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生性内敛,即使是新婚之夜时,也没好意思叫“夫君”二字,是阿叶觉得不满,强迫他这么喊,只要有一次叫的不对,就会狠狠欺负他,直到他乖乖妥协为止,如此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硬是给他改过来了。
封赏大典还在继续,仙乐声,人声,还有小鸟们炸开锅后震惊而好奇的追问,汇聚成洪水朝阿初耳朵里灌入,惹得周遭的仙人朝樱珠树上频频回顾,不明白今天的灵兽怎么如此聒噪,阿初却什么也听不到,眼中只剩下那正座上光芒万丈且遥不可及的人。
他确定那是他相识了七年的夫君,可又觉得那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的脑子很乱,乱到根本无法思考这种矛盾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的金光消失了,他的世界黯淡下来,许久才慢慢被拉回现实之中。
封赏大典结束,歌尽人散,只剩一些内务弟子在做清理,阿初怔怔回过神,看见满树的小鸟都在热切盯着他,翅膀不停在他面前扇动,企图将他唤醒。
“我要去找他。”阿初没有听见它们问什么,自顾自坚定道,“现在就去。”
他见到了阿叶,确定对方是安全的,这很好,他应该回家等待对方,可他并不想这么做,他觉得心里又慌又堵,不见到阿叶,不亲口问问对方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他就无法安心。
他有太多疑问了,不明白自己的夫君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君,也不明白同心铃怎么那么长时间没有反应,到底是陷入不测,还是故意被切断。
他一定要亲口问问阿叶。
方才阿叶在台上时他就应该去找对方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他有些懊悔,但转念一想,封赏大会那么多仙人,恐怕他一暴露自己就会变成一缕轻烟,也就暂且放下了。
郁峥帝君在回到了昆吾宫中,这个消息不难打听,阿初立即乘坐朝天雀往昆吾宫飞,周围数十只好奇的小鸟紧紧跟随着,实在太过显眼,阿初只能劝它们忍耐,届时有消息了再告诉它们。
昆吾宫不但远,而且守卫森严,连只小鸟也无法靠近,阿初一路换了好几只小鸟,飞了整整一天,总算在夜晚来到了昆吾峰半山腰,停在山路上的大门外,再往上就是昆吾宫了,门口全是守卫,灵兽是不准进入的。
“帝君住的地方反而很简单。”载他的小鸟是只风庭鸟,热情又博学,躲在灌木丛里悄悄告诉他,“除了七星和两位神君之外,就只有十位个管庶务的仙君常驻,其他人是很难进入的,而且门口有结界,妖魔鬼怪都会被阻挡,你身上虽然没什么妖气,但是敢靠近,也是死路一条。”
想要随便迷惑一个人贴身混进去的想法瞬间被放弃,阿初有些沮丧:“那怎么办?只有等夫……帝君出来了么?”
风庭鸟点头:“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们守在门口,帝君刚刚出关,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会经常进出的,等他一出现你就冲过去找他。”它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振奋起来,又深感同情,“我以前听长辈说过凡间的故事,说是有个女子陪丈夫过了十年苦日子,结果丈夫做了大官娶了公主就不要她了,她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丈夫,丈夫才勉强收了她当小老婆,跟你好像。”
花妖说他和夫君相识七年,在村里捡到人的,帝君恰好闭关七年没有任何消息,时间竟然对上了。早就有传闻说帝君闭关是假消息,实际上是失踪了,如此看来并非无稽之谈,也就是说,帝君失踪这七年,是偷偷溜去外面跟花妖过夫妻生活,而个中原因,猜都能猜到,一定是亦宸神君太过肃穆,管得太严,让帝君觉得无趣,才去外面找乐子,而花妖温柔体贴,乖巧听话,和亦宸帝君迥然不同,给了帝君别样的滋味。
真是人不可貌相,帝君看上去刚正不阿,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般薄情寡义,令人发指。
阿初也听过这个故事,但他并不觉得哪里相似,他和阿叶两情相悦,阿叶亦是情深义重之人,不会丢下他,一定是被事情绊住了,等他们见面说清楚,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他要在这里守着。
疲累的风庭鸟嗅嗅花香,很快便安稳睡着了。
夜色深沉而幽寂,除了门口固定的守卫,还有来来回回巡逻的,偶尔有守卫注意到边上的灌木丛中有气息,瞥见是一只睡着的小灵鸟,也就没管了,山间灵兽出没再正常不过,只要不进入昆吾宫里面,就不用去管,并没有人察觉到灵鸟的身上还藏着一朵小花。
不多时,便有人从大门门口走了出来,顺着山路而下,左右观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阿初精神一振,又很快失望,在鸟羽间缩了缩,那是他上午在玉瓶峰见过的、七星之一的天权仙君,也是最不通人情的一位,若是被对方发现,会当场没命。
天权也发现了灌木丛中的风庭鸟,正埋着脑袋一动不动,看上去睡得很安稳,没有什么异常,他有些迟疑,又见前方有两个人迎面而来,仔细一看是两位神君,便拱手见了礼。
千衍含笑朝他点头:“这么晚去哪里?”
“我奉帝君之命,出来找……找样东西。”天权犹豫了一下,含糊带过,并问,“两位神君也有事找帝君?”
“没什么。”千衍道,“我二人也是半路遇见,结伴而行,来问他安好罢了。既然你还有事,那你就忙你的。”
天权正欲告辞,却听亦宸问:“他要你找什么东西?”
亦宸神君向来细心,想必看出了他刚才的踌躇,心生疑虑,他想了想:“帝君不愿让他人知晓,还望神君见谅。”
亦宸清俊的眉眼微微凝了起来:“要找什么,连我二人都不能知晓?看来他这七年,藏了不少秘密。”
不知为什么,一向平和的亦宸帝君语气中竟有一丝愠怒,天权依旧平静道:“这是帝君的命令。”
“不说就不说,你别为难他。”千衍打圆场,“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
亦宸瞥了他一眼,似乎妥协了,没有继续为难天权,却也没离开的意思,淡声道:“白日大会结束你就离开了,到现在才回来,所以你有所不知,我却是听到一些传闻。”他看着千衍的眼睛,“他一回来就让你去办事,到底办的什么事?也瞒着我?一个两个都瞒着我?”
千衍见他的怒意更重,只能笑着安抚:“他让我去查七年前的罪魁祸首罢了,并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没必要跟你说。别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传闻动气,不值得。”
亦宸没有说话,目光却转向旁边灌木丛里安睡的风庭鸟:“这儿怎么无端有只灵兽?”
千衍道:“应该是飞累了,在这里歇个脚。”
亦宸朝灌木丛中慢慢走了过去,拨开杂乱的灌木,弯腰将风庭鸟拎了起来,可怜的灵兽早就听到三个人在路中间谈话,紧张得不停发抖,又不敢贸然离开,被拎起来后,已经近乎昏厥。
另外俩人同时望向他手中的风庭鸟。
“我早就察觉到有异端混入,可惜一直未能寻得源头。”亦宸不紧不慢拨开风庭鸟翅膀下的羽毛,“这种妖孽竟然能跑到了昆吾宫外,到底是谁渎职?”
千衍面上露出诧异之色:“哪来的花?”
风庭鸟的绒羽间,竟然藏了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小到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大概是被羽毛盖久了,已经有些蔫巴巴的,然而毫无疑问,这并不是一朵普通的花。
“是我渎职。”天权面色一凝,朝亦宸微微躬身,目光却停留在那朵花上,“神君无需烦忧,将此妖交予我处理便好。”
帝君交待他的事,便是找到一只花妖带回去,就在半山腰的大门前,并且不要声张,哪知亦宸神君也盯上了这只花妖。
神君眼里是容不下妖魔的。
“一只堪堪化形的花妖,哪里还需要特别处置的。”亦宸将花从羽毛间捡出来,拿在手指间漠然望着,“杀了便是。”
那朵小花在他的指间更是可怜卑微,仿佛稍一揉搓就能成汁液,葬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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