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52(一)
随着一只只棕色怪物被她脚下的巨大龟壳撞飞, 眼前浮现的积分提示也在不断增加。
余闲坐着的龟壳在将所有怪物全撞完后,又朝着前方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从龟壳上下来,眼前是一片广阔的水域。
在水域旁边立着一块木牌, 上面写着——
【你可以选择浑身湿漉漉地找到海底的宝箱。】
她来到岸边,透过清澈见底的水域往下看, 可以看到一些破旧的绿色管道, 以及长着翅膀的鱼类。
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 只有选择下潜。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距离她吃下无敌星已经过去了八分钟, 还剩七分钟的无敌时间。
无敌星的道具介绍上面仅写了它无法防止岩浆或毒液的伤害, 但并没有说明潜水会不会因为缺氧死亡。
余闲将手机放回背包, 把军用防水背包关上, 然后带着唐刀跳进了海水中。
她鼻尖闻到了一股甜杏仁的香味, 舌尖舔过沾了海水的唇瓣,尝到了熟悉的杏仁水的味道。
整片海域居然是由杏仁水组成的。
她深呼吸后, 开始尝试下潜。
海底散落着一些金币, 她游过去将其一一拾取, 在距离她一米左右的右上方, 一只长着翅膀的鱼朝着她俯冲而来。
在海底里,她的动作因为水中的阻力而变得十分迟缓,哪怕用唐刀去阻挡那只朝着她俯冲而来的鱼,却也慢了一步。
但那只鱼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余闲也借此看清了它的长相,那似乎是一只长着翅膀的河豚。
它在穿过她的身体后, 变成了泡沫消失了。
【+1000】
处于无敌状态的她似乎本身便会对这些敌对怪物造成伤害, 当它攻击她的时候,不仅没能杀死她, 反而因为身体死亡消散在了她面前。
余闲趁着无敌状态时间继续向前,一连杀死了好几只杏仁海水里的鱼后,终于来到了整片海域的尽头。
她在尽头处找到了一只漂流瓶,瓶子里写着一段文字——
【你可以向公主问一个问题,她将会告诉你答案。】
她拿着漂流瓶上了岸,不远处是一座由砖块堆砌的高山,浑身湿漉漉的余闲一步步走上去,来到了山顶。
远处有一面旗帜,她需要跳跃过去,从旗帜的最高点往下滑落到底部,而旗帜旁边立着一座城堡。
余闲的目光落在的城堡顶部,那里站着一位穿着粉红公主裙的女孩,但女孩没有五官,只有一头金色的长发。
她从高山上一跃而下,双手抱住了旗帜的最顶端,然后滑行下去。
整个旗杆是光滑平整的,但因为无敌星的持续效果时间已经过了的缘故,她感觉到与旗杆摩擦的皮肤传来一阵灼痛感。
全身湿透的身体被冷风一吹,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余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处的城堡上面,“公主”低着头趴在城堡的砖栏边,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面对着她的方向。
直到她走到城堡底部往上看,才看清那位所谓的“公主”是什么。
那是一只女性无面灵,它穿着一身华丽的公主裙,原本黑色的长直发此刻却被染成了金色,无面灵的双手被两条锁链束缚在了城堡楼顶。
余闲走进城堡,濡湿的脚底踩在城堡里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整座城堡的内部十分空旷,没有任何家具,她顺着旋转楼梯走上了城堡天台。
那里站着一道背对着她的人影,公主裙蓬松拖曳在地,两条锁链因为转身而发出难听的哗哗声。
这和余闲预想中的结局不一样,《超级马里奥兄弟》里的公主不应该被困在城堡上,也不应该是一只无面灵。
她走到它身后三米远的距离后停了下来,与无面灵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对视。
它似乎是看到了她手中的漂流瓶,然后蹲下了身,用红色的液体在地上书写着什么。
余闲走近了些,这才看清地上的字迹。
那是一行笔画歪歪扭扭的中文——
【你赢了,作为通关奖励,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她有些不知所措,无面灵在她看完那行字后,便用裙摆将地砖上的中文擦去了。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扮演“公主”的无面灵的裙底,满是肮脏的暗红色污垢,而那些被它用裙摆擦去的文字,很像是用血液书写的。
无面灵在擦去文字后,又直起了身,伸手理了理裙摆后,将满是污垢的裙摆里衬隐藏进了外裙里。
它又恢复了那个端庄洁净的“公主”形象。
余闲看着它不说话,心底却越来越没有底气,她甚至不敢再靠近那只无面灵一步。
可以向它问一个问题……问什么都可以吗?
她有些怀疑,但既然是通关奖励,应该不可能是假的。
站在城墙上的“公主”静静地等待着她,它就那样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年久风化的雕塑。
余闲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出声。
“我想要知道……怎么才能离开后室?”
她没有询问关于哥哥的事,而是直接问了怎么才能离开后室,她克制住了想要询问哥哥的冲动,用理性去强迫自己问更有价值的问题。
客观上来说,比起找到余景,更重要的是如何离开后室。
但在问出这个问题后,余闲的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强烈的愁绪,就好像一块压在她心口的大石头,让她难以喘过气来。
她在两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中,选择了最为有价值的那一个,但却根本不期待答案,一旦她知道了怎么才能离开后室,又根据方法离开了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哪怕是回到了前厅,余闲依然是一个人生活,失踪的哥哥永远也不会被找到,她与亲人永远也无法相遇,而那些一个又一个困扰着她的谜团,将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永远埋葬在这里。
远处的无面灵如同卡壳了一般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将手指伸进一旁盛着鲜红液体的铁桶中,在地上写下几个字——
【换一个问题。】
换一个问题。
她看着这个回复,有些呆愣,意思是它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后室?还是不能告诉她答案?
余闲看着它将地上的文字擦去,轻声出声问:“那我想要知道,哥哥他到底在哪里?”
问出这个问题后,她忽然感到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消失了,而整个后室对于她来说竟然没有那么可怕了,如同走夜路时凭空出现了一盏灯,照亮了她所畏惧的黑暗。
无面灵微微点头,随后在地上写下了四个字——
【你的梦境。】
余闲看着这个答案皱紧了眉。
她还想要再说什么,下一刻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迫着闭上了眼。
久违的眩晕感将她全身上下包裹了起来,黑暗如同一双捂住双目的干枯手掌,余闲仿佛在睡梦中又回到了level 2.1混凝土洞穴里与白鸟最后分开的那一刻。
一种失重感传来,她见到了十分怪异的一个片段。
她以上帝视角看到了一位与余景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他正坐在一张病床前,神情十分憔悴,一把水果刀被他紧紧攥在了手里。
而病床上的人的胸口处,有一个可怖的伤口。
余闲试图看清病床上的人的脸。
无论她怎么努力,视角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也看不清被隆起的被子遮挡住脸的人。
她越来越焦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再看不见那张脸,就要离开这里了。
直到坐在病床边的青年抬起手的一瞬间,他忽然动作停顿了一下,余闲看到他的掌心之中极快地闪过了一枚月亮形状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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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景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印记,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又伸出另一只手对比查看,脸上的神情很是疑惑。
然后他站了起来,将盖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的被子扯了扯,露出被遮盖在被子下方的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余闲惊愕地发现,那张脸——赫然是她自己!
她喘息未定地惊醒,却发现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而她此刻正坐在一间阴暗的教室内,教室四周的窗帘全拉上了,周围是一群看不清脸的学生,他们坐在课桌上,身形僵硬笔直,每一个人都紧紧地盯着讲台上的老师。
余闲低头看向自己,她面前的课桌上放着几只笔与笔记本,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写有一行不属于她的字迹的潦草文字——
【不要惹怒巡视的校长。】
她没有课本,但可以偏过头去看一旁“同桌”的课本,课本上的文字她根本不认识,似乎并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但书页上有一张清晰的图片——
那是一只白色的鸽子,鸽子的喙部叼着一根纤长的橄榄叶,正张开洁白的羽翼在空中肆意翱翔。
余闲认出了那只鸽子在前厅代表着什么,是象征着爱与和平的和平鸽。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听到讲台上的老师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老师的声音十分呆滞僵硬,甚至无法分辨男女,如同机械般一字一顿地说道:“余、闲。”
她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
“书、上、讲、了、什、么?”
余闲这才意识到,她现在在后室里,这里根本不是前厅的教室,而讲台上的老师也不可能是真的老师。
她抬手摸了摸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答那位“老师”的问题。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了一道冰凉的目光,从靠近走廊的窗边死死地盯住了她。
余闲侧过头去看,发现遮挡住窗的窗帘并不严实,露出了一条一根手指宽的缝隙,而那条缝隙后面,有一只眼睛正隔着玻璃看着她。
头皮发麻的感觉从天灵盖窜入了脚底,她急忙收回视线,努力做出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模样。
因为本就对有着敏感的直觉,余闲此刻感到十分危险,那只躲在窗帘后面窥探她的眼睛,就像是走夜路时跟在身后的监视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
【不要惹怒巡视的校长。】
教室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余闲是除了讲台上的老师以外,唯一一个站着的人,这让她感到自己在这间教室里显得很突兀。
老师僵硬的声音再次重复响起:“书、上、讲、了、什、么?”
书,她根本没有书。
余闲回想起刚刚在同桌上看到的和平鸽,斟酌着回答:“爱与和平?”
话音刚落,所有的“学生”蓦然间齐刷刷地转动头颅,用看不清脸的面部看向了她。
Level 52(二)
她看不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但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那一张张灰白的面孔,在阴暗的教室内盯着她, 仿佛她刚刚回答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余闲身体站得笔直,脊背紧绷着, 目光落在了教室的门上, 门没锁, 是虚掩着的,显然她可以从门口逃出这里。
她默默估算着从座位到门边的距离, 以防这群古怪的“学生”和“老师”突然发难。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 在短暂的寂静过后, 讲台上的“老师”竟然抬手示意她坐下。
她听到“老师”僵硬的话语:“回、答、正、确。”
余闲跌坐在座位上, 心跳还没平复, 她用力呼吸着冰凉的空气,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这个地方十分古怪,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哪个层级, 从她通关以后, 那个噩梦便扰得她心绪不宁, 她总觉得在level 40里“公主”的回答是想要提醒她什么。
哥哥当然不可能存活在她的梦境里,也就是说,“你的梦境”一定是指的别的什么。
她看向靠近走廊的窗户,窗帘缝隙里的那只眼睛已经消失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不见。
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老师离开后, 余闲才拿出了手机, 开始在手机里的资料中搜索有关这一层级的资料。
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名为level 52 学校大厅的层级资料——
【level 52 学校大厅:level 52是一个一百英里长的高中大厅,大厅两侧有储物柜, 随处可见摄像头,这里还存在着监控室,千万不要被大厅的门所蒙蔽,因为门只会通往另一个大厅。
该层的实体目前仅有三种存活——教师teachers、校长The Principal和学生Students,请不要激怒他们,否则将会有可怕的后果。】
看到这里,余闲莫名想到了刚刚实体“老师”的点名,如果她没有回答正确“老师”的问题,是否就会因此激怒老师?
而窗帘后面的那只眼睛……很明显是人类的眼睛,对此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躲在窗帘后面窥探的是一名和她一样的流浪者,而另一种可能却是,躲在窗帘后面的根本不是人类,而是资料上所说的那名“校长”。
她扫向眼前的笔记本——
【不要惹怒巡视的校长。】
她认为躲在窗帘后面窥探教室的,是校长的可能性更大,而笔记本上也写了“巡视的校长”,校长当时应该是在走廊上巡视,并正好从窗帘的缝隙里窥探教室的学生。
而也正是在那时,余闲被讲台上的“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
想到这里,她仍然有些后怕,“老师”与“校长”都是实体,如果她回答问题错误……哪怕她能成功地从教室里跑出去,在外面等待她的也只会是另一个实体——校长。
至于实体学生,它们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威胁。
好在即便她看不懂那本被同桌拿在手中的课本,却认得出那张和平鸽的图片,并且通过图片猜测出了那页书页的内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为什么会是和平鸽呢?
她感到十分突兀,和平鸽的图片出现在后室里,并且还是在教室里的书本上,都显得很不正常。
手机上关于level 52学校大厅的资料还有一部分——
【享乐战争The Fun War:该战争在2020年9月6日至7日发生于level 52,其为派对客与扫兴客之间的一场决战……】
后面的资料被恶意修改了,只剩下一些漆黑的方块███代替了文字,余闲跳过这些乱码方块,直接看向了资料最后一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杀死了所有的敌人,这难道不值得开一场庆祝派对吗?=)】
她打了个寒战,手机从手中滑落了下去。
最后这段文字的语气明显与前面资料上的文字不一样,但这段文字的内容……
她知道,扫兴客还没有灭绝,因为扫兴客01还活着,但或许也仅剩下扫兴客01了,她忍不住对这段被修改的文字感到恐惧。
课间时间很快过去,上课铃突然响起时,走廊外传来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响。
教室里的学生坐得笔直,每个人都面朝着黑板一动不动,除了余闲。
她在走廊外的“老师”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弯下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机。
还没等她将手机藏进背包里,便见到门口的老师直直地朝着她走来。
余闲的神经紧张到了极致,许多思绪在此刻疯狂从脑海中划过。
她没有任何侥幸心理,“老师”在这种时候向着她的方向而来,显然绝不可能是因为她身边的学生,那些学生甚至都不是人类,在余闲刚刚将手机拿出来查找资料的时候,她周围的学生对于她的举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只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刚刚“老师”推门而入时,她虽然及时捡起了地上的手机,但根本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坐稳在座位上。
“老师”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短短几秒的时间内,从教室门口走过来的“老师”已经距离她仅剩两米不到的距离,而余闲此刻却假装坐得笔直,即便她装得再像,“老师”依然没有改变方向。
在前厅里的大部分学校都不允许带手机,让她感到危险的是,那么后室里的“老师”在发现她手上的手机后会不会因此被激怒。
就在“老师”距离她的座位还剩下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她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右手握拳放到了唇边,用力咳嗽了一声。
因为咳得太过用力,她的腰甚至因此朝着课桌的方向弯曲,整个人差点趴在了课桌上。
而在她重新坐直身体后,“老师”停在了她的座位旁,向她伸出了手。
“拿、出、来。”这句话简直如同一场噩梦。
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
余闲脸上挂着罕见的笑容,声音又乖又轻:“老师,你在说什么?”
她不擅长演戏,但此刻不得不演。
“老师”的动作明显顿了一瞬,僵硬的语句再次传出:“手、机。”
教室里安静极了,所有的学生都转过了头,将看不清面部的脸对向了余闲所在的方向。
但诡异的是,他们的身体仍然保持着面朝黑板的姿势,仅转动了脖颈,如同一具具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的人偶。
余闲恨不得跳起来逃跑,却又硬生生忍下了冲动,她在“老师”的注视下摊开双手,做出放松的姿态:“老师是不是看错了?我根本没有手机啊?”
她的两只手掌上的确什么也没有。
一只冰凉的手贴着她的皮肤伸了过来,那股阴冷的寒意让她感到战栗,“老师”什么也没说,直接开始搜查她的衣服口袋。
她的军用背包原本应该被放进课桌里,但课桌装不下这么大的背包,余闲只好将它挂到了靠着走道的课桌外侧。
那个位置正好是“老师”推门而入就能看到的区域,因此她根本不敢当着“老师”的面将手机放回背包里。
而“老师”显然也知道她不可能将手机藏进背包里,它没有搜查背包,而是将头从脖颈上弯折了下来,直接伸进了她面前的课桌里面。
课桌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余闲被眼前的“老师”吓得不轻,她极力保持着镇定,呼吸却忍不住变得急促。
因为“老师”的脖颈,正如同橡皮泥一样拉伸变长,正颗头颅就这样从拉伸的脖颈上垂吊了下来,头发如同瀑布般拖曳在了头顶下方。
它的脑袋倒挂在脖颈上,面朝着她面前的空课桌寻找着手机。
实体脆弱的脖颈就在她眼前,她很想趁此机会做点什么,试试能不能杀了眼前的实体。
但余闲还没有动作时,“老师”便已经检查完了她的课桌,头颅又安安稳稳地回到了身体上方。
它没有找到手机,转身若无其事地走了。
坐在课桌前的余闲松了口气,在“老师”转过身去时从同桌课桌里拿出了手机。
她甚至还看了一眼这位同桌,它和教室里其他的学生一样,已经将头转了回去,面朝着黑板一动不动。
铱驊
见它没什么反应,余闲才彻底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铃响起,余闲混在一群学生中背上背包走出教室,在与“老师”说了再见后,来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她沿着走廊一直走,发现两边也有许多常规的教室,并且不断有看不清面部的学生从教室里出来。
她曾试过打开教室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但窗户却根本无法被打开,也无法被破坏。
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后,走廊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余闲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一间教室与其他的不太一样。
她来到那间看上去明显破旧的教室门前,手指刚触碰到了门,教室门便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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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锁。
里面一片狼藉,有许多暗红色的血渍呈喷溅状干涸在墙体上,课桌和座椅残缺凌乱,十几只干瘪的气球被绑在堆叠的课桌上。
就连她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凝固着一层厚厚的血痕,就好像这里曾经血流成河,灰尘混合着血液随着时间慢慢凝固在了教室地面一般。
尸体腐烂的臭味弥漫在整间教室里,但从她的角度看整个教室,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具尸骨。
余闲看向了身侧的黑板。
上面用英文写着一行字——
“战争已经结束了=)”
她轻声翻译道。
Level 52(三)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血腥味, 黑板上潦草的英文仿佛在得意洋洋地宣告着什么,她脚下踩的每一寸地板都铺满了干涸的血液。
窗外天色已晚,教室内越来越阴冷。
余闲站在黑板前, 凝望着黑板上的字迹,心情愈发沉重。
她之前已经知道了在level 52发生过享乐战争, 但并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具体情况, 而现在, 黑板上的文字与教室内的情景让她意识到了享乐战争的惨烈程度。
拿出手机,余闲打开了论坛, 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想要发帖问扫兴客01关于享乐战争的事, 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去开口。
这场战争最后的胜者显然是派对客, 而最终扫兴客的结局却被资料记录为在战争中集体灭绝。
这样悲难的过去, 竟然都是扫兴客01曾经经历过的, 而它却一点也没有提及过。
正当余闲犹豫的时候,走廊上忽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那声音并不是高跟鞋发出的, 走廊上的脚步声还混合着叮当作响的撞击声, 就好像出现在走廊上的人腰间挂着一串钥匙, 随着他的走动发出碰撞的声响。
随着走廊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道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明显是冲着这间教室来的。
教室的大门还敞开着,余闲就站在距离门口不到三米的位置,她看了一眼敞开的门,现在再去关上教室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放轻了脚步,快速矮身躲到了中排的一个课桌下面。
没过几秒, 门口便出现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从余闲的角度看不见黑影的头部, 且教室的光亮很暗,她也看不清黑影的具体样貌。
这扇教室的门原本应该是虚掩的, 她将门推开进入教室后,根本没来得及把门关上。
如果门口的那道黑影知道这扇门的状态,而此刻门却开着,它一定会怀疑有谁进入了教室里。
余闲并不认为她现在躲藏的地方很安全,躲在课桌下面其实很容易被找到,但当时并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去挑选躲藏的地方。
教室里能躲藏的地方本就少,除了躲在一些堆叠翻倒的桌椅后面,就只剩下讲台下方和课桌下方了。
这三个地方,讲台下方靠近门口,而桌椅后面又容易被找到,于是她选择了躲在课桌下面。
她看到黑影朝着前方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那道站在教室门口的黑影手上忽然亮起了一道刺目的手电筒光亮,光亮直直地往着教室内照射了进来。
余闲这才借助光亮勉强看清了门口站的黑影长什么样。
那似乎是一具中年男人的身体,它的肚子十分肥硕,整个身躯呈发福状态,上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的最上方的两个纽扣已经崩开了,而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装裤。
手电筒的光在整间教室内来回照射,好几次都路过了她所躲藏的课桌下方,但好在它并没有发现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闲发现它衬衫前还别着一个小型的铭牌,上面用英文写着The Principal的字样。
这个单词她在手机里的资料上见过,是校长的意思。
“校长”并没有继续往教室里走,它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胡乱地用手电筒往教室里照了半天后,它从裤子上掏出了一串挂在腰间的钥匙。
余闲仍躲在桌底,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手机,然后动作轻悄悄地将手机倒放在了地上。
借助手机摄像头,她看到了“校长”脖颈以上的头颅。
那是一颗十分恐怖的头,它的半边脑袋像是被谁用利器狠狠削去了,只剩下另外半边,而脑袋被削去的断面,被新长出来的皮肉所包裹,那片断面的皮肉是暗红色的,表面凹凸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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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脸上的五官依然与那些老师同学一样,根本无法被看清,但余闲此刻也不想看清它的具体长相。
被削去了一半的头颅,竟然还以这种方式活着,她紧紧抓着手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刻,她便见到“校长”退出了教室,将这间教室的门关上了。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时,余闲才意识到,它用钥匙将这间教室的门锁了起来。
而她现在被彻底困在教室里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教室里原本就拉着窗帘,此刻更是昏暗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余闲没有立刻从课桌底下出去,也没有打开手机电筒,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
“校长”在锁了教室门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走廊上也没有任何脚步声传来,显然它并没有真正地离开。
她躲在教室正中间的课桌底下,从课桌底下往外看,正好能看到靠近走廊的那排窗户,窗户的窗帘已经被血液彻底染得暗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窗帘遮挡得并不严实,她隐约看到了窗帘缝隙里闪过一道高大的黑影。
它还在那里。
幸好她刚刚没有在它锁上教室门后立刻从课桌底下出去,不然就会被躲在窗帘后的“校长”发现了。
又过了几分钟,走廊上才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钥匙碰撞的清脆声音慢慢走远。
她仔细观察每一扇靠近走廊的窗户,直到确认了再没有任何躲在窗帘后的身影,才从课桌底下出来。
打开手机手电筒,整间教室在手机电筒的光照下显得愈发阴森恐怖起来。
到处都是暗红干涸的血痕,她发现在不起眼的墙角还有一些血色的手印,就好像曾经有谁在这个地方满身是血地挣扎着想要扶着墙站起来。
余闲走到教室门前,用力转动门把手。
果然被锁死了,教室门根本无法被打开。
只好拉开一个看上去较为干净的座椅坐下。
看来今晚她只能在这间发生过战争的教室里休息了,而她还不知道的是,明天“校长”是否还会来打开这扇教室的门。
但此时有一个十分值得注意的疑点,那就是为什么那位“校长”实体,明明怀疑教室里有人,却不直接进入教室来搜索呢?
明明只要“校长”进入这间教室,稍微仔细搜寻一下,便很容易发现躲在课桌底下的余闲。
但它只是在教室门口用手电筒的灯光巡视,不肯往这间教室内走一步。
难道这间教室里有什么让它不敢进来搜寻的东西?
想到这里,余闲莫名感觉到后背升起一阵凉意,她缓慢转过了头,将手机手电筒的光打向身后。
身后是一排排空荡凌乱的桌椅,大部分课桌都被掀翻了,桌面朝下,四脚朝上,倒立的课桌桌面被黏在了满是血痕的地面上,就连她的脚下,都明显地能感到有些黏滑的感觉。
教室最后面的墙上也是一面黑板,黑板上糊了一层厚厚的血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她依然感到不安,一种压抑感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偌大的教室里,四处还遗留着战争的痕迹,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余闲有些吃不下去食物,没来由得紧张,她再次打开论坛,想了许久,还是发了一条帖子——
【求助:我被关在了一间教室里……】
她在帖子里详细描述了教室内的景象,以及之前锁门的实体校长。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二十八分,余闲的帖子在发出去之后,没有得到多少人类的评论,反而几名实体立刻回复了她。
【蓝骑士:听起来很危险,希望你一切都好,我真想来拯救你离开那个地方。】
【使节0522:好无聊,我不想待在level 11.3我也想要来玩……】
……
余闲没有回复它们,很快又有两条红色的评论出现在下方,竟然是消失已久的艾登——
【Aiden:抱歉,之前在和你分开后的那个我遇到了点小麻烦,另一个我去救了它,但好像情况不是很乐观,它可能已经快要死了。】
【Aiden:看起来你很需要我的帮助?我从你的手机摄像头里看到了它,那个层级很危险,我会尽快赶过来将你从那间教室里救出来,但现在你需要小心,千万不要被那个层级的任何实体发现。】
余闲回复了它,并表达了感谢。
她的确十分需要帮助,因为她不知道“校长”还会不会打开这间破旧的教室。
而她也不愿意一直待在这里,这间教室的血腥味很浓重,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曾死了许多实体的缘故,总给她一种阴森之感,她有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
就在余闲准备退出论坛时,又出现了两条红色的评论——
【无感之人01:你——一——定——要——小——心——】
【无感之人01:因——为——我——很——担——心——你】
她看着无感之人的评论,忽然感到一阵好笑。
就仿佛它就在她耳边慢吞吞地说着话。
这种感觉短暂地驱散了恐惧,余闲看向四周,除了手机手电筒能照亮的地方,教室里的其他角落皆漆黑一片。
她也不想用手电筒去照亮那些角落,过度的担忧反而会加剧她负面的情绪。
直到她退出论坛,平时每次都会在评论区评论的扫兴客也没有出现。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余闲正准备吃点食物补充体力,身后便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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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指甲剐蹭着溅满了鲜血的墙面,不紧不慢地抠挖着墙皮。
一下……
又一下……
Level 52(四)
发出抠挖墙皮声音的地方正是这间教室后方的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被一堆桌椅堆满, 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缝隙,余闲之前刚进入这间教室的时候,也根本没有留意过那个地方。
而现在, 她将手电筒的光亮缓慢地朝着墙角照射了过去。
翻倒的桌椅残肢被随意丢弃在墙角,上面糊了一层暗红的血渍, 桌椅堆砌的缝隙里一片漆黑, 手机手电筒发出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那么远的地方。
她从座位上起身, 朝着墙角一步步走了过去。
余闲将脚步声放得很轻,墙角发出的怪异声响盖过了她的脚步声, 那声音还在继续, 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她终于走到了发出声音的墙角, 缓慢地蹲下了身。
后背传来一阵凉意, 她屏住呼吸, 朝着缝隙里看去。
当手电筒的光亮从缝隙里照射进去时,桌椅堆叠的后方空间也随之被照亮。
那是一小块被完全空出来的角落, 里面有一道背对着她蹲着的人影, 那道人影佝偻着身子, 身形骨瘦如柴, 正用指甲在墙上划着什么。
他似乎对于光亮没有任何反应,只自顾自地划着墙壁。
余闲仔细一看,发现墙面上是密密麻麻的一个又一个的“正”字。
从缝隙里看进去的整面墙壁上,几乎已经刻满了“正”,隐约还可以看见邻近桌椅的表面上也用指甲刻了许多“正”字。
“正”一般是用来计数的方式,但让她感到疑惑的是, 为什么这个人会躲在这种地方用指甲计数呢?
他看起来很不对劲, 且背对着她,导致余闲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她只有尝试出声叫他:“你好?”
少女空灵的嗓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莫名激起一阵寒意,仿佛往平静的水面丢入了一具尸体,令人不安的涟漪在水面荡漾开来。
话音刚落,原本背对着她的人忽然转过了头。
在他转过来的瞬间,她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根本看不清它的脸!
直到这时,她才辨认出它身上染满了血渍的服装,那似乎是一套常规的校服。
这位躲在墙角的“他”根本就是学生Students之中的一个实体。
它的动作十分诡异,身体仍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一只手还扶在墙上,而头颅却直直地转向了背后。
“学生”也是level 52的实体,但余闲至今仍不知道实体“学生”是否是友好的,之前在level 52的教室里上课的时候,那些“学生”们也仅仅只是看着她,哪怕她将手机当着它们的面拿出来,它们也没有什么反应。
而现在,这位躲在墙角的“学生”,却因为她出声而转过了头。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学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她做出反应,躲在桌椅后方的那道人影忽然转过了身,它用双手撑着桌椅堆,将那张看不清面部的脸贴上了缝隙。
耳边同时传来沙哑的声音,以及指甲抠挖木料的剐蹭声:“两千三百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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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闲抿紧了唇盯着它,手却悄悄放到了身后唐刀的刀柄上。
但就在这时,那道身影又没了动作。
她皱紧了眉,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寂静黑暗的教室内,只剩下了指甲抠挖木料的沙沙声,她与躲在桌椅堆的“学生”对峙着,又一道声音再次响起——
“两千三百五十八……”
这声音依然是它发出的。
她看着它转过了身,开始在墙壁上再次刻下一个“正”字的其中一画。
它似乎根本不想理她。
余闲沉默了瞬,换了个问题问道:“你计的什么数?”
原本她以为这次它也不会理会她,没想到耳边响起了它的声音——
“死……死掉了好多……”
她略微怔愣,很快想起了什么。
回过头看向这间残留着战争遗迹的教室,余闲心里变得十分复杂。
“你是说死了两千三百五十八位扫兴客?”
她轻声询问。
“学生”不再出声,专心地刻着“正”字的笔画。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正”重叠在了一起,墙角这一片地方几乎已经刻不下了,但躲在角落的“学生”却不肯从桌椅堆中出来。
它抱紧自己的身体,整个身体蜷缩佝偻着,像是想要努力将自己藏起来。
余闲回忆起资料上记录的扫兴客灭绝的结局,或许这位“学生”曾经在享乐战争爆发时见到了什么才变成了这样,很有可能它见证了整个战争的全过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才会在不断地计算着死去的数量,但比起她白天见到的那些“学生”,躲在这间教室里的它显然更不正常。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心理疾病。
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
那是一种个体在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者多个涉及自身或者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这种情况曾经在前厅的战争多发年代时,在大部分士兵身上出现,他们一般都因为经历了过于血腥的战争,导致出现了心理问题。
而现在……
余闲将唐刀缓慢横在了身前,轻声开口:“你还记得它们吗?被杀死的它们?”
她特意强调了“杀死”这两个字。
眼前的实体动作忽然停滞了下来,下一刻,它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整个身体变得极度扭曲,它的头颅像是要从双腿之间穿过去,将自己包裹成一颗球体。
它疯狂地发出胡乱的呓语,余闲根本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靠近“学生”身体的桌椅此刻在疯狂颤抖。
“不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
……
它的指甲深深陷入了头皮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不知道!”
它不断地重复着“不知道”,声音越来越大,响亮地回荡在整间教室里,仿佛想要以此来刻意逃避什么。
余闲没有再出声,她静静地看着它,直到等待它慢慢平静下来,才继续问:“它们全被派对客杀掉了吗,一个也没有剩下?”
这一次“学生”似乎比刚刚的情况要好了不少,它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恍惚:“全都死了……”
“学生”抱着头部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十根手指的指甲上全是血,但它却好像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只茫然地将一只手覆上了墙壁,用指甲继续在墙上刻着笔画——
“两千三百五十九……”
那些关于战争的回忆将它永远地困在了这里,因为见证了太多的可怕死亡,它躲在了墙角的桌椅堆里,画地为牢,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痛苦之中。
余闲不知道它要数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但哪怕它停下来了,她也不认为它会就此恢复正常。
那面墙壁上的每一个笔画,都代表着一位死去的扫兴客。
她干脆搬来一个座椅,坐在了它旁边,看着它一笔一划地数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夜无梦,当她醒来时,手机显示时间为凌晨五点半,而那位原本在墙角刻着笔画的实体,已经倚靠在角落一动不动了。
微弱的鼾声从它身上传来,余闲猜测它应该是在数了一晚上后入睡了。
结合她白天时在这间教室里没有听到奇怪的剐蹭声这件事来看,这位躲在墙角里的“学生”,应该是临近夜晚时分才会醒过来,然后又在天亮之际入睡。
就在这时,走廊上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与“校长”的不一样,有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余闲立刻躲回了课桌下面。
很快,脚步声在教室门外停了下来。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隔着教室门传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余闲认出了那是谁的声音,还没等她惊讶,原本锁着的教室门便被打开了。
门外出现了一道身形高挑的身影,它穿着一身整洁的西服,黑色西装蓝色领带,身体特征明显是一具男性,头部却是一个摄像头,手上还拿着一根长相奇怪的铁丝。
那正是撬开了教室门进来的艾登。
艾登摄像头的头部机械化地左右转动,很快发现了躲藏在课桌底下的余闲。
以它摄像头能看到的景象清晰程度,足以发现许多实体容易忽视的角落,因此它很轻松便找到了躲藏起来的她。
余闲当着艾登的面从课桌底下出来,还不忘与它打招呼:“艾登?你来得真快。”
艾登用机械音道:“我是编号68543艾登,不是上一次和你论坛上联络的那位,但这并不重要,我正好离level 52的入口近,就过来找你了。”
它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那根奇怪的铁丝上,便正经地道:“这根铁丝是一位善于撬门的人类送给我的,据那位人类所说,这根铁丝可以打开大部分普通的门锁,正好用来打开教室锁上的门。”
说着,艾登转动摄像头,无比珍惜地将这根奇特的铁丝贴身收好。
Level 52(五)
谁会用这种铁丝去撬锁?
余闲感到有些奇怪, 但并没有多想。
既然教室的门已经开了,她便可以跟着艾登离开。
她看向了身后,教室后方的角落里, 那位睡着的“学生”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它彻底睡死过去了一样。
艾登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转动头部顺着余闲的目光看去, 也发现了教室角落堆砌的那堆桌椅。
余闲主动向艾登解释关于教室里这位“学生”实体的事, 然后再让它看向前面的黑板上的字迹——
【战争已经结束了=)】
艾登在后室里有多个分身,它的经历与见识比其他实体要丰富得多, 余闲之所以告诉它这些, 是因为艾登是对人类友好的实体, 值得她的信任。
并且她在发帖寻求帮助后, 原本应该出现在论坛的扫兴客01却至今也没再出现过, 余闲有些担心扫兴客目前的情况。
艾登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将一些她不曾了解的信息透露了出来:“关于那场战争我也知道一些事情。”
它坐在了余闲旁边的椅子上, 与她并排坐着, 坐姿与她比起来十分正襟危坐, 身上的西服没有一丝褶皱。
艾登道:“level 52的这间教室, 原本是扫兴客占领的据点,名为烦闷室。”
“导致它们灭绝的正是你所说的享乐战争,这场战争的情况我也是听扫兴客01所说才了解了一些,战争的开端是以派对客不宣而战的偷袭开始。”
它的声音不大,机械般的电子男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余闲看着满地厚厚的一层血渍, 忽然感到一阵悲哀的寂寥。
艾登陈述的语气却十分平静:“在这之前, 派对客们曾告诉你们人类,它们有能够帮助你们回到前厅的方法, 并以此吸引部分人类加入它们的军队。”
“后来扫兴客01告诉我,在它们之中,甚至有派对客的间谍,因此派对客偷袭的时候,它们才会如此措手不及。”
余闲问:“派对客真的能帮助我们回到前厅?”
如果派对客真的有方法帮助后室的流浪者回到前厅,那么她会掉入后室很有可能也与派对客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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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余闲还记得,她在掉入后室之前,曾收到过派对客发来的短信,尽管那条短信被刚进入后室的她当作垃圾短信删掉了,但她仍记得那条短信的内容——
【欢迎来到,后室。=)】
这段话的表情符号明显是只有派对客才会使用的。
艾登摇头,道:“我认为派对客没有这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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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拥有让人类在前厅与后室之间穿梭能力的实体,据我所知只有一个。”
它一字一顿地念道:“那就是‘母亲’。”
这是余闲第二次听到“母亲”这个实体的名字了,她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它,却因为艾登摄像头的头部看不出它此刻的表情。
艾登微转头部,将摄像头的玻璃镜片对着她,镜片上隐约有红光一闪而过。
它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我没见过‘母亲’,我之所以知道‘母亲’,是因为我曾拜访过一名有着高智商的实体,是它告诉我‘母亲’的存在的。”
她立刻道:“使节0522也曾说起过‘母亲’这个实体,但我在手机里的资料上并没有查到关于‘母亲’的任何信息,能告诉我你所说的那位高智商的实体是谁吗?”
“当然可以,”艾登略微颔首:“我希望能尽力帮助你。”
“那名实体让我称呼它为Blanche,它拥有一整座的图书馆,知识与阅历远在我之上,但Blanche似乎对‘母亲’十分忌惮,也只告诉了我这些信息,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或许只有亲自去它所在的层级询问。”
余闲默默记下Blanche的名字,然后问道:“那它在哪一层级?”
艾登回:“Blanche不让我以数字称呼它所在的层级,因为它认为那座图书馆是后室中最为独特的,人类以数字命名层级的方式让它感到很不尊敬。”
“但Blanche为其所在的图书馆取了个名字,并且曾告诉过到达那一层级的人类,它将那层命名为——”
“天鹅座档案馆。”
话音刚落,一阵欢快急促的上课铃声在整个层级中突兀地响起,余闲看向手机,手机上显示时间正好是早上七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艾登说。
它说得没错,既然这间教室的门已经被它撬开了,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等到巡视的校长出现后,发现这间原本应该被锁上的教室却可以正常打开,一定会发觉不对劲。
余闲记下“天鹅座档案馆”的名字,准备等到离开level 52后再在手机资料上搜索关于那个层级的资料。
她跟着艾登离开教室,也没有再去打扰沉睡中的“学生”,两道身影在重归寂静的走廊上行走,余闲发现整个学校大厅的走廊似乎无穷无尽,永远也没有尽头。
推开走廊尽头的门后,又是一条一模一样的走廊,即便装饰与墙体颜色风格布置不一样,但大体上的结构与之前的那条走廊是一样的。
艾登道:“我曾来过level 52,那一次是为了救一个精神崩溃的人类,那位人类亲眼目睹了享乐战争的发生,他想要逃离这里,并向我寻求帮助。”
“也就是在那时,我遇到了扫兴客01。”
“它或许是这场战争中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扫兴客。”
余闲静静地听着它说,心里却不免有些难受。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扫兴客时候的情景,那时它曾在帮助她离开level fun享乐层时落下过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让她至今也难以忘记。
“我无处可去……”她低喃着念道。
怪不得扫兴客会这样说,她原本只是以为因为大多数流浪者对于实体的偏见,导致扫兴客不愿意离开level fun。
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原本应该属于扫兴客的“家”,已经化为一片虚无的缘故。
它没有同类了,整个后室只剩下了它一个扫兴客,派对客也不再将它视作威胁,反而将它带到了享乐层,让它时时刻刻处于派对客的视线之中。
拥有这样的过去,对于扫兴客来说,或许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它将永远孤独,死亡与活着都会让它感到痛苦。
余闲想到了自己,如果哥哥也死了,那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亲人了,她甚至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何在。
艾登冰冷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你不必感到担忧,扫兴客不会有危险。”
“因为它对于派对客来说已经不算威胁,而派对客任由它在享乐层生活,显然是……”它的话音微不可查地顿了瞬,余闲莫名从它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怜悯的情绪,但很快那种情绪又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艾登的声音依然机械无情:“显然是将它当作了一个笑话,如同猫将老鼠捉住后放在掌心把玩。”
余闲没有再说话,艾登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种共同的默契,谁也不再提起扫兴客。
艾登带着她来到一扇门前,那看上去很像一个小型的杂物间,但当它推开门后,后面的世界却是一片虚无。
这是level 52里艾登能找到的其中一个出口,level 52当然不止这一处出口,但在无穷无尽的层级里,许多能“切出”层级的方式不为人所知,只有亲身实践才能知晓。
艾登停留在门框处:“从这扇门可以离开level 52,但它所通往的层级是随机的,且每个人通过它去往的层级各不相同,如果你不愿意,就只能继续留在level 52寻找别的出口。”
艾登没有说的是,找到一个层级的出口并不容易,许多人因为找不到出口而终身被困在那一层级,因为后室中的大多数层级都像level 52一样,拥有无穷无尽的空间。
余闲点头道:“那就从这里离开吧。”
她绝不可能永远待在一个层级,她还要找到哥哥,要想办法离开后室。
她抬脚迈入了门后,身后的艾登紧跟着进入。
剧烈的失重感传遍全身,她感到被一股眩晕突袭了大脑,门后冰冷的空气如同海水般灌入了胸腔,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在黑暗里。
无数嬉笑声簌簌响起,像是围绕在她耳边,又像是从高处俯瞰了下来……
直到余闲发冷的身体被一阵温暖的阳光包裹时,她才缓过了神。
艾登消失不见了。
她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客厅里,柔软的沙发与灯光环绕在她身侧,不远处有一道长发女人的身影背对着她,女人低着头用扫把打扫着房间的地板。
没等余闲出声,女人忽然转过了头。
那是一位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和蔼,她朝着余闲走了过来,用一种充满欣喜的声音对她道:“欢迎回家,宝贝。”
“这里是你的……家,甜美的家。”
Level 854(一)
走向余闲的女人脸上始终挂着慈爱的笑容, 窗外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射在女人身上,将她金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金边。
客厅中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空的画框随机点缀着白墙, 女人来到了余闲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沙发的坐垫十分柔软, 指腹触摸的感觉很真实, 就像她真的回到了舒适的家里一般。
女人的面孔是陌生的, 她始终对着余闲微笑着,语气柔和到了几乎失真的地步:“亲爱的宝贝, 你是不是累了?”
余闲不由自主地点头, 等她回过神来时, 女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肩膀上传来一阵按压感, 让她感到十分放松, 女人轻声开口问道:“你渴了吗,宝贝?”
女人的声音十分温柔, 阳光倾泻在光洁的地板上, 远处的落地窗被微风吹动, 轻飘飘地浮动着, 窗帘的阴影漆黑一片糊在地板上,如同波浪般涌动。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想到了妈妈,即便客厅的风格并不是她在前厅时的家,而女人的长相也与孟沁不同,但眼前的一切都太过舒适,让她无法生出一丝警惕感。
余闲发现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了, “是的, 我渴了。”
不仅渴,她还很饿。
不知道为什么, 当女人问她是否渴了时,她感到口干舌燥,喉咙里好像有浓烟一般。
女人很快为她端来了一杯温水,看向余闲的目光带着一些兴奋,让她感到有些违和感。
“喝吧。”女人笑着说。
余闲将水杯举到了唇边,冰凉的杯口触碰到了她的唇瓣,一些细小的水珠粘在上面。
她没有喝,在女人期待的目光中,将杯子重新放在了桌面上。
喉咙里的灼烧感愈发强烈,余闲端坐在沙发上,抬眸对上女人疑惑的目光。
“我更喜欢咖啡。”她找了个借口。
女人给她的是一杯清水,没有任何味道。
余闲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每当她仔细去想的时候,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给你的就是咖啡,我的宝贝,你是不是看错了?”女人忽然说。
她低头去看,发现桌上的竟然真的是一杯黑褐色的咖啡,她甚至闻到了醇厚的香味。
女人黑褐色的长发披散着,耐心地坐到了余闲身旁,伸手将她放在桌上的杯子端起来,亲自喂到她唇边。
“妈妈喂你喝吧。”
就这一句话,便让余闲怔愣住了。
妈妈……她用力去想,她的妈妈到底是谁,应该长什么样子?
再看向女人,沙发上侧身面对着她的女人,一头黑褐色的长发,容貌看上去十分年轻,眼角带着些微笑意,找不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妈妈……”她的话语有些生硬:“我现在又不太想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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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时间仿佛突然陷入了静止。
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滴答声响,窗帘依然自然地飘动着,她能看清所有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又真实。
唯独女人一动不动,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余闲,手中的咖啡还冒着滚滚热气,那杯咖啡的温度一定很烫。
余闲徒然紧张起来,她下意识想要将手伸到身后去抽出什么,却发现她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但是应该有什么呢?
她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女人轻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宝贝。”
余闲感觉到耳侧柔顺的发丝被一只温热的手抚摸了一下,那种轻柔感让她莫名战栗不安,脊背冒出层层凉意。
女人说完后,也没有逼迫她喝,起身端着咖啡离开了客厅。
余闲垂着眼眸,仍端坐在沙发上,现在这个家给她的舒适感突然消失了。
她发现垃圾桶里有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条,将纸条打开后,是一段潦草的文字——
【她不是你的妈妈。】
【不要吃“妈妈”给的任何食物。】
【要记住“妈妈”不会伤害你。】
【不██杀了“妈妈”█████】
最后一句文字被暗红的血覆盖,字迹也辨认不清,余闲无法得知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感到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即便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十分美好,干净整洁的客厅、温柔体贴的“妈妈”、柔软的沙发与醇香的咖啡……
脚步声从厨房内传来,余闲意识到刚刚进入厨房的女人要出来了,她连忙将纸条塞入了衣服口袋里。
女人手上端着一盘果盘,果盘内有各种切好的水果,看起来都十分新鲜,色泽让人很有食欲。
余闲本就有些饿,目光忍不住落在果盘上,又强迫自己移开。
“来吃点水果吧。”女人笑着将果盘放到了她面前,然后转身便往厨房而去。
“妈妈要为你准备晚餐了,你一个人乖乖地在客厅玩哦。”
女人的话语如同一阵轻柔的风,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余闲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了果盘中的水果。
她拿起几个圣女果与几片芒果,扔到了垃圾桶里,又抽了几张抽纸,将抽纸揉成一团覆盖在垃圾桶里的水果上方。
将果盘里的整齐摆放的水果弄乱后,余闲这才起身,看向了不远处同往卧室的房门。
卧室一共有三间,门是虚掩着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走到其中一扇门前,将手覆上了门,并没有立刻推开,而是偏过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厨房内传出炒菜的声音,混杂着女人轻声的哼歌声。
余闲转过了头,手指微微用力,轻轻推开了卧室门。
“吱呀”声随之响起,如同老旧的木门年久失修的声响回荡在客厅里,她立刻停下了东西。
好在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很大,盖过了客厅里的声响,女人并没有发觉她没有乖乖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而是跑到了卧室门前。
余闲向着卧室内看去,里面关着灯,拉着窗帘,光线很暗,她只能勉强看清一些模糊的轮廓。
这间卧室很大,卧室的中间是一个靠墙的双人床,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具人类身体的弧度,旁边有一个藤椅,卧室的床头柜上有一盏台灯,但灯泡是坏的。
余闲放轻脚步来到了床边,朝着那道躺在床上的人影看去——
那是一个体型一米八左右的娃娃。
娃娃被平躺着安放在床上,被子盖得很严实,娃娃的眼睛是闭着的,看上去就像是在睡觉一样。
她轻轻掀开被子,发现被子里娃娃的身体被拦腰断成了两截。
余闲将娃娃按照原样盖好被子,然后快速查看了一遍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别的奇怪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听到了不甚明显的脚步声。
厨房里的炒菜声也停下了。
余闲心跳骤然加快,急忙从卧室里出去,然后将卧室门再次虚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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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卧室房门发出又一声突兀的声响。
她手心立刻出了一层汗。
这声音……太明显了。
如果是刚刚女人在炒菜时,卧室门发出这种声音,是完全不用担心被听到的,但现在,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已经停下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女人从厨房一步步走了出来。
女人脸上仍带着温柔的笑意,将手上端着的菜放到了餐桌上,然后转过头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余闲。
不对……并没有看她,余闲感觉到女人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上的果盘上。
静默了几秒后,她看到女人抬手将额前金色的碎发挑开,然后满意地道:“你吃了我亲手切的水果,宝贝,你喜欢吗?”
她平静地回答:“谢谢妈妈,我很喜欢。”
“但你没有吃完。”女人走了过来。
“为什么不吃完呢?浪费食物可不是一个好宝贝的行为。”女人拿起一颗圣女果,仰头吃了下去。
余闲发现她并没有咀嚼,椭圆体的圣女果在进入女人口中后,直接就被咽进了肚子里。
然后女人又拿起一颗葡萄,同样放入口中后直接吞咽了进去。
客厅被温暖的阳光洒满,但此刻余闲的心却愈发冰凉。
她故作乖巧地道:“我吃不下了。”
“妈妈,晚上的饭我也不想吃了,可以吗?”
她看着女人的眼眸道。
客厅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余闲不知道“妈妈”给她准备的“晚饭”里是否有什么问题,而她刚刚在纸条上看到的文字此刻正浮现在她脑海里,并且不断地提醒着她——
【不要吃“妈妈”给的任何食物。】
她还能再坚持下去,即便现在她感到饥饿,但还没有到饿死的地步,在这之前,余闲不认为她应该就此放松警惕。
即便她不知道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谁,又是否是怀着善意的。
她看着女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分美丽柔和的眼眸,每当余闲看着那双眼眸时,总会想起小时候陪着她玩的孟沁。
但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女人不是她的“妈妈”。
女人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那张带着微笑的面容如同一张面具盖在脸上,让人感到僵硬又怪异。
出乎意料的,“妈妈”竟然没有为难她。
“当然可以……”
“不过,我的宝贝。”
“你刚刚是不是进了我的卧室?”
Level 854(二)
卧室的门虚掩着, 阳光从客厅的窗帘后方洒落,映照在女人的脸上,那张始终挂着笑容的脸, 此刻却莫名让余闲感到一阵寒意。
“你刚刚是不是进了我的卧室?”
见余闲没有出声,女人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 妈妈。”她垂着眼看向光洁的地板, 一副乖顺的模样。
既然“妈妈”已经发现了, 她再掩盖事实也没有意义。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向了卧室。
过了一会,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吃某种脆骨的咀嚼声, 锋利的牙齿咬断骨头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开始回想, 那间刚刚被她探索过的卧室里, 是否有什么带着骨头的食物,否则女人为什么在进去后传出这种声音。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 当时她甚至翻看过卧室的柜子, 里面明明什么也没有。
就在余闲感到疑惑时, 女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女人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嘴唇鲜艳艳红,身上穿着的长裙上多了许多暗红的污点,但女人却像是没注意到脏了的衣服,就这样坐到了沙发上的余闲身边。
“宝贝,要陪妈妈一起看电视吗?”女人抬手将耳边金色的长发挽起,身体几乎贴着余闲坐着。
余闲没有顺着“妈妈”的话回答, 而是道:“我今晚睡在哪里呢?”
窗外的天色已经逐渐变暗, 客厅里的饭菜也慢慢变凉,余闲没动过筷子, 女人也没吃餐桌上的饭菜。
既然“妈妈”说过可以不吃,那她就不可能吃桌上的饭菜,哪怕这些饭菜闻起来香甜可口。
女人闻言道:“当然是睡你的那间卧房了,难道你还想和妈妈一起睡觉吗?”
余闲摇头说:“妈妈的卧室里有好吃的,妈妈刚刚偷偷一个人躲起来吃,声音听起来香香脆脆的,我当然想去妈妈的卧室一起吃。”
话音刚落,她便见到女人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侧过头看向女人:“妈妈,你刚刚在吃什么呀?”
女人沉默了瞬,虚伪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抬手抚摸着身侧余闲的脸,语气极为瘆人:“妈妈在吃爸爸啊……”
还没等余闲作出反应,女人又立刻道:“是不是被吓着了,妈妈其实什么也没吃,刚刚宝贝一定是听错了。”
说着,女人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客厅的电视。
余闲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和女人一起看向了电视。
电视的屏幕是黑白画面,没有一点声音,里面播放着一场火灾的画面,火灾将整个房子灼烧殆尽,她隐约从窗户外看到了房子内部的一些家具,以及几道模糊挣扎的人影。
摄像头的拍摄视角是在整个独栋房子的窗外,从窗外正对着整个房子拍摄的,屏幕画面里看不见拍摄者的身影,只能看到火灾中不断坍塌的房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火焰舔舐着整栋房屋,画面从未有过任何其他的变化,余闲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便偏过头去看身旁的女人。
只见女人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十分专注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在了电视上。
电视里仍在播放着这场火灾,这场火灾似乎持续了很久,拍摄者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就只是这样看着火焰吞噬房屋与屋子里的人。
大概就这样过了两个多小时,火灾才逐渐熄灭了,而坐在她身旁的女人,神情有些恍惚,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妈妈,”余闲侧头看向女人:“你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没事,我没事。”
电视被关掉了,女人将餐桌上已经彻底凉透的饭菜端走,然后将余闲带到了属于她的房间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
余闲回头打量着这间属于她的卧室。
卧室的陈设十分简单,柔软的单人床铺,一个小书桌,窗帘被紧紧拉着,贴着墙边有一个小型的储物柜,柜子里什么也没有。
余闲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色很暗,只能勉强看清房屋外的景色,她看了一会,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但仔细想时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尝试打破窗户,或者将窗户打开,但都根本无法做到,整扇窗户无论她用任何方法都无法被破坏和打开。
她只能锁上了卧室的房门,躺在了床上休息。
这一层级让她感到十分危险,明明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能威胁到她生命,却总是有种随时随地会丧命的错觉。
而且她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每次想要将手伸到身后,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到底是少了什么?
余闲想不起来了,她的记忆力似乎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影响,当她想要去回想来到这一层级之前发生的事时,记忆却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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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试着去回忆这一层级里女人的样貌,却发现记忆里的“妈妈”竟然有两幅模样。
而且她白天与女人相处时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一开始她明明记得女人是金发的中年女人,但后来记忆中的女人又变成了另一个黑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
更恐怖的是,对于女人的长相变化,余闲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明明是两幅不一样的样貌……
余闲越想越觉得可怕,并且现在她躺在床上回忆白天发生的一切时,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刚开始的时候,女人问她是否口渴了,然后为她端来了一杯清水。
不知道是不是她记忆出现了差错,但她明明记得自己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一杯清水,并且将它放在了桌子上,但很快又因为她说想喝咖啡,那杯水变成了咖啡。
中途女人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也没有做出将清水更换成咖啡的举动。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很不对劲。
她刚翻了个身,便听见身后的房门传来几声清晰的叩门声。
“咚咚咚……”
余闲身体僵直地躺着,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一会,门锁传来了开门声。
但因为卧室的房门被她锁上了,外面无法打开,开门声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后停了下来。
余闲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她默默地转过身,从床上下来,没有穿鞋,就这样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卧室门边。
她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这一次她听到了极为细微的哼歌声。
声音明显是女声,且让她想起了白天时女人在厨房内做饭的哼歌声。
哼歌声渐渐变得听不见了,余闲又等了一会,才将卧室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卧室房门被打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缝隙外是昏暗的走廊,隐约可以借助月光看到一些轮廓。
其中不远处属于“妈妈”的房间门是敞开着的,而在她的隔壁就是第三间卧房,房门关得死死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刚刚敲她房门的,应该就是“妈妈”。
并且“妈妈”还想要打开她卧室的门。
余闲没有出去,而是将门关上了。
她将卧室门再次锁死,回到了床上。
这种时候出去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她的视野会受到光线的限制,而女人即便长相上是人类,显然其实根本不是人。
卧室内十分安静,余闲感到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大脑的思维也因为困意涌上来而陷入停滞。
她的意识在一片黑暗的梦境中沉浮,半梦半醒之时,仿佛听到了开门声,然后是一道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余闲想要醒过来,却发现她的身体不听从意识的指挥,如同被鬼压床了一般无法苏醒。
她只能焦急地听着那道脚步声在床边停了下来。
然后是一片寂静。
就在她快要再次睡着时,脸颊侧忽然感觉到一阵柔软温热的触碰,就像是有谁用温热的指腹在抚摸她的脸。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她无比确信自己没有在做梦,真的有谁打开了卧室的门,进入了房间,然后在她在睡梦中挣扎着想要醒过来时,坐在她的床边抚摸她的脸。
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醒来,身体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意识也在黑暗中逐渐沉睡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明媚,整个卧室光线充足,余闲从床上起身,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额头。
她感到头痛欲裂,但依然第一时间下床检查卧房的门锁。
门是锁着的。
仿佛她昨晚的遭遇就是一场梦境。
但那些真实的触感以及声音,实在让她难以相信那仅仅是一个梦。
余闲转身看向卧室,地板光洁如新,整间卧室内的所有东西都没有被改变过位置。
她走到了床边,目光落在了枕头旁边的床单上。
那里有一根金色的头发。
她捡起那根头发,发丝柔顺干净,没有被烫过的痕迹,这明显是女人的头发……
与此同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女人的声音传来:“宝贝昨晚睡得好吗?”
Level 854(三)
余闲打开卧室门, 门外站着一位黑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女人正对着她微笑着,看起来十分慈爱。
“宝贝昨晚睡得好吗?”
女人的目光落在余闲的脸上, 让她莫名感觉到一种刺痛感。
就像是火焰灼烧她的脸,突兀又难以忽视。
“我睡得很好。”余闲道。
昨晚发生的那些事还让她心有余悸, 但她不能露出一点端倪, 更不能让女人发现她知道女人进入过她的卧房。
卧房的门明明是锁着的, 女人却依然进来了,这说明女人很有可能有这间卧房的备用钥匙。
昨晚女人第一次敲门后试图打开门进来, 却发现卧房的门被锁了, 之后又离开去拿了钥匙进来。
余闲感到一阵寒意, 她不知道在自己睡着后女人对她做了什么。
看着眼前自称她“妈妈”的女人, 她只想要快点逃离这个所谓的家。
女人转身便往客厅走去, 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来:“妈妈为你准备了早餐,快来吃。”
她来到客厅, 餐桌上的早饭冒着热气, 有包子、披萨、热牛奶……许多看起来十分美味的食物, 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余闲趁着女人去厨房端食物的时候, 拿了几个包子扔进垃圾桶里,然后等女人出来时,又扯过餐纸擦拭嘴唇,扔进垃圾桶里的包子上面。
“我吃饱了。”她一脸乖顺地坐在沙发上说。
女人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吃得这么快。
顿了顿,女人才道:“妈妈要出门了,你自己在家乖乖的。”
说着, 女人走向了整栋房子的玄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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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能带我出去逛逛吗?”余闲跟在女人身后问道。
正在玄关处换鞋的女人动作停了下来, 转头看向了跟在她身后的余闲,神情变得很是奇怪。
“不可以, 你要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女人说完就出了门。
余闲尝试打开玄关的门,发现即使她能打开门,却也依然无法跨出门一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碍了她。
她只有坐回沙发上,重新打开了电视。
电视黑白的屏幕仍然播放着经历过火灾后的房屋画面,火焰熄灭后整个房屋只剩下了一个空而漆黑的框架,从摄像头的视角看去,一片废墟之中隐约有一道焦炭般人影。
余闲皱紧了眉仔细去看,发现那道人影身形纤细,被火焰炙烤后只剩下了干瘪的四肢与黑洞洞的双眼和嘴。
但那道纤细的人影,在远处围绕着房屋移动。
她干脆起身直接走到了电视屏幕前,盯着那道人影仔细看。
“它”没有头发,也没有衣服,只剩下一具光秃秃的焦黑身体,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女人的身体。
电视屏幕画面中的人影,在绕着整个被焚毁的房屋走了几圈后,又从房屋旁边走向了远处的公路,站在公路中央呆立了一会,便直直地走向了房屋的正门。
她正准备继续往下看时,屏幕的画面突然变成了一片雪花,几秒后电视自动关闭了。
余闲抬手拍了拍电视机,发现电视机身十分滚烫,应该是出现了故障导致的。
她正要检查时,玄关处的门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宝贝开门,妈妈回来了。”
余闲走了过去,正准备开门,伸出去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她下意识地就想要打开门,将外面的女人放进来。
但她此刻明明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不开门,将女人关在外面。
因为对于此刻的她来说,这个女人才是这一层级最为危险的,而将女人关在门外,她就能少几分危险,甚至还能借此机会趁机探索整个房屋。
余闲沉默地站在玄关处的地毯上,眸光微闪,静静地听着门外女人的拍门声。
就这样过了一会,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宝贝是不是又调皮了,我是妈妈,为什么……”
“为什么……不……给……妈妈……开门……”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她听到了一种骨头与骨头相互碰撞的声音,就像是人类的骨架正在变形一般。
她感到有些疑惑,凑近猫眼看向外面,想要知道外面的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然而这一次,她看到了离奇恐怖的一幕——
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之前她见过的女人,而是一具骨瘦如柴的,全身被烧成了焦炭的人影。
“它”上下干瘦的嘴相互碰撞,焦黑的皮肉紧紧黏在身体上,碰撞的嘴因为只剩下了骨头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门外的“它”似乎是并不知道余闲正通过猫眼在往外看,“它”依然发出属于女人的声音——
“快……给……妈妈……开门……”
余闲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双眸死死地盯着门把手。
此刻她很想找个什么东西防身,举目四望,距离她最近的能防身的武器只有玄关处悬挂的一柄雨伞。
余闲刚刚将雨伞拿在了手里,便见到门把手自己在转动,门外传来了钥匙碰撞的声音。
门外的“它”,竟然有这间房屋的钥匙!
她还没做出反应,门就被打开了。
阳光从外面照射了进来,玄关处地毯上的人影纤细高瘦,那明显是一道女人的影子。
余闲抬眸看去,发现年轻的女人一头金色长发,身上穿着休闲便装,正逆着光现在门口,白皙的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正皱着眉看着她。
“宝贝,刚刚为什么不给妈妈开门?”
女人的声音柔和又好听,并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
余闲怔愣了片刻,然后道:“我……”
她此刻的思绪还有些茫然,因为刚刚她从猫眼里看到,站在门外的明明是一具浑身被烧成焦炭的干尸,可现在……打开门后,门外却是样貌身形都正常的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
“下次不许这么调皮了,妈妈会生气的。”女人抬手摸了摸余闲的头,然后经过了她身边走进房里。
玄关的门再次被关上,只剩下余闲还僵硬地站在原地。
“妈妈,”她突兀出声道:“你刚刚回来时,没在门外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她想要知道,刚刚自己在猫眼里看到的,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奇怪的人?”女人坐在了沙发上,偏过头看着余闲回答:“门外除了妈妈,什么也没有……”
“宝贝看到了什么?”
女人的声音柔和到有一种失真感,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却一点也让人温暖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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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闲沉默片刻,转身走回了客厅。
“我没看到什么,现在想起来,或许刚刚是我看错了。”她状似无意地说着,目光落到了女人的头发上。
女人的头发是金色的,眼角有些许皱纹,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了。
但她清楚地告诉自己,刚刚在门外看到的女人,头发还是黑褐色的,并且看起来十分年轻。
它们都用着同一张脸,同一个声音……
甚至……
门外的那具焦黑的干尸,无论是否是她产生了幻觉,她都无比肯定,那具干尸的身形与眼前的女人身形十分相似。
余闲突然出声:“妈妈,我想去洗手间。”
女人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电视,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依然是一片杂乱的雪花,根本没有画面,但女人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来到整个房屋的洗手间,发现洗手间内缺少了一件家具。
而她昨天搜索女人的卧房时,也发现没有那件家具,甚至属于她自己的那件卧房里也没有。
余闲从洗手间出来后,佯装也要看电视,坐到了沙发上的女人身边。
她做出一副随意的模样出声询问:“妈妈,家里的镜子都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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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用镜子整理一下我的头发,但是没找到镜子。”
话音刚落,她感觉到身旁的女人身形瞬间陷入了僵硬。
但这种感觉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就好像那也只是她的错觉。
女人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回答她:“没有镜子。”
没有镜子、门外的干尸、以及电视屏幕上奇怪的画面……
这一切都让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余闲不敢再追问下去,她只能将有可能导致真相揭露而发生冲突的情况强行延后,因为一旦揭露了真相,她担心女人会因此变成另一个“妈妈”。
有时候她不得不强行避免冲突。
但她依然装作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用十分轻松的语气笑着道:“哦,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我现在也不想用镜子了。”
她的演技不算拙劣,但也绝不可能做到以假乱真,脸上的笑容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肌肉变得有些僵硬,看起来很勉强。
女人转过头盯着她的脸看,就这样看了一会,才再次笑着道:“宝贝真乖。”
但女人越是表现得像个慈爱的母亲。余闲就越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她此刻几乎已经猜到了答案,却不得不继续陪着女人演下去。
直到扮演妈妈的女人说了一句话。
“告诉妈妈,宝贝刚刚从猫眼里看到了什么?”
Level 854(四)
客厅里的氛围沉闷至极, 女人在问出这句话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似乎并不着急得到余闲的回答。
或许也不是不着急, 而是女人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想要借此捅破这一层被余闲刻意避开的真相。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余闲下意识回答, 随后又立马改口:“我看到了妈妈在外面。”
她浑身的肌肉紧绷着, 精神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 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握成了拳,转头盯着满是雪花画面的电视屏幕看。
女人突然轻轻笑了声, 然后道:“真是乖妈妈的宝贝。”
“妈妈”伸出那双看起来干净又纤长的手指抚摸余闲的头顶, 从她的头顶一路往后脑勺的方向顺着摸下去, 经过她的后脖颈, 再从后脖颈抚摸至脊背……
她感到全身的皮肤都传来一种战栗感, 倏然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累了, 我要回卧室里休息了。”
没等女人说话, 余闲径直朝着卧室方向的走廊走去。
她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前, 在正要打开卧室门时忽然停下了动作, 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了她的卧室邻近旁边那间卧室的门。
这栋房屋里一共有三间卧室,她一开始来到这一层级后,先是探索了“妈妈”的卧室,然后又在属于她的卧室住了一晚,现在还有一间卧室她没有去过。
啪嗒一声轻响……门没锁,被轻松地打开了。
余闲没有立刻推开, 而是偏过了头看向走廊通往客厅的方向。
客厅中传来电视雪花的杂音, 声音被开得有些大,正好遮盖了卧室的开门声。
她攥紧了手, 手心中满是冷汗,轻而缓慢地推了一下身前卧室的门。
门被她推开了一条缝隙,门后的房间一片漆黑,明显不是正常的黑暗,因为现在正是下午,阳光是能透过窗帘照亮房间的,可这间房间却一点光也没有。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间房间的窗户被什么不透光的东西给遮挡得严实,第二,这间房间根本就没有窗户。
余闲手臂继续加大力道,一点点缓慢地推开这扇门,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也在不断加大。
这间房屋里所有的门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打开时会发出类似年久失修的刺耳声,这种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她站在门后,将门拉开了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后,走廊上的灯光才紧跟着照射了进去。
门后的整个房间被灯光照亮了一部分,可以隐约看到积满了灰尘的地板,以及床铺的一小部分,门口处摆放着一张空的婴儿床。
木质的婴儿床看起来十分古老,看上去就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余闲侧头往客厅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电视机的侧面,以及一部分电视屏幕,电视屏幕依然是一片雪花,而她无法看到客厅沙发上的女人。
但“妈妈”应该只会以为她进入了自己的卧室,不会想到余闲打开了旁边卧室的门。
她之前伪装得那么乖巧,又在离开客厅前说想要回到她的卧室里休息,给了女人一种足以迷惑的假象。
即便如此,余闲也绝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一层级和“妈妈”进行演戏,她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后思维变得迟钝,但现在却逐渐变得愈发灵敏。
她要离开这里,找到艾登之前所说的天鹅座档案馆层级的Blanche实体,她一定要知道“母亲”到底是什么,而自己所做的那些梦境里的哥哥,又和余景到底有什么关系。
在level 40 摇滚披萨层级里,无面灵“公主”所说的,哥哥在她的“梦境里”,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困扰着她的层层谜团,她要亲自一点点去解开,再不济……她也要找到能离开后室回到前厅的方法。
余闲迈步跨入了房间,随后将卧室的房门关上。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这间卧室的灯,随着灯光照亮了整间房间,眼前的一幕让她怔了一瞬。
整个房间的风格十分温馨,具有童话风格的墙纸铺满了四周的墙壁,头顶的灯被设计成立了悬挂的星星,床下铺着可爱的地毯,床头柜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儿童玩具。
余闲的目光落到了床上,床上明显有一道隆起的身影,被被子覆盖着,身形看起来像个身高高挑的男人,并且还在缓慢地呼吸。
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躺着,一动也不动,哪怕余闲打开了房间的灯,他似乎也没有任何反应。
余闲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该离开这间卧房,因为她无法判断床上看起来还活着的“人影”是否是无害的。
就在她将手重新放上门把手时,床上背对着她躺着的男人忽然翻了个身,动作极其敏捷地翻身下床,手上拿着一把雪亮的刀具,瞬间便来到了她的身前。
余闲只来得及抬眸与对方对上目光。
他狭长的眼眸带着寒意,五官是那么的熟悉,漆黑的碎发下眉头紧蹙,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冷漠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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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余闲有些惊讶地叫他。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刀刃便逼上了她脆弱的脖颈。
冰凉的刀刃紧贴着脖颈处的皮肤,白鸟单手拿着刀抵上她的喉咙,另一只手的手肘死死抵在她身后的门上,导致她无法再将门轻易打开。
余闲对于他的举动感到疑惑:“白鸟,你怎么……”
她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明明他们之间的再次见面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情形才对,为什么白鸟看向她的目光如此陌生,为什么他要将刀抵在她喉咙上,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制服她。
身前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开口:“你也是流浪者?”
她愣住了,随即回答:“是啊。”
谁知,他问出了一个更让她感到怪异的问题。
“白鸟是谁?”
他不紧不慢地问出这四个字,语调没有一点停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白鸟”这个名字的熟悉感。
余闲彻底愣住了,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因为男人的动作而变得很近,此刻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以及五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上半身包裹的层层绷带被鲜血染得暗红,裸露的皮肤上隐约可见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透着血液,显然在遇到余闲之前,他受了不少伤。
他与白鸟的长相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就连声音和体型,以及衣着都是一样的。
可他却问她,白鸟是谁?
余闲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难道……他又失忆了?
但她明明记得,他上一次失忆后,至少还记得他自己的名字,可这次却像是连名字都给忘了。
见她一直沉默着不回答,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手中锋利的刀刃甚至微微割破了一点她喉咙处的表层皮肤。
轻微的刺痛感从喉咙处传来,余闲瞬间皱紧了眉,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宝贝,起来吃晚饭了。”
女人的声音从隔壁的卧房门口处传来,她没有听到开门声,女人应该正站在隔壁卧房的门外。
她咬紧了牙,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身前的男人面对她的暗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都猜不透他的下一步举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好在他也没有出声。
余闲此刻十分紧张,心脏跳得厉害,白鸟再次失忆了,并且似乎已经将她忘了,而门外的女人又随时都有可能进去属于她的卧室。
因为哪怕她锁了门,女人依然可以打开卧室的门。
可那间属于她的卧室里,根本就没有人。
如果“妈妈”发现她欺骗了她,那后果余闲不敢想象。
她只有一边稳住白鸟,一边祈祷着女人千万不要进去。
她无法出声回应女人,因为这样会暴露她在另一间卧室的事,只能假装自己在卧室里睡着了,没听见女人的喊话。
门外女人的声音在停顿几分钟后,再次响起:“宝贝,起来吃晚饭了。”
但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过了一会,余闲听到女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妈妈”没有打开卧房的门叫醒她的意思,反而转头离开了。
但余闲却根本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昨晚睡觉时锁了门,此时女人的离开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女人以为这一次她也锁了门,转而离开去拿备用钥匙了。
她必须趁现在回到隔壁卧室里。
在门外的脚步声彻底听不到的瞬间,余闲立刻对他道:“你先放了我,我知道你失忆之前的事,但你得先放了我,然后立刻跟我去隔壁卧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鸟却突然道:“我没有失忆。”
听到他这么说,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在骗她,又或者说,他在诈她。
余闲冷静了下来:“你没必要这样,即便你不信任我,现在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妈妈等会找不到我,你猜猜她会不会打开旁边这间卧室的门进来找我?”
“你躲在这里,也一定不想被她找到吧?”
Level 854(五)
余闲的话成功地让白鸟陷入了沉默, 他甚至在思考几秒后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他压低嗓音说了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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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正中了他的要害。
他并不想被这一层级的“妈妈”发现, 但突然闯进来的余闲显然已经成为了最不稳定的因素,他除了选择配合她, 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余闲推开了卧室的门, 带着他回到了隔壁属于她的卧室。
她的那间卧室里, 有一个接近两米高的大衣柜,衣柜里什么衣物也没有放, 足以藏进白鸟这样体型的成年男子。
直到这时, 她才缓慢地松了一口气。
假如白鸟不肯放她离开, 那他们两人得一起完蛋。
白鸟进来后便斜靠在半开的衣柜旁边, 双手环抱在胸前, 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两人已经达成了短暂的合作关系, 那么余闲也应该将她刚刚承诺的一些真相告诉他。
余闲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落在他的双眸中, 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你真的不知道白鸟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只是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眸明显闪烁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
她将声音放轻,以免被外面听到:“你也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就是白鸟,我还知道你也记得自己的名字是白鸟,而你其实只是失去了之前几乎所有的记忆, 对吧?”
白鸟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问:“你是谁?”
见他这幅防备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的一切表现都说明,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也拥有一些层级资料的记忆,但显然他不记得她了,他将之前有关她的记忆忘记了,或许还不止如此……
白鸟之前明明应该已经死了,却又活着出现在了level 23石化花园层级中M.E.G.救援队的人眼前,并且被救了回去,余闲猜测,那个时候的白鸟已经是再次复活后的他了。
但白鸟不只死了一次,早在很久之前,她在level 8岩洞系统里遇到他时,他便告诉过她,他曾真正死过一次的事实。
他甚至还告诉了她,他不记得死前的记忆了,也根本不记得余景。
也就是说,现在站在她眼前的白鸟,应该至少已经死了两次了。
在level 23石化花园层级里,她曾被尸鼠追杀逃至了一个洞穴中,然后被M.E.G.的人所救,那时她在M.E.G.建立在level 23的基地里,听到过医生李华说到过有关白鸟的事。
其中最为让她印象深刻的是,白鸟在M.E.G.基地里醒来后,就一直想找一个叫“余闲”的人,而这也成为了她被强行留在M.E.G.基地的原因。
因为她就是余闲。
余闲道:“你问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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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说着,一边对他微笑——
“你好,我叫余闲。”
这句话让她自己也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在level 1宜居地带层级与白鸟第一次相遇时,她也是这样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
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个时候的她,尚且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经历多少可怕的事。
白鸟彻底不说话了,他的神情变得怔愣,看向她的目光也十分复杂。
余闲继续道:“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你,我们曾经见过许多次,甚至我还知道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失忆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但是这至少说明,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应该是相互忌惮的陌生人。”
说完,她看向了他,发现白鸟脸上的神情有些松动。
门外也没有再响起女人的声音,显然女人并没有去拿开门钥匙,而是发现在叫不醒她后选择了放弃。
在与白鸟彻底说清楚后,两人将各自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余闲也从中拼凑出了一些线索。
“你比我晚了一天来到这里,因为记忆里有关于level 854层级的信息,所以知道了这一层级的情况……”她分析着道:“所以这层是后室的第八百五十五层,名为……家,甜美的家?”
“那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她皱着眉问道。
即便白鸟再次失忆,却依然记得有关于后室中一些层级的信息,他告诉她,那些信息就像植物的根系般深扎入了他的记忆里,他随时都能回想起来。
“离开这里。”他重复她的话,眼眸微抬,声音有些冷淡:“你只有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时,才能看到真正的出口。”
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余闲看向她的四周,干净整洁的房间,窗外夜晚的星空也很明亮,但白鸟却说,要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不由又想起了在猫眼里看到的人影,那具发出女人声音的干尸。
但她要怎样才能打破幻觉?
让余闲相信这里是温暖的家的,正是一开始来到这一层级时她所遇到的女人,而如果要打破幻觉,也只有从女人身上入手,
余闲问道:“那你现在看到的,和我所看到的,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白鸟摇头道:“我从来没有陷入过幻觉,当然和你看到的不一样。”
他继续道:“原本我打算趁着那只实体离开这间房屋时从出口离开,但却意外发现了在客厅的你,所以我没有立刻出来。”
因为白鸟不知道余闲是什么人,他打算再观察两天,结果等他刚做出这个决定,余闲便推门而入了他所躲藏的那间卧室。
卧室内安静了下来,很快门外再次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宝贝醒了吗?”
余闲示意他躲进柜子里,然后转身将床铺弄乱,才用带着困倦的声音回应:“我醒了,妈妈。”
她打开卧房的门,门外站着金发女人,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正盯着她身后的卧室看。
显然女人在观察她的卧室,试图推断她在卧室里做了什么。
但凌乱的床铺以及空荡荡的卧室表明,余闲刚刚的确是在床上睡了一个觉。
她关上卧室门,跟着女人来到了客厅,然后看着女人打开电视,转头对着她道:“宝贝陪妈妈看会电视吧。”
电视屏幕这一次不再是雪花,而是夜晚时分的画面,画面整体光线有些偏暗,正中间是一座经历了火灾后的房屋。
一切都十分安静,电视没有声音,余闲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整个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回想起刚刚在卧室里与白鸟的聊天,以及一开始捡到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显然要想让自己从幻觉中脱离出来,不仅仅是要让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还需要……让“妈妈”也明白。
女人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余闲却突然出声:“妈妈,你说,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电视依然播放着画面,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余闲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女人的眼睛根本没有眨动过,如同一尊雕塑。
她继续道:“妈妈一定不会伤害我吧?”
这一次女人有了反应,她的身体依然正坐着面对着电视,头部却硬生生地转了过来,并且与身体的方向正好形成了一个直角。
“妈妈……不……会……伤害……你。”
女人的声音很轻,话语却又如同卡壳的磁带一般,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那么,妈妈。”她笑着站起身后退了一步,然后强行忍住逃跑的冲动道:“能不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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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电视里的房屋,在经历了火灾后,还能恢复原样呢?”
她的话语饱含着深意,明显指的不仅仅是电视里的房屋。
“因为……”女人刚说了两个字,余闲鼻尖便嗅到了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她亲眼看着,女人的脸从白皙变得黑青,一道道诡异的沟壑爬上了女人的面皮,在上面留下蜈蚣般的伤疤。
“宝贝……我……的……宝贝。”
女人朝着余闲的方向伸出手,而余闲却在此刻将手伸到了背后。
她什么也没有摸到,因为还差一点,距离真相还差一点。
她提高了声音,似乎是为了让自己能拥有更多的勇气去面对即将发生的变化,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双目紧紧地盯着女人不断变化的外表:“你早就已经死在那场火灾里了,难道还要自欺欺人吗,你明明清楚地记得一切,却要和每一个来到这个所谓的家的人,玩着这种扮演游戏。”
她放在身后的手忽然触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瓶身,余闲的心瞬间便安定了下来。
她将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瓶中闪电抱在了怀里,同时看向了四周——
只见整个房屋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墙壁变为了焦炭般的黑色,许多地方的天花板已经倒塌,空气中弥漫着烟尘雾气,烧焦的桌椅家具被整齐摆放着,女人坐在只剩下半个框架的沙发上,面前的电视早已成了一堆废弃的机器零件。
这间房屋,与她之前在电视屏幕里见到的经历过火灾后的房屋,几乎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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