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脂粉将边以忱自身的面貌模糊了几分,却无疑仍是好看的,就是有不真实感,假得像戴了一层不属于本人的面具。
他唇上的胭脂很殷红,如涂了人血般,映得涂满脂粉的脸愈加死白,为了穿上祁舒的衣裙,这些年特地减下来的身躯瘦骨嶙峋。
若不是脸撑着,边以忱此刻看起来兴许像不伦不类的怪物。
仔细看,他眼神狂热。
只有太渴望得到一样东西才会露出的狂热情绪。
他一步步走过来。
踩过了地上的肉包子。
皮薄馅多的肉包子被踩得稀巴烂,黏在地上,沾满脏污,本是美味的东西变得叫人作呕。
贺岁安下意识挡在祁不砚身前,边以忱看不到他,便看她。
边以忱也抹了胭脂的眼尾透着诡异的红,抬眼时,笑盈盈的,看着应该是个友好的表情,贺岁安却毛骨悚然,打了个寒颤。
贺岁安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记忆里有边以忱做过的事,虽然至今尚未弄清楚记忆来源,但她能确定的是,那些事都发生过。
边以忱笑了笑道:“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他扫过她微发抖的手。
这么怕他?
他们只在青州红叶村的河边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既是怕成这样,又为何挡在祁不砚身前呢。
这一幕让边以忱想起了从前,祁舒好像也总挡在祁不砚身前,每当他试图靠近祁不砚,她一般用自己的冷漠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会叫祁不砚出去。
会说她不想看到祁不砚,看着他就容易犯恶心。
可到底是真的厌恶祁不砚到透应该是后者,当年怎么就没发现。
如果发现了,他定会掐死祁不砚,边以忱认为很不公平,祁舒为何可以对祁不砚有感情?
她都不愿意对他有感情了。
祁不砚算什么东西。
祁舒一直以来都怨恨他骗了她,她又何尝不是骗了他?思及此,边以忱的笑容僵硬了不少,转瞬,又挂上无懈可击的笑。
他望着贺岁安。
边以忱想得没错,贺岁安是怕他,但这种怕单纯是普通人在见过杀人狂无差别地杀人后,这个杀人狂于某一日忽出现到她眼前。
西市百姓频频看他们。
毕竟如此打扮的边以忱太引人注目,再加上祁不砚的穿着打扮与他相仿,长相也有三分肖似,令人想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怕不是母子。
西市百姓刚冒出他们是母子的念头便被少年的行为给掐断了。
祁不砚掷出天蚕丝,越过贺岁安,直往边以忱而去,百姓没能反应过来前,锋利透明的天蚕丝划破他脸颊,溢出的血染红脂粉。
边以忱只感觉脸颊一凉、一疼,皮肤被划出一道口子。
他抬手抓住天
蚕丝。()
贺岁安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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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以忱是有备而来的,他戴了能防止被天蚕丝割破的手套,不但不怕天蚕丝的锋利,反而往自己的手缠绕了几圈,再往外一拉。
天蚕丝另一端的祁不砚被边以忱拉了出去,靛青色的衣衫在半空中翻转,不过,他依旧平稳落地,银饰的响声连续不断。
西市百姓赶紧散开了。
他们该有的眼色还是有的。
此刻,他们能看出二人要殊死搏斗,再不躲起来,被误伤了该如何是好,却也没躲远,他们还是想往下看这出难得一遇的好戏。
贺岁安站在原地。
她不会武功,擅自上前也是给人添麻烦,思来想去,掏出一袋银子拜托西市百姓去报官。
被贺岁安拜托的西市百姓好心提醒她说,长安官府很少插手管寻常人的私斗,除非是破坏了官家的财产,或是因私斗弄出人命。
“不是私斗。”
贺岁安语速极快道:“是抓杀人犯,此人是各地官府联合通缉了多年的杀人犯,您去报官,还可以得到官府的奖赏银钱。”
在青州红叶村,她也曾拜托去玄妙观上香祈福的人去报官。
当地的官员听完描述,派人去搜河边是否留有边以忱杀人的证据,后来,官府衙役下水捞起了几具绑住大石头沉入河底的尸体。
官府衙役对被贺岁安拜托去报官的人透露边以忱可能是官府通缉多年的杀人犯,同样是男扮女装,同样是身穿靛青色衣裙。
杀人手法是同样的残忍。
时至今日,贺岁安还记得。
这名西市百姓瞠目结舌道:“小姑娘,这话可不兴乱说。”
贺岁安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离祁不砚太远,不然不会用银子拜托别人去报官:“您放心,即使他不是,官府也不会责罚于您的。”
此话倒是在理。
官府为了鼓励平民百姓相助破案,明文规定,众人皆可提供关于案件的线索,一旦确认是真实线索,会有相应的奖赏银钱。
即使是没什么用处的线索,官府也不会怪罪提供线索之人。
西市百姓点头答应。
贺岁安的注意力又转回到祁不砚和边以忱身上。
西市侧街空了出来,边以忱顺手抽了一把铸剑铺刚打好的铁剑,一手缠扯着祁不砚的天蚕丝,桎梏住他,一手拿着铁剑。
铁剑带着劲风猛劈下。
剑尖瞄准祁不砚的手腕,像是要直接砍断他的手,少年双手握起薄细的天蚕丝相抵,铁剑压在天蚕丝上,使劲地往下压。
普通铁剑自然无法碰到削铁如泥的天蚕丝,注入练武之人的内力便有所不同了,任何一把武器到边以忱手里,皆可对抗天蚕丝。
旁观百姓不由也紧张起来。
他们疑惑的是一根细如毛发的天蚕丝如何能抵挡锐利的铁剑?
只见天蚕丝始终不断。
祁不砚往后空翻,收回天
()
蚕丝,长发随风扬起,银饰在阳光下散发着银白色的光,两道靛青色身影时而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边以忱手里铁剑再次破空而去,剑意中卷带无尽的杀意,和他对想要的东西的势在必得。
剑光刺目。
一股剑风蕴含着内力,四散开来,挨得近的人会感到难受。
祁不砚站在原地不动,在剑气肆虐刮来前一刻,数不胜数的天蚕丝齐出,在瞬息之间自动地穿引成牢靠的一张网,将剑气击散。
边以忱挑了下眉,他铁剑迅疾如风,重以内力凝聚的剑风似破冰而来,从四面八方倾扫刺去。
剑气掀起沙尘,数步之远的贺岁安也不禁眯了眯眼。
附近陈旧的桌椅破裂。
吓得附近的百姓抱头四窜,贺岁安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萦绕在祁不砚身边的天蚕丝网轰然断开,凌厉疾烈的剑风刮过他腕间,留下一道细小伤口。
一滴血从祁不砚腕间滑落。
又有天蚕丝沿着少年腕间出现,他右手舒展开,天蚕丝顺着指尖蔓延,在众目睽睽之下编织成一道天蚕丝剑,如雪般清透。
雪剑似泛着白光,祁不砚五指并拢,握住它,与边以忱的铁剑相撞,溅起出火花,二人一左一右,各自剑身发出“铮”的响声。
剑风掀起他们的长发,发梢、衣衫的铃铛银饰咣当。
少年眼神平静。
边以忱却死死盯着祁不砚露出来的蝴蝶银链看。
祁不砚忽笑了。
他笑得胸膛轻颤,似连天蚕丝剑也快拿要不稳了:“你想要我的蝴蝶银链?为什么呢,让我猜猜为什么,是因为她么?”
这个她,指的是祁舒。
边以忱一听就听出来了。
他也笑,用剑的力度骤然加强,无端觉得祁不砚的笑很刺眼:“对啊,麻烦你把你阿娘的东西还给我,我会留你一个全尸的。”
祁不砚弯起来的唇角弧度仍在:“可我不会留你全尸的。”
剑气裹起的碎屑滚滚。
双剑剧烈相撞后分开,他们各执一剑立于东西一侧,祁不砚右手执剑,天蚕丝剑尖斜指地面,靛青色衣袍、银饰迎风微晃。
西市的高楼之上,贺岁安昨晚见过的身穿蓝色罗裙、戴银面具、腰挂埙的女子静静地看着下方正在运剑对峙的二人,面色如常。
女子身边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也正在往下看。
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崔姨,您当真不出手相助?”
崔姨把玩着腰间的埙,没回答,却莫名道:“不愧是祁舒的儿子,他很像祁舒,无论是炼蛊的天赋,还是所习的武功。”
说罢,她露出遗憾神情。这样的人若活到现在,定是扬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可惜了。
崔姨以前炼蛊便是以祁舒为自己的目标,不断地勤学苦练。
祁舒虽有恩于她,但她也还了
——帮祁舒带祁不砚回苗疆天水寨,崔姨自不会再干涉此事。
不过,她心中还是想边以忱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崔姨估摸着时间,没有再看下去,带着男子转身下了高楼,她还有事要办,他人之事,由他人处理吧,她只是个局外人。
西市街上,两道靛青色身影快速移动着,他们的剑气四溢。
剑术平分秋色。
祁不砚将天蚕丝剑扔至空中,天蚕丝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散开,一根又一根地围向边以忱。
在天蚕丝挡住边以忱进攻的步伐之时,祁不砚曲指吹了一声口哨,毒蛊从四周爬出,边以忱以内力震散天蚕丝,再挥剑扫毒蛊。
西市百姓乍见这么多虫蛇,头皮发麻,躲得更牢了。
贺岁安趴在桌子底下。
却见这些毒蛊死伤了不少。
祁不砚召来长安城内的其他虫蛇,没经过炼化的虫蛇是算不上蛊的,但它们也是能用的。
边以忱难得出了些汗,汗珠混着脂粉渗进他脸颊那道被天蚕丝划破的伤口,刺疼刺疼的,他面无表情抹了把脸,妆容糊成一团。
虫蛇不减反增,久而久之,边以忱对付得有些吃力了。
便是此时,祁不砚的天蚕丝再度编织成剑,这次编织成两把天蚕丝剑,他左右手皆持一把,银光一亮,划向边以忱的两只手腕。
贺岁安看到边以忱腕间那两条属于祁舒的蝴蝶银链断开了。
边以忱脸色一变。
“不!”
他顾不上对付漫山遍野似的虫蛇,伸手就想接住那两条蝴蝶银链,却不及少年身手敏捷,他抢先一步接住了半空中的蝴蝶银链。
天蚕丝剑又划向边以忱的脚踝,隔着裙摆,也斫断了脚踝处的两条蝴蝶银链,“哐”掉落。
边以忱重复道:“不!”他忙弯腰,摸向地面。
他目光将近癫狂。
就在边以忱快摸到时,天蚕丝勾走了地上的蝴蝶银链,四条蝴蝶银链尽数在祁不砚手里。
边以忱看他:“给我,还给我,快还给我……”
话音刚落,蝴蝶银链在祁不砚手里化成齑粉,随风而散,落在空中,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岁安看到蝴蝶银链化成齑粉时,有种祁舒死后终于得到自由的错觉,祁不砚却没想那么多,他就是,纯粹地想令边以忱痛苦。
边以忱愣了半晌,倏地狂笑,铁剑措不及防地刺向祁不砚。
蛊虫暂时竟无法近他身。
祁不砚取下腰间骨笛,缓慢吹响,笛音一起,贺岁安感觉心脏被攥紧,西市百姓亦是如此。
边以忱被悠长的笛音困住,寸步难行,勉力站住脚跟。
祁不砚吹笛时,喉间涌起一股股腥甜,天蚕蛊的反噬又来了,因为吹笛会同时伤害到周边的人,所以天蚕蛊的反噬会加倍。
贺岁安疼得在地上打滚。
他平生第一次迟疑了。
笛音中断,遭到天蚕蛊反噬的祁不砚吐了口血。
如果继续吹笛下去,他就不仅仅是吐一口血那么简单了,但祁不砚不是为此停下来的,他在想,若贺岁安因此死了怎么办。
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贺岁安来养了,于是祁不砚选择停下来。
边以忱缓过来,疾奔向他。
距离越缩越短。
眼看着铁剑就要迎面劈开祁不砚,边以忱忽然顿住了,身体出现整齐划一的切口,血肉骨头纷纷被切成数截,像散落的拼图块。
鲜血染红把边以忱身体切割掉的天蚕丝,天蚕丝上的天蚕蛊卵疯狂地吸吮着血珠,雪白的天蚕蛊卵逐渐变得红润、有光泽。
刚刚笛音停下,贺岁安便不疼到在地上打滚了。
她爬起来。
不远处是边以忱的尸体。
祁不砚做到了他一开始所说的,没给边以忱留全尸,边以忱的尸体被天蚕丝切成一块块的。
贺岁安看不得这种画面,匆忙地转开头,前不久吃进肚子的两口肉包子还是全吐出来了,小脸、脖颈、耳垂因呕吐泛红。
西市百姓见他们分胜负了,也躲着,不敢出来。
私斗见血常见。
官府是不会管江湖上的私斗,可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引起官府注意的,今天还死了人,官府铁定要管的,他们哪敢乱动。
也不知少年吹的那支骨笛有何玄妙之处,吹出来的笛音叫他们痛不欲生,幸好中途停下了,反正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捂住耳朵也拦不住笛音。
他们怀疑他若不管不顾地吹下去,兴许能就此要人命。
祁不砚走到一个茶摊前,拎起温热的茶壶,柔声问抖如筛糠的老板:“一壶茶多少银子。”
他握住茶壶的手还有血。
红与白,界线分明。
老板眼睛看地上,结结巴巴道:“送、送小公子了。”
祁不砚放了一锭银子到摊位给老板,用茶水清洗掉指缝的血渍,混着血的茶水流落:“无功不受禄,你无须送我一壶茶。”
老板微愣。
这位小公子此刻看着又很是平易近人,跟用天蚕丝杀人的模样像又不像,他做什么事,语气和态度似完全没丝毫变化的。
很快,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褪去血渍,祁不砚又擦唇角,刚吐过血,他脸上也有自己的血。
他拿了一只茶杯,拎茶壶走向贺岁安,她就趴在栏杆边缘。
在地上滚过的贺岁安浑身脏兮兮的,麻花辫也乱了,皮肤有几道灰尘痕迹,祁不砚掌心贴到她的小脏脸上,擦去一层灰尘。
祁不砚低眼看指腹的灰尘:“刚才,很难受?”
她踮起脚,凑到他面前。
少年看她。
贺岁安亦在看他:“你呢,你刚才也很难受?”
祁不砚捻了捻从她脸上擦下来的灰尘,洗过的手又彻底脏了,似不太能理解贺岁安说
的话:“你为何会认为我刚才也很难受。()”
那你为何会认为我刚才很难受??()”贺岁安反问他。
“你疼到在地上打滚了。”
祁不砚回道。
贺岁安慢慢道:“你虽然没像我那样疼到没出息地在地上打滚,可你吐血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以后能少用这支骨笛。”
有些人,是不值得与他同归于尽的,贺岁安没说出这句话。
祁不砚又擦掉她脸上的一道灰尘:“贺岁安,我不希望你难受,是不想你死,我还想养你,你不希望我难受的原因是什么呢?”
贺岁安没想到祁不砚会问这个问题:“我……”
“我也不想你死。”
吹笛的难受是可以致命的。
以前沈见鹤曾和贺岁安提过,如今她亲眼所见。
他将她的脸全擦干净了:“那你为什么会不想我死。”祁不砚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别人也应该如此,哪怕是贺岁安也不例外。
贺岁安有点摸清祁不砚的脑回路了:“有些事是凭心,不是凭目的的,我就是不想你死。”
祁不砚轻喃:“有些事是凭心,不凭目的么。”
官兵来了。
他们团团围住出了事的街,待看到地上的尸块,神色各异。
听人报案说此处出现了官府通缉多年的杀人犯,谁知只有尸块。大理寺少卿问报案人:“你说的杀人犯是?”
报案的西市百姓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如何回答得了。
大理寺少卿看向祁不砚。
他穿着打扮很像官府通缉多年的杀人犯,但年龄是对不上的,少年很年轻,那个杀人犯都三十好几了,不过他们可能有关系。
还没等大理寺少卿开口问祁不砚,他忽问:“你们难道没被通缉多年的杀人犯的画像?”
自然是有的。
大理寺少卿略不明就里:“有画像。但你这话什么意思?”
祁不砚弯眼笑:“既然有画像,便可证实这具尸体是你们通缉多年的杀人犯了啊。”
有衙役懵圈。
他嘟囔:“都是尸块。”
祁不砚眼神澄澈:“可以拼起来的,需要帮忙么?”
大理寺少卿环视过西市街道,目光回归到少年那张看似无辜的脸:“不用劳烦,这是我们官府的事,是谁将他变成这样的。”
“是我。”祁不砚发现贺岁安的手也有不少灰尘,倒茶水过去,一根一根地搓洗。
贺岁安将脑袋垂得低低的。
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大理寺少卿从头到尾审视祁不砚,此人尚未满二十岁,承认杀人时却毫无波澜,跟没心似的:“是你?你为何要杀他?”
祁不砚放下茶壶:“他要杀我,我便杀了他。”
大周律法是规定,对想杀自己的人,可以采取自卫,哪怕将其反杀,也不触犯律法,更何况,杀的还是官府通缉多年的
()
杀人犯。
大理寺少卿没遗漏西市街道的虫蛇尸体。
江湖人杀人的手段不是他们官府能干预的_[,江湖与官府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派人捡起尸块。
需将尸块拼接起来,他们办案必须要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
至于祁不砚、贺岁安。
他们也需要录下一份口供。
等做完以上的两件事,衙役又登记他们现居哪家客栈,待核实无误,他们可以暂时离开了,从上午折腾到晌午,总算告一段落。
他们住的那家客栈就在西市,祁不砚做过的事早已传开了。
不过客栈掌柜做生意多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见他们外出归来,跟刚入住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贺岁安问客栈小二要了水。
客栈小二也是会来事的,知道他们在外面经历过什么,需要用水来净身,立刻去准备了。
半刻钟不到,小二送热水上二楼给贺岁安,因为客人可能会有需求,所以客栈习惯备有热水,只要客人一要,他们就送上去。
贺岁安现在能理解这家客栈为何会一晚收一两银子了。
房间备有两个浴桶。
小二贴心为他们都放好水了。
贺岁安本想等一个人洗完,再请小二拿水上来给另一个人洗的,不料在她去拿衣裙之时,小二手脚麻利给两个浴桶皆装满了水。
不用这些水,等凉了换掉,太浪费,隔着一道屏风洗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他们一起沐浴了,隔着一道屏风一起沐浴的那种。
水声泠泠,落地长屏风勾勒出双方模糊的身影。
他们的衣衫都搭在屏风上。
贺岁安拿起巾子拭擦身子,无意抬眼瞥过屏风那道隐约的少年身影,又忙不迭垂下眼帘。
祁不砚听着屏风另一头传来的水声,极轻道:“贺岁安,我们有一段时间没变得更亲密了,我至今还想同你变得更亲密。”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自从遇到贺岁安后,每杀一次人,祁不砚都会想用贺岁安给予他的欢愉压过杀人的欢愉,不然他会不停回味杀人时产生的欢愉。
祁不砚有了贺岁安,就不太想回味那种欢愉了。
他想要她的,压下杀人的。
听完祁不砚的话,贺岁安拿巾子的手停住不动,不受控制地看向屏风,少年的身影劲瘦。
“书上说,我的手指可以插/入你。”祁不砚之前替贺岁安洗过,不小心被咬/住过指尖,太小了,只能含/住小截指尖。
可书上却说可以完全插/入,贺岁安会极亲密地容纳他。
太奇妙了。
他也想她容纳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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