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回客栈,暂未点灯,只有半开的窗洒进来的丝缕月光,光线昏暗,贺岁安却仍能看清祁不砚的脸,有一层诱人的薄红色。


    携带银饰的躞蹀带坠地,发出一声轻响,在房间里很明显,随着束缚劲腰的躞蹀带松开,他身上的靛青色外衫也敞开了。


    不到须臾,靛青色外衫亦坠地。


    小铃铛滚动。


    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稍松垮的里衣,肩宽腿长。


    少年拥有一张菩萨面,似会怜悯慈悲世人,醉酒后,眼眸如琉璃般剔透,含着水似的,看人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无害温和。


    贺岁安睁着眼看祁不砚,随后感受到唇角处的触感消失,他躺到了床上,长睫垂着,双眼半闭,手随意搁旁边,指尖自然微曲。


    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她摸了下自己仿佛还带有抹滚烫气息的唇,又看了他一眼。


    果然是喝醉了。


    他们接吻的次数太多,习惯成自然,所以祁不砚在醉后见到她,才会无意识地吻上来吧。


    贺岁安坐在床边,倾身过去替祁不砚取下额间的银饰璎珞,将其放到桌子,再捡起地上的衣衫跟躞蹀带,最后回到床榻。


    嘶、嘶、嘶。


    刚躺下没多久,贺岁安听到蛇吐蛇信子的声音。


    是从窗户那头传过来的,她探头看去,发现是祁不砚的蛊回来了,它们大概是在外面吃饱了,到深夜,依然是精神抖擞的。


    原本安静的房间瞬间多了一些蛊虫不停爬动的窸窣声,躺床榻外侧的贺岁安迅速地往里拱了拱,在夜里听见这种声音有点渗人。


    祁不砚已阖目。


    他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离得近了,那一缕酒香源源不断地飘入贺岁安呼吸中。


    蛇吐信子同其他蛊虫爬动的声响越来越近,恍若近在咫尺,贺岁安难得又探头出去看它们。


    毒蛊今晚精神抖擞得不太正常,贺岁安跟在祁不砚身边有多久,也就认识了这些毒蛊有多久,虽然平时少接触,但也有留意过。


    贺岁安没下床,只趴在床沿观察举止显得十分反常的毒蛊。


    听说,毒蛊比人更敏感。


    它们有时能事先感知到危险,然后做出一系列的反应,又或者是,毒蛊出外面寻食时,遇到了什么,一回来便变得躁动。


    无论是哪种情况,贺岁安都不知道如何处理,况且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毒蛊只是吃饱了。


    贺岁安不让自己再这么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缩回脑袋。


    这家客栈是收费昂贵,比普通客栈贵五倍,可也有它贵的道理,譬如客栈房间大似富贵人家的宅房,也在某方面做得也非常好。


    某方面指的是房间隔音很好,人在里面打架的声音都传不出去,更别提只有些蛊虫乱爬的声音。


    房外的人是听不见,房内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翻来覆去


    的,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


    有一部分毒蛊啃房间里的木板,贺岁安猛地坐起身,如果说毒蛊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为何还乱啃木板,偏偏祁不砚此时醉了。


    贺岁安鼓起勇气,连鞋子也没穿,赤足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毒蛊,走到窗边往外看,是不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叫它们害怕?


    窗外的长安主街悄然无声。


    一切如常。


    贺岁安披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起来,几缕碎发扫过眼,挡住她的视线,她抬起手拉下来。


    就在此刻,长安主街中间出现了一名身穿蓝色罗裙、戴了银面具的女子,同普通面具不太一样,这张银面具遮住的是下半张脸。


    上半张脸是露出来的。


    因此能看到她佩戴银饰抹额,鼻梁高窄,微上挑的眼尾带有妩媚,看着客栈窗户。


    她们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贺岁安往后退一步。


    此人看过来的方向正是他们现在住着的这间房间窗户。


    银面具女子身形纤瘦,因半张脸被遮住,容颜不辨,一双眼睛很雪亮,眉间还点了花钿,长身玉立,气质很卓然,姿容应不差。


    她脚边爬着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腰侧挂有一只椭圆形、六个孔的埙,埙下端缀一条穗子。


    埙。


    随身携埙的人很少见。


    见贺岁安盯着自己腰侧的灰色埙看,银面具女子取下埙,从容不迫地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在银面具女子吹埙子时,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腕间的蝴蝶银链,一边吹埙,一边注视着贺岁安,像在打量着她,又像在思考。


    被女子打量的同时,贺岁安也在认真打量女子。


    她也是苗疆天水寨的人?


    尽管女子并未穿靛青色的衣衫,但她给贺岁安的感觉就是。


    吹埙声袅袅不绝。


    逐渐传遍附近的房屋。


    不少灭了灯的房屋再次点燃蜡烛,有宵禁不能外出,他们便打开窗户往街上看,想知道是何人违反宵禁,无所惧地到大街吹埙。


    女子也不怕闹出很大动静,仍自若吹埙,贺岁安发现自吹埙声起后,祁不砚的蛊更躁动了。


    炼蛊人。


    长安有另一个炼蛊人。


    只有实力强悍的炼蛊人方能反控他人的蛊,女子定是炼蛊人。这是除了祁不砚外,贺岁安在现实中见过的第二个炼蛊人。


    令贺岁安感到吃惊的是,女子好像可以通过吹埙来反操控祁不砚的毒蛊,意味着她实力跟祁不砚不相上下,也有可能在他之上。


    女子今夜为何来此,是见到祁不砚的毒蛊,尾随而来?


    她认识祁不砚?


    贺岁安回头看似毫无所觉地躺在床榻的祁不砚。


    而毒蛊隐隐有了失控之意。


    平日里就总想喝她血液的黑蛇朝她爬来,鲜红的蛇信子在阴暗中透着股阴森可怖的气息。


    贺岁安被迫退回窗?[(),可它又硬生生地掉头走了。


    黑蛇似还有一丝自制力。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见黑蛇忽然张嘴飞窜过来。


    贺岁安正要侧身躲开,红蛇截住了黑蛇,它直接撞掉黑蛇,红蛇是至毒之蛇,压制黑蛇不是问题,黑蛇还在挣扎地想咬人。


    红蛇长蛇尾一甩,将黑蛇扔到房间的犄角旮旯。


    黑蛇被摔得晕乎乎的。


    它知道红蛇是在救自己,不让自己咬贺岁安,可听了埙声,真的控制不住想咬人的欲望。


    贺岁安心脏砰砰砰乱跳。


    她将用来支窗的棍子握得很紧,尝试喊了祁不砚几声,不出意料的,他没醒,呼吸和缓,胸膛微微起伏着,双手垂在身侧。


    黑蛇被红蛇甩开,其他毒蛊却没,它们蠢蠢欲动着,伺机而动,被埙声蒙蔽,将她当作了美味的食物,一群毒蛊密集地挪向她。


    其实贺岁安的血肉本就对蛊虫有很大的吸引力。


    因为贺岁安的血肉味道跟其他人的不太一样,对嗅觉灵敏的毒蛊来说很独特,它们想吃。


    贺岁安退无可退了。


    她背靠窗,面朝毒蛊。


    掌心的汗将手中棍子浸湿,贺岁安被毒蛊包围了,想离开窗户,跑回床上都做不到。


    贺岁安看了一眼窗的高度,思索着跳下去会不会受伤。


    这是二楼,不算高。


    红蛇刷地爬到了她跟前。


    蛇尾对着贺岁安,蛇头对着那群毒蛊,吐信子,毒蛊略有犹豫,慢慢地,它们止步不前了。


    唯一能保持理智的是红蛇。


    汗沿着贺岁安的脸颊滴落,她调整呼吸,转过头往街上看。


    吹埙声不仅引来街道两侧房屋的百姓的好奇心,也引来了巡夜的夜巡兵,他们循着声音,齐步而来,沉重盔甲声此起彼伏。


    靠在窗边听的百姓纷纷替夜间在大街吹埙的人捏一把汗,什么时候吹,在哪儿吹不好呢,非得挑晚上吹,还要在街上吹。


    女子放下握埙的手。


    她将埙挂回腰侧,意味深长地再次与贺岁安对视一眼。


    贺岁安仍是不明女子今夜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像要反操控祁不砚的毒蛊来杀她,反倒像验证些什么事,可验证什么呢。


    夜巡兵已到。


    他们呵斥道:“何人敢违反宵禁,在此放肆!”


    女子足尖轻点青石板,跃起来,罗裙散开,脚底踩过街旁的摊桌,借力飞上楼顶,只给想过来抓人的夜巡兵留下一道倩影。


    夜巡兵的都尉即刻命令夜巡兵去搜捕女子,违反宵禁不说,还堂而皇之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叫他们夜巡兵颜面何存。


    天子脚下岂容他人放肆。


    可他们也不是想抓到人就能抓到人,贺岁安站在窗边一动不动,最终得知他们无功而返,改为在日后加强巡逻,持续留意此事


    ()


    。


    房内的毒蛊安分下来了,各自默默缩到角落里。


    贺岁安抱住膝盖蹲在窗前。


    她被吓到了,在发愣。


    黑蛇仿佛还记得刚才做过什么,想靠近贺岁安,又不敢靠近,怕她会误会它还想张嘴咬她。


    红蛇甩着尾巴,爬到床榻上,伸出蛇信子舔舐祁不砚的指尖,它的毒液对他是没有用的。


    贺岁安勉强冷静下来。


    她忐忑不安地关上窗,又去用水洗了把脸,走回床边。


    一见贺岁安回来,红蛇立刻爬下床榻,像给人让位。她看着红蛇爬远,飞快地跳上床榻,拉起被褥盖住脑袋,滚到祁不砚身边。


    经历过被毒蛊包围一事,贺岁安没能心大到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在被褥里也是睁着眼的。


    她仔细听动静。


    毒蛊没什么动静了,可贺岁安依然不敢大意,铁了心要熬到天亮。熬到快天亮时,她撑不住了,眼皮一合,陷入睡梦中。


    晨光熹微,朝露欲滴。


    紧闭着窗户的客栈房间昏暗,贺岁安长发乱糟糟地披着,衣裙有不少皱褶,怀里还抱着一根木棍,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


    祁不砚醒来时,贺岁安便是以这般模样睡觉的,他拉下被褥一角,露出她被闷红的小脸。


    贺岁安迷迷糊糊感受到有人在看她,掀开眼皮。


    是祁不砚在看她。


    怀里的木棍被祁不砚抽出来,他认出这是用来支窗的木棍,就是不知为何会被贺岁安拿来抱在怀里,直觉告诉他,她又在怕了。


    贺岁安坐起来,没等祁不砚问,主动讲昨晚发生的事,重点放在那名戴银面具的女子身上。


    祁不砚转动着木棍,漫不经心地看房内的毒蛊。


    黑蛇脑袋垂得低低的。


    银蛇昨晚一听到埙声就撞墙把自己撞晕了,因为怕失控,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知情的红蛇悄无声息蛰在茶桌下。


    贺岁安没和祁不砚提自己差点被毒蛊咬的事,只说它们受到银面具女子吹的埙声的影响,狂躁不安,在房间里爬来爬去地乱动。


    祁不砚听完问她:“你拿木棍的原因是什么?”


    她支吾。


    “怕那名女子会进来。”


    他好整以暇地起身,木棍还在手中,轻笑一声:“是么?”


    贺岁安一撒谎便会眼神闪烁,为此,她以整理衣裙为由,低着头系腰间的裙带:“是。”


    祁不砚将木棍放回到窗边,半蹲下,招来毒蛊。


    毒蛊爬上他的手。


    少年捏住其中一只毒蛊。


    黑蛇瑟瑟发抖,红蛇也不再是懒洋洋的姿态了,祁不砚只是温柔捏住了毒蛊而已,并未做些什么,被捏住的毒蛊扭来扭去。


    “你们居然被反操控了啊。”他声音如春风,很轻,情绪也很淡,极白指间的褐色蝎子毒蛊瞬间不扭动了,怕主人会捏死自己。


    不用贺岁安说(),祁不砚也能看得出它们曾被反操控过。


    红蛇没有。


    因为祁不砚喂它吃过很多自己的血?,他的血含有天蚕蛊的气息,它极难被人反操控,人的血不多,只够定期喂养一条蛇。


    祁不砚选择喂养红蛇。


    他喜欢最毒的蛊。


    所以祁不砚即使不完全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也知道她不会被他养的毒蛊所伤,只要红蛇在,他想养很久的贺岁安就不会有事。


    贺岁安扶裙下床穿鞋。


    少女绣着花色的裙裾走进祁不砚的余光里,他偏过脸看去,目光定在贺岁安的脸。她踌躇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昨晚的女子?”


    祁不砚浅笑道:“你说她戴着银面具,会吹埙,腕间也有属于苗疆天水寨人的蝴蝶银链,我想,我和她以前是见过的。”


    贺岁安也蹲下,在他对面,有点婴儿肥的脸似软软的。


    她轻拉他袖子。


    布料擦过他手腕。


    祁不砚刚起,长发未经过打理,发梢有些乱,垂在腰间,薄薄的里衣绘出身形,看着温润美好,跟一尊精美的玉雕似的。


    贺岁安抿唇:“见过?仅仅是见过的关系么?”


    “嗯。”祁不砚松开褐色蝎子,毒蛊一下子爬得远远了,“我和她仅仅是见过的关系。”


    “她也是炼蛊人?”


    她还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祁不砚洗手:“她也是,如今的苗疆天水寨只有两个炼蛊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她。”以前便是她将他带回到苗疆天水寨的。


    当年,女子的蛊术仅在祁舒之下,亦是苗疆天水寨极具炼蛊天赋的人,受过祁舒的恩,答应她,将祁不砚送回苗疆天水寨。


    他们确实只见过几面。


    不过,听说女子为一名男子背叛了苗疆天水寨,偷走苗疆天水寨的圣物去救对方。


    苗疆天水寨的圣物是用来供后人祭拜的,岂容女子偷走,苗疆天水寨的长老即刻派人去抓她。


    始终抓不到。


    女子蛊术出神入化,不是苗疆天水寨的人能抓得住的。


    苗疆天水寨的长老又找江湖上的人去抓她,无一例外,被女子反杀了,苗疆天水寨人不杀苗疆天水寨人,但是她会杀江湖中人。


    从此,女子不再回去。


    偷圣物一事也不了了之了。


    祁不砚对这件事无感,心无旁骛地在孤山的木屋炼蛊。


    不曾想时隔多年,竟在长安再遇到女子,昨晚她吹埙,就是想在他的毒蛊身上留下被反操控过的痕迹,让他知道她在长安。


    女子应该有事想跟他见一面,才会用她一贯张扬的法子。可怎么办呢,祁不砚实在是不太喜欢自己的毒蛊被人反操控过。


    他得想想,该如何还回去。


    贺岁安没再问。


    回想起昨晚被毒蛊包围的画面,她心有余悸地走到镜子前,思及他们今天还要出去,想


    ()


    挽个发髻,丝绦却被祁不砚接过去。


    落地镜的旁边有一张桌子,放有一把檀木梳,祁不砚站在贺岁安身后,握起檀木梳,沿着她的发根一梳而下,直达漆黑的发尾。


    贺岁安乖乖任由祁不砚给自己梳头发,很舒服。


    祁不砚给她编了条麻花辫。


    丝绦混着青丝,斜垂在贺岁安左肩前,更有种年少之气,少年垂首,往麻花辫的发梢绑结,她一抬眸就能看到他的长眼睫。


    他做事都会很专注,无论是炼蛊、杀人,还是此刻给她编麻花辫,贺岁安抬手揉了揉微痒的眼睛,昨晚没睡好,双眼有点涩痒。


    祁不砚绑好发结,望向镜子里的她:“你昨晚没有睡好。”


    贺岁安放下揉眼的手。


    她也看镜子。


    里面的人皮肤温白,眼底却是青色,瞧着没什么精神。


    祁不砚抚过贺岁安眼底的青色,不到片刻又放开,他穿好衣衫,与她一起下客栈去吃早膳。


    他们不是在客栈里吃早膳,而是到外面的街上。


    贺岁安一个劲儿打哈欠。


    西市住的大部分人是商贩、外来人、平民百姓,不像东市那样,天刚亮就很热闹,食物香气飘满整条街,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昨晚听到的埙声,好奇是谁胆子那么大,违反宵禁出来吹埙,还能在夜巡兵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有人的房屋离街近,趴在窗上看到了吹埙的人。


    “那是一名女子。”


    他们七嘴八舌:“那么多夜巡兵连个女子都抓不住?”


    “你还别说,我昨晚见女子一飞就飞上屋顶了,身手真不赖,夜巡兵怕不是她的对手。”


    说这一句话的人,还生动地做了个要飞的姿势。


    “难怪。”夜巡兵一般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强壮男子都打不过他们,一名女子能从一批夜巡兵手下安然无恙地逃走,令人敬佩。


    “不过,她大晚上的到街上吹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谁晓得呀。”


    “我要是有那女子的身手,定然比她还要猖狂,哈哈哈。”他们又聊到别处去了,“南凉国的皇子是不是今天来长安?”


    “是啊,南凉国既要与我们大周联姻,肯定得给出诚意,南凉国皇子不亲自前来怎么行。”


    贺岁安闻着食物香味,越过这些人,走到一家包子铺前。


    她想要吃肉包子,但肉包子卖完了,新一笼还在蒸,蒸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用等很久就能吃到新鲜出炉的,老板让她坐下稍等。


    于是,贺岁安到包子铺前边的椅子坐着,祁不砚坐她对面。


    她盯着正在蒸的那笼包子。


    盯着盯着,眼皮下垂。


    几乎是一夜未睡的贺岁安的脑袋往下掉,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对面伸来,托住她下巴,她脑袋就重重地压在了祁不砚的掌心上。


    祁不砚不自觉地用指腹捻


    过贺岁安脸颊的软肉。


    她今天太困了,一不思考便困到没意识,闭着双眸,眼底的青影分明,麻花辫柔顺地垂在胸前,就这样被他托着下巴睡觉。


    有时候,贺岁安真的挺像小动物的,祁不砚想。可她又不能像小动物一样,被人随身带着。


    他极缓慢地眨了下眼。


    待香喷喷的包子被老板送上桌,贺岁安跟狗似的鼻子动了动,半睁开眼,抓起一个包子往嘴巴里塞,祁不砚将手收回去。


    周围的人突然发出感叹声。


    他们看见一名身穿靛青色长裙的女子往这边走过来,一张脸生得极美,就是化的妆容特别浓厚,系了一条丝巾,挡住整截脖颈。


    贺岁安听到附近变吵了,也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咬过两口的包子滚落在地,滚到女子脚边。


    女子轻歪着头看祁不砚。


    这时候,围观的人才发现少年的服饰跟女子的很相似。


    贺岁安讷讷地站起来。


    女子先是看了她一眼,再看祁不砚,拿出一个雕刻着砚字的小银饰,放手里晃动,旁若无人地弯唇一笑:“还真是你啊。”


    在旁人眼里身材高挑,容貌出色的女子正是边以忱。


    边以忱……


    当贺岁安看见他那一刻,心跳都仿佛停了一拍。


    她彻底清醒,困意全消。


    边以忱目光钉在祁不砚腕间露出来的蝴蝶银链,那是祁舒亲手做的蝴蝶银链,里面还注入过祁舒的血,却戴在了他手上。


    凭什么。


    应该要物归原主。


    祁不砚慢慢抬起眼帘,视线落到边以忱那张涂满脂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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