵燕儿已经成了柳府的第十二房姨娘的消息。
而且因着柳际年的喜欢,她并未和其他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而是住在离主院儿最近的贤芳院里。
府里的下人都传是赵燕儿主动勾引的柳际年,但张氏不信。因为之前她偶然听赵燕儿提到过,她是有心上人的。而且,她更明白自己丈夫的无耻,这事儿,多半就是柳际年趁她不在强迫赵燕儿的。
张氏真的无比后悔当时回娘家的时候,为什么会因为赵燕儿晕车就没带着她一块儿去。
回到柳府,张氏连柳际年都没见,首先就去贤芳院看了赵燕儿。
张氏想过见到赵燕儿后,她的各种委屈和伤心欲绝,甚至想到了她或许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都想好了了,只要赵燕儿愿意,她可以送她离开柳府,去一个别人不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可事实远比她想象的要滑稽的得多。赵燕儿似乎早就接受了她十二姨娘的身份,甚至是有些享受,对着下人颐指气使,没有丝毫被强迫玷污的伤心和不满。
张氏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安抚了赵燕儿几句,就提出了送她离开的事儿。谁成想她这话像是触到了赵燕儿的逆鳞。原本还语言恭顺的人瞬间换了一副面孔,言辞尖利的说她假好心,还说她一天看着慈眉善目,其实包藏祸心。说她嘴上说着为她好,其实就是怕她留在这儿抢了柳际年的宠爱,威胁到她大夫人的位置。
张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会被人如此误解糟践,被气得大病了一场,陈娘子作为好友,还去探望过她。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像我一样找到了个贴心的女儿,谁成想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提起这事儿,陈娘子就不胜唏嘘。
别说是张氏了,就是她也想不通,赵燕儿为何宁愿留在柳府这个泥潭里当这个劳什子的十二姨娘,也不愿意出府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且张氏送她出去,自然是会为她安排好后路,至少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乔月没有应陈娘子的话,心下却对赵燕儿的选择表示理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燕儿跟她娘一样,都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张氏的提议虽好,但对赵燕儿来说,却并不是最优选择。
比起自由,她更享受成为十二姨娘后,这种吃好的,穿好的,大手大脚花钱,出门有人伺候的日子。索性嫁给沈青书是不可能了,自己也失了身子,又何必跟钱过不去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按张氏所说的出府,她将来顶多也就是嫁个老实的泥腿子种一辈子地,她不愿意,也不甘心。
但要她坦然接受自己失身给了一个糟老头子,赵燕儿又没法全然接受,所以她将这事儿怪在了乔月头上。
今天这事儿只是个开始,乔月相信,以后她和赵燕儿,怕是有得折腾了。
chapter130 偶遇
赵燕儿在乔月这儿窝了一肚子火, 上了马车后,抱着车上的软枕就是一阵狂揍,脸上表情狰狞, 像是要吃人一样。
“贱人,贱人, 都是贱人。”
冬雪被她的癫狂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窝在角落里, 惊恐不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外, 车夫也是小心翼翼的赶车,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 就惹得这位新姨娘不高兴了。
赵燕儿来前就跟柳际年说好了完事后去找他一块儿吃午饭。所以在赵燕儿上车后,车夫就将车子往醉香居的方向赶。
醉香居离桃花面也不算很远,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车子就在醉香居的门前停下。
车夫先屏住呼吸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发现没声儿, 这才小声的说:“主子,醉香居到了。”
赵燕儿一番折腾心里总算舒畅了些,正抱着软枕大喘气呢。炎炎夏日, 闷热的车厢热得她脸上的妆都花了, 听到车夫的话,她愣了一下,然后拿出妆奁是补妆,好半晌, 她才终于淡淡应了声:“嗯。”
车夫就一直保持这请示的姿势, 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直到得了令,这才跳下马车, 从后面拿来马凳。冬雪先一步下来,弓着身子去扶从车上下来的赵燕儿。
“主子,您小心着点儿。”
醉香居里,唐管家老早就在大厅里候着等赵燕儿了。看见马车停下,他忙不迭的从里头跑出来,满脸笑意地朝赵燕儿问好:“小夫人,您可算来了。”
“唐管家。”赵燕儿朝他点点头,脸上笑容恬静,丝毫看不出方才歇斯底里的样子,“老爷呢,还没谈完事儿吗?”
“早谈完了,只是恰好遇见了赵公子,先下正和赵公子在厢房说话呢,他叫我先下来等您,说是您来了直接上去就好。”
唐管家将柳际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赵燕儿听,赵燕儿却在听见赵公子这个称呼后,稍微晃了下神下意识就想起了赵天齐。
但随即她又觉得不可能,赵天齐怎么会和柳际年认识。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赵燕儿摇了摇头,随跟着唐管家上楼。两人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唐管家敲响了门,待里头传来声音,他才推开门,朝赵燕儿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燕儿抬眼望去,率先看见的就是坐在门口,背对着他,一身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
熟悉的身形,让她柳眉微蹙。但她还来不及多想,柳际年站起了身,走过来,走过来笑着将她揽进了怀里,对男人说:“贤侄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十二夫人燕儿,燕儿,这位是我大哥看中的乘龙快婿,赵天齐赵公子。”
柳际年看中赵天齐,也喜爱赵燕儿,所以是真心实意想让两人认识一下。只是他笑得爽朗,却没发现,这两人四目相对时,彼此眼中的震惊。
赵天齐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遇见赵燕儿,缓缓转过头,看见来人,笑容一下子就僵在脸上。瞳孔猛的一缩,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恐慌。
他不知道消失许久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柳际年口中的爱妾。
而且,赵燕儿离家出走是因为他,若是她将这事儿捅给柳际年,自己该如何自处,而若是赵燕儿得知她先前一直在说谎,自己又该怎么办?
赵天齐愣在原地,内心焦躁不安,同样的,赵燕儿心里也颇不宁静。
她知道总有一天会和家里人见面,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合。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这么突然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赵天齐怎么会跟柳际年认识,而且还成了人家的座上宾。
两人四目相对,都想听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而一旁久久等不到两人说话,柳际年疑问道:“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柳际年看向赵燕儿,发现她的目光迅速从赵天齐身上收回,看着颇有些不正常。再看赵天齐,神情有些呆呆的,看着也不太对劲。
到底是老油条,柳际年很快就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眼神瞬间冰冷,“你们两人认识啊?”
“不认识。”赵天齐率先出口。
而紧接着,赵燕儿也迅速跟上,“不认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语气又都稍显急迫,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尴尬了,也更让柳际年怀疑。
还是赵天齐反应快,先一步说道:“我怎会认识小夫人呢,只是看到小夫人身上的披帛,一下子想到别人了,所以出神了。”
这别人是谁,赵天齐不明说,柳际年却能对上号。这披帛是他从京城带回来的,一共两条,原本是打算都送给柳溪宁,毕竟这么些日子了,他这个堂叔也没送她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来。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事儿,他实在喜爱赵燕儿,就留了一条给她。
柳际年想当然的以为赵天齐这嘴里的别人指的是柳溪宁,却忘了柳溪宁这段时日跟着他大哥出门,根本就不在家,是以,剩下的那条披帛,他根本就还没送出去呢。
这披帛是京城的新货,清水县根本就没有卖的,赵天齐上哪儿去见,明显就是鬼扯。
赵燕儿见柳际年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也给出解释:“妾身只是没想到赵公子这般年轻就得了大老爷的喜爱,有些惊讶罢了。更何况,我一个乡野村姑,哪里能认得赵公子这样的人物。”
赵天齐刚为糊弄过去柳际年稍稍松了口气,转眼就听见赵燕儿这样的一句话。他知道,赵燕儿是讽刺他刚才那么快就否认他俩的关系。
但事已经做了,赵天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神色如常地看着赵燕儿,微微欠身,礼数周到,“小夫人多想了,在下也同样出身乡野,只是略懂些学问,哪里能称得上是人物呢!“
如此的冠冕堂皇,让赵燕儿觉得可笑,“赵公子还真是谦虚呢!”
两人说话颇有些夹枪带棒,但柳际年却满不在乎。最起码两人互看的眼神没有他所怀疑的浓情蜜意,这就足够了。
柳际年呵呵一笑,像是再给赵燕儿解释,又像是给赵天齐正名,“赵贤侄向来谦虚,你是不知道,我大哥那可是十分看中赵贤侄的,否则,也不会打算将唯一的掌上明珠都托付给他。好了都别站着了,都坐都坐,咱们坐下说。”
赵燕儿作为柳际年的爱妾,自然是要挨着柳际年坐的。如此,她跟赵天齐就是坐了个面对面。
柳际年见着赵天齐,那是难得的高兴,便是点菜,都要亲自吩咐唐管家去。
赵燕儿就坐在柳际年身边,看似在应和着她的询问,目光却没从赵天齐脸上移开过。
她不是傻子,从方才柳际年的寥寥数语,她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她这个大哥,怕是有事瞒着她。
赵燕儿的目光就像是中午的太阳,刺得赵天齐连头都不敢抬,心虚得很。
但赵燕儿显然没想让他好过,是以,等柳际年吩咐完了唐管家,她就开始接着倒茶的名,状似无意的发问:“老爷,您说这赵公子是大老爷的乘龙快婿,这事儿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柳际年接过茶,趁机在赵燕儿手上摸了一把,这才开口,“你进府进的晚,对这事儿自然是不了解。赵贤侄可是我大哥从云尚书院众多学子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不,如今赵贤侄已经是县学书院的学子了。贤侄啊,想来这次乡试,你榜上有名是稳稳的了。”
“柳叔谬赞了,这乡试不比府试,人才济济,我榜上有名哪有那么容易。”赵天齐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慌得直骂娘,恨不得堵上柳际年的嘴,让他少说点话。
柳际年只当他是谦虚,呵呵一笑,并不与他争论。
但赵燕儿却心里有了计较。
柳舟年,是什么人?
赵燕儿虽没见过他,但这些时日,她在柳家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旁的不说,就是柳舟年这些年在京城打拼出来的家业,就比如今的柳家要丰厚的多得多。最重要的是,柳舟年其人最是大方,在他来清水县这半年里,不知道接济了多少八竿子都打不着 的穷苦亲戚。
对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赵天齐,这个柳舟年亲自选定的乘龙快婿呢。
那不得是真金白银的可劲儿的给。而且就算不是如此,那也不至于让他穷困到需要家里卖女儿来供养他上学的程度。
此时此刻,赵燕儿没法去问赵天齐,但不问,她又憋的难受。
顾盼间,她就注意到了赵天齐的衣服。
也不知最近是不是她那个娘忙着家里的农活给忘记了,赵天齐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是去年那一件,许是没有多余换洗的,肩膀处都磨的起毛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赵公子的家境,似乎是贫苦人家出身,大老爷即如此看中他,怎得不贴补一下,这读书可是个烧钱的事儿。”赵燕儿找到了话茬,旁敲侧击的问道。
柳际年顺着赵燕儿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赵天齐起毛的肩头。他先是一愣,随即又笑起来,“那是因为赵贤侄为人节俭,又有读书人的风骨,黄白之物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我大哥也只能力所能及地送他些考试需要的书籍,给他提供一个便宜学习的地方。其他的,便是想帮也不知从何帮起了。”
柳际年这话说的颇为自豪,似是很喜欢赵天齐这种文人风骨。但赵天齐此时此刻,只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机灵,却不想竟到了这种程度,居然就这么旁敲侧击的,将他所有处心积虑瞒着的东西都给扒出来了。
虽然柳际年没有明说这便宜学习的地方指的是什么,但从赵燕儿看他那个眼神,显然已经猜到了。
"是吗,那赵公子还真是个令人敬佩的人呢。”赵燕儿几乎咬牙切齿的说。
所以说,赵天齐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租的,而是柳舟年帮他找的。是以,根本就没有什么高额的租金,更没有什么纸墨笔费,这些钱,都是赵天齐随意找的名头,从娘哪儿骗钱的。
赵燕儿简直都被气笑了。
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是他这个饱读诗书的哥哥能做出来的。
让自己的爹娘老子勒紧裤腰带生活,自己吃好的住好的,还要想方设法的从家里搜刮钱财。
而自己如今变成这样,也全都是拜他所赐。要不是他频繁朝家里要钱,她娘怎么会生出想把她卖了的心思,她又怎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到如今这副田地。
他应该庆幸此时有柳际年在场,否则她少不得要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一顿饭,除了柳际年,其他两人吃的是食不知味,尤其是赵天齐,在赵燕儿的审视下,那可谓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甚至都生出了想要告辞离开的心思,但一想自己如今的窘境,他又有些挪不动腿。
桃绿好不容易打听到柳际年的行踪,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辜负。
忍着难受,赵天齐终是陪着吃完了这顿饭。临走时,柳际年支开了赵燕儿,让她先去下面等他。
“这念书是个烧钱的事儿,我大哥不在清水县,想来这些日子贤侄也是吃了不少苦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这些银子,也算我的小小心意,还希望贤侄不要嫌弃。”柳际年说着,将一袋银子推到赵天齐跟前,看那钱袋子鼓鼓的的程度,少说也有二十多两银子。
赵天齐见柳际年,为的就是钱。见柳际年真的上钩,自是喜不自胜,但面上却还是一贯的淡然,“柳叔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
“哎,”柳际年挡住赵天齐推辞的手,“我知道贤侄性子高洁,但如今天气热了,老人家也需得换一身轻薄的衣裳,而且贤侄在县学书院读书,穿得过于寒酸了,少不得要遭人笑话。”
柳际年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赵天齐的衣裳。
赵天齐的推辞本就是假的,但又不想毁了他在柳际年跟前维持的形象。如今柳际年提到了他的父母,他刚好就坡下驴,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黯然。
“其实也不怕柳叔您笑话,今年天公不作美,家里收成一般。而且这些日子农忙,我娘都累倒了。”
他的话点到为止,但意思却很明显。
家里收成不好就没有钱,而他娘病倒了也正需要钱。
柳际年是商人,商人的思维就是,只能从他手里接钱的人,那都是好拿捏的人。先前赵天齐还清高的不行,如今嘛……
如此也好,省得他在费心思想其他法子了。
柳际年当即说:“那你就更不能推辞了,你母亲的身体要紧,若是不够,你再开口就是,我大哥不在,我就算是你的长辈了,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
“那就先谢过柳叔了。”赵天齐满眼感激的朝柳际年行了礼,这才很是“为难”的将钱袋子装起来。
门外,借口来拿东西的赵燕儿将里头的一切看在眼里。她眼睁睁看着赵天齐将那一包银子收下,清亮的眸子深沉至极,像是触不到底的深渊。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