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69(三)
这具女人的尸体, 是被刻意放置在高速路边的。
余闲此刻才发现,她虽然一直在招手,但手臂挥动的动作十分僵硬, 且总是维持在一个固定的区间内。
她可以猜测出,尸体的手肘位置应该也被装上了某种装置, 以便于操控手臂做出招手的动作。
到底是谁将这具尸体制成这样放在路边, 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录音机与无线电对讲机需要电池来维持运作, 如果这具尸体一直被放置在这里,但又无人经过, 那电池的电量迟早会被消耗殆尽。
除非有谁知道了她的行踪, 并且特意将这具尸体放置在公交车能够到达的必经之路上。
那么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猛然想起之前曾在无线电对讲机里听到过的奇怪的声音, 那时候她以为那只是由电流声组成的类似人声的呓语。
“我记得当时听到的内容好像是……”
余闲回想着那几个不断重复的字:“……从……下、来……”
耳边持续传来录音机的播放声:“你好, 我受伤了!你可以从车上下来帮帮我吗?”
……
原来如此。
她抬眸看向尸体半边脑袋里的那只无线电对讲机。
那只对讲机的红灯持续闪烁着, 始终保持输出状态。
她之前在无线电对讲机里听到的呓语,实际上就是录音机播放的声音。
只不过因为当时距离太远, 对讲机接收到的信号太差, 电流声盖过了大部分录音机的声音。
在几个小时前, 甚至有可能更早的时候, 她便已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而那个东西的目的是,让她离开公交车,从车上下来。
只不过用这种陷阱来骗她下车实在是太过拙劣,在这样诡异的层级里,谁会因为一个路边受伤的陌生女人而选择立刻下车呢?更何况这一层级的雾霾中本就隐藏着诸多未知的危险。
余闲再也没有看那具可怜的尸体一眼,转头回到了驾驶座上, 准备关上公交车的前门。
呜咽的风声混合着录音机的播放声, 在原本寂静的高速公路上听起来尤为渗人,她在关上车门时听到车顶部传来几声奇怪的敲击声。
就像是零件掉落到车顶的铁皮上滚了一圈, 但又在下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闲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她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辆公交车的四周皆有玻璃窗,她可以通过这些透明的玻璃窗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视野宽阔,实际上处于公交车内的人也有一个极容易被忽略的视野盲区。
那就是车顶。
她不能下车,也就意味着她将无法看到车顶到底有什么,更不知道车顶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上面的。
余闲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用力捏紧,她感到坐如针毡,抬手快速启动了公交车,将速度提升到了最大,试图甩掉头顶上方与她只隔着一块铁皮的未知生物。
公交车大概又行驶了五个多小时,自从遇到那具在路边的女尸后,她便开始时常在高速公路上遭遇到各种古怪的事件。
比如一只可怜的、躺在路中间的狗狗。
再比如一具低垂着脑袋,站在路边的小孩的尸体。
甚至还有一些杏仁水和食物摆放在高速路最中间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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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闲在开着公交车经过那些热气腾腾、新鲜美味的食物时,还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火锅串串的麻辣鲜香味。
她面无表情地经过它们,在心中咒骂着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但她经受住了所有的诱惑,一次也没有从车上下去。
最后一罐罐装龙肉被她吃完了,如今她背包里只剩下了一盒麻辣方便面与两块压缩饼干。
她已经口渴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程度,有时候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青色血管时,会产生用刀割开它吸吮血液的冲动。
渴,实在是太渴了。
前方仍是重重浓雾,这条高速公路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余闲不知道车顶的那个威胁还在不在,但她确实再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声音了。
直到前方的公路上开始出现一根根高耸的、布满黑色绒毛的奇怪柱子。
那些具有结节的柱子高耸入云,毫无规律地分布排列在高速路上,柱子上的黑色绒毛犹如一根根钢针,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它们看起来很像是某种节肢昆虫的腿。
它们太高大了,如果真的是某种节肢昆虫,那她所驾驶的这辆公交车就像一辆正在那只昆虫腹部的下方穿行一枚米粒。
余闲尽量让公交车离那些黑色的柱子远一些。
好在那些柱子并没有任何动作,仅仅只是或正或斜地立在高速路面上,又或是从高处的雾霾中伸下来,高悬于距离路面五六米的地方。
越往前开,这些柱子就越来越密集,且它们的形状也各不相同。
有的看起来并不像昆虫的腿,很像是螃蟹的腿,她甚至看到了一个发白的钳状巨物倒插在高速路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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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钳状巨物十分巨大,尖端将原本平整的路弄出好几个巨型窟窿,在靠近钳状尖端的位置,有着一条近半米宽的裂缝。
且钳状巨物不止一个,前方就她所能看到的,至少有五六个这样的钳状物。
公交车的车身本就长,并且相较于小轿车较为臃肿,她用眼睛衡量了一下前方尚还算平坦完整的一小片路面,似乎勉强能容纳公交车穿行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驾驶,但车身依然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其中一只钳状巨物的边缘。
它坚硬如铁的外壳与公交车侧面的铁皮产生摩擦,余闲听到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剐蹭声。
“咯吱——”
她顿时心跳如鼓,那声音在寂静无声的高速公路上太过突兀,她不由得不管不顾地加快了速度通过狭窄的路面。
就在这时,那只原本静立在公交车旁的钳状巨物忽然动了。
余闲从公交车的后视镜中看到,那只倒插在路面上的钳子,正缓缓地从路面中抽离了出来。
她猛踩油门,公交车的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隆声,车身开始在这些高耸的柱子与被破坏严重的高速公路上左歪右拐地穿行。
车尾后方,一只庞然巨物正朝着公交车插了过来。
钳状巨物的尖端十分尖锐,中间还有锯齿状的锋利锯痕,如果被它夹住公交车,整个车身将被轻而易举地断成两段。
余闲猛打方向盘,车尾堪堪擦着那只钳状巨物的尖端避了过去。
她听到来自上方雾霾中的,一道低沉又震耳欲聋的嗥叫声。
她瞬间想到了纸条上的话。
小心“来自上方的存在!”
上方……究竟存在着什么。
随着钳状巨物的动作,雾霾中忽然坠落下许多黑影,有的重重砸在了公交车上,有的直接砸落在了地上。
待她看清了那些黑影是什么后,心底不由变得十分恐惧。
那些是一具具人类的尸体,他们的死状各不相同,腐烂程度也不一样,有的看起来还很“新鲜”,有的已经因为过度腐烂断掉了四肢、流出了污浊的内脏。
公交车的车轮从尸体身上碾压了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黏腻声音,显然许多尸体的肉质都已经因为时间过长而变得软烂了。
高速路面发出了如此大的响动,此刻已经不仅仅只是惊动了一只钳状巨物那么简单。
车身周围的许多根形状各异的柱子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与此同时,更多的东西从上方掉落了下来。
其中就有水、食物、录音机、无线电对讲机、破碎的布料、奇怪的零件、各种武器……
但它们似乎并不执着于攻击她,反而每次都在公交车前行的道路上重重落下,阻挡在车头前方,余闲不得不驾驶着车身强行改道绕过那些高耸的柱子。
她渐渐发现,那些形状各异的柱子似乎不敢攻击这辆公交车,而是在利用这种强迫她改道而行的方式让车身不断陷入倾斜。
一旦车身因为碾压过地面上那些尸体一类的障碍物陷入歪斜的状态,再加上本身因为强行改道产生的惯性,整辆公交车便很容易因此彻底翻转过来。
她也会因为翻车而被甩出车外。
但她不能离开这辆车,因为它能保护她不受到“来自上方的存在”的攻击。
她忽然想到,之前那些被放置于公路上,诱使她离开车出去的陷阱,是不是也是那些“来自上方的存在”设计的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说明它们一定具有接近于人的智力水平,甚至对人类的一些行为举止十分了解。
混凝土的路面因为这些不断落下的柱子出现了更多的裂痕与坑洞,她集中精力驾驶着公交车一次次地躲过去,手心因为过度紧张而溢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条垂直于高速公路的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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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起来十分违和,因为那条隧道是呈90度角垂直于高速公路上的,它最前面上方的穹顶缺失了一块,如果按照正常的物理重力认知来看,根本不可能将车开上去。
但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一旦停下来,整辆公交车将会陷入被上方的存在随意摆弄的危机之中。
她知道后室之中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但现在……她更加需要去无条件地相信这种存在是真实的。
那条垂直于高速公路的隧道越来越近,公交车的速度丝毫未减,余闲深吸一口气,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
在车头撞上去的前一刻,她用力闭上了眼。
Level 69(四)
潮湿阴冷的隧道内, 没有任何光亮,两边的地面堆砌着许多乱石,整条隧道像是被废弃已久, 穹顶的墙体随着时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碎裂。
偶有水滴滴落石面的声音于静谧中响起,激起的回音仅过了几瞬便消散殆尽。
一辆近乎失控的公交车从隧道口撞了进来,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整条隧道发生颤动。
远光灯上糊了一层血渍, 光亮照射到隧道深处, 又被深处的黑暗所吞没。
驾驶座上的人踩了一脚刹车,车轮与地面的砂石摩擦, 发出难听的哧唰声。
车速终于逐渐减慢了下来。
余闲睁大了眼, 剧烈地喘息着, 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这么进入了隧道。
公交车平稳地在隧道内行驶, 她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此刻被隧道中的风一吹,冷意从脊背直窜头顶。
她迅速判断身处的环境, 一条废弃破旧的隧道, 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
但有些奇怪的是, 这是一条单车道通道。
这也就意味着它只能单向行驶, 如果对面有车开过来,公交车与对面开过来的车将会因为车道过于窄小而被堵死在这里。
随着公交车在隧道内行驶,余闲发现周围的雾气开始消散,隧道顶上居然亮起了一道道昏暗的灯光。
她无法解释这些灯为什么会自动亮起,而看起来像是被废弃已久的隧道内又为什么会有电力供应。
但仅凭这些昏暗的光线,根本不足以看清隧道内的一切。
行驶了一段距离后, 她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整条隧道依然看不到尽头。
余闲开始愈发难以忍耐身体对于水源的需求。
无论是隧道内的滴水声,还是口腔里不断咽下的唾液, 都在不断挑战她忍耐极限的程度。
不仅如此,在隧道内行驶的时间越长,她开始越来越困倦。
这是一条十分笔直的隧道,公交车在隧道内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弯道,重复的声音与景像让她神经逐渐松懈下来,哪怕她闭上眼开车,公交车依然可以正常地在隧道内行驶。
大概行驶了五六个小时后,周围隧道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些较为明显的红色喷漆。
墙壁上的喷漆用英文写着——
【Don't go back!】
【This is the exit!】
【You're safe now.】
……
这些英文喷漆的周围还有M.E.G的字样,显然将这些英文用喷漆写在墙上的是一个名为M.E.G的组织。
余闲简单翻译了一下那三句英文——
不要往回走!
这里是出口!
你已经安全了。
她当然不打算回头,她不想回去面对那些“来自上方的存在。”
但至于出口,她看着眼前昏暗的隧道,她已经在隧道内行驶了七八个小时了,依然没有看到出口的迹象。
她现在十分饥饿,但不敢吃背包里剩下的那些食物,因为没有水,她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压缩饼干与麻辣方便面。
余闲眼前有时候会出现幻觉,比如车窗前的置物台上蓦然出现几瓶纯净水,但当她将一只手松开方向盘,伸手去摸那瓶水时,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她用唐刀锋利的刀尖割破了指腹,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了鼻腔,也刺激着她的大脑,那些幻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水源更加的渴求。
指腹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痛感,但她并不在意,溢出的血珠很快被舌尖卷入喉咙,然后顺着灼烧般疼痛的喉咙滑入腹中。
她以自己的血来抑制口渴。
除非死在这里,否则她会一直前进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条看起来没有尽头的隧道中又行驶了多久,久到她对时间都失去了认知,直到某个时候,公交车忽然缓慢停下了。
余闲重新发动公交,却发现这辆车像是出现了故障,根本无法再继续启动。
中途抛锚可不是什么好事,她的身体极其虚弱不堪,若是在隧道中出现了问题,她无法保证自己还能走到出口。
但很遗憾的是,就连车灯都熄灭了,这辆车就像一具停留在隧道的尸体。
她只好从驾驶座上起身,身体在摇晃片刻后,勉强扶着座椅站稳。
她再次割开了手臂上的一小片肌肤,低头看着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流淌出来,然后轻柔地将血液舔舐掉。
痛觉让她恢复了一些气力,温热的血液刺激着味蕾,她坐回驾驶座上休息了一会。
公交车不能用了,就只有徒步走出去。
待休息得差不多后,她收拾好背包,打开了公交车的前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按照之前墙壁上的喷漆来看,隧道内应该已经没有危险,她可以尝试离开这辆车。
余闲将唐刀紧握在手里,一步步缓慢地从前门的阶梯下去。
双脚踩在地面上的砂石时,她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借助头顶昏黄的灯光,她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朝着前方的隧道走去。
余闲将身体贴着隧道内粗裂的墙壁,左手扶在隧道壁上,右手握着唐刀,将身体的大部分力量依靠着这面墙。
她需要节省一切身体能量,因为不知道还要走多远。
这里阴暗潮湿,偶尔有水滴从穹顶上方滴落下来,她抬手接住,但不敢尝试饮用。
走了一段路后,再回头看时,身后已经没有了公交车的影子。
她还记得之前在隧道墙壁上的喷漆,上面提醒她不要往回走。
即便她不知道往回走会发生什么,但这种时候除了继续向前,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里的气温很低,空气接近凝滞,她的脚步声回荡在隧道内,发出沙沙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下,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抬头仔细去看,但那道人影不甚清晰,他背对着她,似乎也在隧道内行走。
余闲加快了几分步伐,将脚步放得很轻,尝试追赶那道身影。
隧道顶部的灯盏排列是每隔十米一盏,于是当前方那道人影走到灯光下时,她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的大致模样。
她忍不住重重喘息,因为此刻她的心情过于激动。
那道身影挺拔修长,肩膀微宽,身上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除此之外,他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携带。
余闲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余景?”
她的嗓音因为很久没有喝过水而变得沙哑,头也有些发晕,但那两个字的回音在寂静的隧道内传递了出去。
前方的人影微微一顿,随即回过了头。
少年看上去很惊讶,那双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眸子很快睁大,然后薄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不敢相信与哥哥的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看着余景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然后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是幻觉吗……”他冷淡中夹杂着压抑的嗓音传来:“妹妹?”
她用力摇头:“不是…不是……”
她扯住余景身上柔软的布料,家居服十分具有弹性,且质地薄软,她受伤的指腹触摸到上面时,没有一丝疼痛感。
“哥……我找了你很久,我不是你的幻觉……”余闲的声音有些哽咽,直到现在,她才像是突然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那些硬撑着没有击垮过她一次的情绪,犹如洪水决堤倾泻了出来。
她感到委屈,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出口,但此刻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眸光逐渐变得温和,他揉了揉她的长发,声音轻柔极了:“没关系,我知道你很累了。”
“但你找到我了,别哭,我的妹妹哭红鼻子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她只能不断点头,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下:“哥,我好想你,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以为你死了。”
余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听到她说的话后忽然顿住。
她还在继续说着:“我之前还梦见了那天,我听到你在电话里说起爸妈的死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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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以前还太小什么也不懂,你也一直告诉我,爸妈他们是因公殉职,但我现在想知道,爸妈……”
她话还没说完,身前的少年便忽然放开了她。
余闲茫然地抬眸,发现他后退了一步,目光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温暖。
她疑惑地看向他:“哥哥?”
余景垂下眼,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米白色家居服,然后才在她的声音中散漫地抬眸。
“啊……”他像是顿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冰冷淡漠:“你想得没错。”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少年那张苍白的脸上,他唇角的笑容戏谑:“我早就已经死了啊。”
余闲浑身冰凉,呼吸几乎停滞。
只见他向着她张开了双臂,身后突然浮现出爸妈的身影。
余父余母的脸色是死人一般的青白,他们的眼眶中只剩下了眼白,他们用眼白看着前方的女儿,嘴角慢慢往上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她强忍着没有后退,但手臂上的伤口越来越疼。
余景轻声道:“看到了吗?妹妹。”
“我死了,爸妈也死了,我们早就死了啊。”
“这是个梦啊,笨蛋妹妹。”
她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隧道内的灯徒然一盏盏熄灭,从她的身后、余景的身后,熄灭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只剩下他们头顶的一盏。
余闲不停摇着头,冰凉的泪珠挂在脸上,被少年俯身用指腹温柔地抹去。
下一刻,他们头顶的灯也熄灭了。
她的潜意识挣扎着,从黑暗中醒来。
她仍坐在公交车的驾驶座上,唐刀掉落在满是鲜血的地上,手臂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闲麻木地抬起手臂,滴落的鲜血落到了她干裂的唇边。
她的脸上的神情悲切而呆滞,脑海里回想的全是刚才那个梦境。
对啊,那么违和,她为什么会觉得那是真实的呢?
哥哥如果还活着,现在不可能还是少年时的模样,也绝不可能穿着最常穿的那套米白色家居服出现在后室里。
她捂住脸,将手肘抵在双腿上,任由那些难过的情绪逐渐淹没跳动的心脏。
周围寂然无声,她仍孤身一人。
直到脑海里忽然浮现一段文字——
【塔罗牌—月亮,使用意愿强烈,是否使用?】
她茫然抬眸,发现那张原本被放在背包中的塔罗牌正悬浮于半空中。
散发着微光的牌面上,一轮新月被围在一个圆里,月亮上的水珠落在一只狗和一只狼的身上,它们正对着月亮狂吠。
牌面的两侧各有一座塔楼,它们像是在守护某样东西的入口,牌的最下方是一片水塘,里面趴着一只对着月亮的龙虾。
月亮塔罗牌在她面前开始快速翻转起来,她略微怔愣,然后下意识便抬手抓住了它。
竟然又是正位牌——
一道虚无缥缈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到她身上,余闲感觉到心脏猝然用力跳动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顺着心脏里流出的血液传遍全身。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她与另一个人的命运从此被绑在了一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斩断。
手臂上的伤口开始结痂,她抬手去触碰月亮塔罗牌,指尖却径直穿过了它。
“月亮”,消失了……
……
某个层级中,沉睡的青年蓦地从黑暗中惊醒。
他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刚刚他的心脏不受控制般跳动了一下。
青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睡梦中的一切慢慢浮现在记忆中。
他喑哑的嗓音自黑暗中响起:“妹妹……”
我又梦到你了。
Level 11(一)
余闲本以为“月亮”的正位牌触发条件是需要哥哥也同样认为她在后室, 毕竟正位牌的触发效果便是“两人互相认同被相连”。
但余景根本不知道她也在后室,又是怎么在月亮塔罗牌被使用时触发效果的呢?
又或许,与她产生“灵魂相连”的人, 其实根本不是余景,而是别的什么人?
但这样想也逻辑不通, 如果不是余景, 是别的人, 可她在后室里认识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同时她也不认同自己与那几人是相连的。
但“月亮”的效果确确实实被触发成功了, 她感到心脏处始终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身体上的伤口也被完全治愈, 她迫切地想要去寻找、去与潜意识里与她产生连接的那个人团聚。
尽管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余闲的思绪越理越乱, 最终她只好先将诸多疑惑放到一边。
她再次尝试启动发动机, 公交车的发动机在昏暗的隧道内发出刺耳的嗬哧声,她敏锐地嗅到了一股焦糊味。
在昏睡过去之前, 她便发现公交车无法再正常驾驶, 而现在……这辆车的发动机似乎已经开始冒烟了。
余闲顿感不妙, 她快速背上背包, 将唐刀握在手中,起身便从前门下了车。
刚一下车,她便感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从头顶上方传来,她下意识往上方看去,目光落在了公交车的车顶处。
隧道内的灯光昏暗, 光线偏暗黄, 而这辆车的车身正好不在灯盏下方,却看起来十分明亮。
因为此刻在车顶上, 匍匐着一个巨大的、发光的笑脸。
那只在高速公路上,她驾驶公交车时遭遇过的笑魇,竟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躲在车顶上方等着她!
难怪她在那之后觉得整个公交车的车身变得更亮了些,难怪她听到车顶有奇怪的响声。
这条隧道或许是安全的,但如果高速公路上的实体被她带了进来……
现在还能叫安全吗?
余闲转身朝着隧道前方用力奔逃。
在她的身后,跟着那只一直露出尖利牙齿微笑的实体,它漂浮在半空中,以一种极其稳健的姿态朝着她逃跑的方向追去。
蹲守了这么久的猎物,它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这样一直跑下去迟早会被笑魇追上,她果断地选择了从背包侧面取出那只装着闪电的玻璃瓶。
瓶中闪电自从上一次被使用后,便被她一直放在背包里充能恢复,她将它取出时,明亮温暖的淡蓝色光芒瞬间充满了整条隧道。
身后追来的笑魇明显顿了瞬,然后逐渐放慢了速度,开始变得畏惧不前。
瓶中闪电内的青黑色乌云汹涌地翻滚着,乌云之下的闪电紧贴着瓶身炸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余闲将它抱在了怀里,然后停了下来,转身面对身后巨大的实体。
笑魇对瓶中闪电有反应,那便说明用它对付笑魇有用。
但她没有往它靠近一步,因为一旦她试图朝着笑魇靠近而逼退它,就相当于她在这条隧道中往回走了,而之前墙上M.E.G的英文提示她,不要往回走。
她只能尝试与它对峙,去相信瓶中闪电的能力。
本就狭隘的隧道内,笑魇巨大的身躯散发着刺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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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余闲怀中的瓶子散发的淡蓝色光芒相互交缠,但很快竟然被瓶中闪电的光芒逼弱了几分。
余闲心底紧张万分,但表面上依然维持着镇定之色,毫不畏惧地盯着笑魇那张巨大猩红的笑脸。
一分钟……两分钟……
直到五分钟后,笑魇开始往着反方向倒退。
它倒退的速度很慢,似乎是有些不甘心,那张巨大的笑脸都因此变得有些狰狞。
余闲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她不再看它一眼,面色平静地转过了身。
她开始往前继续走。
身后,笑魇在倒退到一定距离后最终停了下来,目送着隧道中少女离去的身影。
她怀中瓶中闪电的光芒逐渐微弱了下去,余闲低眸去看,发现那团悬浮于玻璃瓶口处的乌云,此刻委屈地将自己皱成了一团。
而乌云下方的闪电,看上去十分微弱,毫无闪电的气势,反而更像是一道微不可见的电流。
她知道,这次利用瓶中闪电去驱赶笑魇,一定又将它的充能给消耗见底了。
她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靠近乌云的玻璃,便见到那团青黑色乌云迅速贴了过来。
乌云像是十分委屈于只能隔着玻璃蹭她的指尖,翻涌着变幻出各种形状,下方的闪电也跟着贴着瓶身涌动。
余闲逗着玩了会,见它散发的光芒更加微弱了,这才将瓶子放回了背包侧面。
她对于瓶中闪电这个道具了解得并不多,但它显然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
余闲想知道的是,是否后室中其他的瓶中闪电也与她手上这只一样,也具有自我意识呢?
但她之前从资料上得知,目前为止M.E.G所得到的消息来看,只有三个人得到过瓶中闪电这种道具,如果再加上她,也只有四个人。
要找到这三个拥有瓶中闪电的人询问显然不太可能,但或许她能从写下瓶中闪电资料的M.E.G组织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在隧道内继续前行三个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道散发白光的缺口。
余闲朝着缺口走了几十米,发现那是一个隧道出口。
她从隧道中走出时,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
外面是白天,自然光很亮,从昏暗的隧道出来后,她双眼感到一阵难以适应的灼痛。
待慢慢适应隧道外的光线后,她才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高大的建筑群,有着许多摩天大楼与楼房商店,她正身处于一条宽阔的马路上,远处街角的红绿灯频繁在红、黄、绿之间闪动,看上去似乎是已经损坏了。
一望无际的天空碧蓝如洗,她走上街道,发现种植在街道两边的树木全部呈枯萎状,所有的枝干上都光秃秃一片。
两边的商店都是空的,整片街区空荡荡不见任何人影。
余闲走进一家便利店中,里面大部分都是空的货架,但她在角落的一个货架上发现了一瓶杏仁水。
她忍下立刻喝掉它的冲动,仔细检查了一番瓶子里的杏仁水,发现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后才喝了下去。
甘甜解渴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她感到身体如同一株枯萎的植物得到了雨露滋润,重新焕发出生机。
走出便利店,周围高楼林立,整个城市明亮宽敞,余闲这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显然她已经离开了上一个层级,到了另一个新的层级。
她开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探索,从一些店铺中搜索了许多有用的物资——
三瓶纯净水、一块巧克力、两袋肉松面包、五瓶杏仁水、一盒自热火锅。
除此之外,她还从一家零售店找到了一个充电宝。
顺着蜿蜒的沥青马路一直走,她发现这里的大部分建筑内部都是空的,但也有少部分里面存在人为装修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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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楼房看起来就像刚建好的样板房,这些建筑十分分散,并且结构上不符合逻辑,当她从一栋看起来像商场的建筑上二楼时,却发现整个二楼竟然是一层实心的墙体。
诸如此类的非欧几里得性质的基础设施数不胜数,她找了处看起来较为正常的办公楼坐下来休息。
用之前找到的充电宝给手机充电,余闲坐在办公楼一层的前台处,这里有一张柔软的滑轮椅子,所有的抽屉都被她搜索过了,里面全是空的,这里甚至没有可以充电的插板。
趁着手机开机的时间,她从背包里翻出了一袋之前找到的肉松面包。
她目前还不知道这是哪一个层级,但这个层级与她之前待过的几个层级不同,至少表面上看,这里十分安全,甚至还能找到各种物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机成功开机后,她第一时间查找资料,发现资料信息中有一个层级的描述与她目前所在的层级很是相似——
【Level 11 无垠城市,level 11是后室里的第十二个层级,是由高大单调的建筑群和蜿蜒的沥青马路组成的无序荒凉的城市。
流浪者需要小心的是,level 11是多个层级的入口,但同时也会通往多个未知层级,或许会因为在本层级中的流浪者做了一件十分平常的事,便莫名其妙地从本层级“切出”到了其他层级。
流浪者不需要担心此层级的实体,因为它们似乎受到level 11的某种不明因素影响,变得对人类极其友好。
来自M.E.G.的提醒:level 11还存在多个□□与前哨站,如果流浪者需要帮助,请努力探索下去,你将能找到我们,如遇到困难,请尽量向我们寻求帮助。】
余闲花了几分钟时间看完了整份资料,大致了解了level 11无垠城市这一层级。
看来与她目前想的出入不大,这一层级相较于其他层级较为安全,只是存在多个入口与出口的特性让level 11变得没有那么稳定。
但她不太能理解资料上所说的,“因为做了一件十分平常的事,而‘切入’其他未知层级”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只好暂且把资料放到一边,打开了那个黑色的论坛app。
她发现之前她发出去的贴子被管理员03删除了,理由是导致论坛出现了bug。
因为在她发了贴子后,扫兴客、无感之人、艾登它们发布的明晃晃的红色评论让论坛再一次陷入紧张。
论坛的管理员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决这个bug后,只好选择删掉了她的贴子。
而她的贴子被删掉后,本就担心她安全的论坛网友更为担忧了,他们开始疯狂发贴询问她的情况。
余闲选择了一个用户名眼熟的贴子进去回复。
【求助:那位叫:爱吃咸鱼干的用户还活着吗?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了!】
【发帖人:我命油我不油天;等级:v10】
【主楼内容:我们组织了一个后室救援队!现在大家正在积极寻找进入后室的方式,救援队里的每个人都装备精良,拥有野外求生的生存经验,欢迎各位论坛大佬们加入!】
下面有许多的评论,有一部分人对这个组织感兴趣,也有一些不太友善的评论。
余闲随意翻看了一下,便在他的贴子里评论——
【爱吃咸鱼干回复:还活着,但后室过于危险,希望你们能做足准备再来,不然……】
她字还没打完,耳边便蓦然响起一道女声:“这里有人!”
余闲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尚未编辑完成的内容就这么直接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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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着声音的来源抬头看去,发现两男一女站在办公楼的大门口处,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大门口处的三人皆穿着同一种类型的制服,他们制服的胸前皆别了一枚简陋的胸章,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组织的标志。
见余闲抬头看他们,三人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华国女子。
“你好,我叫樊丽,我们是The U.B.D.S. Level 11服务前哨站的“包裹侦查兵”组织的成员。”
女子在余闲警惕的目光中做了自我介绍,在她身边的两名外国男子似乎并不擅长中文,只能跟着用别扭的中文与余闲打了招呼。
余闲蹙紧了眉,因为对方介绍的组织名称实在太长了。
樊丽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你是刚来level 11的流浪者?这一层有许多组织、前哨站和社区,像我们的组织U.B.D.S.在这一层就建立了前哨站。”
“我们的主要工作内容便是为来到level 11的流浪者提供邮政服务,目前前哨站大约有38位原住民,为流浪者运送包裹。”
余闲听完后怔了好一会,才神情怪异地问:“送快递?”
樊丽点头,对她的理解能力表示欣赏。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组织……”她话音刚落,便见眼前的少女一脸拒绝。
樊丽立马换了句话:“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我们,也可以留个基因信息,成为我们组织的服务对象,目前已经有15831位流浪者在我们组织留下过基因信息……”
“等等……”余闲忍不住打断她,整理着她话语中过多的信息量,“你是说,已经有15831位流浪者来到过这一层级?”
“所以你要不要成为第15832位?”樊丽试探地问道。
Level 11(二)一更
“我拒绝。”余闲直接道。
她在level 11并没有认识的人, 更不需要寄存东西,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成为这个陌生组织的服务对象。
但是……这个组织所记录过的服务对象已经高达15831位, 其中会不会也有余景呢?
余闲回想着哥哥的性格,他或许有可能会因为对这个组织感兴趣而选择加入。
樊丽听到她拒绝, 也没有不高兴, 只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的确有许多流浪者在听到他们组织后都会选择拒绝, 毕竟他们实在难以相信能在level 11寄存物资这种事。
余闲开口问道:“我可以向你们组织打听一个人吗?”
樊丽犹豫了一会才说:“我只能告诉你,你想打听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们组织的服务对象, 但不能为你透露他更多的隐私。”
余闲表示理解:“我想问一下我哥哥, 他叫余景, 大概在两年前失踪后来到后室。”
“余景的基因信息在不在你们的记录档案里呢?”
即便她对于这个答案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 但只要有可能, 她还是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线索。
“余景?”樊丽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从身旁的一名男子手中拿过一个长方形的机器, 那个机器上有一个半掌宽的屏幕。
樊丽在屏幕上打出余景的名字, 然后选择查询, 很快屏幕上便出现了结果。
“我们的服务对象档案里的确有一个叫余景的人。”樊丽话语微顿:“但是他在一年前从level 11失踪了。”
“你或许不知道, 在level 11失踪是常有的事,这一层级不够稳定,常常有流浪者从level 11莫名其妙进入别的层级。”
樊丽抬头便对上余闲那微微发亮的眼眸,心底有些不忍:“有些流浪者从level 11失踪后过一段时间还能再回来,有的……再也回不来了。”
余闲抿着唇没有说话。
樊丽摆弄着手中的机器,忽然咦了声。
“奇怪……”
“根据物流信息, 余景在一年前失踪之前, 曾经在我们这里寄出过一个包裹,但这个包裹却因为收件人失踪而滞留在了组织基地的仓库中。”
樊丽神情严肃道:“按理来说, 这个包裹寄出失败会被退还给寄件人,但在退还的过程中,组织找不到余景本人了。”
余闲忍不住问:“那收件人是谁?”
樊丽为难道:“按照组织规定,我不能随意透露隐私,除非……”
她在余闲疑惑的目光中道:“除非你与我们的服务对象有血缘关系。”
余闲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需要我的基因信息?”她问。
樊丽解释道:“只会用你的基因信息去与余景的做匹配,如果你真的是他的亲生妹妹,那你便可以代替他取回那个包裹。”
她低头想了一会,轻声回道:“好。”
余景这个名字并不特殊,虽然不排除有重名的可能,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樊丽见她答应,便带着她前往邻近的一个临时基地。
她身边的另外两位男队友因为要继续运送包裹而与她们分开行动。
一路上的氛围很是沉重,樊丽时不时偏头去看身边的人,少女身后背着一柄唐刀,看起来气质冷冽,眼眸低垂着盯着身前的路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樊丽想到了少女的哥哥失踪了两年的事,然而在后室里失踪的大部分流浪者的结局都是死亡,就连她的爱人也……
她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爱人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樊丽出声安慰道:“看你年纪还这么小,不要因为一些执念陷得太深。”
余闲仍是不发一语。
身旁传来樊丽的劝慰:“有时候你得学会向前看,想想你的父母,如果因为你哥的失踪而将自己的一生都耗费在寻找他上,那你在前厅的家人应该怎么办?”
她说完这句话后,身旁的少女明显身形一僵。
樊丽以为是自己的劝慰起了作用。
谁知耳边传来少女低哑的声音:“我没有父母了。”
“他们死了,”余闲回想起之前梦中父母的死状,心底酸涩又难受:“现在我只剩我哥一个亲人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余景失踪后的那段日子,迷茫、焦虑……当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劝她向前看时,她却如同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
明明知道失踪一事有蹊跷,却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去找到真相而自责抑郁。
当初父母的死讯传来时,余景……他或许也和她是一样的感觉吧。
所以他才会选择去一个人调查父母因公殉职背后的真相。
而她那时却因为还有哥哥能够依靠,世界上还有一位仅存的亲人在她身边,天真地选择了抓住那颗最后的稻草而忽视了其他。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了。”她低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樊丽忽然感到后悔,她或许不应该说那番话去劝慰,即便她的本意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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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得努力去转移身旁少女的注意力:“我们到了,你看前面。”
余闲抬眸望去,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办公楼,大概有三四十层那么高,半透明的玻璃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晕。
樊丽带着她进去做了基因检测,基因检测实际上就是简单的血缘检测,结果出来的很快,余闲与组织档案里的余景基因信息完全匹配,两人的确有血缘关系。
她很快在樊丽的帮助下取回了那个余景没有寄出去的包裹。
令余闲感到惊讶的是,那个包裹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巨大,反而是干瘪的一张长方形口袋。
她打开包裹外的保密性包装,里面装着一张薄薄的文件袋。
一股腐败的血腥味从文件袋里的薄纸上渗透进空气中。
整张薄纸上满是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斑痕,这些血迹使得上面的大部分文字已经无法辨认出本来的模样,只能看清一小部分没有被血迹污染的文字。
【A-SYNC 实验记录:
实体编号1:
一号实体███████身体近乎完美█████
记忆受损严重██████已植入本能█████
尝试销毁███销毁失败███
】
薄纸的最底部是写下这份实验记录的研究员署名。
余闲的呼吸在看到署名的那一刻近乎停滞。
上面赫然写着:余淮生、孟沁,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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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两个名字……正是余闲与余景两人的亲生父母!
她拿着实验记录的手开始颤抖,许多碎片化的线索在脑海里缠成了一只巨大的毛线团,无论她如何理都无法理清。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樊丽在一边问,出于对于组织规定的隐私维护,她没有看余闲手中的文件。
“身体不舒服吗?”
余闲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左右摇晃着头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将实验记录重新放回文件袋中,在看到收件人时又是一阵怔愣。
只见泛黄的文件袋上,收件人那里写着:白鸟。
这份实验记录,余景原本是打算寄给白鸟的。
“为什么……”她不解地自语。
为什么哥哥要将带有爸妈署名的实验记录寄给白鸟?
为什么爸妈会进行有关一号实体的实验?
“一号实体……又是什么?”
她从未在任何资料中看到过有关一号实体的记录。
一旁的樊丽闻言忽然道:“一号实体?”
“我在后室里听说过一个传闻,据说人类本身其实也是实体之一,并且就是你口中的一号实体。”
樊丽随意地说道:“不过这些传闻也只是大家编着玩的,人类又怎么可能是实体呢?”
余闲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
樊丽没想到她还会较真反问回来,下意识反驳:“人类如果真的是实体,又怎么会这么脆弱,人类在后室这种地方根本无法存活。”
她说得没错,整个后室根本不像是为人类准备的,反而更像是那些实体的住所。
余闲忽然想起在那份实验记录上看到的奇怪字母:“你知道A-SYNC是什么吗?”
樊丽表示不知道。
她顿时有些泄气。
在后室死里逃生这么久,她不仅没有找到余景,还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之中。
但她现在几乎能肯定,父母的死绝不是普通的因公殉职,一定与整个后室有关。
而哥哥也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私下里独自去探查这些信息。
他应该将一切都告诉她的,余闲想,明明他们是如此亲近的亲人,他却始终将她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孩童去看待。
以前余闲喜欢这样的特殊待遇,喜欢被所有人娇惯宠爱,但她现在却十分反感这样的特殊。
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悉心保护的妹妹了,她也有权利知道所有的真相。
余闲告别了樊丽,走出那栋办公楼,外面是一片冰冷的混凝土组成的森林。
高楼林立,漫无边际,这里是一片真正的无垠城市。
而她也如同城市中的蚂蚁,一旦迈入这里,便很快会失去所有方向,任由这些无序的街道牵引着她走。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余闲慌忙从背包中拿出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串奇怪的电话号码。
电话……有谁给她打了电话。
可这里是后室,根本不可能有信号。
她看向屏幕,是一个+6666区号开头的陌生号码。
接通后,里面传出数秒的杂音。
一道机械的电子音从杂音中传出——
“欢…滋滋迎……level -1970。”
Level -1970(一)二更
余闲仍维持着将手机举至耳边的动作。
眼前的场景却如同正在逐渐翻页的书, 从她的脚下开始发生变化。
暗黄的房间从“画面背景”中挤出来,疑似巨型服务器端口的废弃机器陈列在不远处,机器的运作声嗡嗡作响。
黑白交错且材质未知的地砖将她脚下的整个地面铺满, 昏黄色的日光灯将原本黑暗的层级照亮。
直到手机那头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
她动作缓慢地放下手机,屏幕上那个+6666开头的陌生号码显示在通讯录里, 通话时间为00:13秒。
她回想起刚刚听到的电话内容, 里面似乎有“level -1970”这样的奇怪内容。
Level -1970……真的会有命名为负数的层级吗?
她环顾四周, 周围的一切景象都与level 11的无垠城市不同了。
余闲尝试用手机回播那个+6666开头的陌生号码,但手机里很快传出一道提示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她反而认为是她自己不在服务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那个奇怪的号码, 似乎是进入level -1970层级的一种触发方式, 在她接通后便会立刻“切入”这个陌生的层级。
这里看起来与level 0有些相似, 但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记忆中的level 0也铺满了泛黄的墙纸与地毯, 但level 0里除了泛黄的墙体与嗡嗡作响的荧光灯以外, 并没有别的事物。
余闲走近那些疑似巨型服务器的废弃机器仔细观察,发现这些机器大多闪烁着微弱的黄光, 并且产生轻微的电流震荡。
她在这些废弃机器上方发现了两瓶铝制的罐头, 罐头瓶身上并没有任何包装, 打开其中一个罐头后, 一股杏仁水的香甜气味从罐头里传出。
显然,这一层级应该有食物和物资可以供像她这样进入的流浪者存活。
收好两瓶铝制罐头后,余闲继续顺着这些巨型服务器向前,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前方出现了数个空档的柜台。
她用指腹轻轻抹了一下柜台的台面,发现上面满是潮湿的水痕。
柜台前没有人, 柜台的样式很像前厅的收银台或者是询问中心。
余闲正准备离开, 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反应极快地将背后的唐刀抽出,转身看向了她刚刚才从里面出来的那条暗黄色通道。
只见通道的拐角处出现了几只成年无面灵, 它们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排成整齐的一列从通道口出来,脚步不停地经过了她身边,最后分开站在了柜台前。
它们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抬起头正视前方,露出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上去就像……
前厅中公司的前台接待。
成年无面灵不会轻易攻击人类,余闲走到了柜台前,抬手在无面灵面前挥了挥手。
她此时与柜台后的无面灵仅距离不到一米,耳边传来类似千禧年座机发出的失真音效。
那些失真的音效似乎是从眼前几只无面灵身上发出的。
她试探地出声:“你好?”
话音刚落,便见到它们微微低头,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面向了她。
这一情景十分诡异,因为站在柜台后的几只无面灵低头的动作近乎同步,就像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
余闲有些紧张,“请问怎么离开这一层?”
耳边的失真音效变得更大,电话的忙音从它们身上不间断地传出,回荡在整个房间之中。
它们不会说话,但也没有任何动作,在她问完后仍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感到一阵恐惧,往后退了几步,发现那几只无面灵的脸跟着她后退的动作微微抬起,始终保持着用正脸面对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样子似乎也问不出什么答案了。
她走向另一条长廊,身后的那几张无面灵的脸跟随她的位置转动,目送着少女一步步离开这个房间。
在离开刚刚的房间后不久,她便找到了一扇纯黑色的门,房门呈敞开式被镶嵌在暗黄色的墙体上,跨过房门后,空间逐渐变得宽敞了起来。
她进入了一条老式公寓的走廊中,这里十分寂静,静到只能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周围除了泛黄的墙体以外什么也没有,她并没有看到任何实体留下的踪迹。
Level -1970 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至少她已经在这一层级安全地探索了六个多小时,中途除了遇见过成年无面灵以外再没有遇到别的实体。
余闲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顺便整理了一下背包中的物资。
她在level 11 无垠城市中找到了许多食物,应该可以让她在没有食物的层级中支撑一段时间——
食物:麻辣方便面一盒、两块压缩饼干、三瓶纯净水、一块巧克力、五瓶杏仁水、两瓶铝制杏仁水、一盒自热火锅。
其他:打火机一个、塑料手枪一把、未知层级钥匙一把、瓶中闪电、无线电对讲机、充电宝一个。
她先将最后一袋容易过期的肉松面包吃完,然后将无线电对讲机打开,尝试随意调整了几个频道。
无线电对讲机传来一阵杂乱的电流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人类的声音。
余闲有些失望,但她很快想到,这一层级是负数层级,就连手机里的资料上都没有关于level -1970的记录,很显然极少有人来到过这里。
她想要依靠无线电对讲机找到同样在这一层级的流浪者不太可能。
她只好将对讲机放回背包,再打开了手机上的论坛app。
上一次她在别人贴子下方留评论时,被突然进入办公楼的樊丽打断,但好在评论是发出去了。
那条贴子的楼主也回复了她。
【我命油我不油天回复:你现在在哪一层级了?我们后室救援队还没找到后室的入口,但就在昨天晚上,我们队里有个人失踪了,我怀疑是……】
后面的内容接了一大段的关于失踪人员的分析。
余闲大致总结了一下,失踪者是一名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
女孩的母亲名叫李秀丽,在女孩九岁时无故失踪,但不知道为何女孩坚定地认为李秀丽的失踪一定与后室有关,在看到余闲发布在论坛上的贴子后,便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后室救援队里。
余闲无声地念了好几遍李秀丽的名字,眉心蹙得越来越紧。
她神情怔然,忽然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睁大了眼。
李秀丽,那不就是她曾在level 2 管道噩梦的EL3A办公区里遇到过的那位女人吗?
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李秀丽在她离开EL3A办公区时曾送了她一把未知的层级钥匙。
余闲从背包里翻出那把通体玄黑的铁铸钥匙,在层级钥匙的柄上刻着一个正在做梦的小人的图案。
她至今也不知道这把钥匙能通向哪一个层级,也曾尝试过用它打开一些房门,但因为层级钥匙与门锁不匹配而完全无法打开。
如果那名失踪女孩一直在寻找的母亲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位李秀丽,那余闲大概知道为什么女孩会坚定地认为母亲的失踪一定与后室有关了。
因为余闲曾在论坛上发布过关于她在EL3A办公区的经历的贴子,其中就有关于李秀丽的一些信息,如果那名失踪的女孩看了她的贴子,肯定会将EL3A办公区的女人与她失踪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她看着楼主的回复,陷入了沉思。
现在那位加入了后室救援队的女孩也失踪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掉入了后室而失踪的呢?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楼主。
她斟酌着话语,尽量将有关李秀丽的事表述清晰地回复了过去,再写了一些关于女孩失踪原因的猜想。
手机上显示时间为凌晨两点半,余闲的评论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回复。
她刚准备退出贴子,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回复那名叫【我命油我不油天】的用户的评论里,显示的回复时间出现了明显的错误。
回复时间显示:1970年12月10日 02:28。
可是,她看向手机自带的日历……
日历显示时间为:2023年12月10日 02:33。
时间……对不上。
余闲正疑惑之时,一阵金属敲击混杂着老式钢琴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不远处的一间房间之中。
她从地上起身,看向那间半掩着的房门。
那间房门看起来很像宾馆的木质门,门上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门牌号,余闲走到近前,发现门牌号为:1970。
而老式钢琴的音乐声一直从半掩的门缝中传出。
她蹑手蹑脚地凑近门缝往里看,里面是一间十分空旷的房间,但并没有看到正在弹奏的钢琴,只有房间正中间的桌面上放着一个老式座机。
当她看到那台老式座机时,座机忽然响了。
刺耳的铃声回荡在房间内,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得令人心烦。
与此同时,原本的钢琴声消失了。
余闲感觉思维在铃声响起时忽然陷入了停顿,随后,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般推开了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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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那台老式座机的话筒接了起来。
当滋滋的电流声响起,她才恍然回神,发现这台座机根本没有连接电线。
话筒里传来一道机械般冰冷的电子音……
“你到这里来了啊——”
Level -1970(二)
话筒里传出一阵阵忙音。
余闲感到脊背发凉, 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她猛然转过身,却发现除了敞开的大门以外,什么也没有。
老式座机的电线被剪断了, 但依然不影响它发出声音,她在忙音中将话筒放了回去。
余闲赶快离开了房间, 眉头却蹙得很紧。
从一开始进入level -1970这一层级, 她便始终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里有老式座机、废弃的巨型服务器, 刚刚她还听到了老式钢琴的弹奏声。
Level -1970的许多事物看起来都十分具有年代感。
她垂眸看向手机上之前在论坛发布的那条评论——
回复时间显示:1970年12月10日 02:28。
她试着再发了一条贴子,想试试这次显示的时间会不会回归正常。
【灌水:测试发布时间……】
【发布时间:1970年12月10日 02:48】
一切都变得十分不对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八分, 余闲没想到她刚发出去的贴子很快就有了评论。
【金色传说:啊?为什么1970年的贴子现在才在论坛上显示出来啊?】
【用户55847:楼上不对吧, 1970年我们论坛根本就不存在啊?】
【无知又无趣:又是bug吗?】
……
余闲抿紧了唇, 默默地将贴子删掉了。
她有两个猜想。
第一种可能是, 这一层级的特殊特性会影响到手机发出的信息, 使得信息的发布时间变为1970年。
第二种可能是……
这一层级的时间本就在1970年,而她此刻正处于1970年这个时间段内, 发出去的信息直到2023年才被外界接收。
而外界的真实时间本就在2023年, 因此才会显得她发布的评论和贴子看起来不正常, 就像是出了bug。
还有刚刚那通电话……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通电话以及接通后听到的那句话,似乎是针对她刻意说的。
你到这里来了啊——
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思考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听声音似乎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脚步声十分整齐,每一声与下一声的间距时间完全相同,就像转动的秒针发出的声音。
“咯哒……咯哒……”
余闲感到不妙, 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在她身后便是刚刚响起座机铃声的房间,而前后皆是一条宽敞的走廊, 走廊上堆砌着各种落满灰尘的杂物。
她挑了一个半人高的、用来装家具的纸箱躲了进去。
唐刀和背包被她藏在了纸箱后面的杂物堆中,以她的身量刚好能被眼前的纸箱容纳进去。
纸箱内部的空间并不大,有一种逼仄狭隘之感,里面的气味有些难闻,闻起来像陈旧的硬纸板变质的味道。
纸箱的侧面有两个圆形的孔洞,她将双手环抱住膝盖,侧着身子,眼睛贴近侧面的圆形孔洞望出去,视野范围正好是前方的整条走廊以及刚刚她出来的那个房间。
昏黄的灯光从孔洞中渗透进来,光斑印在了她的衣领处。
脚步声越来越响,仿佛已经近在咫尺,余闲的呼吸因为纸箱狭小的空间而变得急促。
很快她便看到,走廊尽头处的拐角,慢慢出现一道人形的阴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光线的原因,那道人形阴影的具体样貌并不清晰,她依稀能看出那道身影大概有两米多高,手脚异常纤长,随着它的走动在身体两侧来回摆动。
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被认作她的同类。
直到那道身影走到灯光下,她才看清了它到底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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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身体与正常人类十分相似,但面部却由一个类似扬声器的横道占据了整个眼部,而其他的剩余部分没有任何器官。
它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距离似的,几乎每一步迈出的距离完全相同,并且迈步的频率都没有变化。
它笔直地朝着她所在的走廊这头而来,她忍不住将呼吸放轻,想要努力降低所躲藏的纸箱的存在感。
余闲不确定它是否能看见,因为它的确没有眼睛,眼睛的部位是那个类似扬声器的横向结构,但她不敢贸然从纸箱里出去。
她看到它在即将走到自己面前时忽然九十度直角般转身,径直进入了那间放着老式座机的房间里面。
从她的视角看不到它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只能听到一些拿取东西的声响,还有不断走动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它从房间里出来了,但是手上什么也没有。
它开始站在房门前一动不动。
余闲不知道它这是在做什么。
但如果它一直站在这里,那也就意味着她也不能出去,虽然她此刻待在这个纸箱里还算安全,但她总会需要食物和水来维持生命,然而背包却因为太大的缘故被她放在了纸箱外面。
她忽然想到,会不会这个实体是来找她的?
它进了她之前接听电话的房间,却双手空空出来,显然是没有找到它想要的东西。
而现在……
余闲从纸箱的孔洞往外看,发现它也并不是完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偶尔她还能看到它轻微转动头部,似乎正在观察着四周。
如果它是来找她的,那就说明之前的那通座机电话与它有关。
想到那通电话的内容,余闲便觉得当时的情况很像是被定位了一样。
它为什么能知道是这一个房间的座机,又为什么知道她刚好在这台座机旁边?
那现在它知道她就躲在距离它不到五米的纸箱里吗?
余闲脊背出了一层冷汗,纸箱内的空气因为她过于紧张而变得有些闷热,她不得不暂时放弃偷窥那只实体,试图平复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她甚至开始担心因为心跳声过大而被外面的那只实体听见。
过了一会,纸箱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却是直接朝着纸箱所在的这条堆满杂物的走廊而来。
她保持着蜷缩在箱子里的姿势不敢动,头颅以一种十分缓慢的姿势朝着一边转了过去。
昏黄的光线从侧面的孔洞照射进来,为原本黑暗的纸箱提供了一丝光亮,这一次,她没有再将眼睛贴着孔洞看出去,因为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总会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象它正贴在纸箱上看进来的画面。
视野变得极其受限,她看见了那只实体的腿在地上走动,正离纸箱越来越近。
然后,它在她面前停下了。
余闲已经将自己的嘴唇咬到泛白,她做好了纸箱随时会被来自上方的实体打开的准备。
只要它一打开纸箱,她便会立刻从纸箱里冲出去,将放置在纸箱后的唐刀抽出刀鞘来保护自己。
耳边响起了窸窣声,她感觉到整个纸箱正在颤动,随后,她身后的纸箱发出一阵摩擦的声音。
一道玻璃瓶在地上滚动的沉闷声响从侧面响起。
她从孔洞中看到,一枚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玻璃瓶一闪而过。
是瓶中闪电。
余闲听到逐渐变得激烈的电流声,在瓶中闪电从背包中滚动出来后,那只正站在纸箱前的实体骤然后退,往原本来的方向快步离去。
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余闲在纸箱中又等了好一会,直到确认它已经离开了,才从纸箱里出来。
她捡起地上的玻璃瓶,瓶中的闪电光芒微弱,显然为了逼退那只实体花费了不少能量。
她原本是打算尽量不使用瓶中闪电这个道具的,因为它的能力太过逆天,并且它在使用后会有很长一段的虚弱期,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随意使用它的能力。
可是那只实体翻动杂物时,将背包侧面的瓶中闪电翻了出来。
在逼退它的同时,她也因此暂时失去了一个很有用的自保道具。
她将瓶中闪电放回背包,抬眸看向它离开的那条走廊。
这个层级比她想象中还要危险,她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门”。
她开始加快探索的速度,从走廊出去后,又是一个类似于公寓的长廊,她不断地向前探索,周围的景象却给她一种越来越熟悉的感觉。
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她终于疲惫地准备停下来休息,手机屏幕显示时间为凌晨五点半。
拐过一道走廊,走廊外出现的场景让她愕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看起来有些眼熟,不远处有个半掩着的木质房门,看起来很像是公寓的客房。
余闲看向房门外的昏暗走廊,再次看到了堆砌在走廊上的杂物,以及一些用来装家具的空纸箱。
这里实在是与她之前遇到那只实体的地方太像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老式钢琴的演奏声从那扇半敞的房门传了出来。
余闲想要转身逃跑,身体却直直地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看着自己亲手推开了门,然后再次接起房间中间的一部老式座机。
她根本无法控制这种奇怪的行为。
钢琴的音乐声骤然消失,话筒里传出失真般的爆鸣——
“T2ggbXkgZ29kIG……”
一串音调古怪的字母混合着尖锐的笑声从听筒中爆发,在下一刻她徒然松开了手,任由听筒从手中砸落下去。
这台老式座机的电线同样被剪掉了。
听筒砸落在地上,里面的零件发出剧烈晃动的声响,听筒中的声音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余闲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十分紧张。
她转身便想要再次躲进房门外走廊上的纸箱之中,但这次它来找她的速度显然比上次要快了许多。
她踏出房门的一刻,走廊拐角处已经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咯哒……”
如果这个时候再躲进纸箱里,很明显已经来不及了,这种掩耳盗铃的逃避举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余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而将自己的手机投掷进了远处空的纸箱之中,然后反手将自己锁进了房门里。
门外,令人窒息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一声声犹如踩在她心脏上的催命符。
脚步声在这扇门后停了下来。
后室里大部分实体的力量比人类要强大许多,她不敢去相信这扇破旧的木质房门能抵挡住实体的攻击。
她转身看向了房间正中间的那台老式座机。
它明明没有连接电线,却能正常工作。
后室里明明没有信号可以供电话使用,这台老式座机却能接听来电。
她走到放置座机的桌前,抬手去拨动它的转盘。
壹伍零……
在拨出十一个数字后,门外的走廊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手机铃声。
门后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这次却是朝着走廊的方向快速离去。
她听到了杂物被翻找的声音。
余闲的双手微微颤抖,脑海中闪过一个词。
声东击西。
她刚刚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Level -1970(三)
房门外传来手机被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余闲有些心疼被摔在地上的手机, 但她知道此时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如今门外的那只实体被手机铃声吸引,她反倒是安全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后,手机铃声才停止了。
她看向眼前的老式座机, 时刻准备着拨出第二通电话。
如果那只实体还想要打开这扇门,她会再拨一次自己的手机号码, 然后趁此机会逃出去, 拼命最后一搏。
她在赌它被手机铃声吸引注意力后, 会转移目标去翻走廊上的那堆杂物,从而忘记她所在的这间房间。
但她知道, 即便如此, 她也得做出最坏的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门外的翻找声逐渐止歇, 直到她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她的手放在拨号轮.盘上, 就差最后一个数字,这个号码就会成功拨出去。
余闲在等待着, 最后的结果。
门外寂静消失后, 一道整齐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她听到那道脚步声从走廊出来, 经过了她所在的房间的房门前, 然后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无比专注地盯着老式座机的轮.盘。
随后,那道停顿在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它渐渐远离了房门。
她身体站得近乎僵直,直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还在再等一会,她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她不确定它是否真的离开了, 还是像之前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观察着四周。
她干脆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 一边补充能量一边消磨时间。
巧克力是纯正的酒心黑巧克力,里面的夹心带着一点甜甜的白酒味, 外面包裹的巧克力层浓郁醇厚,口感十分丝滑细腻。
大概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她才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缝隙往外看,外面十分寂静,并没有任何人形阴影。
她将巧克力包装揉成一团从缝隙里扔了出去。
纸团在地板上滚动一圈后慢慢停了下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
余闲松了口气,缓缓打开了房门。
她朝着堆砌杂物的走廊看去,昏黄的灯光下,满地都是杂物的碎片,有被撕碎的纸箱,也有一些变成了絮状的塑料垃圾。
她的手机静静地躺在杂物堆中,屏幕上满是裂痕,但整个机身尚且还算完好,不知道是否还能使用。
余闲走过去将手机从地上捡起来,按了好几次亮屏按钮,其碎裂的屏幕才亮了起来。
一则未接来电显示在屏幕上。
来电显示:+6666,██████
除了号码前面的区号以外,后面的数字全成了一堆完全黑色的马赛克。
她尝试用手机的回拨功能打过去,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女声再一次传来。
看来她无法用自己的手机拨打出去电话,但似乎可以用level -1970的老式座机拨打。
她拿上手机再次进入房间,来到那台座机处,毫不犹豫地拨动转盘——
壹壹零。
很快话筒里传来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显然这台老式座机也无法向前厅拨打电话。
她立马又换了个号码——
壹叁伍……
余闲将余景的手机号码背得很熟,得益于余景从来没有更换过手机号。
但令她失望的是,听筒里依然传来了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这说明这台老式座机,应该只能接通和拨打处于level -1970这一层级内的电话。
余闲若有所思,低眸看向手机上的某个陌生号码——
+6666……
这个号码是她刚开始在level 11接到的那通电话,在接通电话后,她便来到了level -1970。
这个陌生号码同样是+6666区号开头,与这台座机的区号一致,但不同的是,它后面的号码数字可以被看到,而不是一堆黑色的马赛克。
+6666区号似乎就是level -1970的区号。
到底要不要尝试拨打这个陌生号码呢?
这似乎是她能够利用这台老式座机拨通的唯一一个号码了。
但她转而又想起当时在level 11接通这通电话时听到的声音。
冰冷而机械,那根本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很明显,这个+6666区号开头的号码对面一定不是人类。
如果不是人类,那就只能是实体。
她不禁想起了刚刚那只实体,它在她接通座机电话后立刻便找到了过来,如果她用这台座机拨打那个号码,很有可能会再次将它引过来。
但它似乎只能定位到座机所处的大概位置,而无法找到她躲藏在了哪里,并且经过她刚刚那番尝试发现,它似乎智商也并不是很高。
或许她可以利用这台座机与所得到的信息做点什么。
余闲纠结了一番后,还是将整台老式座机都塞进了背包里。
她这个举动不亚于将一颗定时炸弹拿在手里,一旦座机响起,她将会再次不受控制地去接通它,被接通的通话所定位。
因此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将听筒与座机本身分开,让这台老式座机陷入占线状态。
老式座机的听筒一旦与座机分开,便相当于她正在使用这台座机拨打电话,而这种时候来自其他的电话是无法拨打进来的。
余闲收拾好背包,背包中的物资本就不少,她又塞了个体积不小的老式座机进去,背在身上的重量比之前要重了许多。
现在是下午两点左右,她已经接近48小时没有睡过觉了,中途虽然也休息过,但都不敢轻易入眠。
刚刚她神经紧绷时,身体自动忽略了疲惫感,现在她放松下来,困意便难以抵挡地覆上了双眸。
她将这间房间的房门反锁,然后将房间中的唯一一个家具抵住房门,再从背包中找出一瓶杏仁水喝完,空瓶被她放置在桌子边缘。
如果有谁想要强行打开这扇门,必然会将抵在房门后的桌子推动,到时候放置在边缘的空瓶便会掉落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她在后室中已经习惯了浅眠,剧烈的声响足以让她从沉睡中醒过来。
余闲拿出瓶中闪电,检查了一下它的恢复程度。
玻璃瓶中的乌云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即便她用手指去隔着玻璃抚摸,它也一动不动。
她在之前的隧道中曾用它逼退过笑魇,但它还未恢复完全,便又被level -1970的实体给翻了出来,再次强行使用能力逼退了实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估计要恢复很长时间了。
余闲将它抱在怀里,倚靠着墙边入睡。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以一种不太适应的视角在一条甬道中逃跑,视线比平时要高了不少,周围的光线十分昏暗,以至于她在混乱中难以看清自己的衣着。
她正努力保护着怀中的一管试剂,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她想不起来这管试剂到底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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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约知道这是个梦。
身后,一只看不清身影的实体不断追赶着她,它发出的声响在整个甬道中回荡,身形大得骇人。
它的动作实在太快,她还未来得及闪躲,便被身后的实体抓伤了手臂。
一阵剧烈的痛感从手臂上传来,她看到了鲜红的血液从手臂流出,但她仍然紧紧护住怀中的试剂。
她忍着剧痛撞进了一扇门。
下一刻她便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她浑身有些冷,梦里手臂受伤的位置仍隐隐发疼。
似乎是……停电了。
余闲借助瓶中闪电微弱的光芒检查手臂疼痛的位置,发现那里并没有任何伤口。
她用指腹轻轻按了按,那一片滑腻的肌肤仍一阵疼痛。
难道是她睡觉时手臂撞到了什么?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向四周,门口处的桌子与桌上的空瓶并没有任何异常,整个空房间内也只有她自己。
这间房间很空,像是未装修完成的样板房,按道理来说她即便是睡觉时手臂乱动也不会撞上任何家具。
她揉了揉疼痛的位置,只得暂时将疑惑放到一边。
喝了一瓶杏仁水后,她将堵在门口的桌子移开,谨慎地打开了房门。
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原本昏黄的灯光熄灭了,静谧的黑暗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毫不留情地卷入其中。
真的停电了。
她查看手机时间,上面显示时间为晚上23点。
也就是说她这一觉睡了九个小时。
余闲很少睡这么久过,或许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但她却莫名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那个梦里根本没有她的身影,甚至她的意识都像是受到了一定的控制,无法做出自己想做的动作。
直到现在,她的手臂依然疼痛不已。
她借助手机手电筒的光继续探索level -1970,离开走廊后不久,她在一处墙体上发现了一具成年无面灵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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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被牢固地镶嵌在墙体上,身体的一半在墙体里面,另一半暴露在空气中。
它还活着,没有五官的面部随着余闲所在位置的变化而转动,动作看起来很像是想要从墙体里逃走,余闲尝试与它进行交流,但并没有什么用。
她离开那面墙体后,来自身后的注视才缓缓消失。
这一层级的无面灵似乎有些不对劲,它们看起来像是没什么自我意识,只会凭借本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在转过几条走廊后,她到达了一个空旷的房间之中,房间另一边有扇门,门框的最上方是一个紧急出口的标志。
那个长方形的紧急出口标志在黑暗中散发着荧绿色的光,当她向它靠近时,能听到稀疏的电流声,并且产生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
她离那个紧急出口的标志越近,那种不安感便愈发强烈,她不由得停了下来,将手机电筒的光照向那个出口标志下方的门。
那扇门看上去十分普通,材质似乎是木质的,门上涂抹了油漆,中间偏右有一个圆形的把手,把手并没有任何锁孔,应该可以直接拧开。
余闲检查了整间房间,试图找到令她感到不安的来源,她并没有发现老式座机,至少现在这里的实体无法通过老式座机来定位到她所在的位置。
墙体依然是泛黄色的,这里空空荡荡,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危险。
但她依旧感到十分不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中骤然响起。
她正开着手电筒,手机铃声响起的一瞬,她下意识将手电筒关上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剩下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芒。
她心脏跳得厉害,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来电显示——
+6666……
是那个之前打给她的陌生号码。
Level -1970(四)一更
电话被接通了……
每当电话响起时, 她都无法控制住自己去接起它的动作。
高度失真的杂音再次传来。
“+6666 **** *** ****”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记住了——”
“HaHAhahahHahHaH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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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是漫长而无止境的忙音。
她手机自带的手机管家似乎将这个陌生的号码识别为了诈骗电话。
但很奇怪的是,手机管家并没有屏蔽这个诈骗电话,而且任由它打了进来。
余闲已经没时间去想这是为什么了, 因为她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定位,它还可以通过手机定位她。
她感到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黑暗中,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仅用了不到五秒,它便已经进入了这间空旷的房间。
她转头望向了远处亮着荧光的紧急出口标志。
那个标志仍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 就好像哪怕她选择从那扇被称作紧急出口的门出去, 门后的世界也不会比现在更安全。
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余闲正准备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突然浑身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今她和另一个实体都在这间黑暗的房间里, 而唯一的光源便是远处的那个紧急出口的荧光标志。
在没有任何声音, 周围也一片黑暗的情况下,它会不会也被那个发光的标志所吸引?
它现在会在哪里?
她发现它自从进入了这间房间后, 脚步声便完全消失了。
此刻, 她根本不知道它会在哪个角落, 又或者她迈出的下一步, 会不会正好撞上它。
她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她必须等那只实体发出声音,以至于她能知道它在这间房间的具体位置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余闲紧张地站在原地,努力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实体的想法也与她一致,它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她从背包中拿出了之前在这一层级中找到的、装了杏仁水的铝制罐头, 将它随意朝着一个方向扔了出去。
铝制罐头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十分响亮, 骨碌碌地滚动着,很快她听到罐头撞到了墙体的清脆声响。
即便如此, 周围仍一片寂静。
她甚至陷入了怀疑中,也许它已经不在这间房间里了?
是她太过警惕了吗?
余闲的手放在背包里,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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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形状与结构让她辨认出了那是什么。
老式座机。
她将手放到背包中的老式座机的轮.盘上,脑海中想象出轮.盘上的那些数字。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
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拨动轮.盘,将一个又一个的数字准确地转动到拨出的位置。
当最后一个数字拨完后,顿了几秒,房间中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手机铃声。
但这铃声却不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余闲抬眸望向了那扇有着紧急出口标志的门。
这铃声,是从那扇门旁边传出的。
那只实体在那里。
铃声如同催命一般一声接着一声,她总算再次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它在黑暗中移动,兴许是因为受到了它自己身上的电话铃声的影响,余闲听到脚步声在朝着她的方向逐渐靠近。
她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它不知道她在哪里,它只是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动,就像她刚刚扔出那只铝制罐头时那样。
但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近在耳边了。
她不能动,绝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要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空间,以防被那只实体给触碰到。
漆黑的房间中,她与另一只实体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
她占了声音的优势,只要她不出声,也不被它碰到,她便永远能够处于暗处,而那只实体却因为一直在响的手机铃声只能处于明处。
微弱的冷风从头顶处拂过,衣料好像被什么东西擦过,这种感觉很轻……几乎等同于没有的程度,但处于精神紧绷状态下的她依然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
它正从她身边经过,与她挨得极近。
她不敢呼吸,生怕会因为呼吸声泄露自己的存在。
耳边的铃声逐渐远离,一点点朝着她身后而去。
这只实体显然已经开始因为找不到她而失去耐心,余闲听到它脚步声变得愈发地重,皮肤摩擦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而明显,它在房间中焦急地来回踱步、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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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逐渐从半蹲的姿态站了起来,从背包中拿出了最后一罐铝制杏仁水。
现在只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可以供她不顾一切冲进那扇门的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小腿的肌肉用力绷紧,目光放在了远处的那扇门上。
脑海中不断演练着在黑暗中如何摆动四肢冲到门边,用右手握住门把拧开的动作。
突兀的一声巨响在房间内响起。
哐当——
手中的铝制罐头被她扔出去的刹那,她同时朝着房门冲了过去!
余闲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此刻她不能再去顾忌什么,任何的犹豫只会加剧她死亡的概率。
她冲到了门边,手腕用力转动门把手,同时耳边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它并没有被那只铝制罐头吸引。
她太阳穴开始突突地直跳,在脚步声来到身后之时,猛然拉开了面前的房门,侧身便往里面挤了进去。
顷刻间,一只干枯的手扒住了正要关上的房门边缘。
它的力气极大,余闲关门的动作硬生生的被拉扯着朝着门内拉去。
她空出一只手,反手抽出唐刀,用力砍在了房门边缘的手指上,唐刀锋利的刀刃仅在那几根僵硬的手指上留下一道浅白的痕迹。
门后的实体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扒门的力道瞬间松了不少。
余闲趁机将门彻底关上。
在门被关上的瞬间,整扇房门从她面前凭空消失了。
目之所及,一轮红色的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中。
远处是无垠的城市,血红色的月光洒落在城市各处,各式城市建筑揉合在了一起,多为小型仓库、商业用楼以及一些看起来空无一人的住房。
一切都是红色的,那并不是一种涂抹于建筑表面的红,因为她依稀能辨认出建筑物原本的颜色,那种红类似于一片大面积铺陈而下的红色月光,它将整个世界渲染为了一层由红色组成的城市。
包括夜空中的月亮。
余闲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因为剧烈运动而止不住地喘着气,此时她却并没有任何劫后余生之感。
因为这里诡异的氛围,以及常常用来代表着危险的红色。
唐刀的刀尖被插在了地上,她大半个身躯都倚靠在唐刀上,红光将少女的整个身体从上到下覆盖得完完全全,她像是也融入进了这片诡异的城市中。
她心跳如鼓,刚刚用过全力的身体有些发软。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散漫的男声:“又有人来到level 11.3了,欢迎你加入红灯区,流浪者。”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却在看清眼前的一幕时陷入呆滞。
在她的面前漂浮着一枚散发着红光的正方体,它正缓缓旋转着,发出令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了?”它问。
她徒然后退,用一种极具警惕性的目光盯着那枚正方体。
它没有跟上来,只是停留在原地,低缓而轻柔的嗓音再次传来:“不用害怕我,你看起来很焦虑。”
余闲沉默片刻,出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很快回道:“我?你可以叫我哥哥。”
她轻笑了声,话语中满是嘲讽:“你以为用余景的声音和我说话,我就会将你认作他吗?”
这枚散发着红光的方块十分古怪,它所发出的声音竟然与余景一模一样,所以刚刚她在听到它的声音时,才会那么惊讶地转过身来。
它语气依然平静:“你当然可以。”
余闲抿着唇不说话,手指却悄悄放在了倚靠的唐刀上。
眼前这个古怪的正方体明显是实体,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它是否是友好的,但它模仿哥哥的声音与她对话,还试图让她叫它哥哥,这种行为让她感到无比怪异。
“好吧。”红色方块发出一声叹息:“那你也可以叫我……‘使节’,我想他们应该是这么称呼我的,那群讨厌我的人。”
它继续说着:“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声音,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换一个声音……”
紧接着,她耳边响起了白鸟的声音。
“这个怎么样?”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余闲忍无可忍,用力拔出了唐刀,锋利的刀尖正对着它:“闭嘴。”
尽管它根本没有嘴可言。
刀尖离那枚自称‘使节’的方块仅剩下几厘米,它没有躲开,依然在半空中缓慢浮动。
她的情绪被它以一种戏谑的方式挑起,一种出奇的愤怒萦绕在她的心脏上。
使节漂浮的动作微顿,随后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整枚正方体掉落到了地上。
在落地的瞬间,它开始疯狂生长起来,那些从它身体内部散发的红光逐渐组成了一个人形,它在她面前长出了四肢、头颅……
红光消失后,一位样貌清秀的少年出现在了面前。
少年启唇轻笑:“如果你不适应我刚才的模样,那现在的呢?”
这声音余闲从未听过,似乎是它自己的。
它低头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带着明显的诱惑:“我还缺少一个‘仆从’,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答应它的冲动。
思想开始不受控制了。
Level 11.3(一)二更
余闲对上它的眼睛, 下意识就想答应。
她用力咬了口舌尖,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疼痛使得她暂时得到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她迫使自己艰难地移开视线, 唐刀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朝着它刺了过去。
刀尖没入了少年形态的使节的胸口处,如同刺入一个坚硬的物体之中, 她看到一束束的红光从刀尖没入的地方绽开, 它胸口处的那片衣料连同伤口变成了碎裂的碎片。
她剧烈地喘息着, 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持续影响着她的判断。
它轻眨了下眼,垂眸看着自己胸膛处的唐刀, 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余闲摇了摇头, 然而又狠心将唐刀刺得更深。
令她感到疑惑的是, 它根本没有躲开她的攻击的意思, 仅仅只是试图再次迷惑她, 让她选择放下对它的敌意。
伴随着耳边传来玻璃破裂的声响,使节的胸口处裂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无数细小的碎片从黑洞边缘掉落下去, 刹那间, 她看到它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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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原本清秀白皙的少年面容, 此刻却冷漠得如同一个假人, 抬手捂住了胸前的黑洞,微蹙着眉看着她。
余闲的心底再次涌现出了一种负罪感,就好像她伤害了一位真正的人类。
“你的能力是蛊惑人心?”她猜测地问道。
转瞬间,它便变回了原本散发着红光的正方体。
“你可以这么想,但是……”
正方体升至了半空中,属于少年的嗓音传来:“你应该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我的‘仆从’们也心甘情愿地愿意追随我。”
它的话音充满了令人信服的能力, 余闲用力咬住舌尖,自.虐般地感受着那股疼痛, 原本纷乱的思绪顿时清晰了几分。
她绝不能受到它的影响。
使节继续道:“偶尔我会像挑选宠物一样,根据他们的强度、个人能力以及关系的持久度选择性地照料他们……”
“成为我的‘仆从’并不代表着死亡,只要你竭力服务、取悦我,我会回馈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它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如同垂钓者抛出一枚新鲜美味的诱饵,吸引着水中徘徊的鱼儿。
“怎么样?”红方块围绕着余闲转了一圈,语调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愉悦:“我想你会喜欢的,我甚至可以变成你哥哥的样子,我可以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被它所蛊惑的少女双眸黯淡无光,扶着唐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脸色苍白无力,似是无法抵抗这种来自精神上的控制。
她张了张嘴,唇色有些发白,有几缕血丝在唇舌之间,看起来极为痛苦。
余闲听见自己漠然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不用了。”
她的潜意识在这种精神控制下不停地挣扎。
漂浮在她面前的使节十分失望,周身散发的红光都弱了几分。
她的声音冷冽:“我不是什么取悦主人的宠物,你这样对待我的同类,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红方块顿在半空,良久,忽然发出刺耳的笑声。
它的身体如同海浪扑在沙滩上的泡沫,在半空中慢慢消失不见。
“我们还会相见的。”
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确认它彻底消失后,余闲终于撑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这里的地面被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感到这具身体已经十分疲惫,思维都因此而变得迟钝。
这种抵御精神上的控制的消耗让她很快产生了困意,但舌尖传来的刺痛又在时刻提醒着她,她还不能睡,至少不能就这样睡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这里的环境和level 11 无垠城市很像,但所有的一切皆被蒙上了一层红光,四周寂寥空旷,楼宇折射出的红光污染着夜空。
红灯区……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一层级的名字,拿出手机查找关于它的资料。
但不知为何,她查到的关于level 11.3的资料上只写了这么一句话:黑暗之心,将至之灾。
下面是一大片的空白与乱码,显然这一层的资料被刻意修改抹去了。
她休息了一会,打开了论坛app,找到上一次给那位名字为我命油我不油天的用户的评论留言。
她之前在评论里提醒,关于那位失踪女孩的事情,推测失踪的女孩很有可能同她一样掉入了后室,评论得到了回复——
【我命油我不油天 回复:根据你的推断,我们查询了监控,她本人的确是凭空消失的,当时的情况我也了解清楚了,她是在过马路时突然从斑马线上失踪,因为那条街道人流量少,她失踪时并没有人发现异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然和她与余景的情况很像。
他们进入后室都是无缘无故地消失在了原地,就像游戏里的穿模后卡了bug一样。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位失踪的女孩已经来到了后室。
但她也没有办法为其提供帮助,只能希望那名女孩能成功抵达EL3A办公区,早点与她的母亲团聚。
既然后室吞入了这么多的人类,为什么它仅仅只是出现在一小部分人的视野中,成为了网上的一个不温不火的怪谈呢?
余闲回忆起余景失踪后的那段时间,留给她的线索仅仅只是一段哥哥凭空消失的监控视频,除此之外,就连警方都找不到任何线索。
而她也尝试过在网上发布关于余景的寻人启事,但很奇怪的是,所有关于余景的寻人启事,流量都很小,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如同被刻意限制了流量一般。
因此整整两年她都没有任何关于余景的消息,她甚至都不知道后室这个怪谈的存在。
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碍这个怪谈的传播,不让它步入社会上所有人的视线中。
她忽然想到了能够篡改代码,修改那些后室资料的派对客。
它们拥有很高的智商,甚至能够通过论坛上的蛛丝马迹找到她在哪里,有没有可能是那些类似派对客的敌对实体,在背后操纵关于后室怪谈的传播途径呢?
它们不想让后室步入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因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人类的探索欲与创造天赋是无穷无尽的。
余闲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如果这是真的,那就相当于她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之中,一边是苦苦寻找真相的人类,而另一边则是背后操纵真相的整个后室。
她不由想起那张有着爸妈署名的实验记录。
或许这件事比她现在想的还要复杂,她不知道父母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起身看向远处通红的天空。
空气中有一种沉闷绝望的情绪蔓延,昏暗的天空加剧了这种压抑感,使得她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余闲顺着空旷的街道走,沿途的所有建筑内部都是空的,无论是商店还是居民楼,里面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与家具。
走过街道后,前方有一条黑暗的小巷子,里面一片漆黑,她不得不将手机电筒打开,扶着巷子斑驳陈旧的墙壁往深处走。
前行一段路后,她在这些墙壁上发现了一些不太明显的刻字,有一部分是她看不懂的语言,还有几句是中文——
【后面。】
【只能一直走,一直走,不然……】
……
她无法理解这些文字想表达的意思,但依旧提高了警惕,她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昏暗,潮湿阴暗的墙壁,与远处巷口渗透进来的微弱光芒。
她觉得这条巷子有些过于狭窄了,它的宽度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
有时她会将手机电筒照向自己的身侧,也就是那片空着的区域,出于在level 2.1 混凝土洞穴里的心理阴影,她一点也不希望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黑暗处,会突然出现什么未知的东西。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在狭窄的小巷中,那道身影笔直着站着,他的脚尖贴着墙边,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墙上,背影看上去是一位人类。
余闲很快走到了那道身影的身边。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离得近了能听到一些奇怪的话语。
“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回家……”
“跟着……跟着走……”
“……”
她不敢打扰他,只觉得这位看起来年轻的男人有些精神不正常。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短句,哪怕余闲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她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小巷里,他也对此毫无反应。
更何况,哪个精神正常的人类,会在后室中的一条完全黑暗的小巷里面对着墙站着,然后低声自言自语呢?
她快步经过了他身边,径直朝着前方离去。
幽深昏暗的巷子内,她加快步伐走着,手机电筒发出的光亮不断晃动,身后隐约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可那呼吸声……从未消失过。
无论她走出了多远。
她越走越快,手电筒的光亮越来越乱,心底慌乱的情绪化为了急促的喘息,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了。
前方的巷口出泄露出微弱的红光。
在彻底走出这条巷子后,她站在被红光笼罩的废墟之中,终于缓缓转过了头。
身后是那条昏暗的小巷,在靠近小巷出口的地方,那位原本面对着墙壁的年轻男人一步步地跟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很脏,皮肤是死人一般的灰白,眼珠呈现出十分不正常的红色。
他正对着她咧开嘴笑。
Level 11.3(二)
眼前的场景过于诡异, 余闲与站在巷子口的男人对上目光,对方通红的眼珠微微转动,眼珠里面倒映出她与身后的那片废墟的影子。
他的确是在对着她笑, 但却没有笑出一点声音。
余闲不想与他有任何交流。
她转身快步走,眼前的废墟似乎是一栋废弃的居民楼, 各种残垣断壁、锈迹斑斑的钢筋倒在地上, 以至于她不得不抬高步伐去跨过那些障碍。
身后的男人也跟上了来。
他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每当她回头看时,他总是会对她露出那个笑容, 就好像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仅仅只是刚好与她同路而已。
但这种“跟踪”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尝试停下来, 与那个男人交流, 但对方依然只是对着她笑, 哪怕她对他说一些威胁的话语,他也不为所动。
在经过那栋废弃的居民楼后, 她的身后又多了两道身影。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跟了上来。
她们身上看起来也脏兮兮的, 与刚刚那个年轻男人一样。
他们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每当她回头时都能收获到三个神态各异的笑脸。
“跟踪”她的人数上升到了三人。
余闲不得不加快步伐跑了起来。
压抑的红光将眼前所有的建筑覆盖, 这里永远都是夜晚,无垠而空旷的城市犹如一只蛰伏的巨兽,它瞪大双眼,静静地看着她在不安中挣扎求生。
她跑得越来越快,脚下的步伐迈得很大,呼啸的风声经过她耳旁, 长发被风吹拂了起来, 在一片红色的废墟中,她拼命地奔跑, 所经过的每一片区域的建筑里都站着无数的人影。
那些人影皆是人类,他们面带笑容,加入了“跟踪”的队伍,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跟着她……一直紧跟着她。
而在余闲的身后,“跟踪”的队伍逐渐壮大,浩浩荡荡地形成了一群黑鸦鸦的人头,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笑容。
她终于停了下来,身体的体能几乎消耗殆尽,但依然没能甩掉身后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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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闲缓缓回头,对上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止步于她身后三四米处,其中有几位看起来身体较为干净,衣着明显比其他人要整洁许多。
她不由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只实体——使节,它曾说过它偶尔会从‘仆从’中挑选宠物,然后精心照料他们。
这些人类……会不会就是被使节所蛊惑的‘仆从’?
她仔细观察他们,发现他们似乎没有自我思想,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又或是年过中旬中年人,所有人的面部肌肉都十分僵硬,哪怕他们一直在笑,那笑容也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和幸福,十分虚假。
余闲试着朝着人群的方向走近,然而他们只是以同样的速度后退,自始至终都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即便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未曾伤害过她,但她也并不喜欢这种被跟踪的感觉,他们成群结队地跟着她,到底有什么意图?
她看向前方,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窄,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宽阔的马路与街道了。
她似乎在一点点接近一个敞开的牢笼,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危险,但越往里走,便越没有更多的选择。
前方的岔路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一条被两边高大的墙壁挤兑在中间的小道。
他们跟在她身后,堵住了所有的退路,逼着她走上那条小道。
余闲停在了原地,回头看向那群人类,目光掠过他们一个个灰白的面孔,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低垂着头的身影上。
“他”站在那群人类的中间,看不清面容,前面是几名身形高大的男人,几乎将“他”的整个身体全都挡住了。
“他”也与周围的人类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独没有抬头。
黑色的碎发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整张脸遮掩地严严实实。
余闲朝着人群的方向走了一步,这一次那群始终跟在她身后的人类没有退后,他们像是下定决心要将她堵在这条小道上的入口处。
他们在以这种方式逼迫她进去。
她当然不可能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
她抽出唐刀,一步步走到了最前面的那个人面前。
那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她右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人脸上的笑容出奇的相像,长相也有些相似之处。
女人应该是小女孩的母亲,她提着唐刀靠近女人时,看到她灰白肮脏的脸上流出一抹泪痕。
那双红色的眼睛是湿润的,里面饱含恐惧痛苦的情绪,女人用那样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余闲,脸上却依然是不合时宜的笑容。
她根本不开心,她在害怕、在恐惧,在告诉身前的少女,她一点也不想这样做,更不想带着自己的女儿跟踪她。
“你被控制了,是吗?”余闲看着女人的脸,语气平静而温和。
瘦弱的女人对于她的话语没有一丝反应。
她又蹲下身,去看女人身旁的小女孩。
小女孩头上扎着两条小辫子,衣服比女人身上的要整洁得多,但依然有些肮脏的污渍,显然是许久都没有被好好打理过了。
女孩的脸上也是一道道风干的泪痕,她睁大眼睛看着余闲,瞳孔随着她蹲下的动作微微瑟缩。
余闲发现女孩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似乎十分害怕她。
不仅如此,她站起身来看向其他人,所有人在看向她时,目光都带着一种恐惧,那种恐惧是对于她本人的畏惧。
她将目光放在了人群中间的低着头的少年身上。
余闲轻轻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一点点地挤入人群。
她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能感受到许多的注视,在她前方的人死死地盯着她,身侧的人斜着眼珠盯着她……
她尽量忽视这种注视带来的不安感,面色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如同在暴风雨中航行的小船,竭尽所能地控制着即将侧翻的船体。
最后,她终于走到了那名低垂着头的少年面前。
“他”比她要高了不少,但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她需要蹲下身去看“他”的面容。
余闲没有蹲下,直接用唐刀的刀鞘抵在“他”下颌骨上,逼着他抬起了头。
那张冷漠清秀的脸庞进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他”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之前曾试图利用精神控制过她的实体。
使节对着她露出笑容,它看起来很高兴:“你居然发现我了,你发现我了!”
余闲知道唐刀无法杀死它,她将刀身横在了自己身前。
少年形态的使节看起来与人类很相似,但那双漆黑的眼睛从某个角度看时,会折射出暗红色的光芒。
“怎么样?”
“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成为我的‘仆从’?”
它在她面前突然消失,随后出现在了她身后,几乎是贴着余闲的后脖颈说话。
它的话语十分具有蛊惑力,余闲再次感受到了来自精神的压迫感,她艰难地控制着思绪,努力抵御那种迫使她臣服的感觉。
她没有转身,语气有些僵硬:“像他们一样吗?”
使节轻笑出声:“当然不是,你看啊,他们太听话了,有时候我会觉得太听话的‘仆从’很无聊。”
它以一种评价商品的语气说着:“他们的笑容太僵硬、恐惧太千篇一律,他们每个人都屈服于我,畏惧于我,不像你……”
它话语微转,尾音微微上扬:“你多有趣啊,你在痛苦中沉沦,我看到了你无比割裂的过去,挣扎中消耗生命力的模样太吸引我了!”
使节越说越兴奋,它甚至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一枚散发的红光的正方体悬浮于人群之上,那些代表着危险的光芒朝着各处疯狂溢散。
它能看到她所有的过往,能看到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每一个人,这些都成为了它蛊惑人心的工具。
余闲想了一会,忽然道:“我成为你的‘仆从’,你就会放了他们吗?”
使节沉默着没有回答她。
“毕竟他们这么无聊,”她话语中甚至带了点嘲讽:“你只需要我一个就够了吧?”
过了半晌,它才回答:“也可以。”
她感到有些诧异,但随后又面色恢复正常:“那你先放了他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要它无法成功蛊惑她,她就不会受到精神控制,她并不知道成为‘仆从’会发生什么变化,但使节一定有能力收回对他们的精神控制。
“不行,”它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得先成为我的‘仆从’……”
它拥有足以匹配人类的智商,同时它也知道人类那些阴险狡诈的套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闲有些失望。
她的确想要依靠欺骗来救下那些被控制的人,但显然它识破了她的想法。
红方块继续道:“只要你成为我的‘仆从’,我就可以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比如你的哥哥。”
余闲怔愣一瞬,随即耳边响起了它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但代价是,你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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