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正文完
光线似乎有一点刺眼, 沈胭娇恢复了意识的第一个感受到的。
她眼睛勉强睁开了一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个光亮。
怔怔看着简陋的房舍墙壁,她一霎时有些迷茫。
发生了什么?
她为何躺在了这里?
也就在片刻间, 剧烈头痛传来, 沈胭娇闭了闭眼, 这才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应该是被倒下的大树剐蹭到了一点,眼下被剐蹭的那一边头很痛, 还有一侧肩臂上也疼, 且还微微有些恶心和眩晕……
沈胭娇闭目感受了一下, 觉得自己身体其他地方并没什么不适。
她再睁开眼时,视线上方便出现了顾南章的脸。
这个角度看上去, 沈胭娇只觉得顾南章的脸分外憔悴,眼睛也是红的, 倒是看着她时,眼底却透着欣喜。
“你醒了?”
顾南章声音有点颤, “你……你觉得怎么样?”
“还……”
沈胭娇一开口便觉得嗓子干涩难言,想要坐起来, 却被顾南章一把轻轻按住。
“别动,”
顾南章忙道, “叶神医说了,你若醒来,先不要乱动。”
沈胭娇抿了一下唇。
顾南章看到,连忙过来喂了她一点水。
“发大水了么?”
润了嗓子后,沈胭娇先问了一句。
“没有, 守住了, ”
顾南章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这里是村里百姓的家,叶神医说你受了伤,暂时不能受车马颠簸。”
沈胭娇艰难笑了笑。
“醒了?”
这时叶堃手里捏着一个鸡腿走过来,一见沈胭娇醒了忙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孩子没事,有我在,没砸到肚子我就能救——”
说着盯着沈胭娇又笑道,“你知道你睡了有多久么,你这一昏过去,有人——”
话没说完,就被顾南章拎了出去。
叶堃嘿嘿笑着,也不恼。
这两日在这村里,不仅一心守堤护住了他们千家万户的顾知府成了神,顾大人的夫人几乎已经被传成了活菩萨,知道她受了伤,各家各户的都烹煮了鸡鸭之类的,一股脑往这边塞。
他吃都吃不完。
闲来无事,索性又替村里的人看起了病。
结果送来的鸡鸭更多了。
叶堃又满意地啃了一口鸡腿,看来他眼光不错,选择留在顾南章身边,是他浪荡一生后还算英明的一个决定。
沈胭娇等人又在这村子里住了两日后,才启程回了苣州城内的官宅。
离开延县这边时,百姓手里提的拎的鸡鸭蛋乃至些蔬果之类,全都要往车上塞。
沈胭娇前世今生两辈子加一起,没有受过这般待遇,一时间竟有了些惶恐。
“民心是最真的,”
回去的车上,顾南章半揽着沈胭娇,生怕她再因车马的颠簸头痛,小声解释道,“不止我们,你瞧他们看武同知也是不一样的——”
能为民做点事的,百姓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
他才来苣州时,别的不说,单看武同知那一手老茧,和脚上破开了线的旧鞋子……
便留意过这人,果真是个做实事的。
这一回,在这场守堤之战中,那武同知决断又有些魄力,对付洪水来很有一点手段。
回到苣州城后,又叫沈胭娇吃了一惊。
他们官宅外,不知何时聚满了百姓,见他们车马过来,都兴奋迎了过来。
于是还没来及下车,沈胭娇已经听到了这辈子最让她脸红心跳的颂扬声了,她恨不得将头埋在顾南章怀里。
她不配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她的曾经。
顾南章失笑。
车外声音太杂乱,怕刺激到她头又痛起来,顾南章连忙下车,亲自去和百姓还了礼。
好不容易劝退了众人,沈胭娇这才被顾南章横抱着进了院子。
回到家后,沈胭娇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馊了一样。
尤其是头上,不知叶堃敷了些什么药,泥巴一样连头发一起糊在了头顶上,浓重的药味熏得她眼睛都疼。
“别动,再忍两天,”
顾南章忙道,“叶神医说了,这药也就味道不好闻,药效却是极好的。”
“我昏着的时候,像是回到了前世,”
沈胭娇躺在那里,玩着顾南章修长的手指,小声道,“你冷着脸,依旧是不理我。”
顾南章神色微微一动。
“我也总是怕,”
沈胭娇小声又道,“生怕哪一日一醒过来,又回到了过去。”
“不会的,”
顾南章沉声道,“其实——”
其实他也曾怕过。
也曾在梦里回到过过去,再一次看着那恶雀啄的人头破血流的……如今的沈胭娇,不再是恶雀了,却又好的叫他几乎窒息。
或者说,不敢呼吸。
生怕哪一下呼出的气息不对了,吹破了眼前这般的美梦。
“其实什么?”
听他没说完,沈胭娇追问了一声。
“沈三,有句话我一直想问,”
顾南章轻轻道,“一直没敢问。”
“什么话?”
沈胭娇轻笑,“还有你不敢做的?”
“就是……”
顾南章顿了顿,看着沈胭娇的眼睛道,“如何重活一世……你与上一世……有了这般多的不同?”
一开始,他以为沈胭娇不选他,是为了更多的权势富贵。
可后来才知自己错的离谱,沈胭娇真的不再是为了求那些东西。
“那你先跟我说说,”
沈胭娇眼底透着点狡黠,“你是喜欢上一世的我,还是这一世的我?”
顾南章默了默。
自然是这一世。
可他深知这是道送命题。
上一世是她,这一世也是她。
只是上一世,他对她……实在不好说那是什么,可绝对跟这一世是不一样的。
“算了,不难为你了,跟你说实话罢,”
沈胭娇心里自然也知道答案,笑道,“死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才知很多银钱的东西都只是虚妄。懊恼白活了一世,也没有人真心疼过我,护过我,宠过我——”
说着笑了笑,轻声又道,“重活一世,把欠别人的还一还,没有得到过的认真求一回——大约是这么想的,因此与前世行事不同了罢。”
其实这话先前她也和顾南章说过,只是那时顾南章不信罢了。
“我小时候,”
沈胭娇躺在床上很是放松,隐隐的头痛反而让她思绪更加活跃,没忍住轻声呢喃道,“我娘眼里只有我父亲,只有争宠……连我和阿柳两个孩子,也是她用来争宠的东西……”
她还记得,小时才几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大雪,她娘知道她父亲喜欢雪中的梅花。
天还没亮,便带着她亲自去园子里冒雪摘梅花去。
路滑,她一失足跌进了池子,池子冰薄,还是掉进了水里。
冰冷刺骨的感觉,直到如今她都还记得。
可是她娘却顾不得管她,斥责着她叫她快些爬出池子来,又拉着浑身冰水的她去了梅花树下……
等摘了梅花回来时,她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还记得嬷嬷们都吓了一跳,忙着给她暖身子,可她娘却斥责了她几句顽劣后,便抱着瓶里才插的雪梅去了父亲书房。
从她小时,她娘便教她,这府上除了她父亲,别人都是恶人。告诫她必须得争,必定要争的她父亲的青眼。
她那时,其实梦里都是怕的。
怕一个不争,便死无葬身之地。
从小的心性,一辈子直到死才大彻大悟,真不知是福气还是惩罚。
好在苍天还是怜惜她,让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听她呢喃着说完,顾南章轻轻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对不住,”
顾南章疼惜道,“这些我都不——”
“不怪你,”
沈胭娇轻轻摸着他的脸一笑,“还是那句话,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谁不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人世间呢?
谁也不是天生该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一切。
顾南章儿时的苦,谁又替他背负过呢?
顾南章还没回应,窗外大院内传来叶堃的恼火的声音。
“累死我老人家算了,”
叶堃道,“好好撵个野猫也能崴了脚——你这一身功夫都是假的么?”
沈胭娇听了好笑,不知叶神医在说谁。
见她来了兴致精神,顾南章一笑悄悄打开了窗子。
而后抱起沈胭娇,两人隔着窗子往外看。
只见叶堃叉腰站在院那边,对着菜畦那边弯着腰手里拎着一只野猫的狄策不留情地嘲笑。
听了院里的对话,沈胭娇才知道,是一只野猫逮走了秋果云官她们养的几只鸭子中的一只。
结果狄策抓那只野猫时,竟把脚给歪了,属于阴沟里翻船这种。
这时狄策被叶堃正了骨后,龇牙咧嘴打算单腿跳着回门房那边。
“神医搭把手。”
菜畦边都是泥,他跳也不好跳,只好冲叶堃求助。
“我来。”
这时,秋果一撸袖子过去。
从狄策背后伸手一抓,直接抓着他腰间的革带,将他一拎横拎了起来,大步冲门房走去。
叶堃:“……”
狄策:“……”
沈胭娇没忍住噗嗤一笑。
顾南章冲她看过来,夫妻两人对视笑着,眼底都是人间烟火气。
等沈胭娇大好了,头发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时候,沈家有书信到了。
这时,沈家只知道她有了身孕,还不知她撞了头的事,随着信捎过来的,还有一堆上好的阿胶之类的药材。
这信是沈晏松写的,在信的最后,还提了一嘴聂骁。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顾南章显然觉得沈晏松说这个有些画蛇添足,添的还是他最不待见的足。
“又来,”
沈胭娇无语道,“聂骁是我大嫂的表兄,说起来家事,提一下他的事不也正常?”
沈晏松在信里说的其实挺简略,只说聂骁只怕是得罪了月老。
和那位大将军孙女的婚事又不成了,原因是那孙女的外家一听在在家这边养大的外孙女,又要嫁一个武将,死活不同意。
大将军府上也只能作罢。
想着聂骁的事,沈胭娇心里都忍不住嘀咕了……如何这般不顺呢?
……
“你说说,聂兄这是招谁惹谁了?”
此时京城沈府上,沈晏松也正和秦芷兰牢骚这些。
眼下聂骁的婚事,都快成京城里的一点热闹了。
“那乌孙公主好不容易放弃了纠缠他,”
秦芷兰也无奈,“谁知反倒出了这事。”
原本乌孙公主常常缠着聂骁,这半年少多了,只偶尔找他喝酒骑马之类……
且听说乌孙公主再过半年后就回去了。
没了这个外邦公主的纠缠,聂骁婚事竟也不顺利,说出来也是没法子。
“阿嚏。”
京城城西的一处酒馆里,聂骁才打了满满一革囊的酒,就觉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
“聂指挥史,谁在背后说你呢——”
聂骁常来,酒馆的小伙计都跟他十分相熟了,听了这喷嚏笑着打趣。
“是我,”
小伙计话音还没落,乌孙公主便大步走了进来,将一块碎银子往柜台上一丢,“给我打满。”
也是一个硕大的酒囊。
小伙计也是见多了,笑着忙给装了酒。
“你休沐,骑马出去喝酒?”
乌孙公主扬了扬手里的马鞭。
聂骁正烦闷,也没说话,出来上了马,策马先奔了出去。
乌孙公主明媚一笑,策马也即刻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驰奔出城门。
正碰上几个农人,赶着牛车装了满满几车青菜往城里送。
路上一颠簸,牛车上掉下几捆青菜来。
不等聂骁开口提醒,乌孙公主策马不停,她身子却在马上猛地往一侧一偏一坠。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娴熟伸手捡起地上的青菜,潇洒抛到了车上。
众人看得眼都直了。
聂骁明显有些意外。
“走——”
乌孙公主却浑不在意,坐回马上后一挥鞭又驰奔了出去。
“接着,”
乌孙公主拿起自己的酒囊,在马上咕咚喝了几口后,转手抛给聂骁,“尝尝这酒——这酒挺好,为何你每次不买?”
聂骁接过她抛来的酒囊,微微一顿。
这乌孙公主打的酒,是那酒馆里的另一种,他一直觉得有些烈,余味不够,向来少买。
此时接在手里,转过眼看着乌孙公主亮晶晶的眼神,他没拒绝,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果然是有些烈。
这时一群野鸟被惊飞,乌孙公主兴奋地冲天打了一个很响的口哨。
“好景致,”
乌孙公主环顾了这一带京郊的景致,开心道,“我也能写一首诗——”
聂骁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天上……一只鸟,”
乌孙公主却并不在意,兴致勃勃转向聂骁,冲着聂骁伸出两手比划了一下,“地上一个人。”
聂骁:“……”
“鸟在天上飞,”
乌孙公主大声道,“人在地上追——”
大约也觉得自己做的诗有点不够讲究 ,乌孙公主哈哈笑了一声,一扬鞭抽在聂骁的马屁股上笑道:“快带我去你们京城人说的那个问心壁那里去——”
听闻这京城西郊的山里,有一处问心壁。
大声对着那山壁问话,便会有回应。
聂骁心里想那不过是个回音壁,哪有什么值得瞧的。
可瞧着那乌孙公主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策马向前奔了去。
……
沈胭娇收到阿柳的信后,看到阿柳在信里埋怨她没有最早告知怀孕的事情,不由一笑。
等看到阿柳说,她生产时,阿柳要赶来苣州城的话,沈胭娇又不由提了心,忙想写信劝阻他过来。
“他愿意过来便过来,”
顾南章道,“到时我叫狄策去接他——你放心,这路上还算太平,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深知姐弟两人的感情。
沈胭娇在生产时,心里必定也是想见到弟弟的。且劝阻阿柳过来,他只怕也会胡思乱想,到时更会悄悄摸过来。
日子过的飞快。
中秋一过,眼瞧着就往年终奔了。
叶堃给沈胭娇算的生产日子,大约是腊月底正月初。
这时候沈胭娇身子已经十分笨重了,但为了好生产,还是每日里多走动走动。
腊月初,沈晏柳便从南边赶到了苣州。
这一年多未见,再见沈晏柳时,沈胭娇心里酸热酸热的。
“阿姐。”
沈晏柳灿然一笑。
他个头又长了许多,和顾南章站一起时,看着只比顾南章矮了一点。
身材也褪去了一点少年单薄感,一身打扮也像个少东家了,眼神也透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定老练。
想来在南边是历练出了一点东西。
阿柳一过来,沈胭娇精神立刻高涨了起来,每日里想法子叫厨房给做些好吃的。
这日正和云官说着话,沈胭娇忽而觉得不对劲,一把握住了椅子的扶手。
“夫人?”
云官吓了一跳。
“叫人过来,”
沈胭娇倒是很镇定,“我要生了。”
云官吓得冲出去就喊人,嗓子都喊破了音,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出了人命官司。
整个官宅一下子紧张到了顶点。
请来的两个接生婆子,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吓得还没进屋里呢,其中一个先被台阶绊了个跟头。
叶堃:“……”
这接生婆到底行不行,不行让他来。
沈胭娇倒是不慌,她毕竟是有过经验的。
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让顾南章进来陪着。
倒不是怕什么风俗不能进……实在是顾南章进来,她觉得自己会被分心。
沈胭娇的镇定和配合惊呆了两位接生婆,直说真没见过这样的……还是这般看着娇弱的夫人。
痛是真的痛。
沈胭娇大汗淋漓,心疼地宋嬷嬷在一旁一边给她擦汗一边掉眼泪。
折腾了几个时辰,终于在沈胭娇几乎力竭的时候,拼尽一口气生下了这个孩子。
随着啼哭声响起,沈胭娇累的昏睡了过去。
哪怕有过前世的经验,可这一世,初产是真的累人。
“恭喜大人,是位公子爷——”
接生婆满脸喜气地抱着孩子出去,一晃眼的功夫,就见那位顾大人已经没在跟前了。
她一扭头,便见顾南章已经进了屋。
“使不得啊,大人,”
接生婆急道,“男人先别进——”
“我来。”
阿柳一笑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过来了这孩子。
“你叫我舅舅啦,”
阿柳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声音都放的很轻,“你……瞧着……有点……丑……”
他话音没落,这孩子又哇哇哭了起来。
沈晏柳:“……”
“不是,你现在丑,大了一定就俊啦,”
沈晏柳忙着哄道,“你娘是个大美人哦——你可能是眼下像爹了,长长就像娘了……”
小娃娃越发哭得厉害了。
接生婆无语了。
“外甥随舅舅,”
叶堃在一旁嘿嘿笑道,“我瞧着这孩子长大了说不定像你——”
“像阿姐罢,”
沈晏柳又仔细瞧了瞧道,“眉眼像我阿姐,鼻子嘴巴下巴……不像——”
有点像顾南章。
不过也瞧不太准,红呼呼的一团跟个肉丸子似的,眼睛都没睁开呢,小鼻子小脸的都还皱着……
好可爱的小东西。
沈晏柳越看,越有些爱不释手。
以至于接生婆要接过来时,他抱着不肯撒手。
沈胭娇一醒过来,便急急叫顾南章将孩子抱到了她跟前。
看到孩子那一瞬间,沈胭娇整个人都愣了一楞。
“是……是他么?”
沈胭娇看着似乎和记忆里那个孩子一样的小模样,她心里又是慌乱又是酸涩又是忐忑。
这一世她有身孕的时候和前世完全不同了,可没想到,这孩子却还是一样。
那小婴儿此时睁开了眼,不过只睁开了一条缝,看着沈胭娇忽而又哇哇啼哭起来。
沈胭娇心里一颤。
“嗯,我们的孩子,”
顾南章道,“这一回,教不好他,我负荆请罪。”
那小婴儿哭的越发大声了。
沈胭娇这一回想自己带孩子,便没请乳母。
宋嬷嬷一开始是劝了她的,可见她主意打定,便也只好作罢。
前世没亲自带过,沈胭娇一开始带着时,也是手忙脚乱。
沈胭娇本想让顾南章去睡书房,知道他忙,白天忙了夜里睡不好,身子骨也怕顶不住。
可顾南章不肯,必定要一家三口一起睡。
这下,连带着顾南章一起,也跟着好一段的折腾。
“阿姐,孩子叫什么?”
沈晏柳这日问了一句。
沈胭娇微微一顿,这才一笑道:“顾承泽。”
关于名字这事,她也纠结了一番。
前世她第一个孩子便是叫这个,那时她替顾南章谋划了英国公世子的身份,有了承袭爵位荫庇,因此有了承泽这个名字。
这一世她对这孩子心情十分复杂,便纠结起了是不是另起一个。
还是顾南章说了,就那一个。
这才依旧用了这名字。
“挺好,”
沈晏柳也没太在意这名字,觉得寓意也不错,笑道,“泽哥儿,挺好。”
孩子满月的时候,沈晏樟赶了过来。
和沈晏樟一起来的,还有他之前跟沈胭娇提起的那位贾兄。
“三妹妹,”
沈晏樟一进门就大声笑道,“我来瞧外甥了——快抱出来我瞧瞧。”
沈胭娇笑着抱过来孩子给他看了。
“哟,这小模样俊的,”
沈晏樟欢喜万分抱过来瞧着道,“说是个女娃也有人信——”
小婴儿立刻哇哇哭了起来。
“他能听懂?”
沈晏樟慌乱道。
这话把众人逗乐了。
“他懂什么,”
沈胭娇笑道,“这位便是你说的那——”
也就在这时,沈胭娇视线一落在这位贾兄弟身上时,便是一怔:
实在是这人和钱玉青长得太像了。
不过比钱玉青更高,且声音和钱玉青也有点不同,声音虽清朗,和玉青的女人声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你和玉青……”
沈胭娇惊讶道,“是双生兄妹么?”
“是,”
钱玉青笑道,“夫人是瞧我们生的相似么?”
“是啊,”
沈胭娇惊叹道,“只是你更高些——”
说着忙又问道,“玉青眼下可还安好?”
“她好着呢,”
钱玉青笑道,“多谢夫人挂念——她先前也常跟我提起夫人,说是也很记挂夫人。”
她眼下自然高,除了也长了一点个子外,男装的时候,脚底下的鞋垫厚着呢。
至于声音……若是需要,她可说出来三四种不一样的声音,连老人孩童的声音都惟妙惟肖。
“你和我二哥,还有阿柳——”
沈胭娇说着,转向阿柳,正要说什么却又是一怔。
是她看错了么?
为何阿柳看向这玉青哥哥时,那眼神阴测测的那般吓人?
她对阿柳再熟悉不过,这种眼神……
阿柳莫非和这人有过节?
钱玉青也察觉到了沈晏柳的眼神。
她也没想到,会在苣州这边碰上沈晏柳。
此时察觉到沈晏柳阴狠的眼神,不由一笑冲着沈晏柳一挑眉。
沈晏柳的眼神更阴了。
“阿柳,”
沈胭娇背地里悄悄问阿柳道,“你和那位贾兄是有过节么?”
“没有,”
沈晏柳一脸惊讶道,“阿姐何出此言?我和这位贾兄先前交好,日常一起喝酒谈笑呢。”
那些龌龊事,自然不能让他阿姐知道。
他也没想到,会在苣州碰到这该死的浑人。
一想到那一回他喝了那人的茶,昏沉狂乱中被那人轻薄了一番后,就恨得咬牙。
不想这一回,这人竟还敢撞到了他的面前来。
别怪他不择手段了。
这一日,沈晏柳趁着沈晏樟不在跟前,找到钱玉青道:“贾兄,今日无事,你我两人,出去一醉方休如何?”
钱玉青一挑眉:“当然。不过我先问你一句,你如今可有意中人?”
“没有,”
沈晏柳皱眉道,“问这些做什么?”
“没有便好,”
钱玉青道,“若是有了,把你喝醉了,怕是要怪我。”
沈晏柳轻嗤一声。
两人离开了官宅这边,说是出去吃酒却是一夜不回。
沈胭娇等的焦灼。
“三妹妹别担心,”
沈晏樟笑道,“贾兄是最靠谱的,阿柳也不会乱来。两人好兄弟,许久不见,这是叙旧叙的激动了些罢——”
只是如何撇下他。
好兄弟不该是三人一起去喝酒的么?
第二日过了午,沈晏柳才回了官宅,面上神色有点古怪。
“你们去哪里喝酒了?”
沈晏樟不满道,“贾兄呢?”
“他走了,”
沈晏柳咬牙道,“大约是有事。”沈晏樟不解道:“说好了过两日一起回平州的啊——如何就先走了?”
“二哥,”
没有旁人时,沈晏柳抓住沈晏樟的胳臂道,“贾兄——是男是女?”
“自然是男人,”
沈晏樟奇道,“这还用问?一拳能把我打出去的——你觉得会是个女人?不是,你如何忽而这么问起?”
“无事。”
沈晏柳拍了拍沈晏樟的胳臂道,“我喝酒喝懵了。”
但愿不是女人。
……
沈晏樟离开后,沈晏柳又住了些天,这才依依不舍回了南边。
这些日子,与京城的来往书信一直都没断过。
沈胭娇每日里忙着照看孩子,她发现,自从过了满月后,泽哥儿越来越好带了。
很少不知所谓的哭,也不烦人,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躺在那里的时候,很像是在想着什么正经事一般……
小模样很是笑人。
等到四月初,春闱的消息下来,果不其然,傅云山是这一场春闱中了,且在殿试时,被点了探花。
看到沈家的信时,沈胭娇脱口赞了一句:“探花呢,好厉害——”
话没说完,察觉到旁边顾南章凉凉的眼神。
“状元更厉害,”
沈胭娇忙道,说着又逗泽哥儿,“是不是啊,泽哥儿?”
泽哥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孩子最近笑的越来越多。
沈胭娇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这孩子……跟着听懂了似的——笑起来可真好看。”
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孩子,是从没有过的那种心连心的感受。
泽哥儿一哭,她心里就难受。
泽哥儿要是一笑,她都被逗得直笑,只觉得满心欢喜。
树叶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苣州的日子便在充实平稳中一日日过了下来。
转眼三年任满,这一年四月,顾南章便被天子迫不及待调回了京城。
吏部的凭书文信一过来,沈胭娇便开始收拾行装。
不收拾不知道,三年时间,不知不觉这边官宅里她添了好些东西。
有些重的带不走,便留在了官宅。
“夫人,在苣州过惯了,”
宋嬷嬷感叹道,“这要回京城,还有些舍不得呢。”
苣州这边气候,实则比京城更舒服一些,且就如云官说的,米缸里都不太容易生虫的。
可京城毕竟是根基所在,也是她的家,沈胭娇对苣州也多有留恋,可一想到回家能见到的亲人……
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期待。
这时,狄策过来禀道,说是官衙外来了许多百姓,给顾南章送来了一把万民伞。
沈胭娇心里一热。
一行人离开苣州的时候,城门外都站了许多百姓。
顾南章郑重回了好几回礼,他牵马步行,一直到离开了人群,这才翻身上马。
“泽哥儿瞧瞧,”
沈胭娇抱着泽哥儿给他看车窗外,“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再回来瞧瞧好不好?”
“给我抱一抱他,”
顾南章在车窗外道,“我带他骑马。”
泽哥儿立刻小腿小胳膊就扑腾开了。
“别胡闹,”
沈胭娇嗔道,“他才多大?”
“男子汉么,”
顾南章轻笑,“我会抱好他,不会摔了的——放心。”
沈胭娇拗不过,便将泽哥儿递给了顾南章。
顾南章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策马缓缓徐行。
沈胭娇从车窗外看去,便见官道宽阔挺直,来往行商路人络绎不绝。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路边几树碧桃开的正好。
桃花灼灼,碧空朗朗。
远远青山意气峥嵘。
漫漫一生,于天地间都是行旅,唯有且行且珍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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