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次日
云煦泽同章丰钊一同用早膳, 用完饭,章丰钊才出声询问那道术数题,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王爷, 说来惭愧, 老夫并未在半盏茶内解出那道术数题, 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云煦泽含笑道:“章翁过谦了,您能解出答案已是厉害, 这道题和我们之前见到的术数题并不同, 若非看到古籍上给出的解法, 本王也是一头雾水。”
“这道鸡兔同笼题只给了两个条件, 我们知道鸡兔一共有七十只,但因为鸡有两只脚, 兔有四只脚, 只凭题中给出的脚总数,貌似无法算出鸡兔的数量。”
“但如果我们转换一下思维,这道题就会变得很容易。”
章丰钊正色道:“王爷请说。”
云煦泽道:“我们可以采用一种假设思维,假设鸡兔都有两只脚,那么七十只鸡兔共有一百四十只脚,和题中一百八十八只脚相差四十八,这四十八便是因假设被我们忽略掉的兔脚,而且每只兔都被忽略了两只脚, 那么兔有多少只便一目了然,进而也能得出鸡的数量。”
章丰钊目光发亮:“王爷大才, 用这种解法根本无需半盏茶。”
“章翁过誉,这是前人想到的解法, 本王可不敢居功。”
云煦泽并不想冒领别人的功劳,他只想推动这个世界的发展, 无意把自己包装成虚假的天才。
在前世,数学中的假设法从小学一二年级就开始学,这种数学思维会贯穿整个学习生涯,哪怕到了大学还会用到。
其实鸡兔同笼问题在后世的作用并非是引导学生学习假设法,这道数学题通常是采用方程思想解决,通俗点说就是设定未知数求解,这才是鸡兔同笼这类问题的常规解法。
不过方程思想可比假设法难解释多了,云煦泽也不是数学高材生,以他的水平也就能把假设法解释清楚。
对于章丰钊这类大儒来说,他们最擅长举一反三,云煦泽只需要提出这种数学思维,剩下的不用多说。
章丰钊见云煦泽这么说,问道:“敢问王爷看的是何书?”
云煦泽摇摇头:“皇宫藏书阁的藏书太多,本王已不记得书名,只记得是本杂书,上面不仅有这道术数题,还记载了一种玩物的制作方法,据上面说那玩物可考验人思维,本王尝试过,若非有书上的解法,本王一点解开的思绪都没有。”
免得章丰钊追问,云煦泽毫不犹豫地把九连环抛出来转移注意力。
章丰钊本就不是追根问底之人,虽可惜无缘一本好书,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散,道:“不知是何物?”
一听那玩物和人的思维有关,章丰钊顿时来了兴趣,这是聪明人的通病,因为聪明,他们对一切和智商有关系的东西感兴趣。
云煦泽看了眼小福子。
小福子会意,连忙跑到云煦泽的书房把九连环取来。
云煦泽当着章丰钊的面,手指灵活地把九个圆环套在环柄上,道:“章翁,此物名为九连环,九连环的玩法很简单,只要在不拆卸圆环的前提下,把九连环从环柄上取下来便算成功。”
说完,云煦泽就把九连环递给章丰钊。
九连环考验的是逻辑思维和空间想象能力,章丰钊术数好,逻辑思维肯定不差,但空间想象能力就不一定了。
不论在哪个时代,空间想象能力都是一种天赋,这种能力强的人,一般都有很强的创造力。
云煦泽看着章丰钊研究九连环,默默思考要不要在军器司和清匠司设立一道九连环考验。
对他来说,手艺高超的工匠远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需要有创新力的发明家,每一种新事物的面世都代表着创新。
云煦泽这般想着,顿时下定决心,吩咐道:“小福子,让工匠再打造几个九连环,分别放在军器司和清匠司,只要有人能解开九连环,立刻告诉本王。”
“诺。”
章丰钊从九连环上收回心神,问道:“王爷似乎觉得九连环很重要?”
云煦泽道:“章翁应该能看出来想要解开九连环并不容易,不仅需要在脑海中勾勒出九连环的幻影,做到走一步想三步,还要弄明白自己走错的步骤为何出错,在不断试错中走出一条正确的路。”
“若要把这些都做到,势必会对人的大脑造成负担,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少数人自然要重视起来。”
不管什么事,当只有少数人能完成时,那些人就是人才。
何况九连环本来就是智力玩具,能解开的人当然就是人才。
当然,这种人才指的是靠自己能力解开,凭借后世那种讨巧方法解开不算。
章丰钊看着手中的小玩意儿,本以为只是个玩物,没想到谨王这么重视,他笑道:“想解开九连环竟然如此麻烦,王爷能解开吗?”
云煦泽道:“本王看的古籍上恰好有解法,不过那只是讨巧的法子,任何人知道那个法子都能解开,本王只是在走捷径,并非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开。”
听到云煦泽这么说,章丰钊对九连环的兴趣更大,笑眯眯道:“老夫闲来无事,正好尝试一番,王爷公务繁忙,老夫不便多打扰。”
章丰钊想专心解九连环,云煦泽没有提拜师的事,这种事不能急,慢慢来就好。
离开议政殿,章云看着章丰钊手中的九连环,脸色古怪道:“阿郎,您不是来找谨王探讨术数题的吗?”
章丰钊晃动手中的九连环,发出清脆的响声,道:“术数题已经探讨完,谨王说的假设法确实可以在半盏茶内解决那道题,他并没有诓骗老夫。”
“既然目的已经完成,那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不着急,这小玩意儿挺有趣的,老夫要看看能不能解开。”
章云:“若我们继续在王府住下去,阿郎要不要教谨王围棋?”
章丰钊脚步一顿,又看了眼九连环,微微一笑:“谨王挺有趣的,若是老夫解不开九连环,就教他围棋,有这样的弟子应该不会无聊。”
章云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他家阿郎总会想一出是一出,觉得有趣就去做,压根不去想以他的身份和藩王接触有什么不对。
章云跟在章丰钊身边多年,知道他不会做解决不了的事,他既然不在意,就代表这不算什么大事。
仔细想想也是,章丰钊已经致仕,他已经为大康操劳了几十年,为官时谨言慎行,总不能致仕后还要谨言慎行,那未免太遭罪了。
只是教谨王围棋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永昭帝也不会多想。
章丰钊和永昭帝君臣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章丰钊离开后,云煦泽照例去书房练字,一个时辰后,小福子进来禀报道:“王爷,前去购买生铁的亲兵们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云煦泽站起身,道:“让他们立刻把生铁运去军器司,另外,让两个什长来见本王。”
这两个什长是这次差事的负责人,他需要知道两位皇叔对他购铁的态度,在没有找到铁矿之前,他得一直找两位皇叔购铁,他们的态度就很重要。
很快,两个什长到了议政殿。
“卑职见过王爷。”
“免礼,此次购铁花费多少?”
“回王爷,总计八百两,顺王和雍王体谅王爷初到封地,给出的价格皆是两百文一斤生铁。”
云煦泽大喜:“两位皇叔竟这般深明大义。”
他还以为会被宰,虽然生铁的市场价是两百文一斤,但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卖两百文,因为会买生铁的一般都是世家权贵。
没想到两位皇叔这么实在,这塑料的亲戚关系还算有用啊。
什长继续道:“在属下等人离开时,两位王爷都说等下次再交易时,价格会涨到三百文一斤。”
这两位王爷因为经营铁矿多年,再加上封地离得又近,他们已经有了些许默契,降价一起降,涨价也一起涨。
什长的话还在继续:“不过前日,我们快要到高平郡时,突然被两位王爷的信使追上,他们说只要王爷同意信中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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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便会以两百文一斤生铁的价格和王爷长期交易。”
亲兵将两封信递给云煦泽。
云煦泽很好奇有什么事能让两位皇叔愿意放弃赚钱。
等他把两封信看完,云煦泽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两位藩王在信中都希望云煦泽今后用琼浆玉液购买生铁,只要云煦泽同意,他们就不会溢价。
琼浆玉液已经在陵州及其附近州郡打响名气,顺王和雍王都是老牌藩王,他们很容易就能打听到琼浆玉液是高平郡的特产。
何况每个售卖琼浆玉液的商队中都有甲士护卫,想不和云煦泽联系在一起都不行。
两位藩王的算盘可谓打得极响,对方答应不溢价看似诚意十足,可实际上云煦泽损失更大。
现在琼浆玉液一天一个价,那些二道贩子已经把琼浆玉液的价格炒到十金的天价。
这是什么概念?
按照一斤生铁两百文算,十金可以买到五百斤生铁,也就是说一坛琼浆玉液可以买到五百斤生铁,这是何等的夸张。
虽然这个价格只是目前琼浆玉液太少的缘故,但即便后面琼浆玉液价格稳定,也必然会比现在的一金高。
但云煦泽如果拿琼浆玉液和两位藩王交易,那琼浆玉液只能以一金的价格交易,而且以后也不能溢价,因为两位藩王已经决定生铁不溢价。
人家率先给出了诚意,云煦泽总不能为了赚钱不顾亲戚关系,更何况云煦泽还是晚辈。
不过,即便会吃亏,云煦泽还是打算答应他们的交易要求。
今后王府不会缺银子,他不需要为了赚钱得罪两位藩王,和周边的藩王交好对云煦泽更有好处。
更何况,两位藩王提出的建议可不仅是为了占便宜,他们还有试探的意思。
琼浆玉液的珍贵程度人人皆知,云煦泽会不会答应用琼浆玉液交易,在某种程度上会反应出他对高平郡的掌控情况。
说白了,两位藩王需要知道云煦泽这个新就藩的侄子有没有资格引起他们的重视,这关系到几人今后会不会深入合作。
云煦泽想通其中的关键,把信放下道:“你们一路辛苦,每人赏银十两,这两天好好休息,暂时不用当值。”
“谢王爷赏。”
两个什长高兴地离开了。
只是跑了个腿,就得到十个月俸禄的赏银,他们再满意不过,甚至希望王爷下次还找他们。
云煦泽没有着急回信,这种事总要考虑一番,多犹豫几天再回信更合适,信中还要着重写自己为了说服三大家族拿琼浆玉液交易有多困难,总要让皇叔们看到他的诚意
在费时一天都没有解开九连环后,章丰钊终于理解云煦泽为何重视解开九连环的人,这种东西确实不是一般人能解开的。
次日,在一起用完早膳后,章丰钊主动开口道:“王爷可还想学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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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想学。”
“老夫棋艺尚可,勉强可以教王爷。”
这话太谦虚了。
云煦泽也不含糊,站起身双手合在一起,躬身行礼:“先生在上,请收弟子一拜。”
小福子特别有眼色地递过来一杯茶。
云煦泽顺势递给章丰钊,章丰钊接过抿了一口,如此便算拜师成功。
章丰钊只是教云煦泽围棋,再加上云煦泽身份尊贵,这般程度的拜师礼正合适。
至于说章丰钊只教围棋可以不收弟子,这显然不可能。
凡是教导皇子的大儒,不管是教什么,皇子都要执弟子礼,这是皇家礼节,以示皇室尊师重道。
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要不然云煦泽刚才也不会行大礼。
云煦泽倒是没想到章丰钊会这么快就答应教他围棋,满打满算章丰钊才在王府住了一天两夜,这速度着实快了点。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云煦泽却不会拒绝这种好事,干脆利落地拜了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除去皇宫教众皇子课业的老师,章丰钊是云煦泽单独拜的第一个老师,多少有些特殊意义。
也不知道永昭帝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反应。
云煦泽还有些不习惯时,章丰钊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自己老师的身份,语气变得随意很多,道:“王爷可否再制作一个九连环?”
云煦泽回神:“自是可以,不知先生作何用?”
“家中有小辈喜欢解谜,想必她会喜欢这九连环。”
章丰钊虽然解不开九连环,但他隐隐觉得这小玩意儿和术数有些关系,囡囡术数极好,年轻人脑子转得快,或许能解开九连环也说不定。
云煦泽道:“本王听说先生家有六位小郎君,本王送他们每人一个九连环,就当是给晚辈的礼物。”
章丰钊家教极严,立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所以三个儿子都只有正妻,孙子辈也就六人,比一般小家族人都少。
“咳咳——”
老仆章云听到云煦泽的话,脸色古怪,正要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咳嗽出声,连忙赔罪:“老奴无状,请王爷恕罪。”
云煦泽自然没有那么小气:“无碍,可是方才本王说得有何不对?”
章云摇摇头。
章丰钊知道章云的心思,笑道:“老夫家中最小的孙儿只比王爷小几岁,他们恐怕不想认王爷这个长辈。”
云煦泽也愣了,他真没想占便宜,他刚才脑海中想的都是孩童,但转念想到高济才,知道是自己疏忽了,章丰钊和高德瀚年纪相仿,孙辈怎么可能还是小孩子。
“是本王思虑不周,本王年纪尚小,今后和章家几位小郎君各论各的。”
本来就不是特别正式的拜师,两人只是有师徒之名,不需要太严格地排辈。
章丰钊只觉得好笑,没太计较这件事,道:“送一个九连环就好,那几个兔崽子太蠢,他们不可能解开九连环,也没那么耐心。”
“好。”
刚才闹了乌龙,云煦泽没再坚持
章丰钊是个尽职的老师,两人闲话说完,章丰钊便开始教云煦泽围棋。
在正式教围棋之前,章丰钊先了解了一番云煦泽的水平,得知他比刚启蒙的孩童强不了多少时,这位大儒沉默了,面带疑惑道:“王爷在宫里没学围棋吗?”
云煦泽尴尬笑笑:“只听了几次课。”
虽然有老师教皇子公主们琴棋书画,但这并非强制,全凭自愿。
当初一起听课的皇子公主们,只有原主生母早逝,原主很自然地就被孤立,他受不了课堂的压抑,没心思好好听课,上完启蒙课后就不再去听课,转而跑去藏书阁自己看书。
章丰钊叹口气,没有多问,默默调整自己订好的计划,他高估了谨王的水平,需要从头开始教。
让他稍感欣慰的是,谨王虽然基础差,但态度认真,而且很聪明,有些东西他说一遍谨王便能理解。
章丰钊的心情渐渐好转,老师都喜欢聪明好学的弟子,他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
章丰钊道:“先到这里,午饭后再继续。若无意外,今后每日学两个时辰。”
云煦泽点头:“本王会配合先生的时间。”
章丰钊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来了高平两日,还不知高平是什么样子,王爷可愿陪老夫转转?”
“自然。”
云煦泽起身陪章丰钊走出议政殿,殿门口放下两顶肩舆,这是云煦泽吩咐人加紧赶制的。
“先生,请。”
没想到谨王这么细心,章丰钊笑了笑没有推辞,他体力有限,一会儿还要逛街,得节省着用。
章丰钊想看高平,自然不可能只在寿安坊看,两人坐着肩舆到了王府门口后,便上了马车,径直驶出寿安坊,前往高平郡的主街——承安街,取承平久安之意。
到了承安街后,云煦泽两人便下了马车,亲兵们跟在后面,目光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右手一直搭着刀柄,以便在遇到意外时以最快的速度保护两位贵人。
云煦泽虽然来过承安街几次,但都是在马车上,还是第一次下了马车逛承安街。
承安街是高平城的主街,接通北门到南门,中间还经过高平郡衙,郡衙就坐落在高平城的中轴线上,大康的城池构造基本上都是如此。
哪怕是第一次来高平的人,也能顺着承安街找到高平郡衙。
高平城内有众多坊市,街巷更是四通八达,数不胜数,但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一般只有两个结果,不是走进死胡同就是走到承安街。
作为高平郡最重要的街道,承安街的热闹非其他地方可比,街上满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街道两旁的店铺中也总是有人在进进出出。
云煦泽道:“高平郡不如合昌郡繁荣,和洛京更是没法比,让先生失望了。”
章丰钊摇摇头,道:“老夫掌管司农寺多年,哪里繁荣,哪里穷苦,没人比老夫更清楚。”
说来也是,司农寺负责税收,一个郡县发展得好不好,看税收就能一目了然。
“老夫记得高平郡每年的赋税为三万两。”
云煦泽道:“先生好记性,本王就藩时,郡衙刚把夏税收上来,一共一万三千两。”
章丰钊看着街上的百姓,夸赞了声:“郡衙的官吏把高平治理得很好。”
“窦郡丞确实做得不错。”
如果不看城外无数为生计奔波变得麻木的百姓,高平郡确实不错。
不过百姓过得不好,更多是因为高平郡复杂的地形,并非官吏的无能。
永昭帝是一位勤勉的明君,继位后任用能吏,惩治贪官污吏,大康在他执政期间蒸蒸日上,发展得更加强大。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洛京世家还是地方家族,都不敢胡来。
所以哪怕是地处偏远的高平郡,也没有敢在明面上违背大康律的人。
明君治下总是不缺能臣干吏!
章丰钊想起来高平时听到的传言,道:“听闻王爷极为厚待工匠,这是为何?”
云煦泽没有正面回应,反问道:“先生可知琼浆玉液?”
章丰钊点头:“自是知道,听说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只可惜太少了,老夫无缘品尝。”
“如果先生喜欢,本王可以送先生一坛琼浆玉液。”
章丰钊道:“早就听闻此酒和王爷有些关系,没想到竟是真的。”
云煦泽道:“琼浆玉液是由金浆酒蒸馏而来,而蒸馏需要用到蒸馏器,这是工匠制作的。”
“先生既然知道琼浆玉液的价格,应该猜得到这会给王府带来多大的进项,帮本王做到这一切的是工匠。”
“而本王只是帮他们安排亲戚家眷,待遇好一些罢了。旁人不解本王为何厚待工匠,但本王不过是给他们应得的东西。”
并非他做得太好,而是世道不公,很多人得不到自己应得的东西。
这种现象直到后世还存在,云煦泽改变不了别人,但他自己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章丰钊静静地听他说完,目光变得深邃,轻声道:“高平百姓能得王爷庇护,是他们的福气。”
为官数十载,他太清楚想要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有多难。
还好自己是幸运的,遇到了当今圣上。
高平百姓也是幸运的,遇到了谨王。
云煦泽听多了这种话,心里已经没了起伏,只是习惯谦虚道:“先生谬赞。”
他们继续往前走,隐隐还能听到百姓讨论盐场的事,他们是高平百姓,高平能有自己的盐场,百姓们都很高兴,这样一来,高平的盐价肯定会降低一些。
章丰钊虽然在家潜心研究学问,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事实上他对外面发生的事很了解,比如高平郡建盐场的事,他就知道。
这并不奇怪,高平郡多山林,耕地又少又贫瘠,若再不利用大海制盐,高平就真没什么价值了。
他对盐场没兴趣,章丰钊比较好奇云煦泽对陵越人有什么想法,问道:“王爷来高平已有两月,想必已经对陵越人有些了解,可有解决之法?”
云煦泽便把高济才的谋划说了出来,这种事没必要瞒着章丰钊,章丰钊为官多年老谋深算,正好让他帮忙看看这个计划有没有问题。
章丰钊背着手,意味深长道:“陵州沿海,朝廷早就在陵州的朱真郡和宜阳郡设了两处盐场,郁仓郡位于陵州南侧,靠近中原,土地肥沃,庄稼两年三熟,这三个地方都比高平郡更适合安排陵越人,可为什么三个郡的郡守没这么做,是他们想不到这个办法吗?”
自然不是!
什么地方都不会缺聪明人!
云煦泽面色变得凝重:“请先生解惑。”
“因为陵越人是陵州的陵越人,仅高平一郡能有多少陵越人?一万两万?还是三万五万?你可知整个陵州有多少陵越人?将近百万人!”
“谁都想过好日子,陵越人不服教化不代表他们蠢,能过安生日子谁愿意躲在山里饱一顿饥一顿?”
“王爷想让高平的陵越人受不了利诱下山,那就要做好吸引百万陵越人的准备。”
那三郡郡守为何对陵越人置之不理,就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本事,他们可以收下几万陵越人,却收不下百万陵越人。
至于说三郡平分,那就需要三郡郡守能够坐下商量合作,可怎么个平分法,三郡那么多家族怎么分?
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就是扯皮一百年也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
三郡郡守皆不是本地人,他们的任期只有三年,只要不犯错误就会平调到其他郡,表现得好点还会升官,他们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三郡的每一任郡守都默契地对陵越人视而不见。只要他们不侵犯百姓,就当他们不存在,陵越人在山里处境如何,是死是活都和他们没关系。
如果云煦泽是郡守,那他的选择也会和他们一样。
可他不是,他是藩王,高平是他的封地,他这辈子都会待在高平,他没办法对陵越人视而不见。
那问题来了,高平吃得下百万陵越人吗?
章丰钊的声音适时响起:“据司农寺记载,高平五县共有百姓十万余人。”
十万余百姓,百万陵越人。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安排百万陵越人的问题,即便真能安排,那到时候高平是高平百姓的高平还是陵越人的高平,恐怕谁也不敢说。
这听起来是个根本不能解决的问题,计划还没开始,只要云煦泽选择终止计划,一切都还会和以前一样。
章丰钊担心云煦泽年轻气盛,温声道:“陵越人是陵州的顽疾,一直无法解决,王爷刚刚就藩,还不是解决此事的时候,等王爷完全熟悉高平郡,以王爷的聪慧定能想出解决之法。”
章丰钊是在帮云煦泽找个台阶下。
云煦泽却没接受章丰钊的好意,他透过承安街的各个店铺看向南方的陵海,轻声道:“先生,你可知在大海中拥有什么?”
章丰钊不解其意:“有什么?”
“拥有无限可能!”
云煦泽收回视线,说了句俏皮话。
章丰钊更懵了,他不知道谨王身上为什么没了方才的沉重感。
云煦泽没和章丰钊解释,陵越人并非无解,他还有选择,但需要等李浩应等人回来,他才知道自己的选择行不行得通。
若是行不通,他会暂且放弃谋划陵越人,他的头没那么铁。可若是行得通,那对高平郡和陵越人都有好处
南夷岛离高平不过四十多里,李浩应等人坐船不到一日便到了。
但到了南夷岛后。他们并没有和土著接触,上岛几日来,他们一直在南夷岛的边缘徘徊,吃着带来的干粮,小心翼翼观察南夷岛土著的情况。
这日,李浩应吃着硬邦邦的干粮,强忍着恶心的感觉,低声道:“根据这几日的观望,我发现南夷岛土著和陵越人有些相似,他们同样是以部落形式存在,每个部落之间并不和谐,经常因为猎物发生争执,严重的时候还会打死人。”
“我们想要和土著交流,了解南夷岛的情况,可以选择一个势弱的部落,以武器和粮食为诱惑交好他们。”
观察几日后,李浩应的胆子变得大了很多,因为他发现土著没有盔甲,连最简单的皮甲都没有,而且他们的武器也不好,大多数都是石器,只有极少数人有铁器,但看着质量也不好,他们的炼铁技术可能很落后。
这种情况下,李浩应这边十名腰挂钢刀的亲兵就显得十分强大,哪怕最后交流不通,李浩应也不用担心他们被土著扣住。
亲兵们的职责是保护李浩应,其他事情都由李浩应做主。
李浩应决定去接触土著部落,亲兵们便护卫着他前进。
走进一片树林后,李浩应道:“在这里停下,我们先藏起来,据我观察那个部落的土著每日都会来这里狩猎,我们等他们来了再出来。”
这里树林又粗又密,藏十几个人轻而易举。
李浩应等人藏好,等了大约两刻钟,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十五个拿着各种武器的土著出现,他们穿着兽皮制成的勉强蔽体的衣服,脚上穿着草鞋,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周围的情况。
但一直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猎物,有人便着急了:“大石哥,我们今天不会又没有收获吧?”
“我们已经连续三天没带猎物回去,再没有猎物,我们部落的老人今年冬天就坚持不住了。”
为首的土著大石沉着脸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还没有到冬天,猎物就已经开始减少,等入了冬只会更难熬,每年冬天部落都会饿死很多人。
“谁!”
正在这时,李浩应等人走了出来。
大石等人立刻聚在一起,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李浩应双手抬起表示友好:“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事想和你们谈。”
大石看着李浩应等人的穿着,沉声道:“你们是外来人?”
外来人很好认,他们都穿着布制成的衣服,在南夷岛,哪怕是大部落,也没有几个人穿布制的衣服。
李浩应笑道:“我们是外来人,但我们可以帮你们解决麻烦。”
“外来人都是坏人,他们想占领我们的部落,杀了他们!”
大石等人根本不想和李浩应友好交流,确定是外来人后,便提起武器冲过来。
李浩应无奈地耸耸肩,后退几步躲在亲兵身后,道:“下手小心点,别杀了他们。”
十个亲兵打十五个没吃饱的土著,简直不要太简单。
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大石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脸色发白,他们的力量太过悬殊。
李浩应确定没人能站起来后,走到大石面前蹲下,拿起落在他手边的铁制武器,然后又拿过亲兵的刀,两者用力碰撞,大石的武器直接被砍成两半。
看着大石眼中的震惊,李浩应道:“我说过我们没有恶意,我们的将士用的都是这种刀,如果我们真想对你们用兵,你觉得你们能挡得住?”
虽然朝廷没有用兵的打算,但这不妨碍李浩应吓唬他们,
大石目光黯淡,刚才叫嚣的土著全都闭了嘴。
李浩应暗自冷笑,一群贱骨头,好好和他们说话不听,非要挨顿打才管用。
“我刚才听到你们部落的粮食不多了,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部落里应该会有不少人饿死吧?如果饿死的人太多,其他部落还会任由你们存在下去吗?”
“我不太了解你们的规矩,部落之间发生战争,是男的全部杀死,只抢女人,还是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只抢粮食?”
大石怒视李浩应,想站起身打他,刚有这个动作就被亲兵踹了一脚,再次躺下。
大石无力怒吼:“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们。”
李浩应冷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在羞辱你?错了!我只是在告诉你继续固执下去的后果。”
“比起我们这些外来人,其他部落才是你们最大的威胁。是继续抗拒我们,到最后因缺少食物导致部落灭绝,还是选择和我们合作?”
“如果和我们合作,不管是你们缺少的粮食,还是这种锋利的宝刀,我们都可以给你们。”
大石沉默了,良久才沙哑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李浩应笑了:“这种态度才对,我们当然不可能白帮你们,我需要知道岛上的情况,至于粮食和武器,需要你们拿东西换,只要确定有价值,任何东西都可以。”
大石道:“我知道得不多,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可以和我们回部落。”
李浩应似笑非笑地看他:“这就没意思了,我诚心待你,你却和我耍花招。”
大石连忙摇头:“我没耍花招,我们只负责打猎,很少去其他部落,只有族中的老者才知道更多。”
李浩应眯了眯眼睛:“我们不可能跟你们回部落。如果你有诚意,可以回部落把你们部落的老人带来,我们到时候再交流。”
“我只会等你到明日这个时候,如果你没来,那我就去找其他部落合作,我相信其他人会对粮食和武器感兴趣。”
说完,李浩应便后退几步,退到安全区域,然后挥手让亲兵们后退,同时把土著的武器还给他们。
确定他们不会再攻击,大石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然后拿着武器离开:“我会按时赴约。”
李浩应看着他们离开。
什长低声道:“郎君,他们会来吗?”
李浩应摇摇头:“不确定,这要看他们部落够不够绝望。”
朝廷攻打过南夷岛,虽然没有成功,但南夷岛土著普遍敌视外来人,只有陷入绝境,他们才会冒险与虎谋皮
大石等人的部落离岛屿边缘并不远,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到那里去打猎,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便回了部落。
一走进部落,便看到部落的男女老少都等在寨子门口,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们,在看到他们没有带回来猎物后,那目光变得黯淡,然后踉跄着转身离开,背影佝偻,透着一股绝望。
大石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每每临近冬天,他便会看到这样的目光,然后眼看着一个个人闭上眼睛,永远无法醒来。
甚至有族人忍受不了饥饿的痛苦,选择在双腿上帮上石头,任由自己沉入海底。
“大石,你们受伤了?”
“怎么每个人身上都有伤,你们遇到了什么?”
并非每个人都失望地离开,还有人关心他们的情况。
大石摇摇头:“我没事,一会儿再和你们细说,我先去见族长。”
这座寨子很简陋,寨子周围只建了一圈木栅栏,大概一人多高,里面是一座座错乱分布的茅草房,寨子中央是一座大一点的木屋,木屋比茅草房漂亮很多,那里便是族长的住处。
大石径直走向族长家,敲门被允许进后,大石看到坐在木椅上的族长。
族长年过五旬,是部落的智者,他知道的事情很多,部落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找族长就可以解决。
但族长再聪明也无法挽救被饿死的族人。
族长骨慈祥地看着族中最勇猛的勇士,道:“大石有什么事吗?”
大石低垂着眼眸,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族长。
骨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问大石:“你想答应吗?”
大石低着头,咬牙道:“我不想族人饿死。”
骨道:“你可知外来人最是狡诈,他们愿意和我们交易食物,一定是有所求,外来人对这座岛屿的觊觎从未消失。”
大石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道:“我只知道我们今年储备的粮食很少,可能会饿死更多人,部落今年多了二十几个刚出生的族人,他们还小啊。”
骨握紧双手,他又何尝不知部落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部落里粮食不够,旁边的部落虎视眈眈,他们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
他害怕外来人会像虎狼一般,将他们引进来后便露出真面目,把这里的所有人当奴隶对待。
可那是以后的事,他们如果连这个冬天都坚持不下去,又何谈以后呢?
骨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见他们。”
大石顿时大喜,叩首道:“谢族长。”
骨弯腰扶起大石:“都是为了族人把部落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看看外来人需要什么。”
“我记住了。”
大石走出木屋,抬头看看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过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和外来人交易,这个冬天不会饿死一个人,所有的新生儿都会在族人的期待中健康长大,长成部落新的勇士
次日,大石一行人提前来到昨天发生战斗的地方,静静地等李浩应等人出现。
其实李浩应就在附近,但他担心大石设下埋伏,特意让亲兵探查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才从树后走出来。
大石的态度和昨日截然不同,看到李浩应出现,连忙介绍道:“大人,这就是我们部落族长骨。”
李浩应看了骨一眼,道:“叫我郎君就好,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骨点头,道:“这座岛上有”
“南夷岛!”
李浩应突然打断他。
骨一愣:“什么?”
李浩应重复道:“这座岛今后叫南夷岛,这是谨王殿下赐的名字。”
见李浩应神色认真,骨连忙点头:“我记住了,就叫南夷岛南夷岛上有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强大的部落占据岛中央,那里有很多可以种植粮食的田地,那里的部落子民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打猎,只需要种地就好。”
“越强大的部落,越靠近南夷岛中心,我们这些小部落只能在南夷岛边缘打猎为生,如果没有猎物,就只能饿肚子,每年冬天都会有族人被活活饿死。”
李浩应继续问道:“那些大部落就没有想过吞并你们这些小部落?”
骨苦笑:“大部落看不上我们,他们不想让我们浪费他们的粮食,想吞并我们的部落和我们实力差不多,他们只想要我们的粮食和女人,如果被他们得逞,我们部落的男人都要死。”
这就是部落之间的生存方式,他们没有统一的首领,只有一个又一个的聚集地,他们也没有团结一说,哪个部落坚持不下去了,就会被其他部落蚕食。
李浩应又问:“大部落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刀?”
骨仔细看了下,摇头道:“大部落有铁刀,但不如郎君的刀锋利。”
李浩应这下放心了:“我说话算话,可以交易给你们粮食和武器,前提是你们有东西交易。”
骨早有准备,立刻让大石几人把背上的兽皮包袱拿下来,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任人挑选。
李浩应目光一凝,直接把一些粗糙的骨制品拨开,拿起一颗圆润光泽的珠子,问道:“这是哪来的?”
大石回答道:“这是我们出海打鱼时捞上来的,看着挺好看的就留下了。”
这种东西不能吃,部落的人并不在意,他们都吃不饱,没心思在意其他。
李浩应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珍珠,实在不敢相信,一群土包子手里竟然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只这一颗珍珠便能换来他们整个部落需要的粮食。
李浩应道:“我需要这种东西,有多少要多少,我会拿粮食和你们交易。”
大石很高兴,他来之前最害怕的是李浩应看不上他们这些东西。
骨看出李浩应很喜欢珍珠,问道:“郎君,这个珠子能换多少粮食?”
李浩应瞥了他一眼,看出他的小心思,道:“这玩意儿叫珍珠,是很珍贵的东西,你们尽管把珍珠拿出来,我不会坑你们。”
他现在代表的是谨王府,当然不能像奸商一样压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骨讪笑一声没再说话。
李浩应又看向别的东西,指了指那个硬邦邦,仿佛还没熟的青色水果,问道:“这是什么?”
“我们叫它胥邪,胥邪长在树上,只要熟了就会自己掉下来,胥邪里面的汁水很解渴。”
大石说完直接用拳头在胥邪上凿开一个洞,递给李浩应。
李浩应低头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下,有点甜,但甜味不重,感觉一般般,没有多好喝。
不过大康的人没见过这种水果,可以宣扬这是喝了可以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珍贵水果,不愁没人买。
仅一瞬间,李浩应就想好了售卖胥邪的宣传计划。
大石提醒道:“郎君,胥邪里这个白色果肉也能吃。”
李浩应扣下来一块果肉尝了尝,依旧没什么惊艳的味道,也就有些爽口。
不过胥邪汁配合这白色果肉,更好宣传了。
李浩应问道:“南夷岛上应该有很多这种水果吧?”
大石点头:“特别多。”
李浩应站起身道:“那就行,你们多准备胥邪和珍珠,我下次就会带东西来和你们交易。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大石看向骨。
骨道:“粮食,我们只要粮食。”
他们现在都快活不下去了,在没有解决部落的粮食危机前,他们什么都不想要。
李浩应点头:“那我下次只带粮食来下次还在这里交易,你们每日派人来这里看一看,只要看到树上系了红色丝带,就代表我来了,第二天这个时间你们就来和我交易。”
骨点头:“好,我们记下了。”
李浩应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你们可以走了,我们过几天再见。”
直到现在,他的差事算是圆满完成了,自从接了这个差事后,他就一直很忐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被土著抓到,被绑在木架上火烧,他们还特别凶恶地审问他为什么来这里。
还好,那些只是梦。
骨和大石便带着族人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大石脸上满是笑容,族里的年轻人却有些担心:“族长,他们不会骗我们吧?”
大石笑容一僵。
骨在心里暗自叹气,脸上却是智珠在握的表情,道:“不会的,那个人很喜欢珍珠,我看出来他想要,他肯定会带着粮食来交易珍珠。”
“那太好了,我们趁着入冬前多找些珍珠,就不怕没粮食了。”
骨摇头:“这种珍珠在海里,需要下海采捞,下海太危险了。胥邪在岛上遍地都是,我们多摘些胥邪就好。”
他们部落还存有几颗珍珠,根据那位外来人的说法,珍珠很值钱,应该能换取到足够的粮食。
年轻族人有些失望:“太可惜了。”
族长是部落的智者,他不让下海,年轻族人也不敢私自出海。
第 26 章
在李浩应和南夷岛土著交涉时, 云煦泽一直在陪章丰钊。
章丰钊似乎对高平郡很感兴趣,每日除了教云煦泽下棋,其他时间都让云煦泽陪他在高平到处转。
城里转完了, 就去城外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章丰钊当官当久了, 云煦泽莫名有种陪同领导视察的感觉。
此时,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 路的两侧是田地, 地里种的都是甘蔗, 再有一个多月, 甘蔗就要成熟,届时便是高平一年一次的丰收时间。
云煦泽感受这勃勃生机之象, 道:“先生怎么想到来这乡间?”
章丰钊背着手:“在城里待久了, 看到的永远是国泰民安,有时候也要出城看看,这样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让自己更清醒些。”
踩着脚下的土路,云煦泽大概明白章丰钊的意思,城里是盛世的大康,只有城外,才能看到盛世大康的另一面。
当初开垦荒地时, 云煦泽便看到盛世的另一面,对于高平的普通百姓来说, 盛世是别人的,他们依旧在为生活发愁。
顺着章丰钊的目光看去, 云煦泽的目光变得复杂,或许他看到得还不够。
甘蔗还未成熟, 但地里已经有很多百姓在忙碌,地里长了很多野草,他们都在拔草。高平的土地已经够贫瘠了,再有野草和甘蔗抢养分,会影响甘蔗的产量,百姓们干得很卖力,恨不得立刻把所有野草都拔光。
可仔细一看,拔草的皆是孩童或者上了年纪的老人。
云煦泽心中有猜测,但还是问了坐在地头休息的老人:“老人家,为何只有你们和孩子干活,你们家的年轻人呢?”
老人抬手擦汗,手掌干裂,满是皱纹,看起来有些吓人,因为老人手上没有多少肉,瘦得跟皮包骨头差不多。
一看云煦泽的穿着就知道是大人物,老人早就习惯大人物的“无知”,道:“他们去城里找活计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交税,家里的余钱还不够交税的,希望今年甘蔗的收成能好些。”
老人看着还在卖力拔草的孙子,重重叹气。
云煦泽看了眼遍地的甘蔗,道:“我听说朝廷的田赋是三十取一,交完税应该还能剩不少吧。”
章丰钊静静听着,他知道为什么,但没有开口解释。
老人苦笑:“郎君说的那是土地税,除了土地税,还有人丁税,凡是三岁之上,五十六岁以下的人都要交人丁税,只是十五以下的孩子少交,大人多交。”
“老朽家中有两个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小郎,再加上老朽,每年的人丁税就要交六百二十文,家中哪有这么多余钱。”
老人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语气中满是生存的艰辛。
云煦泽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老人正在发愁的人丁税最终会交给他手里,进入王府公库,成为高平每年税收的一个数字。
他再抬头看向地里正在忙碌的老人孩子,莫名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在用绝望的目光看着他,云煦泽下意识后退一步。
“王郎君!”
章丰钊注意到他的异常,开口提醒一声。
云煦泽收回心神,声音沙哑道:“先生,我们回去吧。”
云煦泽都忘了等章丰钊,快步离开了这个明明一片生机勃勃之象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章丰钊叹口气,跟在他身后。
回到马车上,云煦泽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为何会有人丁税,田赋还不够吗?”
章丰钊道:“不够!远远不够,王爷可知大康有多大?几乎每隔几年便有郡县闹灾,为了提防洪灾,还要修缮河堤,这每一样都耗费巨大。”
“各郡县只要一有事,就跟朝廷伸手要钱,若没有足够的税收,朝廷怎么拿出钱!”
“可百姓快要活不下去了!”
章丰钊冷静地看他:“若是朝廷国库空虚,大康就活不下去了。”
云煦泽垂下头,心里堵得厉害,低声呢喃道:“盛世尚且如此,那乱世又该是何等模样?”
章丰钊回答他:“人不像人!”
乱世人命如草芥,为了活下去,人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人性是最先被丢弃的东西。
顿了下,章丰钊道:“像高平百姓这般艰苦的终究只是少数,大康多数百姓并无生存之忧,他们生活得很好。”
盛世自然不是吹出来的,只是再辉煌的盛世也不可能惠及所有人,高平百姓很不幸地被排除在外。
“可是先生,本王只看得到高平百姓。”
他的封地是高平,他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这些高平百姓都是他的子民。
马车缓缓朝着高平城前进,云煦泽沉默许久,抬头道:“先生,如果本王在高平进行改革,朝廷可会反对?”
章丰钊问道:“譬如?”
“譬如取消人丁税。”
章丰钊深深看他:“高平已是王爷的封地,朝廷不会反对,也不会管。”
云煦泽轻轻笑了笑:“那就好。”
章丰钊提醒道:“王爷,做任何事步子都不宜迈太大。”
云煦泽点头:“本王知道。”
他知道他想做的事不容易,但总比什么事都不做强,高平郡的百姓被赋税逼得快要活不下去了,他总不能视而不见,自欺欺人般告诉自己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章丰钊默默叹口气,谨王的几个兄长他都见过,皆不像谨王这般心系百姓,可有时候太过仁爱并非好事
从城外回到王府后,章丰钊回房继续研究九连环,他还未解开九连环,也没有询问云煦泽解法,就这么自己一点点思索。
云煦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允许人打扰。
取消人丁税说起来容易,但云煦泽不能一味考虑百姓,还要考虑到高平郡的税收,高平郡的各项建设以及大小官吏的俸禄都指望着税收。
正如章丰钊所说,国库空虚,大康就活不下去,高平郡同样是如此。
高平郡耕地少,土地税并不多,人丁税是高平税收的一大进项,云煦泽想取消人丁税,就得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那要从什么地方呢?
自然是富人身上。
这就不得不提到商税。
大康的商税也叫市税,每年征收一次,由官府派人征收,征收对象是所有开店的百姓,税率为三十取一,和土地税一样。
从大康的商税制度可以看出来,朝廷并没有太过重视商税,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每年的盐铁税给朝廷带来了大量的税收,自然看不上那点商税。
但云煦泽如今打算取消人丁税,就想打商税的注意。
其实取消人丁税,对商贾也是有好处的,因为他们也得交人丁税。
不过云煦泽如果想以取消人丁税为由让商贾心甘情愿地同意涨商税,那绝对不可能。
云煦泽不可能冒着得罪所有商贾的危险强行加商税,他打算借鉴后世的税收制度,采用分段收税。
对某些收入少的商户免税,收入高点的则五十取一,然后四十取一,三十取一,二十取一,十五取一,一点点往上涨,最高便是十五取一。
这样一来,高平城内一多半商户的商税都比原来的低,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反对新商税的实施。
真正会反对的只有那些大商户,而每个大商户背后都站着一个家族。
说白了,云煦泽想要推行新商税,最大的阻力就是世家。
但云煦泽天然占着大义,如章丰钊所说,高平是他的封地,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非要一意孤行,那些世家也拿他没办法,除非出阴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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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煦泽已经不像刚来高平时那般窘迫,他有一千亲兵护卫王府,寻常家族私兵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既然要改革就不能怕别人出阴招。
他还打算把收商税的时间改为每个月一次,这样就需要每个月核算一次高平郡各商户的账簿。
不过想要办好这些事,必然要重新设立一个官署,专门负责征收商税。
云煦泽连主官的人选都想好了,就是出使南夷岛还没回来的李浩应,只要李浩应能平安回来,云煦泽就会让他担任新官署的主官。
而且没有人比李浩应更合适,他精通商事,且出身世家,这一点很重要。
必须要有世家的人镇场子,要不然官署的人都不敢去收税,他的新商税就会沦为笑柄。
不过李浩应有没有这个魄力,还得等他回来看看
云煦泽想了很多关于改革商税的事,这件事已经被他列为头等大事,但一个人能力有限,需要有人帮他查漏补缺。
他本想找蒋晟阳,后来一想,蒋晟阳太忙了,而且王府正住着一位无所事事的前任大司农,找他更合适。
想做就做,云煦泽也没让人通知,直接去章丰钊的小院找他。
清云院
章丰钊正对着九连环薅胡子,他修身养性这么多年,本以为没什么事能让他心情波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玩意儿总能让他动气。
章丰钊烦躁时不会迁怒旁人,只会猛薅胡子,薅疼了就会回神,然后放下九连环调整自己情绪,比如看看书下下棋,等情绪平复好再拿起九连环,然后解不开又会薅胡子
这几日,章丰钊就陷入了这样的死循环中,若是一直解不开,胡子恐怕会被他薅光。
云煦泽来得正好,拯救了几根将要被薅下来的胡子。
章丰钊放下九连环,道:“王爷有何事?”
云煦泽直言道:“人丁税在高平税收中占比很重,想要顺利取消,必然要保证不影响高平税收,本王便想在取消人丁税前,先改革商税,本王有些不成熟的想法,请先生指点。”
随后,云煦泽便把一些关于商税的想法告诉章丰钊。
章丰钊当了多年的大司农,对税收了解得很透彻,他知道人丁税对百姓造成负担,可诺大的大康需要税收来维持,轻易改变不了。
云煦泽提到的商税有些许可取之处,但他还是要提醒云煦泽其中的凶险,道:“王爷,世家向来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极重,您想让世家割肉,最好不要强行推动新商税,要找一个合适时机,最起码得说服高平三大家族,要不然这个改革进行不下去。”
“另外,王爷既然想到了防范世家背地里使阴招,为何忘了他们除了阴招,还有明招?”
云煦泽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先生说的是高平郡兵?”
章丰钊点头:“老夫知道王府亲兵精锐强悍,非郡兵可比,但郡兵毕竟是高平郡的卫军,他们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小。”
“老夫记得掌控高平郡兵的是高平三大家族的李家人。王爷最好不要透露改革商税之事,先想办法把都尉一职掌握在手中再说。”
云煦泽皱眉:“高平的都尉一向由三大家族的人担任,本王哪怕是寻到李振杰的错处罢免了他,恐怕也轮不到本王的人担任都尉。”
这是三大家族早有的默契,并非云煦泽能轻易打破的。
章丰钊眸光闪烁,意味深长道:“一般来说自是没可能,可若是不一般呢?比如郡兵被人蛊惑对王爷出手?”
高平是云煦泽的封地,郡兵对云煦泽出手,就相当于北军行刺永昭帝,这种情况之恶劣不亚于谋反,云煦泽完全可以借机发作,把都尉一职掌握在手中。
三大家族即使不愿意,也不敢出言反对,要不然很可能会被当做同谋对待。
云煦泽恍然,称赞道:“还是先生诡计多端。”
章丰钊脸色一黑:“怎么说话呢!”
云煦泽连忙改口:“口误,本王想说的是足智多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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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他想的是果然玩政治的人心都脏,连章丰钊这个一身正气的人都不例外。
他连李振杰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想免了他的官职,还要给他扣一顶谋反的帽子,心狠到没边了。
不过云煦泽还是会采纳章丰钊的建议,他对李振杰有些了解,这人喜欢喝酒,一喝酒就闹事,被他打骂致残的人可不少,比窦林鑫的嫡子窦兴还恶劣。
云煦泽之前敲打过李振齐,本是想给李家个面子,只要李振杰主动辞去都尉一职,他就不再追究。
如今计划恐怕要改一改了!
云煦泽暗自下定决心,看向桌上似乎没什么变化的九连环,问道:“先生,要不本王把九连环的解法告诉您?”
章丰钊摆手:“不用,老夫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慢慢来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着急?
章云看了眼章丰钊看似没什么变化实则少了十几根的胡子,默默低下了头。
阿郎也是要面子的。
云煦泽自然不知道被章丰钊牺牲的胡须,章丰钊不想知道解法,他也不坚持,道:“除了世家的阻力,关于新商税的改革,先生觉得还有哪里需要修改?”
章丰钊思考片刻,道:“王爷的想法已经很完善,具体有没有漏洞得等实行一段时间后才能看出来,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收商税的官吏要选好,若是他们惧怕世家,选择替他们打掩护,那王爷的商税改革只会以失败告终。”
“最好设立一个专门负责监督收税的官职!”
章丰钊为官多年,官吏都有自己的私心,必须放把剑悬在他们头顶,官吏们才会好好当差。
“另外,想要商税取得成效,必须保证商户的账簿没有造假,因此新官署的官吏必须得会看账簿。”
云煦泽点头:“本王记下了。”
章丰钊说的都是重点,尤其是官吏的挑选,更是重中之重,他们才是收税人,只有他们那里不出错,其他事情才能进行下来。
云煦泽想了想道:“先生,对于新官署的官吏配置,本王想定一个三百石官员当主官,四个一百石官员辅佐,其他人皆为小吏。”
官吏有很明显的区别,官无法轻易罢免,吏可以随意更换,而且两者之间有道鸿沟,吏既然做得再好,也很难升为官,属于朝廷雇佣的临时工。
章丰钊一听就明白云煦泽的心思:“王爷想任命平民为新官署的吏?”
吏的任命比官员灵活很多,没有那么多限制,云煦泽身为亲王,不会有人因为吏的任命和他掰扯。
云煦泽点头:“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保证收税的官吏不会和商户勾结。”
章丰钊叹气:“王爷若是心意已定,那便这样做吧。”
云煦泽知道这样做,会让世家不满。
他其实没想过对世家怎样,虽然他不曾信任世家,但他还是想和世家合作,那次选拔世家子弟为王府属官,就是他释放的友好信号。
他们没有利益冲突,云煦泽以为他们能一直和平下去。
只可惜他们没有利益冲突,但世家和平民的利益冲突一直存在。
想要百姓过得好,就得让世家割肉。
云煦泽突然想起那句很有名的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云煦泽觉得你好我好大家好,合作共赢的背后,是无数被赋税逼得生活麻木的百姓。
章丰钊看着神色恍惚的云煦泽,眸中多了一丝异样。
他早就知道太过仁爱不是好事,因为越仁爱就会越想改变百姓穷苦的现状,然后就会发现,不论想什么办法,大大小小的世家是绕不过去的阻碍,最后就会陷入无力的痛苦中。
明明只要世家稍微抬一下手指,就能让百姓吃饱,可他们却连一粒米都不愿施舍。
不论是盛世还是乱世,普通百姓永远是受苦的存在。
仔细翻阅历史,百姓过得最舒服的时候竟是建国之初。
因为那时新的统治者需要恢复国力,与民休息。
还因为那时的既得利益者被杀得干净,新的利益者还没来得及剥削百姓!
更因为乱世死了一大批百姓,大量闲置的田地被空出来!
而建国之初又被公认为是一个国家最穷的时候。
第 27 章
云煦泽兴致勃勃地和章丰钊商讨商税改革一事, 最后两人的心情都不好。
章丰钊知道他改变不了谨王的想法,谨王势必会和高平的大小家族对上,他只希望谨王的手段柔和一些。
云煦泽则是察觉到自己的无力, 高平的三大家族不过只是郡望之家, 在整个大康根本排不上号, 甚至在陵州都没太大的影响力,在面对这样的家族时, 云煦泽都得小心面对。
因为商税的事, 云煦泽一整日的心情都不好, 小福子伺候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他大概知道云煦泽为何心情不好,道:“王爷, 整个高平都是您的, 您想做什么都可以,那些世家难不成还敢公然造反不成!”
云煦泽摇摇头没说话。
如小福子所说,只要云煦泽态度坚定,新商税一定能推行下去,大不了以身份压人。
可云煦泽不得不承认,剥削百姓的并不只有世家富户,还有朝廷,所有的收税制度都由朝廷制定, 除了藩王封地,其他各郡税收都上交给朝廷。
而云煦泽就属于朝廷一方, 甚至是最顶层的那一波人,因为整个大康都是他云家的。
换句话说, 在高平,王府就是朝廷。
为了百姓能过好日子, 世家需要让出利益,那王府就不需要吗?
云煦泽可以直接取消人丁税,这样百姓压力减轻,世家也不会利益受损,大家都高兴,吃亏的只有王府。
云煦泽倒是不介意吃亏,可问题是一年税收减少不要紧,若年年税收都减少,渐渐无法满足高平郡的需要,高平郡可就支撑不下去了。
到时候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云煦泽用自己的私库填补窟窿,可他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支撑他一直补窟窿。
另一个办法,找朝廷求助,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朝廷会恢复被云煦泽取消的人丁税。
云煦泽所有的坚持全都没有意义,可能还会有人讽刺他不会治理封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了可能的后果,云煦泽觉得或许这就是朝廷明知有些百姓穷苦还要征税的原因,哪怕是再英明仁爱的君主,他们能做的只是永不加赋,稍稍减轻百姓的负担,却治标不治本。
再往深处想,朝廷税收从明面来看并不重,可为何有些百姓被逼得或卖儿卖女,或卖身为奴?
归根结底还是生产力低下!
要解决生产力低下有很多办法,比如改良农作物种子,改良农具或者研究出增强土地肥力的肥料,这些办法都可以提高农作物收成,还可以寻找高收成的作物,比如玉米,红薯。
不论是什么方法,都需要时间,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或者高平的位置好一些,土地肥沃一些,云煦泽可以利用后世的知识帮百姓提高粮食产量,从而改善他们生活。
可现实是高平土地贫瘠,云煦泽面对这样的土地,同样无能为力。
面对这样的现状,云煦泽除了取消人丁税,他想不到其他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百姓困境的办法。
胡思乱想了那么多,到头来,云煦泽还是只能让世家割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家割肉只会让世家心疼,但百姓要是交不起税是可能会死人的。
即便下定了决心,云煦泽的心情依旧很烦躁,这种坏心情持续到次日,直到得到李浩应等人回来的消息。
云煦泽精神一振:“让李二郎来见本王。”
李浩应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连府都没回就来了王府。
“拜见”
云煦泽直接打断他的行礼:“快和本王说说情况如何?”
李浩应奔波这一趟,圆脸都累瘦了一圈,脸上带着笑容道:“王爷,在下幸不辱命,成功和南夷岛的一个部落达成合作,约定用粮食交换他们手中的东西。”
云煦泽如今财大气粗,看不上这种交易,问道:“南夷岛是何情况?”
李浩应便把骨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道:“王爷,在下仔细询问过骨,南夷岛部落之间冲突不断,而且一方战败就会被灭了整个部落,十分凶残。”
“那些大部落只顾着自己享乐,根本不在意小部落的死活。”
“王爷,南夷岛的这种部落形式,对我们很有利,我们只要送给一些部落粮食和武器,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等南夷岛乱起来后,我们就可以趁机介入,由此来掌控整个南夷岛。”
云煦泽问他:“掌控南夷岛以后,我们又该如何安排南夷岛土著?”
“当然是让他们臣服,听从官府的命令。”
云煦泽摇摇头:“二郎,你忘了归降后又反叛的陵越人了?”
“南夷岛土著和陵越人一样,他们习惯了以部落的形式生活,我们要尊重他们的习惯,强行让他们适应我们的生存模式,只会适得其反。”
李浩应挠头,他对这些政治上的东西不太懂,转而说起其他事:“王爷,南夷岛土著手里有珍珠,我仔细观察过,他们手里的珍珠晶莹剔透,品质极好,我们可以多给他们些粮食,让他们替我们采珠。”
云煦泽皱眉:“高平同样沿海,为何没有百姓采珠?”
李浩应解释道:“珍珠虽然珍贵,但采珠很危险,需要百姓下海采捞,曾经有不少百姓因此丧命。”
“皇上仁政爱民,不愿百姓为采珠丧命,便限制所有沿海的郡县采珠,每三年才允许下海一次,且全凭百姓自愿,任何人不能强迫。”
因为时有强迫百姓采珠的事情发生,自永昭帝登基后,便下令由朝廷决定采珠时间,且有官吏监督,尽可能避免百姓无故丧命的情况发生。
云煦泽恍然,道:“既然采珠很危险,南夷岛土著也不定愿意冒险。赚钱的办法有很多,不必拘泥于这一种,我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拿下南夷岛。”
“你多找几个部落,给他们提供粮食和武器,让南夷岛尽快乱起来。”
得知土著见到李浩应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他后,云煦泽已经没了和平拿下南夷岛的想法,单纯利诱没有用,必须用武力镇压,把他们的野性打没,自然就好管理了。
“对了,武器不要提供太好的,免得他们返过来攻击我们。”
李浩应嘿嘿一笑:“王爷放心,我本来就没打算给他们好武器。”
“那就行。”
云煦泽微微点头:“本王向来说话算话,答应你的新官署已经在筹备,不过还需要时间,这段时间你先负责和南夷岛土著接触。”
李浩应大喜:“王爷,新官署负责什么?”
“具体的先保密,你今后少不了和商贾打交道二郎,你懂术数吗?”
李浩应忙点头:“懂的。”
他对商事感兴趣,怎么可能不懂算术,虽然不算精通,但一般人也无法在账簿方面忽悠他。
“那就好。”
虽然到时候会有精通查账的小吏辅助,但李浩应自己懂当然更好。
云煦泽想到李浩应是三大家族的人,沉吟一会儿,问道:“二郎,你是世家之人,若高平有事需要世家损失一些利益,你们李家会同意吗?”
李浩应听言心里一咯噔,脸上却是大义凛然道:“只要能帮到王爷,李家义不容辞。”
不管心里怎么想,话当然得说得漂亮点。
云煦泽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别说好听话,本王可知道让你们世家割点肉有多难。”
李浩应仔细看了看云煦泽的表情,见他似乎只是在开玩笑,稍稍松了口气,心想也是,王府有琼浆玉液的生意,等盐场建好又是一大进项,根本不缺钱,压根不需要打世家的主意。
李浩应心神放松,嘿嘿笑道:“王爷,这也不能怪我们,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偷不抢的,不能一言不合就让我们割肉啊,总得给我们个合适的理由。”
云煦泽面色不变,摆摆手道:“你这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诺。”
等李浩应离开,云煦泽陷入沉思。
合适的理由?
说明白点就是足够的利益。
高平郡现在就仿佛一潭死水,云煦泽想进行商税改革,需要先把这谭死水盘活,那要如何盘活呢?
答:引进新的活水!
世家不愿意割让利益,那就给他们创造新的利益,只要新的利益能大过他们会损失的利益即可。
这样一来,世家总该满意了,若还是贪得无厌,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云煦泽在心里默默定下说服高平各家族的计划,心情终于好了些。
至于给他们的利益是什么,当然是盐引购买份额。
到时候云煦泽会让世家选择,他们是坚持反对商税改革,还是放弃盐引购买份额
“王爷心情似乎好了些?”
当日,章丰钊教云煦泽下棋时,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
云煦泽落下白子,微微笑道:“人生苦短,总不能一直苦着脸。”
章丰钊瞥了眼他的落子,淡淡道:“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你走了步昏招。”
“啊?”
章丰钊指了指棋盘,没好气道:“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王爷在想什么?”
云煦泽飘然的风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弯腰仔细看棋盘的棋局,懊恼道:“对不起先生,我没注意。”
云煦泽立刻取回方才的白子:“本王重新落子。”
章丰钊皱眉:“落子无悔!”
云煦泽笑眯眯道:“先生是在教本王下棋,又不是在对弈,不用太规矩。”
章丰钊冷哼:“堂堂亲王如此耍无赖,不怕被人耻笑。”
云煦泽一脸无辜:“我只是遵从先生的教导而已,”他看向章云:“本王在耍无赖吗?”
章云选择两不得罪:“老奴不懂围棋。”
见章丰钊还要说什么,云煦泽率先出声道:“先生的九连环解开了吗?”
一击必杀!
章丰钊下意识摸摸胡须:“还没有。”
“那先生继续试试,本王相信以先生的聪敏定能解开。”
章丰钊看他的表情,一点没看出来对自己的信任。
两人说笑一会儿,云煦泽说起正事:“先生,本王打算以盐引的购买份额来换取高平各个家族对商税改革的支持,您觉得如何?”
章丰钊挑眉:“以利益换利益?”
“正是。”
章丰钊道:“是个好主意,只怕世家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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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煦泽把玩手中的白子:“本王不会给他们贪得无厌的机会。”
“王爷有准备就好。”
这已经是足够柔和的手段,谨王的诚意可谓十足,希望他们不要不识好歹。
章丰钊突然有些期待谨王成功推行新商税后,高平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说来,王爷打算等盐场建成就和各大家族谈判?”
云煦泽摇头:“十月就要收秋税,本王希望能在收秋税前取消人丁税,让百姓过个好年。”
“本王打算过几日就让晟阳去和各大家族谈判,然后在九月前公布新商税,十月就能知道九月的商税收入,如此一来也能知道新商税能不能补上人丁税的税收,只要相差不大,本王就宣布取消人丁税。”
章丰钊愣了,他自认为算是够雷厉风行的了,没想到云煦泽比他更甚。
一个新政策的推行,他竟然想用短短几日搞定。
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离九月不到十日。
“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云煦泽道:“事在人为嘛,总要试试。”
“那都尉的事可解决了?”
稳妥起见,章丰钊还是希望云煦泽先把郡兵掌握在手里。
云煦泽脸色一僵,他好不容易想到利益交换的方法安抚世家,一时间太激动了,竟忘了对都尉的谋划。
章丰钊一看就知道云煦泽忘了,终究还是十六岁的少年郎,道:“此事还是要慢慢来,王爷若是心疼百姓,等人丁税取消后,可以把这次的人丁税还给百姓。”
云煦泽有些尴尬:“多谢先生提醒,是本王太心急了。”
怪不得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个人在旁提醒,真的很有用。
本来只是想找个围棋先生,没想到请来一位定海神针,云煦泽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章丰钊道:“王爷心系百姓,只是一时疏忽而已。不过王爷今后行事莫要着急,凡事多想想总没错。”
“谨记先生教诲!”
自从王府选拔了多位官吏填补属官空缺后,蒋晟阳瞬间从繁忙的公务中解脱出来,他不用再事事亲为。
云煦泽找他的频率大幅度下降,今日被云煦泽召见,蒋晟阳还恍惚了一下,觉得有些不适应。
刚到议政殿,蒋晟阳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云煦泽迎面扔来的炸弹炸懵了。
“晟阳,本王欲改革高平商税,以新商税充盈赋税,进而取消人丁税。”
云煦泽没有废话,他和蒋晟阳十分熟悉,直奔主题更节省时间。
蒋晟阳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道:“取消人丁税?”
蒋晟阳一直都知道云煦泽仁爱,但再仁爱也不能这么荒唐啊,想都不想就反对道:“王爷可知每年的人丁税有多少?一万两!足足占全部赋税的三成,如今王府多了进项,王爷或许看不上这一万两。”
“可一旦高平遭灾,高平就需要出钱赈灾,在数月内灾民都需要官府出粮救济,那时候王爷就会知道每年少三成的税收有多严重。”
不论是朝廷还是封地,每年的税收除了用于各项建设以及官员的俸禄,还要预防有可能发生的天灾人祸。
每次赈灾,都意味着极大的消耗,再充盈的国库都经受不起几次灾荒。
云煦泽抬手制止激动的蒋晟阳,无奈道:“晟阳,本王又不是只取消人丁税,你是不是没听到本王说的改革商税一事?”
他正是知道税收减少的严重性,才下定决心改革商税。
蒋晟阳这才想起,云煦泽方才确实说了改革商税,问道:“王爷打算如何改革商税?”
云煦泽便把分段收税的想法告诉蒋晟阳。
蒋晟阳沉默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生活太好了,让云煦泽忍不住折腾。
王府和世家相安无事多好啊,为何非要打破这个平衡。
蒋晟阳想试着劝劝:“王爷,其实商税少和收税官吏的阳奉阴违有关,您设的新官署负责商税,只要官吏们认真当差,其实不用改革商税,商税也能多不少。”
云煦泽问道:“能填补人丁税取消后的窟窿吗?”
蒋晟阳硬着头皮:“或许可以。”
“所以晟阳你也不确定,对吗?”云煦泽淡淡道:“但本王确定,只要实行新商税,税收不仅能补上人丁税的窟窿,还能让高平税收增加。”
蒋晟阳苦笑,紧接着想到一件事,忙道:“王爷,等盐场建成,高平就会多一项盐税,盐税向来是税收的大头,必能填补人丁税的窟窿。”
云煦泽面色一沉,冷声道:“盐税是高平新添的税收,岂能用来填补人丁税的窟窿!”
蒋晟阳面色更加苦涩,若非你执意要取消人丁税,他又何必打盐税的主意,总比让王府和高平各家族关系恶化要好。
“王爷,高平各家族在此经营已久,他们岂能同意商税改革?”
云煦泽知道蒋晟阳也是为了王府着想,面色缓和道:“本王并未想强行让他们接受商税改革,打算以盐引购买份额作为交易。”
大康将盐铁收为官营,但朝廷总不能让官吏去卖盐,所以盐引应运而生,盐引就是盐商卖盐的凭证,只要没有盐引一律列为私盐。
为了防止盐商囤货,盐引分为两种,长引一年,短引三个月,一旦超过期限,盐引便会失效。
盐的重要性谁都知道,盐引的价值可见一斑,但朝廷并不会白给盐引,盐引是需要用钱买的。
其实就相当于盐商先和朝廷买盐,然后再把盐卖给其他人。
但盐场的制盐能力有限,这就需要划定份额,所有盐商都会尽力和盐官打好交道。
如今盐场掌握在王府手中,谁有资格买盐引全由云煦泽说了算。
蒋晟阳瞬间明白云煦泽的打算,有些烦躁的心情稍稍缓解。
云煦泽没打算硬莽,对他来说算个好消息。
“王爷,您如此逼迫他们,恐怕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盐的利益极大,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么大的利益,但被云煦泽逼着同意推行新商税,他们心里肯定不高兴。
云煦泽冷漠道:“不满又如何?本王给足了他们面子,若是不知好歹,本王不介意让他们看看王府亲兵的能耐。”
蒋晟阳没再说什么,他也觉得云煦泽够仁慈,真要有人闹事,被教训也是活该。
“不过在推行新商税前,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王爷请吩咐。”
“本王要李振杰的都尉之职。”
蒋晟阳又头疼了:“王爷想把郡兵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错,本王亲兵虽不惧郡兵,但也要防止他们被有些人利用。”
云煦泽顿了下道:“李振杰为人桀骜,对下人动辄打骂,想要免了他的官很容易,但本王不想再让高平世家掌管郡兵。”
兵权!
一直以来兵权都是很敏感的话题,统治者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兵权握在手里。
云煦泽现在才对李振杰出手,已经算晚的了。
蒋晟阳道:“王爷,如今李家二郎和三郎都在为王爷做事,李振齐是个识时务的人,下官私下和他商议,或许能让他主动退让。”
云煦泽皱眉:“即便李振齐同意,李振杰能愿意?”
蒋晟阳理所当然道:“没有家族,他如何能当上都尉,李家造就了他,如今轮到他为李家牺牲了。”
一句话就让人牺牲,不愧是世家。
云煦泽看着蒋晟阳:“本王记得晟阳也是世家之人。”
蒋晟阳淡定解释:“下官只是蒋家旁支,下官如今的一切都和家族没关系。”
世家子弟和家族的绑定程度,需要看世家子弟对家族的依赖程度,像蒋晟阳这般没得过家族恩惠的,便不容易被家族挟制。
云煦泽笑笑:“这就好,本王还真不想换个长史。”
蒋晟阳心中一凛,拱手道:“下官乃王府属官,时刻谨记本分。”
云煦泽颔首:“那晟阳便去李家试试,可以适当透露盐引的事,只要李家愿意让李振杰自动辞去都尉一职,且举荐朱隆为新都尉,本王便对李振杰所做之事既往不咎。”
比起章丰钊的计划,蒋晟阳的手段更柔和一些。
暂且让蒋晟阳去试试,若是不成再用章丰钊的计划也不迟。
“诺”
第 28 章
即便决定和李家私下商议李振杰的事, 但蒋晟阳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云煦泽信任蒋晟阳,把事情交给他后,就全权由蒋晟阳处理, 他不会干预。
自到高平就藩后, 云煦泽就一直奉行一个原则, 任何与高平家族交涉的事都由下属去做,他是藩王, 亲自下场只会减弱他人对他的敬畏之心, 还很容易让人摸清他的脾气。
这日, 云煦泽在学下棋, 他已经学完了围棋规则和基本定式,目前正在进行死活题练习, 这些都是对弈中可能出现的情况。
小福子进来道:“王爷, 夏舟回来了,您要见他吗?”
云煦泽愣了下才想起来夏舟是谁,他当时体谅夏舟对娘子的爱护之心,让他先带柳氏去合昌郡治病,这还不到半个月就回来了,速度挺快的。
“不用见了,让他去利丰楼管账。”
利丰楼是云煦泽给糟坊起的名字,单鸿晖早就选好了糟坊的位置, 这几天一直重新修缮店铺。
利丰楼今后要做富户的生意,店内的装潢自然不能差, 云煦泽特意起了一个吉利又高大上的名字,和寻常的糟坊截然不同。
利丰楼总共三层, 目前可卖的东西不多,三楼暂且不用, 只有一二层可用。
一层摆放货物吸引顾客,二层用来谈生意。
夏舟回来的正是时候,过几日利丰楼就要开业,到时候单鸿晖负责生意,夏舟负责管账,两人合作,云煦泽会更放心些。
云煦泽放下棋子,问道:“工坊的事,你办好了吗?”
云煦泽既然要做精盐生意,自然需要建一个工坊专门负责提纯精盐。
因为精盐的提纯过程并不复杂,只要上手一次就能学会,所以精盐的提纯技术不容易保密。
为了尽可能防止泄密,云煦泽决定购买奴仆充当工坊的工人,他们吃住都在工坊,轻易不能离开工坊,云煦泽会派兵把守工坊出口,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活计,寻常百姓不一定受得了,只有卖身的奴仆受得了。
小福子道:“工坊已经定好,在王府西侧,已经有五十名工人住进工坊,其中男子二十人,女子三十人,已经开始制精盐了。”
女子总比男子活得艰难些,精盐提纯并不是体力活,需要的是细心和耐心,云煦泽便让小福子多买些女子。
自食其力总比伺候人要自在些。
云煦泽道:“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认真干活,一年后便可赎回卖身契。”
虽然是奴仆,但云煦泽不可能让他们白干活,每个人都有工钱,一年时间足够他们攒够自己的卖身钱。
云煦泽虽然心善,却也知道白给的东西不被珍惜,何况太过心善也不好。
“诺。”
等小福子退下,一直听他们说话的章丰钊才开口道:“史书上不乏百姓如何穷苦的记载,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王爷看过不少史书,该知道大康治下的百姓已幸运很多,为何还是会这般不忍?”
他总会惊讶于云煦泽的仁爱,仿佛会感同身受一般。
云煦泽看着棋盘,道:“因为有些事,从书中看到和亲眼看到的感受并不一样。”
“史书上的记载看多了,除了感叹一句百姓多艰,并无其他感触,因为历朝历代的百姓都是如此。”
“但来到高平后,本王亲眼看到百姓是如何生活,高平土地贫瘠,百姓普遍穷苦。”
“本王只是管他们一顿饭,他们便感恩戴德,有的人一天只吃这一顿饭,省下来的口粮让家人吃。”
“他们每日都要这般精打细算,可粮食就那么多,无论怎么精打细算还是不够吃。”
“为了凑够人丁税,老人和孩子去地里劳作,年轻人去找其他活计,可根本没有那么多活给他们做,他们不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凑够钱。”
“他们努力挣扎地想要活下去,本王做不到对这样的事情视而不见。”
云煦泽的声音愈发低沉:“百姓们的要求很低,只要能活着就好,为了活下去,他们去当佃户,去给大户人家当奴仆,用尽一切一切的办法,每年还是有百姓饿死。”
“他们为什么就找不到一条活路呢?”
云煦泽抬眸看向章丰钊:“先生,本王想给百姓活路!”
赋税繁重,那就减税!
生产力低,那就提高生产力!
庄稼亩产低,那就种亩产高的粮食!
这些事情,他要一步步去做,他还年轻,可以做到很多事。
他管不到大康所有的百姓,但他管得了高平一郡之地的百姓。
章丰钊看着云煦泽眼中的光芒,心中莫名感触:“老夫相信王爷可以做到。”
他这段时间仔细了解了云煦泽,他发现云煦泽很会赚钱,总能想到一些奇特的主意赚钱。
他担任过大司农,明白很多事情做不到,都是因为缺钱。
云煦泽已经解决了最大的困难,其他的不过是小挫折。
章丰钊再次在心里感叹,能遇到谨王,是高平百姓之福
几日后,八月的最后一天,利丰楼开张。
开张第一日,利丰楼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本店售卖精盐和琼浆玉液。
诺大的利丰楼就只卖两样东西,其中一样还没听说过,顿时吸引了一群百姓走进利丰楼。
走进利丰楼后,便能看到装潢精美的大堂,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摆着两个展柜,一个放着琼浆玉液,一个则放着精盐。
其他地方空荡荡的,看得人直呼浪费,白瞎那么大的地方。
不过有琼浆玉液镇场子,进来的人没人敢乱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琼浆玉液已经彻底打响名气,一直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在高平,只有三大家族名下的商铺有琼浆玉液售卖。
如今新开的店竟然光明正大地摆出琼浆玉液来卖,背后的东家应该来头不小。
因好奇进来的百姓,一时间分成两拨人,有人去询问琼浆玉液的真假,也有人好奇精盐是何物。
一群人来到展柜前,看到精盐的样子后,立刻有人质疑道:“哪有这么白的盐,你们不会胡乱拿别的东西糊弄人吧?”
展柜后的伙计早就被培训过如何应对这种情况,道:“本店童叟无欺,客人要是不信,可以尝一尝。”
“入口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吃,万一吃死人呢?”
有人比较谨慎不敢尝试。
但也有人胆子大:“我来尝尝。”
也不敢多尝,只拿起一粒盐放在嘴里尝了尝,惊讶道:“真的是盐,而且和我们平时吃的盐不一样,这种精盐一点也不苦。”
“不苦?怎么可能,什么海盐矿盐井盐,我都吃过,就没见过不苦的盐。”
这人被质疑很不高兴:“你不信自己尝尝啊,你没见过又不代表没有。”
那人不信邪,竟然真的尝了尝,然后就愣了,喃喃道:“竟然真的不苦。”
这话仿佛点燃了引线一般,引爆了还在一旁观望的百姓,纷纷上前品尝精盐。
伙计没有出声制止,任由他们品尝。
“真的耶,一点也不苦,而且还这么白,盐粒也很小,太好看了。”
“这种盐做的菜肯定很好吃吧?”
“肯定好吃,精盐不苦,就不用刻意掩盖苦味而破坏食材的味道。”
每个尝过精盐的人都忍不住感叹,他们活了这么长时间,真是第一次见这么白还不苦的盐。
伙计适时开口道:“本店从今日起售卖精盐,每斤精盐三十文。”
“三,三十文?”
所有人看着伙计,想看对方是不是疯了。
“一斤盐不过六文,你们张口就涨这么多,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伙计道:“既然大家已经尝过精盐,就应该明白它的价值,寻常的盐怎么能和精盐比?”
“那也不能这么贵啊。”
“买卖皆是自愿,本店不会强买强卖。”
很多人顿时说不出话,看着精盐的目光有些复杂,想要买又觉得太贵。
不过还是有几个人买了半斤,先拿回去做菜试试。
另一边,琼浆玉液的生意要好很多,因为琼浆玉液已经有很大名气,价格虽然被炒到过天价,但在高平,价格被稳定在三金。
百姓不会因为琼浆玉液讨价还价,因为太贵了,买得起的不在乎钱,买不起的即便降价了还是买不起。
利丰楼开张第一日,精盐卖出去寥寥,倒是琼浆玉液全卖完了。
利丰楼只是靠琼浆玉液吸引人气,每日售卖的琼浆玉液有限,没一会儿就卖完了。
单鸿晖和夏舟一直在二楼,等利丰楼关门后,查看今日一天的账簿,看到精盐少得可怜的销售量,都没有在意,他们很清楚精盐的价值,并不担心卖不出去。
单鸿晖对着伙计们道:“等今日的百姓把精盐的名头宣扬出去,应该会有不少大家族或者酒楼对精盐感兴趣,你们手脚麻利点,别怠慢了客人。”
“是。”
然后他又看向身材微胖的夏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舟摇头道:“我只负责账簿,其他的单掌柜决定就好。”
云煦泽派来夏舟,就是让他们互相监督,夏舟知道自己的责任,只管账,别的不插手。
单鸿晖道:“那就先这样。”
谨王府
利丰楼从选址到开张,都是小福子和单鸿晖负责,他特意关注了利丰楼第一天开张的情况,然后禀告给云煦泽。
云煦泽听言道:“估计马上就有大订单,让工坊多准备些精盐。”
盐这种东西虽然利益极大,但买的人多才能赚得多,仅在高平一郡卖精盐,即便精盐价钱是粗盐的五倍,也不会赚太多。
但高平的聪明人不少,很快就会有人在利丰楼大量买精盐,然后运到其他地方卖。
商贾干的就是这种买卖,利用不同地方的物价差异从中赚差价
风月楼三楼雅间
“李都尉,来来来喝酒,这琼浆玉液虽然贵点,但是真的好喝。”
李振杰接过一人的敬酒,干了一杯酒,道:“这种酒才对味,以前喝的都不算酒。”
“琼浆玉液只是你们三家在卖,真羡慕李都尉,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李振杰得意笑笑,故作大方道:“家里的琼浆玉液根本喝不完,改日本官请你们。”
“不愧是李都尉,就是大方。”
恭维李振杰的几人看着气氛差不多,小声问道:“李都尉,盐场快建好了,到时候盐引怎么分配,王府可有传出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振杰摇头:“没有消息。”
“李都尉负责护卫盐场,也没得到消息?”
说起这个就生气,李振杰不悦道:“别提了,那个杨文骞拿着鸡毛当令箭,只准本官带人在盐场外护卫,连盐场都不让进,哪里会告诉本官什么消息。”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王府不会不想把盐引卖给我们吧?”
李振杰断然否认,不屑道:“绝不可能,盐场制的盐再多,不卖出去就得不到一分钱,他不卖给我们盐引,谁帮他卖盐?”
“这可说不准,想买盐引的人多了,只要王爷放出消息,多的是人买。”
李振杰皱眉:“他敢得罪我们?”
“唉,若是以前我还说不敢,但这段时间,王府又是卖酒又是募兵的,王爷有什么想法,谁都说不准。”
“不能吧,李都尉手里还有两千郡兵,王府不可能不顾及。”
“说的也是,李都尉,这两千郡兵你可要掌握好,要是没了这两千郡兵,我们可真就任人宰割了。”
李振杰沉着脸:“还用你们说?只要有本官在,两千郡兵就一直是高平众家族的兵。”
“我们当然相信李都尉。”
“好啦,不说这些扫兴的事,继续喝酒。”
一群人喝到月上枝头才渐渐散去。
李振杰摇晃着身子回到李府,开门的小厮连忙和同伴一起把李振杰扶回房。
李振杰本就长得高大,半醉半醒间就更沉了,两个小厮废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扶回房间,因为天黑看不清,在进门的时候,一不小心绊了下,小厮不受控制地崴了下身子。
咚——
李振杰本就控制不住身体,被小厮的力道带着撞到门上,额头被磕了下。
本来迷糊的李振杰被疼痛刺激得恢复些神智,见下人笨手笨脚害自己被磕到,顿时怒了,直接一脚将那小厮踹倒,然后用力踩他的小腿骨上,暴虐道:“既然腿不好使,那就别要了。”
“啊——”
小厮痛苦地大叫出来。
另一个小厮吓得跪在地上,身体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李振杰晃晃又开始变得迷糊的脑袋,再次用力碾踩,出足了气才收回脚,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
等李振杰离开,才有几个小厮敢冒头,把抱着腿打滚的小厮抬起来,送回他的住处。
现在天色太晚,郎君们都睡了,谁也不敢因为一个小厮去打扰郎君们,只能等明日天亮再汇报。
到时候腿只怕是废了!
其他小厮面面相觑,心情都不好,谁也不知道这种事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次日
得知消息的李振齐大怒:“二弟,我说过让你不要酗酒,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李振杰刚醒酒,精神有些不济:“兄长,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喝得太醉了,让大夫给他看看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要上值,先走了。”
“你!”
李振齐训斥的话还没说完,李振杰已经离开了。
大郎李浩聪叹气:“阿爷,叔父一喝酒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谨王已经敲打过他们,总不能还一直放任李振杰。
李振齐也有些烦恼,李振杰平时很听兄长的话,唯独喝酒这件事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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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让大夫去给那下人看腿,用最好的药。”
管家领命离开,半个时辰后回来禀报:“阿郎,大夫说耽误得太久,腿还是落下了病根。”
这意思就是成了瘸子。
李振齐脸色沉如墨:“拿五两银子给他,管好府里的人,不要乱说话。”
“是。”
次日
李振齐正在书房查看上月的账簿,管家进来道:“阿郎,蒋长史来了。”
李振齐立刻站起来:“请他到大堂。”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李振齐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大堂内
李振齐拱手和蒋晟阳见礼:“蒋长史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请蒋长史见谅。”
蒋蒋晟阳笑道:“本官突然到访,该是本官给振齐兄赔不是。”
两人互相客气一番,才重新入座。
李振齐道:“蒋长史今日来此,可是有事要吩咐?”
蒋晟阳叹气道:“实不相瞒,本官有件事很难办啊。”
李振齐心生不安:“和我李家有关?”
蒋晟阳点头:“王爷宅心仁厚,最是看不得百姓受苦,前日才说打算免一年赋税,减轻百姓负担,昨日便听到李都尉把下人的腿弄瘸了,这不是当众打王爷的脸吗?”
虽说家奴算是主家的私人财产,但也是高平百姓,是云煦泽要免税的对象。
李振齐就猜到会是这事,赔笑道:“在下知道振杰这件事做得不对,但他只是一时糊涂,我已经教训过他,保证他今后不会再犯。”
蒋晟阳皱眉:“振齐兄这话不对吧,据本官所知,李都尉醉酒打人这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不论是李家奴仆,还是郡兵百姓,皆被他打骂过,振齐兄敢说这都是一时糊涂?”
李振齐面色渐渐收敛,他已经确定蒋晟阳来者不善。
李振杰醉酒好打人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但知道和说出来是两码事,蒋晟阳既然说出来,就代表他想把事情闹大。
李振齐道:“蒋长史,振杰虽然有过错,但他担任都尉这些年来,一直尽忠职守,还请看在他还算有功的份上,饶他一次。”
蒋晟阳问:“饶他这一次,振齐兄可以保证他不会再犯?”
李振齐立刻拍着胸脯道:“我保证!”
“若是再犯呢?”
李振齐有些沉默。
蒋晟阳认真道:“振齐兄,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总不能李都尉犯一次你就保证一次,这不成耍无赖了?”
李振齐抬眼看蒋晟阳,他算是明白了,蒋晟阳是奔着罢官来的。
偏偏李振杰醉酒打人这事是致命弱点,李振齐真不敢保证他以后不会再犯。
可就这么放弃都尉一职,李振齐不甘心。
蒋晟阳又开口道:“振齐兄啊,不是我非要逼你,王府也有难处,把两千郡兵交给总是喝酒误事的人手中,王爷如何能放心?”
李振齐眉头紧皱,颓然道:“振杰性子倔,我需要时间说服他。”
李振杰的问题实在太多,李振齐没有底气硬保这个官职。
蒋晟阳颔首:“本官等振齐兄的好消息。”
然后,蒋晟阳就走了。
他没提下任都尉的人选,现在还不是时候,先让李振杰同意辞官再说。
等蒋晟阳离开,李振齐立刻找两个儿子商量,三郎李浩成去了洛京,暂时不在府里。
得知事情始末后,李浩聪一脸愁苦:“王府铁了心追究,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和王府硬着来。”
李浩应道:“阿爷劝过叔父多次,叔父就是不听,儿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李振齐瞪他一眼:“这会儿显得你聪明了,我是让你们想办法说服振杰主动辞官,别把事情闹大。”
李浩应想想李振杰的脾气,摇摇头:“不好办,叔父最爱面子,让他主动辞官,比杀了他还难受。”
李振齐也发愁:“为父正是知道他的脾气,才担心他会大闹一场。”
“那就把叔父关起来,等风头过了再放出来,就跟窦叔父关窦兴一样。”
李浩应开始出馊主意。
李振齐摇头:“就他那暴脾气,真要把他关起来,他发起狠来能把房子拆了,关不住的。”
李浩聪看向李浩应:“二郎,要不你去王府帮叔父求情?”
李浩应挠挠鼻子:“兄长太高看我了,我只帮王爷办了一次差事,没那么大面子。何况王爷私下让蒋长史来,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
李浩聪叹气:“说得也是。”
父子三人坐在大堂里唉声叹气,就是想不出来和平解决的办法。
但又不能瞒着李振杰,这种事根本瞒不住,何况王府那边正在等消息。
一直等李振杰下值回来,他们都没想到好办法。
李振杰看着神色不对的三人,纳闷道:“你们怎么了?”
李浩应兄弟二人一言不发。
李振齐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怒声道:“我早就让你戒酒,你就是不听,这下捅出大乱子来,想补救都没办法。”
“什么大乱子?”
李振齐冷哼:“你把下人腿弄瘸的事已经传到王爷耳朵里,王爷让蒋长史私下来找我,要你自己主动辞官。”
“辞官?放什么狗屁!”
李振杰直接爆粗口。
“你以为你有的选择?”
“只是弄瘸一个奴仆,我又没杀了他,凭什么辞官?”
“你以为只有这一次吗?你以前做过什么都忘了?”
李振杰一噎:“那都过去了,谨王那时候还没来呢,他管得未免太宽了,只是几个贱民,至于吗?”
李振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贱民贱民,你总是这样,你口中的贱民是高平百姓,是谨王治下子民,你把他们当贱民,和谨王相比,你又算什么?”
李振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李振齐说出这话:“兄长,我李家在高平立家百余年,高平是我们三家的,只要我们三家同心协力,谨王又能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他手中握着大义,他若是执意以大康律杀你,我拦都拦不住!”
李振齐头一次觉得自己弟弟这么蠢。
李振杰还是不以为然:“他要是真这么做,就是和我们撕破脸皮,他不敢。”
李振齐已经不想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弟弟,强硬道:“你明日就去辞官!”
“兄长?”
“让你去你就去!”
“我不去!”
李振齐冷漠道:“我以家主的名义命令你去,你若敢不听,我就把你逐出家族。”
李振杰不敢置信看着李振齐:“兄长,我”
“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做不到,我会帮你做到,到时候你就不再是李家人。”
说完,李振齐转身离开,李浩应兄弟二人立刻跟上。
留下李振杰孤零零地站在大堂,他第一次感觉这里冷清得可怕
李振杰醉酒把下人弄瘸的事,同样传到了云煦泽的耳朵里,他也知道蒋晟阳去过李家,李振齐答应说服李振杰主动辞官。
云煦泽作为后世人,天然对这种不把人当人的人没好感,只是辞官未免太便宜他了。
他思索片刻,把小福子叫进来,道:“让人偷偷散布消息,就说本王有意用盐引结交其他郡的家族,高平只有三大家族有资格分到盐引。”
“不必闹得人尽皆知,只需要让那些小家族的人知道便可。做事小心点,别让人查到你身上。”
“诺。”
说完,云煦泽便打算去清匠司,李振杰的事只是小事,他如今正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研究水泥。
蒋晟阳和他汇报过一次庄子的建造进度,庄子已经打好地基,但完全建成需要五个月。
如果建完庄子再建佃户的住处,那得猴年马月才能建好。
云煦泽一直住在王府,即使庄子建成,他也不会立刻去住,他便吩咐蒋晟阳让那边的工匠先把佃户的住处建好。
只是云煦泽依旧惊讶于庄子五个月的工期,他记得高中时新建的教学楼也不过用了四个月,教学楼的工程可比庄子大多了,而且用的人远不如现在多,但工期却比现在短。
云煦泽查了书房的资料,和后世比较后便发现了问题所在,现在富户的房子都是以砖瓦为主要建筑材料。
后世已经有成熟的工艺技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足够的砖瓦。
但在这里,砖瓦的烧制受限于技术,价格贵也就算了,产量还低得可怜,大大延长了建筑时间。
除此之外,大康没有水泥也是建筑时间长而且造价高的重要原因。
在大康,建房子的粘合剂被叫为砂浆,砂浆有两种,一种是老百姓用的,用土和稻草加水混合,一般土墙就是这么做出来。
另一种砂浆是矿灰和秫汁混合,因为秫汁可以增加砂浆的粘合性,这种砂浆便有很好的粘合效果,一般大户人家都用它来建房子。
但不论是矿灰还是秫汁都并不便宜,尤其是矿灰,不仅建筑需要,冶炼也需要,这就导致矿灰的价格居高不下,砂浆的价格自然也就廉价不了。
想要减少房子的造价且缩短建造时间,就需要从砂浆和砖上下功夫。
砖就算了,云煦泽不懂,他只知道砖是烧出来的,需要砖窑,其他一窍不通。
但水泥他就了解得多些,水泥的原材料是石灰石,黏土和铁矿石,这其实和现在的砂浆差不多,只是加了铁矿。
秫汁被黏土代替,但铁矿的价格却不低,总体算下来造价并不比砂浆少。
不过云煦泽有一个替代之法,这就要用到万能灰了。
没错,草木灰也可以当泥浆用,而且造价低廉,堪称水泥的绝佳替代品。
过程也不算麻烦,只要将没有杂质的草木灰泡水沉淀,得到泥浆后挤干水自然晾干,然后把干泥浆高温加热到一定程度,再把加热后的草木灰和水以及砂土搅拌成稀泥就能使用。
草木灰砂浆虽然不如原版水泥坚固,但比石灰秫汁砂浆要好很多,而且原材料便宜,可以快速大量地制作。
云煦泽觉得用草木灰砂浆代替原有的砂浆正合适,不仅可以降低庄子的造价,还可以给佃户的房子加一层草木灰砂浆制成的墙,增加木屋的保暖性,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木屋变得坚固。
不过关于草木灰砂浆的制作方法,终究只是理论上可行,具体能不能成还得实验。
所以云煦泽现在动不动就会去清匠司,监督工匠研究水泥。
他有理论知识,工匠们有专业知识,两者结合起来便能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走进清匠司后,工匠们纷纷见礼:“见过王爷。”
云煦泽摆手,一路走到清匠司的后院,问道:“水泥研究得怎么样了?”
虽然只是水泥的替代品,但云煦泽还是给它命名为水泥。
工匠们回答:“根据王爷的指导,我们已经调整其中的比例,新制成的水泥粘性增强很多,只是有多坚固,还需要等水泥完全冷却后才能知晓。”
云煦泽已经很满意了,问道:“这水泥可能快速大量制造?”
“可以!”
云煦泽笑道:“只要确定水泥足够坚固,你们清匠司便立刻开始大量制造水泥,将其运往城外庄子和盐场处。”
“此次研究水泥,你们每个人都立下大功,每人赏银五两。”
“谢王爷。”
工匠们大喜,研究水泥他们出力并不多,主要是云煦泽的办法好,还能得到赏银,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云煦泽道:“本王从不吝啬封赏有功之人,只要你们认真当差,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现在交代给你们第二个差事。”
听到这话,每个工匠都看着云煦泽,眼中斗志满满。
“砖瓦的烧制效率太低,本王需要你们想办法提升砖瓦的烧制速度,还要尽量降低成本。”
“这个差事并不容易,本王不会给你们规定时间,尽力去做便是。”
“诺。”
这差事听起来就很难,但工匠们还是答应得很痛快,他们每个人拿着比外面多一倍的工钱,就是来干活的,总不能一直闲着。
云煦泽是有野望的,只要能降低砖瓦的成本,他就有可能让整个高平的百姓都住上砖瓦房。
这一切听起来很遥远,人嘛,总要有个盼头
风月楼
依旧是那间雅间,依旧是几个小家族之人聚在一起喝酒说话,只是少了李振杰的身影。
酒喝到一半,有人低声道:“你们也得到消息了吧?”
“谨王不能真做这么绝吧?”
其中一人冷笑:“怎么不可能,也就三大家族能让谨王忌惮,比起结交其他家族得到的好处,我们这些小家族算什么?谨王才不会在乎我们满不满意。”
“就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我们什么都不是。”
听到这些话,有人忍不住借酒浇愁:“即便如此,我们除了发发牢骚又能做什么?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本来听说要建盐场,他们都很激动,心想高平的盐场,怎么也能让他们分一杯羹,结果现在又得到谨王压根没想卖给他们盐引的传闻,再加上之前的患得患失,他们愈发觉得这个传闻就是真的。
见所有人一脸气愤又无奈的表情,长脸男子一拍桌子,怒声道:“高平能有今日,并非全是三大家族的功劳,凭什么一有好处全是他们的?我们就活该被忽略?”
旁边的人撑着脑袋看他:“你吼得再大声也没用,你是敢和三大家族讨要盐引?还是敢让谨王卖给我们盐引?”
长脸男子脸色涨红,顿了下发狠道:“谨王住在寿安坊,哪里是我们想见就见的,但我们可以把三大家族拉下水,让他们帮我们讨要盐引份额。”
听到这话,有人稍稍来了兴趣:“怎么把三大家族拉下水?”
长脸男子低声道:“想办法挑起三大家族和谨王的冲突,到时候我们全部声援支持三大家族,逼谨王退让,他只要退让一次,今后便成不了气候。”
“等三大家族把盐场掌握在手中,肯定少不了我们的份额。”
这是各大家族之间的默契,自己吃肉,让下面的小家族喝汤。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有人低声呵斥道:“你疯了?不论是三大家族还是谨王,都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轻易介入其中,他们不一定打起来,我们肯定会死得很惨。”
“得不到盐引,我们只是少赚点,可用你的办法,我们整个家族都有可能消失。”
“虽然有些心动,但风险太大,你怎么能保证不被人查到?还是算了,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我不能拿他们冒险。”
长脸男子脸色漆黑,暗骂懦夫,他的计划没有问题,只要有他们配合,保证做到天衣无缝,没想到这些人分利益的时候如狼似虎,一个比一个凶残,真到让他们出力的时候,一个个如乌龟一般懦弱胆小。
“你们可要想好,谨王这次能无视我们,今后必定也不会拿我们当回事。”
长脸男子试图唤起他们的危机感。
但依旧无人响应。
谨王代表的是正统,对付他就是意图谋反,仅仅只是盐引的利益,还不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最终,众人不欢而散。
长脸男子独自坐在雅间内,看着吃剩的酒席,发狠道:“你们不做我来做,到时候别怪我不带你们一起。”
他一直认为高平是他们各大家族的高平,谨王就是来和他们抢地盘的,如果不把谨王的气焰压下,他们今后都得仰谨王鼻息过活。
如今谨王羽翼未丰,正是最好时机!
出了风月楼的几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轻声道:“卫昊估计以为就他自己聪明呢。”
“他那人一直都是这样,志大才疏,好高骛远,谨王来了高平后,先是弄出琼浆玉液,现在又弄出来那种白得发光的精盐,人家的赚钱能力比我们强多了,哪里看得上我们那点利益。”
“谨王好歹是高平的王,三大家族都得小心对待,卫昊哪来的胆子敢算计谨王?”
“以后得离卫昊远点,免得被他拖累。”
“说得极是,我之前还想把女儿嫁给他家大郎,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小家族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所以不过分贪心懂分寸就是他们的准则。
一般违背这种准则的人下场都很惨
承安街
小福子跟着云煦泽在街上闲逛,有些疑惑道:“殿下,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从前日开始,云煦泽便开始日日出来逛街,但他什么东西都不买,就是纯逛街。
云煦泽走到一处卖木偶的摊位前,欣赏摊贩的雕刻手艺,道:“只是给某些人一些机会,看看能不能钓到鱼。”
距离小福子散布谣言已经过去三日,昨日李振齐就上门拜访蒋晟阳,表明他已经说服李振杰,李振杰今日就会去郡衙主动辞官,等和新都尉交接好,他便会彻底卸任都尉一职。
现在的高平城看似平静,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云煦泽不信那些小家族全都沉得住气,只要有一人忍不住,他的布局就没白费。
当然,实在钓不到鱼也没事,继续按照蒋晟阳的计划走便是。
离开木偶摊位,云煦泽继续往前走,街上有很多人,伴随着叫卖声和交谈声,声音嘈杂,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小福子直皱眉,云煦泽却很自在,饶有兴趣地观察人生百态。
云煦泽会时不时驻足在摊位上,看看摆着的东西,但他只看不卖,有摊贩嫌他浪费时间,只是看他的穿着,没敢埋怨话说出口。
又走了一会儿,云煦泽停在一处卖糖人的摊位上,蹲下身子道:“老人家,糖人可以现做吗?”
“可以,郎君想要什么?”
云煦泽指指小福子:“就做个他这样的。”
“好嘞,马上就好。”
卖糖人的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虽然大了,但手很稳,手中的糖水乖乖按照他的变成想要的形状。
云煦泽在等待中闲着无事,便和老人闲聊:“老人家,这糖是什么做的?”
“甘蔗,我们高平别的没有,就是甘蔗多。”
蔗糖?
大康已经有蔗糖了?
云煦泽一愣:“我刚才走了一路,怎么没见卖蔗糖的?”
“蔗糖都是自己制,费不了多大功夫,谁会花冤枉钱买啊。”
云煦泽听明白了,因为高平家家户户都种甘蔗,所以蔗糖在高平没有市场,根本没人买。
但在高平没有市场,不代表在其他地方没有,蔗糖不论是做甜食还是当调味品,都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这种东西根本不愁卖。
他一直想改善高平百姓的生活,取消人丁税只能算是节流,但节流只是省钱,百姓挣不到钱,该穷还是穷。
想让百姓赚钱就得想办法开源,蔗糖便是好的开源手段。
甘蔗和蔗糖就是原材料和成品的区别,卖甘蔗肯定没有卖蔗糖赚钱。
高平百姓之前不卖蔗糖是因为没有市场,卖不出去,但这对云煦泽来说不算事,他只需要让官府扶持就行。
云煦泽陷入沉思,不断在脑中完善扶持蔗糖计划。
此时,有一队郡兵穿着皮甲腰挎长刀在旁边经过,他们正在巡逻,维持集市的治安,若是百姓起争执,他们得负责调解,调节不了就送到衙门。
小福子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很像他的糖人身上。
正在这时,郡兵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快步挤开人群靠近云煦泽,同时抽出腰间的刀砍下去:“去死!”
“快保护王爷!”
小福子吓得心跳骤然加速,一边用身体挡住云煦泽,一边用力大喊。
云煦泽听到背后的动静,冲着手抖的老人安抚地笑笑,淡定地站起身。
实际上在刺客靠近云煦泽时,就被人群中的亲兵注意到,他们立刻靠近云煦泽,那人刚拔出刀就被两个亲卫一同擒下,动作干脆利索。
等云煦泽转过身,刺客已经被亲兵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围的百姓只惊慌大叫了一声,都来不及引起恐慌,便发现刺杀结束了,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惊慌过去后的百姓才意识到刺客刺杀的是什么人,纷纷后退,留出来一大片空地,看向云煦泽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
和刺客一伙的郡兵都懵了,回神后整个人吓得手脚冰凉,主动卸下武器,跪地道:“王爷明鉴,此事和属下无关,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
云煦泽抬手制止他们继续说下去,看向被制住的刺客,问道:“为何刺杀本王?”
刺客虽被擒下,看向云煦泽的目光却仿佛要吃人一般:“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要加税,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拉着你一起死。”
听到加税两个字,周围百姓顿时脸色大变,纷纷变得惊慌起来,看向云煦泽的目光不再只是畏惧,还有怨念和绝望。
云煦泽皱眉:“本王何时说过要加税?”
“王府昨日派人去郡衙说加税的事,我亲耳听见,岂能有假!今年的赋税还没凑够,你又要加税,为何不给我们一点活路!”
刺客说着话,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旁边的百姓感同身受,眼眶也变红了。
云煦泽眉头紧皱,他没了审下去的想法,不过是个被人欺骗利用的可怜人,审他一点用都没有。
随意挥手:“带下去。”
云煦泽目光落在四周的百姓,扬声道:“本王从未有加税之念。本王可以承诺:只要本王在高平一日,高平便永不加税!”
声音落下,现场沉默一瞬,下一刻,所有百姓皆跪在地上,高兴道:“王爷英明!王爷英明!”
人生大喜大落,莫过于此。
他们本来还陷入加税的绝望中,云煦泽一句话便把他们拉出深渊。
云煦泽没说什么,吩咐小福子:“给老人家付钱”,便抬脚离开了这里。
永不加税并不能改变百姓的困境,却让他们感激涕零,只因那句加税的谣言害他们差点陷入更难的困境中。
这一刻,云煦泽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戾气,目光淡漠,不带任何温度道:“让窦林鑫去查是谁在散布加税的谣言。”
“另,调三百亲兵围住军营,没有本王的命令,所有郡兵不准离开军营!”
“再调两百亲兵守住郡衙各出口,让高平所有官吏去衙门见本王!”
“诺。”
小福子从老人家手中拿过糖人,扔下几文钱就快步跟上云煦泽,听到云煦泽的几项命令,抬头看看突然变得有些阴沉的天空。
变天了!
谨王被当街刺杀的事,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高平城。
而一直墨迹着没去辞官,打算吃过午饭再去的李振杰瞬间被架在火上烤。
面对兄长冷漠的目光,李振杰吓得连忙摇头:“兄长,和我没关系,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派人刺杀谨王啊。”
而且还是当街刺杀,这事办得蠢到没边了。
李振齐心里一阵无力:“和你有没有关系都没意义了走吧,一起去衙门见王爷。”
轰隆——
阴沉的天空中响起雷鸣声。
李振杰心生不安:“兄长,我是你亲弟弟,你会护着我的对不对?我,我不当都尉了,我以后也不喝酒了。”
从被逼着辞官开始,李振杰的桀骜之气就磨灭,连他兄长都不敢对抗王府,他更没那能力,之所以一直没去辞官,也就是发发牢骚。
但没想到他都要辞官了,竟然出了这种事。
李振杰毁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一大早就去辞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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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齐听出弟弟的恐惧,但他给不了任何承诺。
两人一起离开了李家,李浩应兄弟二人目送两人离开。
李浩应心里很乱:“兄长,叔父是不是要完了?”
李浩聪摇头:“要看王爷有多生气。”
李浩应:“那估计完了,任谁被刺杀,心情都好不了。”
不死几个人,如何给谨王交代?
与此同时,所有得到消息的家族不管有没有官职在身,全都往郡衙赶。
到了郡衙后,他们便发现,郡衙已经被王府亲兵接管,许进不许出,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他们只认王令。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愤的凝重。
轰隆轰隆——
天空愈发阴沉,白天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黑夜。
雷鸣声一声又一声,就像他们此刻忐忑不安的心。
所有人站在大堂内,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李振杰身上。
李振杰被看得发毛,心里愈发不安。
过了片刻,云煦泽出现,身后跟着朱隆。
自从朱隆开始训练新兵后,他就没在人前出现过,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到朱隆,没人会觉得亲切,反而只觉得事情更严重了。
“拜见王爷!”
云煦泽没叫起,瞥了眼众人:“各位家主也来了?正好,省得本王派人去请了。”
窦林鑫率先请罪道:“下官治下不严,未发现刺客歹心,害王爷受惊,请王爷降罪。”
云煦泽问他:“刺客说本王派人通知郡衙加税,本王派了何人?衙门和那人接触的又是谁?”
窦林鑫立刻道:“下官已经查到,冒充王府使者的是卫昊的管家,和他接触的小吏也是卫家人,他们故意让刺客听到王爷要加税的谣言,让刺客对王爷心生怨恨,诱使刺客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窦林鑫掌控郡衙,只要他想查,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云煦泽微微颔首:“窦郡丞忠心可鉴,本王相信此事与你无关,起来吧。”
“谢王爷。”
窦林鑫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他刚才真怕云煦泽借机发作。
云煦泽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卫昊可在?”
话音落下,一个长脸男子立刻出声:“我认罪,但这一切都是李都尉指使我做的。”
云煦泽的反应太快,卫昊的很多布置都没用上,现在被窦林鑫查出来,他根本没有狡辩的机会。
还不如按原计划行事,把李振杰拉下水,他就不信李振齐不救他弟弟。
事情闹大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怒视卫昊。
第 29 章
“王爷明鉴, 下官绝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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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臣之心,这小人分明在胡乱攀咬。”
李振杰恨不得吃了卫昊,他自己作死就算了, 为什么还要拉上他?
云煦泽面色不变, 问卫昊:“本王到高平后, 一直和李府相处融洽,李家二郎三郎皆在王府当差, 你说李都尉指使, 他有何理由让人刺杀本王?”
卫昊早有腹案:“因为李都尉怨恨王爷要罢他的官。”
罢官?
其他人都愣了, 窦林鑫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李振齐扭头看向李振杰。
蒋晟阳是私下到李府和李振齐商议,此事只有王府和他们李家知道, 卫昊是怎么知道的?
李振杰面色大变, 哆嗦道:“昨,昨晚卫昊拉我喝酒,可,可能”
李振齐闭上眼睛。
没救了!
李振杰连忙辩解:“王爷,下官自知能力不足,辞官乃是下官自愿,对王爷绝无怨恨之心。”
卫昊立刻道:“他在说谎,他昨晚分明说高平是三大家族的高平, 如果三大家族团结一致,即便是王爷, 也要仰他们鼻息。”
李振杰否认:“我没说这种话。”
虽然否认得很快,但李振杰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有些发虚,并不确定自己酒后有没有胡言乱语。
酒后胡事做得多了, 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卫昊语气笃定,咄咄逼人:“当时还有伙计在,王爷招人一问便知在下有没有说谎。”
李振杰慌了:“我那时候喝醉了,即便说了,也不过是酒后胡话,当不得真。”
成了!
卫昊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
蠢货!
李振齐和其他人心中都骂了一句。
云煦泽没真的让人去把伙计带来,因为李振杰已经变相承认,不需要再问人证。
云煦泽看向李振齐,面无表情道:“李公,本王对你们李家不好吗?三郎还在洛京替本王给父皇献礼,他的叔父却想要本王的命。”
李振齐垂首,羞愧道:“李家愧对王爷,请王爷允许李家清理门户,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振杰瞪大眼睛:“兄长,真不是我做的。”
“闭嘴!直到此时,你还不知悔改!”
是不是李振杰做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事谨王信了,他们就必须有交代。
如谨王所说,如今高平各家族中,独李家深受谨王器重,两个儿子皆被委以重任,这种时候,李振齐不能有丝毫犹豫。
卫昊懵了,他不明白李振齐为何宁可牺牲亲弟弟,也不敢对抗谨王,更让他恐惧的是,窦林鑫和高德瀚一言不发,仿佛要死的只是个奴隶,而非秩俸六百石的李家直系。
三大家族一向同仇敌忾,为何这次却坐视李振杰去死?
莫非是因为理亏?
可世家什么时候讲理了?不一直是仗势欺人吗?
卫昊脑子转不过来。
他这般目光短视的人只看得到三大家族在高平只手遮天,却看不到皇室是大康的天。
谨王代表的一直都是皇室,明面上欺辱他是取死之道。
云煦泽淡淡道:“本王给李公面子,李振杰交给你处理。”
清理门户是世家最后的体面,反正都是死,云煦泽不在乎李振杰怎么死。
比起表面的体面,他更在乎实际的利益。
李振齐连忙谢恩:“谢王爷。”
云煦泽看向众人:“自今日起,罢了李振杰都尉一职,由朱隆接任。”
一直沉默的窦林鑫顿时抬起头,阻止道:“王爷,这万万不可。”
云煦泽看他:“为何不可?”
“都尉一直是高平人担任,此乃”
“然后让人再刺杀本王一次?”
窦林鑫哑然,谨王此言表明他已经不相信他们。
这时,李振齐出声道:“在下赞成朱军侯接任都尉。”
反正李家已经丢了都尉一职,给谁都一样,他需要挽回谨王对李家的信任。
他话音落下,高德瀚也道:“老夫也赞成。”
两票了!
窦林鑫没了坚持下去的必要,要怪就怪这次刺杀事件的影响太大,他压下把卫昊碎尸万段的心思,道:“下官听令。”
云煦泽满意地点点头:“朱隆听令!”
朱隆顿时上前一步:“卑职在!”
“本王任命你为高平都尉,掌两千郡兵,尽心维护高平治安,莫要让本王失望。”
朱隆身体笔直,抱拳沉声道:“下官遵命,必不会让今日之事复现。”
处理完这件事,云煦泽才让众人起来。
众人松了口气,虽然丢了兵权,但他们本就没有谋反之心,如今又看到谨王的手段,更是没了反抗之心。
兵权丢就丢了,谨王不迁怒他们就好。
云煦泽让人把李振杰和卫家人全部带出去,坐在木椅上道:“现在我们来说另一件事:为何刺客只是听到加税便敢铤而走险刺杀本王?”
又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没人敢回话。
云煦泽见他们不说话,自顾自的猜测:“莫得有官吏阳奉阴违,搜刮民脂民膏?”
众官吏连忙否认:“王爷明鉴,臣等绝无此违法之举。”
他们是家族子弟,都不是缺钱的主儿,高平百姓太穷了,他们看不上那点钱。
“那百姓为何如此畏惧加税?”
窦林鑫解释道:“禀王爷,百姓畏惧加税,实因为高平太穷困,百姓交了税后只能勉强度日,再加税他们就交不上了。”
云煦泽看他:“这么说只要不加税,百姓就没事?”
“正是。”
“可本王怎么听说,即使不加税,有些百姓也得卖儿卖女才能交上税。”
窦林鑫尴尬道:“可能有,但只是小部分。”
云煦泽沉声道:“窦郡丞,尔等都是朝廷命官,百姓的父母官,尔等就眼看着百姓这般艰苦而不作为?”
“王爷,不是臣等不作为,实在是高平的条件太差,土地贫瘠不说,耕地面积还少,郡内遍布山林,却因为有陵越人在,无人敢进山。”
“让百姓们改种甘蔗,已经是官府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云煦泽顺势问道:“既然种了甘蔗,为何不让百姓制糖?”
“这,高平皆是甘蔗,蔗糖根本卖不出去。”
“高平卖不了,不会去别的地方卖吗?”
窦林鑫听出来云煦泽话里有话,问道:“王爷可有良策?”
云煦泽道:“你们每家都有商队,由你们从百姓手中收购蔗糖,然后卖去其他地方。”
窦林鑫皱眉:“百姓们把甘蔗都制成糖,那金浆酒的原料从哪里收购?”
金浆酒关系着琼浆玉液,这可是目前最赚钱的生意。
云煦泽挑眉:“陵州多的是甘蔗,你们还担心收购不到甘蔗?”
众人听到这话,都有些为难。
蔗糖的利润怎么能和酒比,哪怕只是金浆酒也比蔗糖赚钱。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明知蔗糖赚钱,却还是从百姓手中收购甘蔗了。
云煦泽道:“从别处收购甘蔗,不耽误你们酿酒赚钱,但让高平百姓制糖却能改善百姓生活,你们去别处卖糖不过是顺便的事,不会让你们亏本。”
“如此利民之举,你们不说话是不想答应?”
云煦泽看着他们,声音微微发冷。
众人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今日的谨王已不同以往,他们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得罪谨王。
三大家族的家主率先出声:“我们听王爷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我们也听王爷的。”
云煦泽听言,脸上的冷意瞬间散去,温声道:“那就由郡衙在各城门张贴告示,从今以后开始收购蔗糖,你们共同划定价格,不得随意压价。”
“诺。”
云煦泽继续道:“既然百姓如此艰苦,今年的秋税就免了。”
“王爷爱民如子,臣等代百姓谢王爷恩典。”
云煦泽摆摆手:“不必说好话,尽心办事即可。”
事情都处理完,云煦泽便离开了郡衙,围住郡衙的两百亲兵随之离开,紧张肃穆的气氛顿时一消而散。
众人抬头看看渐渐散去的乌云,神情有些恍惚,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
谨王府
回到议政殿后,小福子问道:“殿下,那个刺客怎么处理?”
云煦泽沉吟道:“让他去给本王修庄子,只管饭不给工钱,什么修好庄子什么时候让他离开。”
虽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但对方之前是真的想杀他,总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诺。”
通过这件事,云煦泽意识到百姓纯朴却无知,很容易被人利用,历史上那些被反贼裹挟的百姓便是如此。
要想不让百姓被愚弄,就要让他们了解时事增长见识,但也要控制住舆论。
比如创办个报社?
不过这种事急不得,他才刚刚夺了兵权,不适合再有大动作。
百姓们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估计也没心思了解时事,以后再说吧,云煦泽暂且压下办报的心思。
这时,蒋晟阳快步走进来。
从云煦泽被刺杀到他夺兵权,这一切发生得很迅速,云煦泽特意没让王府众官吏参与,毕竟他们也是高平家族子弟。
蒋晟阳负责看着他们,同样没去郡衙,一直在等云煦泽回来。
不等蒋晟阳询问,云煦泽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蒋晟阳皱眉:“卫昊为何突然发疯?”
蒋晟阳立刻抓住了重点。
所有人都知道李振杰被卫昊坑了,可卫昊为何发疯呢?这是很多人心里的疑问。
云煦泽给他解惑:“因为他觉得本王只会把盐引卖给三大家族,他们这些小家族连汤都喝不到。”
蒋晟阳懵了:“就因为这个?”
且不说这个消息真假,即便是真的,也不至于如此铤而走险吧。
云煦泽拍拍蒋晟阳的肩膀:“晟阳,你是聪明人,永远不要试图去分析蠢人的想法,因为他们做事不讲逻辑。”
谣言是云煦泽让人散布的,但他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虽然见到百姓这么容易被愚弄,让他有些生气,但最终结果是好的,他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蒋晟阳点头:“兵权已经到手,王爷可要推行新商税?”
“等等吧,不着急。”
免了秋税,又帮百姓找到开源的办法,云煦泽又不着急改革了。
改革从来都不是小事,云煦泽打算花些时间充分完善新商税。
“晟阳,新商税的思路你都知道,你要是有何想法,尽管告诉本王,尽量不要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诺。”
蒋晟阳了解完详情后便离开了,他还要安抚其他官吏。
云煦泽今日还没练字,便回了书房继续练字。
一个时辰后,重新整合完郡兵的朱隆来觐见云煦泽。
云煦泽问道:“如何?”
朱隆道:“郡兵皆是服役的青壮,每五日一训,虽不如精锐,护卫高平郡足以。”
云煦泽点头:“本王把郡兵交给你,今后在郡兵面前,世家和百姓平等,所有人都要遵守大康律例。”
“若是遇到棘手的问题,尽管来找本王。”
“诺。”
朱隆应声,他尽忠职守,只要是云煦泽的吩咐,他便严格遵守。
云煦泽对朱隆很放心,没有多说什么,道:“你升任都尉,亲兵需要有人统领,你可有人选推荐?”
朱隆道:“卑职的副手关景彰能力出众,颇为勇猛,他统领亲兵,必能让人信服。”
云煦泽对关景彰有些印象,道:“本王自是相信你的判断,让他来见本王。”
“诺。”
没一会儿,一个年逾三旬,气质儒雅的将领站在云煦泽面前,行礼道:“卑职拜见王爷。”
这就是云煦泽为什么会对关景彰有印象的原因。
他更像文臣而非武将,尤其和勇猛沾不上边,但云煦泽相信朱隆不会骗他。
“朱隆推荐你统领亲兵,你可有信心做好?”
关景彰立刻道:“卑职定会护卫王爷周全。”
云煦泽颔首:“那就好如今亲兵扩充到一千人,已超过军侯带兵的极限,本王封你为亲兵司马,好好当差,别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
“诺!”
关景彰没想到还能升官,声音多了几分惊喜。
云煦泽笑了笑,挥手道:“下去吧。”
只可惜军器司还没研究出灌钢法,他们目前造出来的钢很脆,还不如炒钢法造出来的钢坚硬,根本造不了武器,要不然亲兵的兵甲就能着手锻造了。
不过这种事急不来,想要减少生铁的消耗,灌钢法必须研究出来,现在的消耗都有意义。
云煦泽和两位藩王的合作已经达成,他调了五十亲兵专门负责在高平和两位藩王的封地之间运送生铁。
目前军器司最不缺的就是生铁,只要灌钢法实验成功,军器司便能大规模锻造兵甲。
午饭后,章丰钊来教云煦泽围棋,含笑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他已经得知云煦泽夺兵权的事。
云煦泽打开棋盒,道:“本王也没想到这么顺利,运气还算不错。”
“王爷如何处置主使之人?”
“李振杰由李家清理门户,卫家收没家产,参与谋划之人全部处死。”
主谋是卫家家主卫昊,抄家灭族便是卫家的下场。
云煦泽没有诛九族,实际历史上很少有人真被诛九族,因为株连范围太大了,真诛九族有些灭绝人性,暴君都不会这么做。
章丰钊微微点头,这样处理已经很好,笑道:“经此一事,新商税推行已经不会有障碍。”
云煦泽成功在高平树立威严,各家族手中没了兵权,家族私兵既没大义,也比不上王府亲兵精锐,除非遇到生死危机,要不然他们不会再铤而走险对付云煦泽。
云煦泽道:“先生,本王打算等新商税完善后再推行。”
章丰钊惊讶:“王爷怎么不着急了?”
他可记得之前云煦泽还火急火燎地要推行新商税呢。
云煦泽便把免了秋税和收购蔗糖的事说了,道:“百姓如今已经没了生存之危,新商税便不急着推行,等盐场建好,三大家族坐不住的时候再说。”
章丰钊忍不住扶额:“老夫真是糊涂了,竟忘了可以暂且免税。”
朝廷一般不会免税,只有哪个地方遭灾了,永昭帝会免除三年赋税,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
章丰钊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选择。
云煦泽苦笑:“本王也忘了,还是今日听到加税才想到的。”
他之前想着一劳永逸取消人丁税,忘了改变百姓困境的最快方式是先免税,再慢慢谋划其他事。
章丰钊呵呵笑道:“不管怎样,现在一切都好,不枉王爷为百姓这般费心。”
云煦泽低头看着棋局,轻笑一声:“是啊。”
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被搬开,他终于可以喘口气
“都别挤,所有人退后!”
小吏在城门口张贴告示,两个郡兵拦住一味往前挤的百姓,避免他们挡住路。
等小吏和郡兵离开,其他人才能够凑到告示前。
不识字的妇人问道:“有谁识字?上面写了什么?”
旁边的人翻个白眼:“不认识字你挤什么挤。”
妇人也很理直气壮:“在前面听得更清楚些。”
“好啦,都别说话了,我给你们念念告示上的内容。”
听到这话,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咳咳,王爷仁政爱民,知百姓生活困苦,特下令免除今年秋税”
还没念完,听到免税的百姓顿时炸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秋税免了?真的假的?”
“太好了,我不用卖孩子了,大郎,一会儿跟阿爷回家。”
“我要给王爷立牌位,每天三柱香,祝王爷长命百岁。”
“胡说什么!王爷那般大人物怎么可能才百岁,得千岁才对。”
“对,王爷千岁。”
识字的人看到告示下面的内容,顿时瞪大眼睛,打断众人的兴奋,扬声道:“别吵了,还有件大好事呢,你们听不听?”
“什么大好事?”
众人压住激动了情绪,等着听大好事。
“从今以后,高平的各个县城都开始收购蔗糖,不管有多少,全部都要。”
这个消息带来的轰动不亚于免税。
哪怕是见识短浅的百姓也知道卖甘蔗和卖蔗糖哪个赚钱。
“快,快回家告诉乡亲们这件事。”
百姓们已经顾不了欢呼,只愣了一瞬,所有人都撒丫子往自己家跑。
这种现象,发生在高平城的四个城门口,随后下面的县城门口也出现类似的场景。
仅仅两日后,高平郡所有百姓都知道县城无限期不限量地收购蔗糖,消息传播速度之快让人咋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段时间路过高平郡的外人,总能看到百姓对着没成熟的甘蔗傻笑,还有人和抚摸亲儿子般抚摸甘蔗,那目光慈祥得怎么看怎么诡异,吓得一些路人短时间不敢再在高平郡经过。
高平百姓才不会在意外人的目光,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用再紧巴巴地过日子,只要把这批甘蔗制成蔗糖卖掉,他们就能给孩子买布料做新衣服,或者还能给家里添件像样的家具,把总是漏雨的房屋修一修。
总之,只有要余钱,能做的事会有很多。
而给他们带来这么大变化的就是那位来了高平不到三个月的谨王。
百姓虽然愚昧,但也知道那么多店铺为何突然间决定收购蔗糖,要知道他们之前只要甘蔗。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谨王来后发生的,谁让店铺这么做的,一目了然。
不少百姓立起了云煦泽的长生牌,每日三柱香。
一些给王府做事的工匠和佃户回村,都受到村里最热烈的欢迎,还千叮铃万嘱咐,让他们好好为王府做事,别偷奸耍滑丢了他们村的人。
一时间,云煦泽在高平郡拥有了巨大的名气,威望以绝对的优势压过三大家族。
窦林鑫得知这一切后,一点意外都没有,只是苦笑道:“在谨王就藩前,我设想了无数种情况,但唯独没想到他只用了两个多月,便夺了兵权,尽收百姓之心,我们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在他们和王府进行琼浆玉液的合作时,便注定了这一幕,这位才十六岁的谨王最擅长用软刀子,杀人于无形。
管家道:“阿郎,事已至此,不如让小郎他们好好为王府当差。”
当初窦林鑫的七个庶子去王府面试,最终有三个人通过,被任命为王府的官吏。
窦林鑫点头:“等他们下值回来,我和他们好好说说大郎呢?”
管家脸色古怪道:“大郎正在书房读书。”
窦林鑫愣了:“不会又是让小厮假扮他吧?”
“不是,大郎真在读书。”
“他怎么突然上进了?”
“大郎怕王府追究以往的事,决定痛改前非,不给王府翻旧账的机会。”
窦兴真被吓到了,六百石的都尉说杀就杀,他这个无官职在身的人更不算什么。
他听说李振杰是把家里的小厮弄瘸后,给了王府机会翻旧账,窦兴顿时明白不能走李振杰的老路,牢记李振杰的教训。
窦林鑫笑了:“听了这么多糟心事,总算有点好事了。”
希望窦兴真能开始上进,身为窦家嫡子,他什么时候上进都不算晚,前提是坚持下去
高平离洛京足有千余里,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除非有意往洛京传递消息,要不然洛京数月后都不一定知道高平现在发生的事。
而从八月初就出发献礼的李浩成自然也不知道高平发生的一切。
他站在洛京城门前,看着远比高平城巍峨雄伟的洛京城,目光有些复杂。
或许终其一生,他也没有来此当官的机会。
“进城!”
李浩成没有感慨太久,历时一月才来到洛京,他还没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一行人进城后,李浩成便带着谨王印信来到宗正寺,道:“谨王府司直李浩成奉王爷之命为皇上献礼。”
宗正寺负责一切皇室事务,藩王到洛京后的一切事宜都归宗正寺管。
宗正寺小吏自然记得刚就藩不久的谨王,还知道对方去的是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对方能维持封地日常运转就不错了,还有余力献礼?不会是名为献礼,实则卖惨求助吧?
宗正寺小吏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是含笑道:“李司直随下官来,下官先为诸位安排住处,至于献礼一事,下官会向上禀报,只是皇上政务繁忙,什么时候接见李司直并不一定。”
李浩成道:“劳烦大人了。”
一行人走到一处小院,布置精美,是特意为朝见皇帝的藩王及其下属准备,不论是装潢还是用度都是极好。
李浩成安排人把马车拉进小院,他则走到小吏身边,稍稍塞给对方一锭金子,道:“我等初来乍到,对洛京的一切并不熟悉,还请大人提点一番。”
小吏没想到这小地方的人还挺懂规矩,熟练地把金子收进袖中,脸上的笑容变得亲切几分:“宗王派人来洛京献礼,都是由我们宗正寺安排,你们把礼单抄录一份给我们,我们会在合适的时候递给皇上,皇上若是得空便会召见李司直。”
藩王献礼是心意,皇帝只要不是特别忙,都会见一见使者,了解一些封地的情况,同时表达自己对藩王的殷切期待,鼓励对方好好干。
但小吏口中“合适的时候”就耐人寻味了。
李浩成出身世家,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道:“不知大人可听说过琼浆玉液?”
小吏颔首:“听说此酒乃是千年前的宫廷御酒,醇香甘爽,乃是上等的好酒,只可惜此酒太过珍贵,下官未曾有机会一尝。”
李浩成听言笑意加深,冲身边的小厮示意,对方立刻会意,取来一壶琼浆玉液。
李浩成递给小吏,笑道:“今日和大人相见便是有缘,这一壶琼浆玉液便赠予大人。”
小吏顿时愣了,下意识凑近嗅了嗅,确实是琼浆玉液的酒香味,惊讶道:“你们怎会有?”
“实不相瞒,我等此次进京要献给皇上的便是琼浆玉液。”
小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官只知琼浆玉液产自南方,竟不知来自谨王殿下的封地,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本以为是一群土包子,没想到身怀巨宝。
李浩成拍了拍酒壶,含笑道:“献礼的事请大人多费心。”
小吏握紧酒壶把手:“这是自然。谨王殿下远在高平,心中依旧挂念着皇上,谨王如此纯孝,皇上知晓后想必会很感动。”
因为琼浆玉液太少,它代表的不仅是财力,还有面子和人脉。
小吏得了这么大的礼,自然愿意投桃报李。
李浩成听言承诺道:“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小吏听言更加心喜,拿着李浩成准备好的礼单以及云煦泽写的请安劄子离开了小院,决定回去就写公文,尽快把谨王献礼的事报上去。
等小吏离开后,李浩成苦笑一声:“怪不得都说京官高贵,不过是一个小吏,便需要我等小心应对。”
旁边的谨王府官员道:“大人,对方只派个小吏接待我们,可见对我们的轻视,我们的礼单恐怕不会立刻送进宫。”
李浩成道:“你以为本官为何交好那小吏,还送出一壶珍贵的琼浆玉液?”
“大人是想让那小吏替我们谋划?”
“我们初来乍到,对洛京并不熟悉,在宗正寺也无人脉,与其绞尽脑汁结交上官,还不如让熟悉宗正寺的人替我们打通关节。”
“大人思虑周到,下官佩服。”
李浩成摆手:“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若能见到宗正寺的主官宗正,他何必这般饶这么大圈子。
“献礼的事暂且还要等消息,尔等在此等消息,本官去办王爷交代的差事。”
说完,便带着几个人带上东西离开了小院
祝昌言只是个秩俸两百石的太常寺掌故,在洛京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李浩成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祝昌言家在哪儿,最后还是问了个太常寺的小吏才知道祝昌言家的住址。
祝昌言家远离皇宫,离内城城墙很近,再往外走就是外城了。
李浩成按照附近百姓的指路,经过几个小巷,才找到一处狭小的小院。
真的很小,这是个一进小院,站在门口就能看到主屋里的布置,可见小到什么程度。
李浩成虽然了解过一些谨王的事,但他实在没想到他舅舅能落魄到这种地步。
守门的老仆看到李浩成,面露警惕:“小郎君有何贵干?”
李浩成含笑道:“在下是谨王府司直李浩成,奉命来拜访祝公。”
老仆听到这话愣了下,下一瞬便欣喜起来,把大门完全打开,道:“原来是殿下派来的人,快请进,阿郎正在书房,老奴这就去禀报。”
李浩成没有进去:“没有祝公允许,我等岂能擅自闯入。”
“这般守规矩,不愧是殿下的人。”
老仆称赞一句就快步去找祝昌言。
李浩成站在门口,注意到旁边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邻居,一时间有些不舒服。
李府身为高平三大家族之一,府邸所在也是高平大坊——尚悦坊,尚悦坊街道宽敞,住在里面的人家皆是高平大族,他从未经历过这种被人看热闹的场面。
但不习惯也得适应,他强迫自己习惯这逼仄的环境,面色渐渐恢复平静。
没一会儿,一阵脚步响起,祝昌言带着两个儿子来到门口。
祝昌言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人,皮肤略黑,脊背有些弯,他的步伐略快,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看来这一家人都对谨王使者的到来很高兴。
李浩成在心里默默做出判断,率先拱手叫道:“见过祝公,两位小郎君。”
祝昌言连忙回礼,抬手道:“李郎君请进门叙话。”
李浩成这才带着人进去祝家,随着他们进去,祝家的大门被老仆用力关住。
看不到里面情况的邻居略有些失望,然后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刚才那人的穿着一看就不凡,还带了那么多礼物,怎么会来祝家?”
“你没听见刚才那人的话吗,他是谨王派来的。”
“谨王是谁?”
“你最近几年搬来不知道,十几年前,祝郎君的妹妹进宫当了皇妃,虽然红颜薄命,但她为皇上诞下一子,在几个月前,那皇子已经被封王,他便是谨王。”
“哇,这么说来祝家还有个王爷外甥,那他家怎么还这么落魄,两个小郎连出路都找不到。”
“听说谨王被封王前过得也不好,到封地后可能过得好了,能这么快上门,可见心里是有这个舅舅的。”
“祝家估计要发迹了?”
“很有可能。”
一时间,所有邻居都羡慕地看着祝家紧闭的大门,心想自家怎么没有这样的富亲戚呢?
祝家正堂
李浩成见到了祝家的女主人,一个很普通的妇人,头上带着一只不带任何配饰的簪子,体型微胖,看向李浩成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位当家娘子在看到李浩成第一眼时,并不像祝昌言那般喜悦,反而带了一丝警惕,直到看到小厮提的礼物后,警惕之色才稍稍散去,但目光还是不太友好。
众人各自坐下后,李浩成道:“王爷在高平一直记挂祝公,这次来洛京给皇上献礼,特意让在下为祝公送来礼物。”
话音一落,小厮便把礼物放在桌上,一个个打开。
这里面只有三坛琼浆玉液和银子是云煦泽准备的,其他诸如文房四宝,胭脂首饰之类的,都是李浩成在了解了祝家后,自作主张添加的。
祝昌言看到这么多礼物,微微皱眉:“王爷在封地用钱的时候肯定不少,没必要为了我们这般破费。”
大郎祝云平也道:“家里什么都不缺,请郎君转告王爷,莫要再这般破费。”
这些东西肯定退不回去了,只能让云煦泽今后不要送这么多。
李浩成暗暗点头,虽然是穷亲戚,但品性倒是极好。
他并未解释什么,道:“这里还有王爷给祝公写的信,现在一并交给祝公。”
祝昌言连忙接过信,他对信的重视程度远超过礼物。
这是云煦泽给祝昌言的家信,李浩成不方便参与,便起身告辞:“在下住在宗正寺安排的小院里,祝公今后若有事,尽管去宗正寺寻在下。”
祝昌言点头,和两个儿子一起送李浩成离开。
等送走李浩成回到正堂,便看到朱氏正在查看礼物,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二郎祝云凌疑惑:“阿娘,您怎么了?”
朱氏道:“真是奇了怪了,短短三个月不到,谨王怎么突然这么有钱?”
这些礼物都不便宜,谨王当初离开的时候可是落魄得很。
祝昌言并没有想太多,笑呵呵道:“或许是殿下找到了生财之道。”
当初祝昌言把家里大半的积蓄拿去给谨王,朱氏和他大吵了一架,夫妻二人的关系最近才缓和。
朱氏没反驳祝昌言,而是走到一个箱子前,弯腰打开,顿时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银锭,银光闪闪,道:“郎君觉得这么多银子,是什么生财之道可以赚到的?”
祝昌言的眼睛快被银锭的光芒闪瞎了,一时说不出话。
祝云凌看着箱子里的几百两银子,道:“别管殿下怎么弄到这么多钱,他还能想到我们,就说明是重情之人,阿娘今后别再说殿下是白眼狼了。”
朱氏脸色微红,嘟囔道:“不用你提醒。”
当初祝昌言把大半存款都给了谨王,谨王倒好,银子收得痛快,却一点没有要见祝昌言的意思。
祝昌言一直等到谨王离开洛京,才确定谨王根本没想见他。
祝昌言还能以谨王忙为由给他开脱,朱氏可受不了,在家里骂了许久的白眼狼,前段时间家里根本不敢提谨王,生怕被朱氏迁怒。
大郎祝云平则提醒道:“我们在这儿瞎猜有什么用,殿下不是给阿爷写了信吗?”
祝昌言也反应过来,连忙把信打开,看到开头的“舅父”两字,脸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祝云平兄弟二人凑在祝昌言身边一起看,只有朱氏矜持地坐在一旁,等着父子三人看完信给她解惑。
祝云凌沉不住气,信看到一半就跑到三个酒坛旁,围着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酒坛,惊叹道:“这竟然是琼浆玉液,最近洛京大街小巷都在讨论琼浆玉液,听说九卿家的小郎君想要一斤琼浆玉液都不容易,殿下竟然给我们送来三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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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自然也知道琼浆玉液,听到这话,立刻打开酒坛闻了闻:“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只是闻闻味道就知道和其他酒不一样。”
祝云凌嘿嘿笑道:“阿娘方才不是猜殿下的生财之道是什么吗?这就是!”
琼浆玉液在洛京的价格比陵州更离谱,已经达到二十金,就这还是有市无价。
祝云平看看琼浆玉液酒坛,再看看那一箱子银子,心想他们方才都忽略了最有价值的东西。
此时,祝昌言已经看完书信,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道:“难为殿下远在高平还操心我的前程,特意送来三坛琼浆玉液。”
祝云平安慰道:“阿爷为官十余载,一直矜矜业业,尽心当差,殿下也是不想阿爷的努力白费。”
朱氏比谁都关心郎君的前程,道:“郎君可莫要辜负殿下的一片苦心。”
祝昌言看看几人,无奈道:“我又没说不听殿下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又不是冥顽不化的人。
祝云平笑道:“那阿爷可有想法?”
祝昌言沉吟道:“为父如今是秩俸两百石的掌故,若想往上升便是秩俸四百石的太常掾。”
祝昌言隶属太常寺,太常寺的主官太常同样是九卿之一,太常下属有六令,祝昌言的直属上官便是六令之一的太史令,秩俸六百石,掌天时星历。
祝昌言想要谋官,肯定也要找太史令,别的大官他也够不着。
太史令是他的直属上官,不管他的官职如何调动都绕不开太史令,除非永昭帝亲自下令。
祝昌言道:“太史令好酒,有琼浆玉液在,他应该不会拒绝。”
祝云平道:“不管怎样,阿爷先试试看。”
祝昌言颔首,然后看向祝云凌两人,道:“殿下在信中也提到了你们二人,谨王府还有属官空缺,你们若是想去,殿下可以安排你们。”
“真的吗?”
祝云凌刚才没看完书信就跑过去看琼浆玉液,并不知道云煦泽还提到了自己。
见祝昌言点头,祝云凌率先做出选择:“儿要去。”
他即将及冠,按理说该出去找些事做,但他兄长都无事可做,更不要说他了。
祝昌言虽然是官员,却因为位卑言轻,没有办法给两个儿子安排差事。
祝云凌两人毕竟是官宦子弟,不可能去做贱业,他们想做的又需要人脉关系,所以一直没着落。
与其在洛京碌碌无为,还不如去高平辅佐云煦泽。
祝云平也道:“阿爷,儿也愿去。”
朱氏嘴唇动了动,最终颓然地叹气。
她就这两个儿子,不想他们离家太远,可他们总要考虑前程,去高平却是比待在洛京要好。
高平再不好,那也是一郡之地,有谨王照顾,两人前程总不会太差。
祝昌言道:“既然你们已经做了决定,等李郎君离开时,你们随他一同离开你们虽和殿下是表兄弟,但要好好当差,别让殿下因为你们落得任人唯亲的骂名。”
“阿爷,我们明白。”
宫城,兴德宫
天色渐渐变暗,永昭帝依旧在处理政务,周围静悄悄的,守卫的宫人无一人敢发出声音。
直到许久之后,永昭帝咳嗽一声,殿内才多了些声音。
一旁伺候的宦官黄显连忙奉上茶水,劝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永昭帝年过五旬,身体还算硬朗,可毕竟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时,休息得少了便会影响精神,越来越熬不得夜,这几年渐渐养成早早休息的习惯。
永昭帝叹口气,合住御案上的公文,接过茶喝了两口,眼角的皱纹细密,为他增添了几分老态。
他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感叹道:“真是老了,才这个时候,朕就觉得累了。”
黄显道:“皇上可不老,前段时间还射中了一头鹿,吴王还夸皇上龙精虎猛呢。”
永昭帝摇摇头:“五郎就是个嘴甜,从他嘴里能听到几句真话?”
黄显笑道:“老奴听说吴王殿下到处派人寻找延年益寿的药材。”
永昭帝听言眼中闪过浮现一丝笑意:“是个好孩子,就是蠢了点,宫里什么药材没有,哪里用得着他大费周章。”
“吴王也是一片孝心。”
永昭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正在这时,小宦官进来禀报道:“皇上,宗正求见。”
“让他进来。”
宗正成王走进殿内,见礼道:“臣弟拜见皇上。”
永昭帝摆手,温声道:“成王有何事?”
成王取出云煦泽的请安劄子,道:“谨王派使者进京为皇上献礼,如今正在宗正寺住下,这是谨王的请安劄子。”
谨王?
永昭帝记得谨王几个月前才就藩高平,这么快就派人来献礼?现在离年关还有四个月呢,这提前得未免得太早了。
黄显走下台阶,从成王手中接过请安劄子,然后放在永昭帝的御案上。
永昭帝并未立刻翻看,反而看向成王,饶有兴趣道:“朕怎么不记得成王和十郎亲近?”
永昭帝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他一向惫懒得很,能他让在这个时间帮谨王送请安劄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成王笑道:“臣弟和谨王并不亲近,臣弟只是发现一件事,想和皇上分享。”
“何事?”
“如今在洛京千金难求的琼浆玉液产自高平,正是谨王名下的产业。”
永昭帝挑眉:“竟有此事?”
永昭帝自然也听说了琼浆玉液,只是他素来节俭,也不重口腹之欲,对琼浆玉液并不在意。
成王道:“谨王要给皇上送的礼便是一车琼浆玉液。”
永昭帝:“一车?十郎倒是大方。”
“远在高平还特意为皇上献礼,谨王孝心可鉴,”成王嘟囔道:“臣弟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儿子呢。”
永昭帝被逗笑了:“看看你这样子,哪有点宗正的样子,你若是羡慕,朕分给你一半。”
永昭帝从来就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不论是对皇室还是臣子都很大方。
成王连忙摆手:“这是谨王对皇上的孝心,臣弟怎么好意思要,改日臣弟给谨王写信,让他送给臣弟一些。”
永昭帝白他一眼:“和侄子讨要礼物,你倒是厚脸皮。”
成王嘿嘿一笑。
永昭帝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下去吧。”
“臣弟告退。”
成王拱手行礼离开了兴德宫。
永昭帝看着面前的劄子沉默一会儿,才拿起来翻看。
随着翻看云煦泽写的请安劄子,他忍不住在脑海回想云煦泽的样子,最后定格在他脑海中的是一双怯懦却又带着孺慕的眼睛。
永昭帝看着劄子中字里行间的思念,他忍不住叹气:“十郎可会怪朕太狠心,把他封到高平那个荒凉的地方?”
黄显跟在永昭帝身边数十年,最是了解他,永昭帝是位英明神武的明君,他总能理智地做出对大康最有利的决定,但对子嗣也有温和柔软的一面。
他安慰道:“谨王殿下会理解皇上的苦心的。”
“希望吧。”
永昭帝看了会儿劄子,道:“三日后,带谨王使者来见朕。”
琼浆玉液能在洛京都有这么大的名气,必然不是非凡之物,永昭帝很想知道云煦泽去了高平后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诺。”
黄显应声,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第 30 章
得知永昭帝会在三日后召见, 李浩成等人皆松了口气,心想一壶琼浆玉液没有白送。
李浩成深知结交人脉的重要性,不用那帮忙的小吏上门, 他便主动去答谢对方, 并且又送了一壶琼浆玉液。
小吏对李浩成已经没了一开始的轻视, 态度亲切道:“李司直无须多礼,事情能办得这么快, 多亏了宗正。”
“宗正?”李浩成心知自己没资格见那等大人物, 会意道:“在下会如实向王爷禀报。”
宗正不可能白帮忙, 但他即便有所求也是找云煦泽。
来洛京最大的事即将办好, 李浩成闲着无事,便带着几个王府亲兵在洛京闲逛,
洛京比高平大很多, 这里大概有一百多个坊,每个坊都由坊正管理,各坊之间是交错的街道,街道两侧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铺,时不时便有人在这些店铺进进出出。
住在这里的百姓很多,哪怕洛京已经足够大,在街上逛街还是会遇到拥堵的情况。
李浩成走在街上,已经没了和高平比较差异的心思, 因为根本没法比,他站在洛京街上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正在这时, 几个百姓从他身边经过,兴奋道:“路六郎又请人解题了, 我们快去看热闹。”
“走走走,一起去。”
李浩成听到路人的话, 对这个姓氏有些敏感,下意识跟过去,在这期间,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汇聚,最终所有人停在一处高台前。
高台上摆着整齐地摆放着数张桌椅,为首的木椅上坐下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穿着月白色常服,长发披在身后,显然还没及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到高台下的人已经挤满了人,路六郎看了眼身边的小厮,冲他点点头。
小厮会意地上前一步,扬声道:“老规矩,只要有人能在半盏茶内解开这道术数题,这些银子就是你的。”
小厮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放的一托盘银子,每个银子重五两,托盘上一共有十个。
也就是说只要解开术数题,就能得五十两银子。
李浩成挑眉,真大方啊。
小厮话音刚落下,立刻就有人应声:“我来!”
眨眼的功夫,台上就多了五个人,他们上台后便走过去坐下,桌上皆放着笔墨纸砚,他们低头看向纸上写的术数题。
小厮道:“从现在开始,半盏茶内答出来就算过关。”
五人不敢耽误,专心解题。
台下的百姓小心嘀咕:“这次的题估计很难。”
李浩成听到这话,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看看李浩成,道:“郎君不是洛京人吧?”
李浩成点头:“我最近才来的洛京。”
那人见自己说中,没有多问,解释道:“路六郎不是第一次请人解题,他虽然出手大方,但不是撒钱的傻子,他能把奖励定为五十两,就说明这次的题比以往任何题都难。”
李浩成又问道:“这路六郎是何人,为何花钱请人解题?”
李浩成右侧的百姓听到这话,嘿嘿笑道:“当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浩成顿时明白路六郎这么做和女子有关。
不等李浩成再问,便有热心百姓给他解释:“路六郎是丞相府路长史的儿子,自从一年前偶然见过章家小娘子后,便思之难忘。”
“当时章大司农还未致仕,路长史带着路六郎上门提亲,被大司农一口拒绝了,大司农说章小娘子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自那以后,路六郎便开始追求章小娘子,但章小娘子并非寻常女子,她和大司农一样,极为擅长术数,她希望未来的郎君也是擅长术数之人。”
“路六郎想要娶她,就要解开她设下的术数考验。”
“算上这次,路六郎已经失败了六次,路六郎也是有毅力的,每次失败就花银子请人解题,然后让人教他,等过段时间再去接受考验,然后再失败”
李浩成嘴角一抽:“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这么儿戏吗?”
“路家和章家都不在意,我们看热闹便是,听说丞相对此也很感兴趣,很好奇路六郎什么时候能把章小娘子娶回家。”
旁边的妇人听到这话,肯定道:“我觉得路六郎娶不到章小娘子。”
李浩成看她:“为何这般肯定?”
“章小娘子若是想嫁给路六郎,就不会设这么多考验,本意恐怕是想让路六郎知难而退,谁想到路六郎这般执着。”
李浩成觉得这话有道理。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万一章小娘子真的在考验路六郎的真心呢?章小娘子如今不过十三岁,离嫁人还早,趁着这段时间考验未来郎君有何不可。”
李浩成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然后持有两种不同意见的人吵了起来,那激烈程度就仿佛他们是路六郎和章小娘子,吵得太真情实感了。
李浩成悄悄远离那两人,抬眼看向台上的路六郎,目光有些复杂。
这时,台上的小厮扬声道:“时间到,你们失败了,下去换人。”
五个人听言骂骂咧咧站起来:“太难了,半盏茶怎么可能解得出来。”
“我快解出来了,再给我点时间。”
“这题出得很有水平,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看到这五人无功而返,台下本来有信心的人有些踟蹰,这五人并非默默无闻之人,他们的术数是出了名的好,没想到他们都做不到,那题得多难啊。
不过虽然没了信心,但还是又有五人上了台。
李浩成好奇道:“万一没人能解出来呢?”
“解不出来也没办法。”
“路六郎不去问章小娘子吗?”
有人忍不住笑道:“路六郎到现在只见过章小娘子一面,就是让他见之难忘的那一面。”
李浩成深吸一口气,又看了路六郎一眼,心想真可怜。
不过李浩成对那术数题多了一丝好奇心,他对术数还算精通,见能难住这么多人,他不禁心痒,也想试试了。
没一会儿,半盏茶结束,这一次的五人也失败了。
李浩成立刻抓住机会上台,成为第三波解题的人。
他坐在木椅上,看向那道术数题:【笼中鸡兔若干,上有七十头,下有一百八十八足,请问鸡几何?兔几何?】
这赫然是云煦泽出的鸡兔同笼题,只是比起云煦泽的描述,这道题的描述更加简练。
李浩成根本不知云煦泽拜师章丰钊的事,也不知道这道术数题。
看到题的一瞬间,李浩成忍不住皱紧眉头,这是什么题,他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术数题,一时间竟没有一点思路。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解不出来,有半盏茶的时间限制,李浩成感觉到一股紧迫感,但越急越无法集中注意力。
李浩成强迫自己冷静,努力想题中两个条件的关联,能不能把它们串在一起把题解开。
他一边想,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但还是想不出办法,他知道有个笨方法,但那个方法肯定无法在半盏茶内解出来。
直到小厮提醒时间到,李浩成也没想到解题方法,颓然地放下笔。
能出这么难的术数题,那位章小娘子确实和寻常女子不同,怪不得能让路六郎这般痴心。
李浩成下台后,又有一波人上台,哪怕知道解题的希望渺茫,但还是有人不信邪。
李浩成没了看下去的兴趣,带着亲兵离开了这里,换个方向继续逛街
洛京东侧,文山坊
章府后院,一处素雅的小院内,穿着淡绿色深衣的女婢走在廊下,一路走到房门前停下,轻轻推门走进去。
里面是一间女子闺房,房间布置清雅温馨,女婢绕过山水屏风走进内室,看着坐在窗前的女子道:“小娘子,路六郎又在请人解题。”
女子秀色长发自然垂下,只是在发尾处束起垂于脑后,她收回落在窗外树上小鸟的目光,光打在她脸上,脸蛋白里透红,如雪般光泽,眸子波光狡黠,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章慕娆转过身子,看向女婢,声音清脆悦耳:“由他去。”
女婢撇嘴:“小娘子拒绝得那么明显,路六郎还要死缠烂打,实非君子所为,更可恶的是竟然有人夸他痴情,明明就是无赖。”
章慕娆嫣然一笑,整个房间都变亮了几分:“路六郎如何做是他的事,阿翁允我婚事自主,便是皇上也不会不顾阿翁的面子强行赐婚,他做再多不过是徒然。”
女婢的怨愤之气渐渐消散,心想她家小娘子钟灵顶秀,世间没有一个男儿配得上。
章慕娆拿起手边的九连环,竟然已经是解开状态,道:“这九连环太难,我用了一炷香才解开,也不知阿翁用了多久,改日写封信问问他。”
女婢听言,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娘子,奴婢刚才在街上听说谨王使者进京献礼,现在就住在宗正寺。”
“谨王?”
章慕娆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谨王还知不知道有趣的术数题。”
章丰钊非冒领他人智慧的人,在信中把术数题和九连环的来路说得很清楚,章慕娆也知她家阿翁目前是谨王的围棋先生。
女婢嘴角抽了抽:“小娘子,您能不能不要总想着解题?”
章慕娆把玩九连环,尝试把环柄套回去,道:“我倒是想做些别的,只可惜阿爷不允许。”
女婢脸上的无奈之色更甚:“这也不能怪阿郎,谁家小娘子会总想着往工坊钻啊,那地方那么脏,万一弄脏您的衣服,那些工匠可赔不起。”
章慕娆撇嘴:“我自己弄脏的衣服,才不会让别人赔。”
女婢道:“谨王使者过几日应该会回高平,小娘子可要让他们帮忙捎东西?”
章慕娆听言抬眼看她,无奈道:“我们章家没人吗?要让别人帮忙?”
女婢有些懵:“奴婢想着不是方便吗?”
章慕娆摇头:“有些方便要不得。”
谨王是藩王,虽然已经许久没发生过藩王作乱的事,但文武百官都会下意识和藩王保持距离,免得被安上结交藩王的罪名。
已经致仕的章丰钊可以教谨王围棋,但章家人却不能毫无顾忌
太常寺官署
祝昌言下值后便拎着一壶酒来到太史令白尧的办公房。
白尧见到他有些疑惑:“祝掌故找本官何事?”
祝昌言将酒壶放在白尧面前,笑道:“听闻大人对酒颇有了解,下官新得一壶好酒,便想请大人品鉴一番。”
白尧顿时来了兴趣,放下毛笔。
祝昌言见状立刻倒了一杯酒,推到白尧面前,伸手示意白尧品尝。
白尧根本不用尝,嗅到这个酒香味便眼睛放光,肯定道:“琼浆玉液!”
祝昌言称赞:“大人果然懂酒。”
白尧意味深长地看向祝昌言:“本官今日才得到琼浆玉液产自高平的传闻,还未来得及去查探,祝掌故便帮本官证实了。”
祝昌言是白尧的下属,他很清楚这位下属的背景,祝昌言家世普通,他是祝家第一个当官的人,别说放在洛京城了,便是在太常寺内,祝昌言也平平无奇。
但祝昌言并非一点背景都没有,对方有个藩王外甥。
白尧本以为祝昌言想借谨王的势最少也得等几年,没想到谨王才就藩几个月便有了帮自己舅父升官的能力。
祝昌言主动来送琼浆玉液,白尧怎么会看不出来祝昌言的目的,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白尧心思百转,笑容亲切道:“昌言,你在本官手下当差多年,本官很清楚你的能力,只是当个掌故太屈才了,不过,太常寺目前并无适合你的空缺。”
祝昌言脸色微僵,本来听白尧的语气他还以为十拿九稳了,没想到白尧最后来了个转折。
不过白尧并未让祝昌言忐忑多久,紧接着道:“本官和籍田令交好,听闻目前籍田丞正好空缺,昌言若是有意,本官可帮你引荐籍田令。”
籍田丞?
祝昌言有些意外,他之前一直想的是在太常寺内谋官,没想到白尧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籍田令隶属司农寺,职责是在皇帝亲耕时安排好一切事宜,籍田的一切收获也归籍田令掌管。
籍田就是皇帝亲耕之田的意思。
而籍田丞自然是籍田令的副手,协助好籍田令便是他的职责。
籍田丞虽然掌握的权利不太大,但因为有机会接近皇帝,很多人盯着这个官职,现在白尧却说有空缺?
祝昌言打量白尧的神色,见其一如既往的亲切,正拿着酒杯品尝琼浆玉液。
祝昌言顿时意识到,白尧在有意交好他。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祝昌言目光一定,道:“那就麻烦大人了。”
白尧笑意加深:“好说。对了,籍田令的大郎下个月便要成亲,他正愁找不到好酒呢。”
祝昌言立刻会意:“下官多谢大人。”
和白尧又寒暄几句,祝昌言便告退离开。
站在太常寺官署的门口,祝昌言长长松了口气,虽然和他计划的有些出路,但司农寺同为九卿官署之一,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又想到送出去的琼浆玉液,心知白尧说什么看重他能力都是假话,对方还是看在谨王和琼浆玉液的份上。
他矜矜业业二十年,也比不上一壶酒,这便是现实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这日便是朝见永昭帝的日子,李浩成早早便换好朝服,等到有人唤他,连忙跟着对方离开宗正寺,一路走过巍峨的宫墙,最终来到兴德宫。
永昭帝刚和三公九卿开完朝会,本想批阅公文,得知谨王使者到了,便合住公文,道:“宣!”
“宣谨王司直李浩成进殿!”
李浩成连忙跟着小宦官走进大殿,微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确定御案后面坐着人,便下跪行礼,双手按在地上撑着额头道:“谨王府司直李浩成拜见皇上。”
头顶上传来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免礼。”
“谢皇上。”
李浩成站起身,站在原地等着永昭帝问话。
永昭帝看出李浩成年岁不大,道:“朕记得给十郎安排了长史,为何是你来献礼?”
李浩成恭声道:“回禀皇上,王爷器重蒋长史,王府暂且离不开蒋长史,微臣便有幸被王爷选中。”
永昭帝眯着眼睛:“你是高平李家之人?”
李浩成没想到会知道他们这个小家族,忙道:“微臣正是李家子弟。”
永昭帝眸光深邃,他在想谨王派这个李家人来是被迫妥协还是自愿。
“和朕说说十郎去高平后,都做了什么?”
云煦泽早就告诉李浩成可以实话实说,他坦诚道:“王爷宅心仁厚,仁爱百姓,招募工匠组建清匠司和军器司,不仅安排工匠及其家眷住处,还收工匠的亲戚为佃户。”
“山中的陵越人已成顽疾,王爷想借着建盐场之际解决这个顽疾”
“高平郡南侧有一海外小岛,王爷命名为南夷岛,南夷岛土地肥沃,王爷计划收服南夷岛,微臣来之前王爷已经派微臣的兄长出使南夷岛。”
李浩成说得很详细,也很坦诚,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永昭帝静静听着,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在他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十郎做的。
但这一切又很真实,或许是皇宫禁锢了十郎。
永昭帝听李浩成说完,便知谨王没有被世家钳制,这就够了,至于谨王的种种动作,永昭帝并不想插手,甚至喜闻乐见。
他将谨王封在高平便是期待他做出些什么。
或者说,永昭帝封出去的几个儿子,都包含着他对他们的期望,但出乎永昭帝意料的是,最晚就藩的十郎反而最先做出成果。
永昭帝沉吟一会儿,道:“既然琼浆玉液是千年前的宫廷御酒,今日便正式将琼浆玉液定为御酒。”
李浩成大喜:“微臣谢皇上恩典。”
琼浆玉液虽然一直打着宫廷御酒的名头,但这只是宣传手段,但得了永昭帝这句话,琼浆玉液便成了真的御酒。
此后琼浆玉液的价值必然翻倍,有永昭帝这话保驾护航,他们不用担心琼浆玉液被某些得罪不起的人惦记,以免徒生事端。
在大康,御酒并非只有皇宫才能有的酒,这更像是一种荣誉,能被封为御酒,说明皇上也觉得这酒好喝,等琼浆玉液被封为御酒的事传开,琼浆玉液的名气将再次暴涨,谨王府和三大家族也会赚得盆满钵满。
永昭帝摆手:“下去吧。”
他见李浩成只为了了解高平的情况,如今目的达到自然没时间再陪李浩成耗下去。
“微臣告退。”
李浩成躬身退出兴德宫。
永昭帝想着方才李浩成说的话,微微欣慰道:“十郎能善待百姓,朕心甚慰。”
黄显笑道:“谨王殿下是皇嗣,自然受皇上影响颇深。”
他最懂得如何拍永昭帝的马屁。
永昭帝拿手点了点他,无奈摇头:“你呀你。”
有这个老货在身边逗趣,也不算太无聊
高平,谨王府
在永昭帝把琼浆玉液定为御酒时,蒋晟阳等了许久的回信终于到了,比预想中晚了数日。
蒋晟阳拿到回信便去见云煦泽。
云煦泽调侃道:“晟阳,你这回信的速度太慢了。”
蒋晟阳解释:“主要是调查需要时间。”
正如蒋晟阳说他不依赖家族,与之相对的,他在家族得不到任何助力,他之前写信是拜托洛京的友人帮忙调查。
云煦泽问:“查出了什么?”
蒋晟阳道:“丞相府长史路尚靖祖籍高平,路家和李家积怨已久,在百年前,李家找到机会将路家逼得举家搬离高平。”
“本来这场家族之争,李家已经是赢家,但路家出了一个路尚靖,路尚靖在年少时便结识丞相何维良,何相欣赏路尚靖,在开府后便任命路尚靖为丞相长史。”
“路尚靖从未忘记家族被逼离开高平的屈辱,李振齐其实举荐过一次郎官,就是被路尚靖驳回了,只要他在丞相府一日,李家就出不了一个郎官。”
各地举荐的郎官名单最后都会报到丞相府,只要路尚靖卡着不给过,李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李家在高平根基深厚,路尚靖同样奈何不了高平的李家。
但担任丞相长史的路尚靖眼界已经打开,他看不上高平,他不管李家如何在高平作威作福,他的目的就是把李家困死在高平。
云煦泽听完便知是家族之争引发的恩怨,这种事并不罕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敢确定被自己打压的家族几十上百年后会不会出一个人才,所以家族之争一般都会把握好分寸。
像李家把路家赶出高平,就是世家惯用的手段,彻底断了路家的根基,但不会对路家赶尽杀绝。
不过云煦泽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路李两家的恩怨,他幽幽问道:“路尚靖记恨了李家这么多年,只是不让李家出郎官,能消除他这么多年的怨?他真的愿意看着李家在高平作威作福?”
蒋晟阳微愣:“王爷的意思是?”
云煦泽看着窗外,目光微冷:“如果本王是路尚靖,就会想办法在李家脖子上栓一根绳,让他们即便在高平也不能舒服,若是能灭族那就更好。”
蒋晟阳神色变得凝重。
云煦泽握紧木椅把手:“本王便是那根绳!”
他的封地被封在高平,恐怕和路尚靖逃不脱干系。
给皇子选封地,并非皇室的家事,永昭帝必然要和三公商议,丞相作为三公之首,他的意见很重要,甚至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云煦泽记得高平郡的郡守在他被封为谨王前便调到他处,高平郡一直没有新太守,然后就赶上云煦泽过了十六岁生辰,正好是封王的年纪。
一切都那么巧!
洛京城
李浩成看着面前的路六郎,并不意外对方的出现,堂堂丞相长史若是连他是谨王使者这件事都查不到,未免太无能了。
路六郎打量李浩成,恍然道:“我摆高台请人解题那日,你也去上台了吧,我就说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李浩成并未回答,只是问道:“路六郎来此有何事?”
路六郎微微一笑:“无事,只是来看看害我们路家颜面尽失的李家子弟长什么样。”
李浩成抬手:“既然已经见了,你可以离开了。”
路六郎挑眉:“气度倒是不凡,只可惜你们只能窝在高平,靠讨好谨王苟延残喘。”
李浩成笑了:“路家又何尝不是何家的狗?”
路六郎脸色一僵,本来淡定的神情瞬间消失,沉着脸:“这里是洛京,不是高平,你最好好好说话。”
李浩成笑意加深:“意思相近的一句话,我不介意,路六郎却受不了,这说明什么呢?”
人往往在被戳中痛处的时候才会跳脚破防。
话音落下,场面一度变得很安静,周围的其他人早就远离,根本不敢靠近。
路六郎脸色变换,最后被气笑了:“不过是牙尖嘴利,你能用的也只有这张嘴罢了。”
“总比路六郎连嘴都用不上强。”
李浩成本无意和路家直接对上,但路六郎主动找上门来,李浩成知道路家不可能放弃对付李家,根本没必要退让。
李浩成的身份是谨王使者,还是才见过永昭帝的使者,在洛京没人敢动他。
路六郎目光骤然变冷:“你是真不怕死啊。”
李浩成摊手:“本来是怕的,但有路六郎这句话就不怕了,即便死了能有路六郎陪着,也值了。”
路六郎说出了这句话,李浩成但凡真出点事,朝廷一准查到他身上。
路六郎本来是来羞辱李浩成,没想到被李浩成反将一军。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再待下去只会让人看笑话。
路六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道:“与其和我在这儿诡辩,不如多想想怎么讨好谨王,免得你们李家连烂在高平的机会都失去。”
说完,路六郎根本不给李浩成回话的机会,便离开了小院。
身后的护卫和小厮连忙快步跟上。
李浩成看着路六郎的背影,轻嗤一声:“草包一个,怪不得章小娘子看不上他。”
等路六郎离开,王府的其他官吏才回到李浩成身边,问道:“李司直,你怎么得罪了路六郎?”
他们才来洛京几天而已。
李浩成指指脑袋:“那人这里有病,不用搭理他。”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也知道这种事他们插不上手,便识趣地没有多问。
李浩成道:“你们把行李提前收拾好,我们明日便离开洛京。”
这里毕竟是洛京,免得路六郎再想别的办法羞辱他,李浩成决定早点离开。
在离开前,他需要和太府寺商议每年购买琼浆玉液的数量。
永昭帝已经把琼浆玉液定为御酒,那皇宫自然不能没有御酒,掌管皇帝私库的太府寺便负责和李浩成商量皇宫每年需要的琼浆玉液。
皇帝买东西不可能不给钱,所以今后皇宫便是琼浆玉液的大客户之一。
除此之外,李浩成还得去见一面祝昌言。
不过李浩成没想到,他还没去见祝昌言,祝昌言便来找他。
李浩成忙请他们进入正堂,道:“祝公可是有事吩咐?”
祝昌言道:“我听说李郎君已经见过皇上,想必不日便要离开,到时还请带犬子一起离开。”
李浩成问道:“两个小郎君都去高平?”
祝昌言点头:“正是。”
李浩成笑道:“此事好说,我等明日一早离开,届时两位小郎君来此找我便是。”
祝昌言一听明天就离开,不由得庆幸朱氏早就准备好行李,要不然真怕来不及。
祝昌言继续道:“还请李郎君转告王爷,我得籍田令举荐,如今已经升为籍田丞,多谢他为我谋划。”
李浩成听言,连忙拱手道:“恭喜祝公升官。”
祝昌言笑着回礼:“我还要多谢李郎君从高平带来的礼物。”
他能升官,琼浆玉液起了很大作用。
籍田令需要琼浆玉液为自己儿子的昏礼撑面子,看到祝昌言送的一坛琼浆玉液,立刻变得十分热情,很快就搞定了祝昌言的升迁。
只是个四百石的小官,这种事司农寺自己便能决定,都不用请示丞相府,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
祝昌言来找李浩成就是为了这两件事,事情说完后便离开了。
李浩成则在想祝家两兄弟去高平对李家会不会有影响。
影响是一定的,但谨王需要用人的地方很多,即便多了祝家两兄弟,也不会影响李家在王府的表现。
只是李家想成为谨王亲信的谋划可能要推迟了,有祝家两兄弟在,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次日一早,李浩成一行人便收拾好行李,和负责安排他们住处的小吏告别后,离开了洛京。
虽然队伍中多了两个人,但因为少了礼物拖累,他们的速度反而变快了,大概二十多天便能回到高平。
路六郎得知李浩成离开,冷哼一声:“跑得倒是快。”
路尚靖听到他的话,淡淡看他一眼,顿时吓得路六郎缩缩脖子,低下头老实练字。
今天是休沐日,不仅路尚靖在休息,在宫里担任议郎的路大郎也在休沐,父子二人正在下棋。
路尚靖子嗣很多,但嫡子只有路大郎和路六郎两人,能让路尚靖监督练字的也就路六郎一人。
当然,路六郎并不是很想要这个殊荣。
路大郎道:“阿爷,李三郎能被谨王派来献礼,李家显然已经巴结上了谨王。”
路尚靖落子:“那又如何?”
“我们设计把谨王封地定为高平,本是想借谨王之手除掉李家,李家这么快就巴结上谨王,估计是意识到我们的意图。”
路尚靖淡淡道:“本就是随意为之,能成固然好,不能成也无碍。”
路大郎看着阿爷没有波动的脸色,羞愧道:“是儿浮躁了。”
如今的李家根本没资格和他们路家比,完全没必要因为他们扰乱心境。
路尚靖微微一笑:“大郎明白就好。”
随后看向路六郎,心里暗暗叹气,道:“章小娘子应该是不想嫁你,放弃吧。”
他是很想和章家结亲,但也不忍心儿子屡次被章家落面子。
路六郎本来偷偷支愣着耳朵听父兄说话,听到这话,顿时不干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儿一定能打动章小娘子。”
路尚靖眉心直跳:“非要为父说明白吗?人家就是嫌弃你蠢,你看不出来?”
路六郎还是不想放弃:“儿请人解题,也没人解出来啊,章小娘子总要嫁人,到时候她找不到合适的人,自然能看到儿的好。”
路尚靖不敢置信地看他:“你身为路家嫡子,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非要等章小娘子?”
这时代还没有备胎这个词,像路六郎这种自愿当备胎的行为又被称为舔狗,可以说路六郎把后世男人最敏感不屑的两个词集齐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词,但不妨碍路尚靖想打这个不争气的逆子一次。
路大郎已经成亲,娘子是路尚靖选的,他不喜欢也不讨厌,夫妻还算和睦,无法理解路六郎这种非要执着一人的行为,关键是人家还看不上他。
但路六郎固执己见,路大郎太了解这个弟弟,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他道:“阿爷,六郎再有两年便要及冠,可以入太学了。”
太学是永昭帝设立,一开始推行得并不顺利,因为世家更重家族传承,但永昭帝重视太学生,每个从太学出来的人前程都不会太差。
到如今成为太学生已经是香饽饽,不少大家族子弟都被送入太学,他们占据了大量名额,地方郡县举荐的人根本比不过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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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进太学需要考试,世家子弟不仅身份好,学识也并非地方家族的子弟可比,真的是被全方位碾压。
路尚靖颔首:“六郎这段时间别再出门了,在府里准备下次太学考试。”
太学生不仅入学有考试,毕业也有考试,考试成绩会被划分为两个等级,甲等出身的太学生可以当郎官,而考乙等的太学生只能当吏。
当初路大郎就是考了甲等进宫当郎官,然后升为现在的议郎。
如今太学生都是世家子弟,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当吏,所以一般觉得没把握考甲等就会等等再考,毕竟能入学的人学识都不差,只要努努力,考个甲等并不困难。
路六郎还想着过段时间再去见章小娘子,没想到直接被自己兄长来了个釜底抽薪,他不敢反抗路尚靖,只能哀怨地看着路大郎。
路大郎扭过头,只当没看到他的目光。
路六郎只能蔫蔫地点头:“儿知道了。”
高平郡
因为谨王让高平各商队收购蔗糖,百姓们都盯着将要收获的甘蔗,每天都有人在地里看着,生怕被人偷一根,有野草长出来立刻就会被拔掉,坚决不让任何外力破坏甘蔗的生长。
城外的庄子和佃户的住处还在建造中,清匠司虽然造了不少水泥送过去,但砖瓦烧制速度太慢,而且佃户的木屋也需要砖瓦,水泥并不能加快木屋建造速度。
倒是盐场已经建好了,云煦泽立刻吩咐杨文骞先招募一百百姓去盐场制盐,同时派两百郡兵护卫盐场。
陵海是有海寇的,虽然高平郡还没遭遇过海寇袭击,但谁也不知道海寇会不会盯上高平的盐场。
云煦泽不能当海寇不存在,两百郡兵便是预防海寇。
但让高平各家族难受的是,盐场只是一味地制盐,根本没有卖盐引的打算。
小家族经过之前的刺杀一事已经躺平,他们已经不奢望盐引,但三大家族一直盯着盐引呢,而且在高平就没有比他们更适合买盐引。
但如今都九月下旬,王府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三大家族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窦林鑫主动请高德瀚和李振齐来府里商议盐引一事。
窦林鑫问高德瀚:“高叔父,你家小郎君是王府议曹掾,能不能让他问问王爷?”
高德瀚摇摇头:“你还看不出来吗?王爷故意不提盐引,必定有别的图谋。”
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不提,高济才问也没用。
窦林鑫叹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高平已尽在王爷掌握,他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这般呢。”
李振齐道:“说明王爷想做的事和我们有关,而且对我们有害无利。”
窦林鑫皱眉:“这就更想不通了,王爷如今什么都不缺,他能图谋我们什么呢?总不能灭了我们三家吧?”
高德瀚道:“不可能,王爷并非嗜杀之人。”
云煦泽到高平后只杀了卫昊几人,还是对方先挑衅,云煦泽只杀犯案之人,没一气之下灭了卫家满门,便能看出他并不嗜杀。
“那会是什么呢?”
李振齐也想不到:“我们猜不透王爷的心思,还是等王爷明说吧,反正盐引少不了我们的份。”
窦林鑫道:“当然少不了我们的,但分得多和分得少,这其中利益可不同之前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王爷真有意结交其他世家?”
想到这个,窦林鑫眉头紧皱:“蒋长史应该知道王爷的心思,要不我们找他打听打听?”
李振齐和高德瀚对视一眼,点点头:“可以试试。蒋长史对王爷忠心耿耿,他若是肯透漏口风,那就说明王爷的谋划对我们损失不大。”
三人商量好,当天晚上便在风月楼请蒋晟阳喝酒。
雅间内,蒋晟阳一到,就被窦林鑫和李振齐轮番敬酒,他喝了几杯便顶不住了,抬手阻止道:“三位有何事尽管说,我实在喝不下了。”
李振齐笑道:“蒋长史这酒量还得多练练。”
蒋晟阳摇头:“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哪里有机会练酒量,不过是闲暇时小酌一杯,练不练酒量都无碍。”
窦林鑫道:“蒋长史,我等共事已久,我们便不兜圈子了,盐引的事,王爷打算怎么办?”
蒋晟阳就猜到是这事,淡定道:“三位放心,少不了你们的。”
“那王爷为何握着盐引一直不卖?”
“自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没准备好。”
窦林鑫立刻追问:“何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晟阳并未回答,只是神秘道:“到时便知。”
李振齐也没指望问出来,转头问另一件事:“王爷对盐引可还有别的安排?”
蒋晟阳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李振齐三人听言,都有些确定王府有把盐引卖给外郡世家的打算,不过这是王府的自由,他们只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损便行。
虽然具体情况一点没问出来,但窦林鑫三人还算满意,最后离开时也算是宾主尽欢。
蒋晟阳离开风月楼便去王府见云煦泽。
云煦泽的寝殿是景阳殿,但因为其他事都在议政殿,如今议政殿的的后殿就成了他的寝殿,景阳殿反而很少住。
蒋晟阳来时,云煦泽正在书房看棋谱,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看懂棋谱,也能看进去。
小福子禀报:“王爷,蒋长史求见。”
“让他进来。”
蒋晟阳是云煦泽信重之人,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云煦泽没必要特意去议政殿的正殿去见他。
蒋长史走进来见礼,随后说道:“王爷,刚才三大家族找下官打听盐引一事,他们还想知道王爷有没有把盐引卖给其他世家的打算。”
云煦泽放下棋谱,道:“本王前日收到李浩成的来信,他们还有几日便会回来,到时本王便召人议事,借那些属官之口告诉他们背后的家族。”
总要给他们一个接受的过程。
“对了,本王的两个表兄马上要到了,你在寿安坊选一处宅子作为他们的住处,再安排几个仆人照顾他们。”
蒋晟阳道:“下官家旁边的房子还空着,可以让两位祝郎君住。”
他早就从王府搬了出去,在寿安坊寻了一个满意的住处。
云煦泽点头:“你安排就好。”
说完,云煦泽看看蒋晟阳,问道:“晟阳,你也到了成亲的年龄,要不要本王给你说亲?”
蒋晟阳微愣,没想到云煦泽会突然提起他的亲事,只是这事他还真不想拒绝,蒋晟阳有成亲的想法,只是苦于长辈不在身边,他又不想找高平的媒人,便一直拖着。
见蒋晟阳有这些意动,本来只是随便说说的云煦泽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道:“晟阳想要娶什么样的女子?”
蒋晟阳不好意思道:“下官并无大的要求,只要温柔贤惠便好。”
云煦泽笑道:“晟阳相貌堂堂,难道不想要相貌好的女子?”
“比起相貌好,下官更想要贤妻。”
显然对于相貌,蒋晟阳更注重人品。
云煦泽点点头:“没问题,本王定给你找个满意的娘子。”
反正最近事情不忙,云煦泽挺想给下属当红娘的,不过这事要充分考虑双方意见,免得凑成一对怨偶。
蒋晟阳拱手道谢:“麻烦王爷了。”
云煦泽是他的上官,有上官帮忙做媒,对蒋晟阳来说是很荣幸的事。
等蒋晟阳退下去后,云煦泽道:“小福子,你刚才也听到了,去查查哪家有适合晟阳的女子对了,三大家族就不用查了。”
虽然已经掌控了高平,云煦泽还没心大到放任蒋晟阳和三大家族结亲。
没等小福子领命,云煦泽又改变了主意:“可以查查三大家族的小娘子相貌品行,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两个表兄都没成亲,他们之前有血缘关系,祝家两兄弟天然就是云煦泽的心腹。
让自己表兄和三大家族结亲倒是可以试试,总要让三大家族放心为他办事。
不过云煦泽毕竟不是真的古人,他干不出来乱点鸳鸯谱的事,能不能成还是得看双方意愿。
而且云煦泽对祝家两兄弟并不了解,他需要时间考察两人,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
只能说先准备着,目前还是先忙蒋晟阳的亲事
云煦泽第一次当媒人有些兴奋,次日和章丰钊学下棋时还说起此事。
章丰钊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好笑道:“王爷自己还未成亲,怎么张罗起别人的亲事了?”
云煦泽道:“本王还没及冠,成亲还早得很,晟阳的年纪可不小了。”
在大康,只有普通百姓会早成亲,皇室和家族子弟基本上都是等及冠后再成亲,女子也是要等及笄后。
章丰钊道:“年纪小可以先想想,王爷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当王妃?”
云煦泽愣了,他还真没想过,一来他确实离成亲的年纪有点远,二来他的亲事没有自由,谨王妃是什么人都由永昭帝做主,他想再多也没用。
他苦笑:“先生故意取笑本王,本王哪有资格决定谨王妃的人选。”
章丰钊笑道:“王爷决定不了正妃,可以决定侧妃,即便都不行,王爷还可以迎喜欢的人进府当侍妾。”
每个亲王都有一正妃二侧妃,万一永昭帝一时兴起直接定了三个儿媳的人选,云煦泽能决定的只有侍妾。
云煦泽听得目瞪口呆:“本王要这么多女人做什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不想在王府搭戏台子,而且被宫斗戏荼毒那么久,云煦泽真担心王府后院成为宫斗戏场所。
章丰钊道:“这不是担心皇上选的人,王爷看不上嘛。”
云煦泽沉吟道:“看不看得上得到时候才知道,感情都是培养的,与其总想着找个喜欢的女子,还不如好好和王妃培养感情。”
永昭帝不可能选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媳。
这其实就和相亲差不多,云煦泽并不排斥相亲,过日子而已,和谁过不是过。
后世夫妻不和有八成因为没钱,云煦泽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就不信还过不好日子。
章丰钊挑眉看着他:“像王爷这般的少年郎,大多都想娶自己心仪的女子,很少像王爷这般随遇而安的。”
比如洛京那位路六郎,就一心想娶自己家的乖囡囡。
云煦泽笑笑:“本王只是无可奈何,如果有的选,本王也想选。”
其实是过了向往爱情的年龄。
他前世母胎单身,虽然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却也没有太多期待,能遇到自然好,遇不到只能说没有缘分。
他父母是相亲认识,磕磕绊绊过了一辈子,虽无爱情但有亲情,过得比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夫妻稳定多了。
他觉得像他父母那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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