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军器司
历时一个多月, 军器司终于成功用灌钢法把生铁制成钢。
云煦泽拿着灌钢法制成的第一把钢刀,问道:“和之前的钢刀比如何?”
工匠答道:“新钢刀更坚固耐用,也比之前的钢刀锋利。”
总之就是从原来钢刀的基础上进行了全方位强化。
云煦泽又问:“一千斤生铁能出多少钢?”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也是他一直让工匠研究灌钢法的原因。
提起这个, 工匠就有些激动:“七百多斤, 远比之前的炒钢法消耗少。”
他们以前也心疼浪费那么多生铁。
云煦泽满意了:“既然已经成功,今后军器司上下全力为亲兵打造兵甲, 另外, 郡兵的兵甲今后也由军器司负责。”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每人赏银十两, 这两天先休息休息,过两天再开始打造兵甲也不迟。”
工匠们闻言大喜:“谢王爷。”
“小人不累, 现在就可以打造兵甲。”
每个人得了赏银, 个个干劲十足,根本不需要休息。
云煦泽摆手:“本王说了不着急,要懂得劳逸结合,你们休息好才能更好地为本王当差,每个人休沐三日,不得违抗。”
工匠们被压榨惯了,哪里听过这种话,一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 暗暗发誓要好好为王爷当差。
出了军器司,云煦泽看向军器监赵舟:“军器司只有三十个工匠还是太少了, 你这几日再招募七十工匠,凑足一百人。”
“既然要招募索性就一起招募, 你去告诉清匠监,让清匠司招募一百三十人, 凑足两百人。”
“这次虽然招的人多,但宁缺毋滥,本王只要有真本事的人。”
赵舟连忙领命:“下官遵命。”
云煦泽又提醒道:“今后要多两百工匠,公厨的厨娘应该忙不过来,再从家眷中招一些人。”
“诺。”
“对了,招募的时候把九连环也带着,只要有人能解开,直接招进来,无需考验。”
云煦泽实在没想到,清匠司和军器司两个官署一百个工匠,竟然没一个能解开九连环的,他们的手艺虽好,但缺少创新的精神。
云煦泽经常鼓励他们创新,但现在收效甚微
从军器司回到王府,云煦泽没回议政殿,直接去了章丰钊的小院,他得到灌钢法成功的好消息后就去了军器司,今日的围棋还没学。
走进小院,云煦泽便看到章丰钊正在研究九连环,脸色说不出的凝重,一副解不开不罢休的样子。
云煦泽有些纳闷,章丰钊拿到九连环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执着。
“先生,怎么了?”
章丰钊见他来了,叹口气道:“老夫真的老了,家中小辈一炷香就解开了九连环,老夫却连头绪都没有。”
他刚收到了章慕娆的家信,得知对方一炷香就解开了九连环,章丰钊被打击到了。
“一炷香?!”
云煦泽瞪大眼睛,等震惊过后,两眼放光地看着章丰钊:“是哪位小郎君解开的,他有来高平游玩的打算吗?”
云煦泽还没狂妄到让章家子弟给他当差,但看在双方关系还算亲近的份上,让他帮忙研究些小玩意儿不过分吧?
章丰钊瞥他:“来高平游玩?看甘蔗吗?”
亏他说得出口。
云煦泽面不改色:“甘蔗挺好看的,而且不看甘蔗看陵海也行啊,大海多漂亮。”
章丰钊摆手:“别想了,她不可能来高平。”
云煦泽还不想放弃:“不来高平游玩,怎么也要来看看先生吧,先生一个人多孤单啊,总需要亲人陪伴。”
“老夫不需要。”
“不,您需要。”
章丰钊警惕地看他:“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她来高平?”
云煦泽当然是想让大神能把他脑中各种发明制作出来,但这种事又不好说,只得道:“九连环那么难解,小郎君用一炷香便解开,必然是极聪明之人,本王只是想见一面。”
章丰钊就喜欢有人夸他孙女,心中的警惕消散,但他还是不可能让章慕娆来高平,男女有别,虽然两人都还小,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早就过了不避嫌的年纪。
“王爷要失望了,她的书还没读完,不能离开洛京。”
云煦泽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耽误人家读书:“那太可惜了。”
同时他对这次招募工匠不抱希望了,章家小郎君用了一炷香解开九连环,仅招募的那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解开九连环。
云煦泽默默思索,他要不要让高平各店铺都放一个九连环,任何人都可以尝试,时间不限,只要能解开就行?
不行,这样的话,难免有人赖着不走,影响商家做生意。
云煦泽默默叹气,人才不好找啊。
章丰钊见云煦泽落寞,道:“只是解开九连环而已,就这么重要?”
云煦泽勉强笑笑:“先生也知道本王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个人爱好罢了。”
章家子弟肯定是要入仕的,哪怕是解开九连环,人家估计只是拿它解闷。
抛开错乱的思绪,云煦泽道:“本王很快就会透露商税改革一事,先生可有什么话嘱咐?”
章丰钊含笑道:“王爷已经准备得很好,用不着老夫嘱托。”
除去最开始有些急躁,后面云煦泽做得都很好,稳健得都不像少年郎。
“有先生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两日后,李浩成从洛京归来,云煦泽体谅他们一路奔波,给去洛京的所有人放了一日假,然后让李浩成休息好后到王府议事。
祝云凌兄弟二人到了高平后,就跟着王府亲兵到了王府,小福子正在王府门口等着他们:“两位郎君,王爷正在等着你们。”
祝云凌二人拱手:“有劳公公带路。”
兄弟二人随着小福子一路经过前院和外院,正在打扫的女婢男仆看到两人,都多打量了两眼。
来到内院的议政殿后,小福子进入禀报,很快就出来让他们进去。
祝云凌两人看着富丽堂皇的大殿,心情都有些忐忑。
云煦泽猜到祝云凌二人会不自在,没在大殿见二人,而是在侧殿,他平时用饭的地方。
这里布置清雅,不像大殿那般肃穆,可以减轻人心里的压力。
不论是云煦泽还是祝云凌兄弟,都是第一次见彼此。
来到侧殿后,祝云凌二人看到云煦泽,便要下跪见礼,云煦泽立刻起身拦住两人,温声道:“两位表兄不必多礼,我们是亲人,自在些便是。”
他不能只有下属,也要有亲人,他不喜欢当孤家寡人。
听到这话,祝云凌兄弟都放松些,祝云凌胆子大,抬眼打量云煦泽,笑道:“王爷长得很像姑母。”
云煦泽问道:“阿娘去世多年,二表兄如何知道?”
“家中有姑母未出阁时的画像,就放在阿爷的书房。”
原主记忆中并未母亲的身影,从他有记忆起,母亲就去世了。
云煦泽有些恍惚:“本王都不知道阿娘长什么样。”
祝云平瞪了弟弟一眼,责怪他乱说话,安慰道:“王爷可以给阿爷写信,让人把姑母的画像送来。”
云煦泽顿了下,摇头:“算了,舅父比本王更需要那幅画。”
人家是多年的兄妹情,他只是一时感概。
揭过这个话题,云煦泽主动问起洛京的情况,在此过程中稍稍观察两兄弟,发现祝云平更稳重些,祝云凌因为还未及冠,性子有些跳脱。
云煦泽想了想,问道:“如今王府还空缺西曹掾和东曹掾,大表兄有意哪个?”
祝云平自然知道这两个官职意味着什么,有些不自然:“我刚来就担此重任,是不是不合适?”
云煦泽笑道:“这有什么,那些家族子弟同样是一来就担任要职,大表兄是本王的亲表兄,有什么不合适的?”
祝云平看着云煦泽眉宇间的肆意,心知方才的温和只是云煦泽怕吓到他们,身为高平的王,他怎么可能真的没有脾气。
祝云平初来乍到,没有擅自决定,问道:“王爷觉得我适合什么?”
云煦泽道:“东曹掾主外,主要负责处理高平各家族的事,大表兄初到高平,对他们并不熟悉,有可能被人看轻,不如担任西曹掾,辅佐蒋长史,也可以跟着他好好学习。”
祝云平立刻点头:“我听王爷的。”
安排好祝云平,云煦泽看向祝云凌,见其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煦泽。
云煦泽忍不住笑了:“二表兄想要什么差事?”
祝云凌还真想过,兴致勃勃道:“我想给王爷当亲兵。”
他这一路是被亲兵护送来的,很羡慕那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亲兵?”
云煦泽没想到祝云凌竟然想当兵。
祝云凌点头,希冀道:“可以吗?”
云煦泽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当兵很辛苦,二表兄可以坚持下来吗?”
祝云凌站直身体,拍着胸脯道:“可以!”
“那二表兄先去新兵营训练一个月,若是能坚持下来,本王便让你当亲兵。”
如今的新兵都在轮流值守,没有差事的继续训练,因为朱隆觉得他们还算不上精锐,便一直没有结束训练。
而新兵营伙食好,每日都有肉食,新兵们虽然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都不排斥待在新兵营。
祝云凌应声:“诺。”
云煦泽笑了笑:“本王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住处,你们先去好好休息,明日在高平转一转,等后日再来王府。”
祝云凌二人应声,在离开前,祝云平把祝昌言写的信交给云煦泽。
等他们离开后,云煦泽打开书信,祝昌言在信中说了他升任籍田丞的事,感谢他送去的琼浆玉液,还说了祝云凌二人,让云煦泽不用顾忌面子,若是二人做错了尽管处罚,别因为他们影响他身为亲王的威严。
最后则是关心云煦泽在高平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关心的话语写了一页信纸。
云煦泽把书信看了两遍,然后小心放了起来。
原主除了给他留下烂摊子,还给他留下了很重要的亲人。
云煦泽觉得自己很幸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亲人关心。
“小福子,你对本王的两位表兄有何看法?”
小福子道:“王爷的表兄自是经世之才,有两位郎君在,定能好好辅佐王爷。”
云煦泽无语了:“你可真会说话。”
经世之才?
才见了一面而已,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小福子嘿嘿笑,没再说话。
云煦泽懒得再问他这有些敏感的问题
李府
李浩成回府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叔父被阿爷清理门户的消息。
李振齐叹气道:“你叔父屡教不改,为了王爷的信任,为父只能大义灭亲。”
亲手处理亲弟弟,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可又不能不做。
李浩成轻声道:“儿在洛京见了路六郎,我们猜测的那件事应该是真的。”
哪件事?
当然是谨王就藩高平的缘由。
李浩成从见到路六郎后,就确定谨王能就藩高平,路家绝对出了力。
李振齐面色复杂,最终松了口气:“最起码我们做对了。”
李家是三大家族中对谨王支持力度最大的那个,为了谨王的信任,李振齐连亲弟弟都不要了。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怕被路家找到机会,挑拨离间他们和谨王之间的关系。
如果谨王看不惯李家,再有洛京的路家帮忙,李家恐有灭族之危。
只可惜,李振杰没看明白这一点,他到死都不敢相信兄长真能为了外人要了自己的命。
李浩成沉声道:“阿爷,路家为了算计我们李家,把谨王封到高平,谨王若是知道这件事,恐怕对路家心生不满。”
李浩应问:“三郎想告诉谨王?”
李浩成摇头:“不能我们说,得让谨王自己发现,这种事瞒不久。”
李浩应摸摸下巴笑了:“那就好玩了,不管怎么说,路家都利用了谨王,而且他们都错估了谨王,只要被谨王记在心里,早晚会报复回去。”
李振齐也笑了:“那我们可以等着看好戏。”
被路家断了郎官之路,李振齐对路家怨气甚重,当然想看到他们倒霉。
李浩聪问道:“三郎可知过几日王爷要议什么事?”
李浩成摇头:“只知到时候王府的各属官都参加,这还是王爷第一次举行这么大规模的议事。”
“这说明事情不小。”
李振齐担忧:“高平估计要动荡了。”
“不管怎样,我们已经选择了谨王,便不能动摇,三郎,你只管支持王爷便是。”
李浩应这时开口道:“我觉得可能和将要组建的新官署有关。”
听到这话,李振齐几人立刻看向他。
李浩应解释道:“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官职,但王爷也让我参与,我想来想去,只可能和新官署有关。”
李振齐立刻问道:“新官署是做什么的?”
“王爷没详细说,只说和商事有关。”
李浩成皱眉:“商事?商税!一定和商税有关。”
李振齐恍然:“肯定是商税,这些年因为种种原因,很多人的商税其实并没有交全。”
比如他们李家,收税的官吏根本不敢和他们要税,只是象征性地收点就过去了。
“王爷执掌高平,自然不能放任我们一直逃避商税,必定是想组建新官署专门负责商税,让二郎主管,也是因为他不怕得罪人。”
李振齐笑了:“如果真是商税,那就没事了,该交的税我们一定交。”
世家是斤斤计较,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何况商税本来就是该交的,既然云煦泽要整顿商税,那他们老实交税便是。
一时间,李家的氛围变得轻松很多。
三大家族一向同气连枝,李振齐很快就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另外两家。
高家和窦家同样放下心,商税那点小钱还不足以让他们惊慌失措
平静的几日过去,转眼便到了议事开始的日子,地点就定在议政殿,议政殿正殿够大,王府属官也就十几个,远远不到议政殿的容纳上限。
一个个官员来到议政殿,很多人是第一次来,不禁多看几眼打量这宫殿,心想不愧是王府,确实比他们府邸要气派。
李浩成兄弟二人和高济才一起走进议政殿,低声道:“若真是关于商税,到时候我们第一时间支持王爷。”
高济才点头:“我明白。”
他和阿翁也是这个想法。
如今谨王掌控高平,没必要因为一点商税让谨王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蒋晟阳带着祝云平走进来,和众人介绍道:“这是新任西曹掾祝云平。”
这些人都是家族子弟,消息灵通得很,一听姓祝,就知道是谨王的表兄,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热情,纷纷和祝云平打招呼。
祝云平一一应对,并不怯场,态度友好但并不亲近。
高济才问李浩成:“你和西曹掾一起来的高平,觉得他怎么样?”
李浩成道:“很稳重的一个人。”
祝云平是个很好的内政人才。
高济才听懂李浩成的意思,他是议曹掾,主要负责给谨王出谋划策,内政并非他的长处。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云煦泽终于出现。
等云煦泽坐在主位上,众人纷纷拱手行礼:“拜见王爷。”
“诸位免礼,坐下吧。”
云煦泽看着众人,面色温和道:“诸位当差这么久,本王还是第一次召集诸位议事,想必你们很好奇本王想做什么。”
“请王爷示下。”
云煦泽冲小福子示意,小福子立刻走下台阶,给众人每人发了几张纸,标题便是《新商税改革条例》。
云煦泽采用后世开会的形式,把商税改革的条例写得清清楚楚,让他们自己看,要不然他们疑问太多,云煦泽解释起来很麻烦。
“诸位先看完这份公文,看完以后有何疑惑尽管提出。”
一时间,大殿内鸦鹊无声。
商税改革的主要内容便是分段收税,以及故意逃税会被十倍处罚,其他的都是这段时间云煦泽和蒋晟阳商量着添加的细节,免得被商贾找到漏洞。
众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几张纸很快就看完,他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说话。
他们很清楚商税改革针对的是谁,可以说在座的除了蒋晟阳和祝云平,其他人背后的家族有一个算一个,今后交的税都得翻倍。
这新商税主打的就是赚得多交得多,赚得少就交得少甚至可以不交。
当然,他们都不在不交的范围内。
沉默良久,终于有胆大的人开口问道:“王爷,商贾同样是高平百姓,为何要让他们交那么多税?”
云煦泽反问:“商税最高不过十五取一,百姓之前的田赋也是十五取一,只是先祖爱民如子,降田赋为三十取一,本王不过是恢复了以前的税率罢了。”
“可百姓的十五取一和商贾的十五取一,大不相同。”
云煦泽故意装不懂:“经商只是百姓从事的工作,商贾同样是百姓,本王看也没什么不同嘛。”
有些人见云煦泽故意耍无赖,都很无奈,如果真按这个新商税执行,估计高平的商税收入就要赶上了盐铁税了,这和田赋怎么可能一样。
云煦泽淡定地喝茶,这个新商税必须实行,他准备了这么久,绝不容有失。
蒋晟阳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起身道:“下官赞成商税改革。正如王爷所说,新商税税率最高不过十五取一,高平所有百姓得王爷庇护,自然得交税,王爷定的税率合情合理,皆是遵循旧例。”
“何况因为琼浆玉液的名气大涨,高平郡在郡县间扬名,高平的商队在外行商时也受益很多,这都有赖于王爷,莫非商贾们一味赚钱,忘了王爷的恩惠?”
听到这话,众人哑口无言。
蒋晟阳这话说得很明白,云煦泽带着高平各家族赚钱了,现在要他们交税却磨磨唧唧,这可不太道德。
李浩成在心里叹气,知道他们既没大义也没反抗的力量,新商税推行已成必然,既然这样,还不如顺势而为,起身道:“王爷定的新商税合情合理,下官赞成。”
李浩应紧跟着起身:“下官附议。”
高济才同样起身:“下官附议。”
本来还犹豫的官员顿时不敢迟疑,纷纷起身:“下官附议。”
云煦泽笑了,他忧心那么久,又花费了将近一月时间准备,今日终于定下。
“诸位深明大义,本王心甚慰。”
云煦泽顿了下,扬唇道:“诸位支持本王,本王自是不会让诸位吃亏,盐场已经建成,盐场是高平的盐场,高平各家族皆可购买盐引。”
哗——
本来落寞的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本来盐引就是云煦泽打算交换的筹码,只是如今以奖励的形式发给他们,结果不变但意义不同。
盐引不再是云煦泽无奈之下的交换,而是上位者的赏赐
议事后,云煦泽留下祝云平几人,商议新官署的组建。
“新官署名为商税司,主官为商税监,秩俸三百石,由李二郎担任。”
李浩应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激动地起身:“谢王爷恩典。”
云煦泽温声道:“这本就是本王对你的承诺,南夷岛一事,你做得不错。”
李浩应道:“王爷,南夷岛已经有部落注意到我们和大石部落的交易,相信不久后就会有人来和我们接触。”
云煦泽颔首:“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多扶持几个部落,只要闹起来就闹个大的,小打小闹对我们没意义。另外,你以后再去南夷岛,多带些亲兵,南夷岛土著毕竟不是大康百姓,要时刻对他们保持警惕。”
“下官谨记。”
云煦泽又把话题转到商税司上,道:“今后商税司负责高平郡的商税,由原先的半年收一次商税改为一月一收,收商税势必要查看各商铺的账簿,商税司的官吏须懂查账,同时口风要紧,商税司只负责收税,不得泄露商户信息。”
“新商税的收税对象是谁,你们也都清楚,除去负责五个城池商税的官员外,本王决定商税司的小吏全部从精通查账的平民中选。”
李浩应愣了:“全部都是平民?”
云煦泽正色道:“本王既然决心改革商税,就不允许有人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你们各家族之间联系紧密,难免有人因为人情或其他原因徇私枉法。”
李浩应道:“可平民因为出身卑微,很容易被收买。”
云煦泽听言,面露狠色:“那就杀!凡是敢收受贿赂,协助他人逃避商税之人,一律处于死刑!”
在座的众人听到这话,心里皆涌出一股寒意。
“本王自认并无私心,不论是商税改革还是其他,都是为了高平变得更好,本王确实不喜重刑,可若是有人因为本王仁慈便肆意妄为,本王不介意让人看看本王敢不敢杀。”
“凡是敢贪污之人,不论何等身份,皆处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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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遵王爷教诲。”
几人纷纷站起身,正色道。
云煦泽微微颔首:“李二郎,你们挑选小吏时,要调查清楚其人的品性,宁缺毋滥。”
总会有些胆大的人敢铤而走险,官吏的品性就变得尤为重要。
“诺。”
“从今日便开始选拔官吏,尽快把商税司组建起来,商税司官署在独立小院,不用和其他官署挤在一起。”
李浩应领命,内心也变得急迫起来,道:“王爷,下官一人分身乏术,考核选拔官吏恐怕忙不过来,请王爷借几个人给下官。”
云煦泽摆手:“你想要谁自己去请。”
李浩应立刻看向自己弟弟,李浩成点头答应下来,兄长总是要帮的。
随后李浩应又看向蒋晟阳,蒋晟阳道:“商税监别看本官,本官不擅查账。”
祝云平不等他看,主动道:“我也不擅查账。”
李浩应失望了,只有一个李浩成可不够。
云煦泽无奈道:“去你们李家找几个老账房不就行了。”
论查账的能力,谁能比得过账房。
“对了,张贴告示的时候记得加上一句有账房经验的人有优先选拔的权利。”
李浩应惊讶:“老账房只是寻常百姓,岂能让他们去选拔官吏?”
云煦泽瞥他:“术业有专攻,你想要找到合适的人才,就要懂得用人,不要拘泥于身份的限制,又不是让他们管理官吏,只是参与选拔而已。”
李浩应只得应声。
李浩成听到云煦泽的话若有所思,从云煦泽的种种行为可以看出对方是很务实的人,比起身份家世,他更看重才能。
有这样性格的藩王,对各家族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李浩成并不在意,他对自己有自信,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能得到谨王的重用。
随后又商量了一些选拔的细节,云煦泽便让他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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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商税改革的事情传开,高平大小家族诡异地表现得很平静。
他们一直觉得云煦泽掌控高平后会有大动作,他们一直在等着,可迟迟等不到,这让他们很焦虑,害怕云煦泽在憋什么大招。
如今等的那只鞋终于落下,各家族心里都松了口气。
虽然新商税对他们很不友好,但这也只是让他们多放点血罢了,并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可比他们自己吓自己想的大动作好多了。
因为心理预期太低,云煦泽本以为会有些困难的商税改革没有遇到一点无碍,所有家族表示全力配合王爷推行新商税。
甚至让底下的人把账簿准备好,随时准备接受王府官吏检查。
表达完自己的忠心,各大家族便派人欢欢喜喜地去和盐官杨文骞商议购买盐引的事,比起新商税,他们更在意自己家族能分到多少盐引。
各大家族表现平静,百姓可就不平静了。
李浩应离开王府后,便去了郡衙,不出片刻,几个小吏便骑着快马去下面县城张贴告示,上面的内容正是为商税司选拔官吏,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商税司的小吏全部由寻常百姓担任。
虽然只是前程有限的小吏,但对于平时见官都很难的百姓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一时间,所有符合条件的百姓及其家人全都跟喝了兴奋剂似的,高兴得睡不着觉,幻想着家里出个小吏该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届时一定要开祠堂祭祀一番。
而更离谱的是,因为告示上说账房优先,各个店铺的账房全都躁动了,能当官谁愿意给别人打工啊,虽然都是看人眼色,但当官地位高啊。
于是,选拔还没开始,各大商铺迎来了一波辞工潮,一些账房都觉得自己能选上,根本不给自己留后路,直接选择了辞工。
当然,不理智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打算到时候偷偷去参加选拔,能选上再辞工。
不过不管理智还是不理智,他们都想要进商税司。
不论是后世还是古代,普通百姓对当官的欲望都是很强烈的。
哪怕只是个巡逻的衙役,在百姓眼里那也是官老爷,他的亲属都没人敢惹。
高平郡之前就因为蔗糖和免秋税的事热闹了一阵,才平静没多久,商税司选拔的告示再次引爆了百姓的热情,而这还不算晚。
和选拔告示一同张贴出来的还有商税改革之事,得知今后商税分段收税,一些商户已经开始算自己需要交的税,而大多数商户算完,发现自己根本不用交商税或者交得比以往少很多。
于是,高平各县的商户激动了,账房辞工都影响不到他们的心情,反而觉得他们就该为王爷效力。
云煦泽自来到高平后,做出的每个决策都是为百姓着想。百姓虽然地位低下,但看得出来谁对自己好。
如果说之前蔗糖是收了农户的心,那这次商税改革就是收了商户的心,这两类人已经是高平郡九成的人,剩下的一成便是各大家族
云煦泽随着章丰钊在街上闲逛,都能听到百姓聊选拔的事。
“刘大郎,我听说你报名选拔了,你看得懂账吗?”
“怎么不会,我阿爷临终前教过我的。”
“我记得你阿爷在你三岁的时候就病死了,三岁?你还记得?”
刘大郎涨红脸:“我记性好不行吗!”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笑了。
云煦泽几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隐隐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轻声笑了笑。
章丰钊轻声道:“只过了一个多月,百姓的样子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他刚来高平时便见到过高平城百姓的样子,虽不是面黄肌瘦的憔悴样,但每个人为了生计奔波,眼中的疲惫清晰可见。
现在的百姓依旧为生计奔波,但他们眼中有了光,因为他们对未来有了期待。
这一切都是因为谨王,高平百姓相信谨王会带他们过好日子,哪怕还没轮到自己身上,可早晚一天会轮到自己,他们这么期待着。
所以方才笑刘大郎的那些人只是在打趣,没人真的嘲笑他,有盼头的生活虽然无法立刻改变百姓的处境,却能让他们心态变得平和,不再总是充满戾气怨天尤人。
云煦泽看着百姓们谈笑,眼中浮现笑意,道:“这才是盛世该有的样子。”
这也是他想看到的样子。
章丰钊再次感叹:“王爷真的很特别。”
云煦泽含笑道:“人生在世,既然有能力,总要做些什么,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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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他没有能力,被社会裹挟着前进。现在的他有能力,便希望能做些想做的事。
章丰钊道:“商税改革势在必行,王爷打算何时取消人丁税?”
云煦泽想过这个问题,道:“先看看商税改革的结果,取消人丁税的事不着急,只要在明年六月收夏税之前取消就行。”
作为一个后世人,人丁税是最让他恶心的税收,一个人只要喘气就得交税,这是赤裸裸的剥削。
云煦泽沉默一会儿,问道:“先生,如果商税改革在高平进行得顺利且效果极好,朝廷会推行吗?”
高平三大家族放在整个大康根本不起眼,连他都要准备这么久才能推行新商税,朝廷怕是更难。
出乎云煦泽意料,章丰钊肯定道:“只要确定有效,皇上必定会推行新商税。”
“那些世家会同意?”
章丰钊挺直身体,傲然道:“皇上执政三十载,大小世家无不臣服,在大康,只要是皇上想做的事,必定可以做成。”
云煦泽看着章丰钊的表情,那是极其信服一个人的表情。
原主和永昭帝相处并不多,他并不了解永昭帝,只是总人听说永昭帝是个英明果断的君王,但一直没有实感。
直到现在!
云煦泽不了解永昭帝,但对章丰钊还算了解,他知道章丰钊是个博学多才,很有能力的人,能让这样的人信服,永昭帝必然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云煦泽抿嘴,他对永昭帝多了一丝好奇,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他。
或许可能是他及冠被赐婚的时候
因为听章丰钊提起永昭帝,云煦泽才想起他一心推行新商税,忘了询问李浩成在洛京的经历。
次日,等李浩成上值后,云煦泽便把他叫来王府问洛京的事。
李浩成先说见永昭帝的事:“皇上很关心王爷,问了很多高平的事,下官按照王爷的吩咐,并未隐瞒。另外,皇上把琼浆玉液定为御酒,下官已经和太府寺定好宫中每年购买琼浆玉液的份额。”
云煦泽颔首:“这等小事你做主便好,父皇可有什么旨意?”
他很想知道永昭帝对陵越人和南夷岛的态度。
李浩成摇头:“没有,皇上只是问了高平的情况,并未有何指示,”
云煦泽皱眉,是看
銥誮
不上这里的小打小闹,还是放权?
他终究不了解永昭帝,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没有旨意更好,可以继续按计划行事。
李浩成见云煦泽没再问什么,故作轻松地笑道:“下官这次去洛京还知道了一件趣事。”
“说来听听。”
“丞相长史路尚靖家的六郎爱慕章家小娘子,有意求娶,但章小娘子要他通过考验才愿意嫁,因为章小娘子擅长术数,所以考验就是术数题。”
“那路六郎也是个妙人,他解不开题便在洛京摆高台花钱请人解题,下官便恰好遇到了一次,还上台试了试,章小娘子出的题确实很难。”
云煦泽挑眉:“三郎也解不出来?”
“若是时间长些或许能解出来,但那道题要求在半盏茶内解出来,下官无能为力。”
云煦泽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术数题?”
李浩成记性极好,当即把那道题复述出来。
然后云煦泽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虽然题干精炼了很多,但很明显是他给章丰钊出的那道题。
等等,李浩成刚才说的是章小娘子?
云煦泽道:“那位章小娘子莫非是章翁家的?”
高平各家族都知道章丰钊教云煦泽围棋的事。
李浩成点头:“正是章翁的孙女,虽然才十三岁,章小娘子极为聪慧,章翁曾夸她远胜章家男儿。”
云煦泽感叹:“不愧是章翁后辈。”
这就是基因,章丰钊自己精通术数,家里的小辈也对术数擅长。
“不过十三岁是不是太小了点,那路六郎多大?”
“路六郎还有两年及冠。”
云煦泽嘴角一抽:“都还小呢,这么早就想成亲的事了?”
怪不得章丰钊之前问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原来这个时代的人都想得早。
李浩成道:“也不算早,一般都要提前订下来,下官和兄长的亲事便是在十八岁定下来的,及冠后成的亲。”
云煦泽知道李家三兄弟都成亲了,笑道:“你们都成亲了,本王也要赶紧给蒋长史找门好亲事。”
李浩成听言,有些好奇:“王爷相中了哪家?”
云煦泽没有隐瞒,正好和李浩成打听些情况:“赵家的三娘子,三郎可听说过?”
赵家三娘子?
李浩成道:“下官知道,下官的大嫂便是赵家娘子,大嫂提起过三娘子,夸她贤良淑德,处事比两个姐姐都沉稳。”
云煦泽没想到赵家还和李家有姻亲关系,不过这也不可避免,高平总共就这么大,很多家族之间都有姻亲关系。
他笑道:“若是真如你大嫂所说,那这可是一门良缘,本王得想办法让他们见见面。”
李浩成道:“有王爷牵线,蒋长史又是逸群之才,赵家定然很满意。”
云煦泽摆手:“也不能这么说,还要看赵家三娘子和晟阳对彼此满不满意三郎可莫要跟赵家泄露消息,让你大嫂帮忙把赵三娘子约出来,如果他们愿意,那本王就派人去帮晟阳提亲,若是不愿意,就当此事不存在,莫要影响赵三娘子的名声。”
“下官定会守口如瓶。”
李浩成诧异地看云煦泽一眼,没想到谨王行事会这么周到,连赵三娘子的名节都考虑到了。
和他昨日杀气腾腾的样子相比,竟是判若两人。
云煦泽为自己第一次当媒人兴奋,笑道:“这还是本王第一次给人说媒,若不是怕吓到赵三娘子,真想去听听他们到时会说些什么。”
李浩成开口:“下官可以安排”
云煦泽抬手打断:“不必,事关晟阳终身大事,莫要节外生枝。另外,让你大嫂和赵三娘子说清楚,亲事成不成全凭你情我愿,本王不是恶霸,做不出强迫人的事,莫要让你大嫂逼迫赵三娘子,否则本王决不轻饶。”
“诺。”
当晚,李浩成下值后回府,用完晚饭后,女眷们按照以往的习惯正要离开,李浩成这时开口道:“大嫂,请留一下。”
赵氏听言停下脚步,其他女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多问还是离开了,她们心中的疑问等私下可以问自己郎君,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听。
大郎李浩聪都不知道弟弟叫住自己娘子做什么,问道:“三郎,有何事?”
李浩成便把谨王要给赵三娘子做媒的事说出来,道:“得麻烦大嫂把赵三娘子约出来,但不能让赵家察觉到王爷的目的。”
赵氏惊讶:“王爷要给三妹妹和蒋长史说亲?”
李振齐没想到会是这事,笑道:“这可是大好事,蒋长史是王爷心腹,在高平很多事都是他做主,而且蒋长史相貌堂堂,出身洛京蒋氏旁支,足以配得上赵三娘子。”
赵氏听到这话,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便笑开了:“我一定把三妹妹约出来。”
李浩成见几人兴笑颜开,提醒道:“王爷说了此事必须双方自愿,绝不可强迫,所以大嫂你只要告诉赵三娘子,有人要和她相看就行,满不满意都随她。”
李振齐皱眉:“亲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直接派人去赵家提亲便是,何必这么麻烦。”
李浩成其实也是这么想,因为他娘子就是这么来的,但云煦泽坚持如此,而且世家结亲前相看的也不少,这事并不算稀奇。
“王爷自有他的考虑,我们只管照办便是,成了我们有一份情分,不成也无碍。”
李浩应就喜欢凑热闹,听言笑道:“这挺有趣的,也不知道蒋长史那么正经的人,面对女子时会是什么样子。”
李浩成提醒道:“兄长,你可莫要影响到他们二人。”
他一看就知道李浩应有偷看的想法。
李浩应摆手:“你放心,我就说说而已。”
说完,李浩应就嘿嘿笑起来,笑得脸的肉动起来,看起来有些猥琐。
李振齐等人移开目光,免得把刚吃下去的饭吐出来。
另一边,云煦泽也在和蒋晟阳说起赵三娘子:“晟阳,赵三娘子是本王从高平各家小娘子中选出最符合你要求的一个,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要是不能让人家满意,本王可帮不了你。”
蒋晟阳被云煦泽说得有些紧张,跟云煦泽取经:“那下官到时候要说什么?”
云煦泽有些无语:“本王又没议过亲,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你们第一次见面,对彼此都不了解,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情况,坦诚告诉人家你的想法,你们是要过一辈子,伪装得再好也有露馅的一日,与其将来后悔,还不如在一开始坦诚一些。”
蒋晟阳觉得云煦泽说得有理,郑重道:“下官明白了。”
云煦泽眨眨眼睛,见蒋晟阳这么认真反而有些心虚,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他一点经验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希望不要坑了蒋晟阳。
李家那边的动作很快,次日就来了消息,已经约了赵三娘子明日去雷鸣寺上香祈福,届时蒋晟阳可以去偶遇,到时赵氏会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这个计划很可行,云煦泽莫名听出接头的感觉。
估计偷偷摸摸见面都是这种风格。
转眼便到了蒋晟阳要和赵三娘子见面的这日,云煦泽勉励蒋晟阳好好表现,他在王府等着好消息传来。
章丰钊也从云煦泽嘴里得知蒋晟阳议亲的事,笑道:“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人。”
云煦泽道:“是晟阳运气好,赵三娘子刚及笄,赵家主颇为宠爱这个女儿,之前相看的人他都不满意,所以赵三娘子一直没定亲,要不然也不会有晟阳的机会。”
“那就看蒋长史能不能让赵三娘子满意了。”
“应该可以吧。”
第 32 章
雷鸣寺
赵氏挽着赵三娘子走在雷鸣寺内的小路上, 说起方才上香一事:“三妹妹,方才可有求姻缘?”
赵三娘子穿着菊兰色深衣,长发自然垂下, 听到姐姐的调侃, 小脸上神色不变, 微微笑道:“有大姐姐替我操心,何必再唠叨菩萨。”
赵氏诧异地看她一眼:“三妹妹如何猜到的?”
她本想借此打开话题, 然后告诉赵三娘子相看亲事的打算, 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出口, 就被赵三娘子察觉了。
赵三娘子道:“因为大姐姐平日里并不烧香拜佛。”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从及笄后, 赵三娘子相看亲事的频率大大增加,赵氏突然找她上香祈福, 赵三娘子瞬间就想到议亲一事上。
赵氏听言笑了:“三妹妹果真是聪慧。姐姐也不瞒你, 今日带你来雷鸣寺,确实有一桩好亲事要说与你。”
“是何人?”
赵三娘子经历得多了,已不像最初那般羞涩,事关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她希望能了解得更详细些。
赵氏道:“谨王府长史蒋晟阳。”
赵三娘子听言便在脑海中回想关于蒋晟阳的情况,她还未出阁,自然不曾见过蒋晟阳,但随着云煦泽在高平的威望越来越高, 蒋晟阳也进入各大家族眼中。
赵三娘子的父亲便提起过蒋晟阳几次,年纪轻轻便成为六百石的王府长史, 蒋晟阳不论是家世还是才学都是不凡。
赵三娘子疑惑:“蒋长史愿意和高平家族结亲?”
这样的人物会愿意娶小家族女子?
赵氏笑道:“我岂会骗你!今日带三妹妹来雷鸣寺,便是已经和蒋长史约好, 你一会儿便可以见到他。”
说到这儿,赵氏又想起谨王的叮嘱, 道:“三妹妹,虽然蒋长史身份不凡,但在高平,我们赵家也不差,你若是不愿意尽管明说,我们断然不会逼你。”
赵三娘子轻笑道:“妹妹自是不会委屈自己。”
“这就好。”
两姐妹说完便揭过这个话题,开始聊些别的,赵氏已经成亲生子,现在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便是儿子,赵三娘子只是问了一句,她便络绎不绝地说起儿子最近的变化。
赵三娘子耐心听着,时不时给出反应,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大约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一处亭子前,微微抬眼便能看到亭子中坐着一个人,那人看到两人便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礼。
赵氏见此止住话头,暧昧笑道:“三妹妹快去吧,别让蒋长史等久了。”
赵三娘子脸色微红,抿了抿嘴便朝亭子走过去,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同样跟过去,不过两人极有分寸,跟到亭外便止住脚步,免得自家三娘子拘束。
蒋晟阳第一次议亲,多少有些紧张,扶了扶发冠,又整理了下衣袖,看到赵三娘子走进亭子,他率先开口:“三娘子有礼。”
赵三娘子回礼:“见过蒋长史。”
说完,两人都看了对方一眼,紧接着又移开目光,但心里都挺满意的。
赵三娘子满意的是蒋晟阳的相貌,她这人对别的要求不高,唯独对相貌颇为执着。
而蒋晟阳满意的是赵三娘子的姿态,对方一颦一笑尽显家族女子的仪态,他想要知书达礼,端庄贤惠的娘子,赵三娘子的表现很符合蒋晟阳的要求。
见过礼后,蒋晟阳请赵三娘子入座,替她倒了杯茶,道:“三娘子应该对我并不了解,我虽是洛京蒋家旁支,但和主家从不来往,关系已经淡了,如今随王爷来到高平,已是自立门户,和洛京蒋氏已无关系。”
蒋晟阳觉得有必要将此事说清楚,免得赵家以为是和洛京蒋氏结亲。
听到这话,赵三娘子顿时便明白蒋晟阳为何愿意和高平家族结亲,因为他今后是高平蒋氏,他的根基在高平,娶一个高平家族的女子有助于他融入高平。
赵三娘子解了心中疑惑,心情放松很多,道:“蒋长史家中可还有亲人?”
蒋晟阳道:“家父早逝,只留阿娘一人,我已写信给阿娘,不日便接阿娘来高平。”
他如今已经在高平站稳脚跟,自然不能留母亲一个人孤狐伶仃地在洛京,何况他成亲得有长辈在。
赵三娘子目光微闪,直视他道:“若我们二人成亲,府中中馈由谁管?”
这是很重要的事,中馈代表权利,也是一个女子在夫家地位的体现。
蒋晟阳毫不犹豫道:“自是由三娘子管理。”
中馈都是有女主人管,蒋晟阳明白赵三娘子隐晦的意思,他接母亲来高平是颐养天年,家中规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想要安稳的内宅,就不能坏了规矩。
赵三娘子笑了,她对蒋晟阳的回答很满意。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多年,感情肯定很深,蒋晟阳能如此回答便能证明他是个拎得清的人。
身处大家族,赵三娘子太明白郎君拎得清有多重要。
“蒋长史可有话对我说?”
蒋长史想起云煦泽让他坦诚相待的话,道:“我娶妻是想安稳内宅,我希望三娘子有能力处理内宅的一切事,王府的公务繁忙,我没有余力处理家中杂事,一切都由三娘子处理,不知三娘子可能胜任?”
他需要能镇得住场子的娘子,不需要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更没有心思在下值后还操心府里的事。
赵三娘子嘴角的笑意一僵,看向蒋晟阳的目光有些呆滞,她突然觉得这不像是议亲,更像是应聘,面前是审核她的考官。
见赵三娘子不说话,蒋晟阳皱眉,心里有些失望:“三娘子应付不了吗?”
他对赵三娘子印象挺好的,只可惜对方做不到他的要求。
赵三娘子见他误会,无奈道:“我自是做得到只是蒋长史,我们是议亲,我将来是你的娘子,不是你的下属,你今后都要这般和我说话吗?”
她要的是郎君,不是上官。
蒋晟阳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是严肃了些,歉然道:“我只是想坦诚告诉三娘子我的想法,一时语气不当,请三娘子见谅。”
赵三娘子见他语气变得柔和,心里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嫁个老学究,好奇问道:“是谁教蒋长史这般议亲的?”
男女议亲一般都是说说自己的兴趣爱好,再了解一下彼此的习惯喜好,哪有一上来就那么严肃地提出自己要求的,一般人恐怕会直接被他吓跑。
蒋晟阳自然不可能把云煦泽供出来,只是道:“我觉得夫妻应该坦诚相待,三娘子也可以告诉我你的要求。”
赵三娘子听言莫名觉得这样也不错,想了想道:“阿爷虽然疼爱我,但对我的管教很严格,我连高平有多大都不知道,我希望以后的郎君可以陪我出去多转转。”
蒋晟阳点头:“我可以做到。”
他觉得这不算什么要求,陪娘子逛街是每个郎君都会做的。
赵三娘子看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我们会这般相处。”
她以为他们会谈诗词歌赋,会聊一些趣事,但没想到她们说的话都这么实际,但她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不管因为什么成亲,成亲后总要过日子的。
说白了,两人都不是太在乎风花雪月的人。
蒋晟阳也笑了,在心里暗暗感谢云煦泽,王爷教的办法还挺有用的
两人并未聊多久,赵氏很有分寸,没一会儿便转了回来把赵三娘子带走了。
“三妹妹,感觉如何?”
赵三娘子含笑道:“虽然和我想得不一样,但我挺满意的。”
赵氏听言大喜:“那就好,想必不日王府就会下聘。”
赵三娘子一愣:“王府下聘?”
赵氏笑盈盈道:“姐姐也不瞒你,你和蒋长史的亲事乃是王爷亲自牵线搭桥,可见王爷有多重视蒋长史。”
赵三娘子不知还有这般内情,可又觉得很正常,那人为了处理内宅杂事娶妻,可见是一心为公,受到王府重视并不意外。
另一边,谨王府
云煦泽一边和章丰钊下棋,一边等消息,得知蒋晟阳回来,立刻让人唤他过来。
章丰钊看他着急的样子,笑道:“王爷平日里沉稳有度,怎么因为这件小事如此沉不住气?”
云煦泽道:“因为现在不需要沉稳。”
一个人不能总绷着精神,如今高平没有他忧心的事,没必要为了威严或者什么,把自己装成小老头,那太累了。
没一会儿,蒋晟阳到了。
云煦泽都不用问,看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成了,云煦泽还是第一次见蒋晟阳有点荡漾的样子,果然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
云煦泽挑眉道:“看来本王可以安排人去赵府提亲了。”
蒋晟阳拱手道:“劳王爷费心。”
此事能这么顺利,多亏云煦泽安排妥当,这么关心下属的上官可不多见,蒋晟阳自然记在心里。
云煦泽摆手:“不必多礼,你为王府尽心操劳,本王都看在眼里不过,晟阳,能不能详细说说你怎么打动赵三娘子的?”
眼看着云煦泽突然变得八卦起来,章丰钊一点也不意外。
蒋晟阳有些无奈,但他和赵三娘子一直守着礼节,并无逾越之举,告诉云煦泽也无妨。
但听完蒋晟阳的话,云煦泽懵了:“你就这么直愣愣地告诉人家你娶妻是为了管理内宅?”
蒋晟阳点头:“不是王爷告诉下官要坦诚相待吗?”
“本王也没让你这么实诚啊!”
云煦泽有些抓狂,但更抓狂的是:“你这么说,赵三娘子不仅没生气,反而还挺满意?”
蒋晟阳回想了下:“好像是挺满意的。”
云煦泽狐疑地看他:“你该不会是用美男计了吧?”
他严重怀疑赵三娘子是被蒋晟阳的相貌给蛊惑了,竟然毫不在意他的直男发言。
不说让他甜言蜜语,可总得说些好话吧,这家伙上来就谈家长里短,一般女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蒋晟阳脸色一黑:“王爷,赵三娘子非肤浅之人,您莫要毁坏她的名声。”
得,护得这么紧,看来是真的很满意。
云煦泽道:“算了,不管怎么样,成了就好小福子,去让柳公公准备些礼物,择一吉日去赵府提亲。”
这或许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蒋晟阳走狗屎运遇到一个不嫌弃他直男的女子。
虽说相亲基本上是先成亲后培养感情,但即便是这个时代,也很少有人像蒋晟阳说得这么直白的。
等蒋晟阳离开,云煦泽摸摸下巴:“本王第一次做媒便如此顺利,看来本王有当红娘的潜质。”
章丰钊听言笑了:“难不成王爷还想给谁做媒?”
云煦泽道:“现在还没想法,以后不一定。”
他的两个表兄还没成亲呢,尤其是大表兄已经及冠,估计早就有了成亲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王府长史和高平家族结亲这种事,只会引起高平各家族的注意,对于百姓而言,只能算是饭后谈资,若是以往,他们可能还会感兴趣,现在所有百姓的心思都在新建的商税司招收小吏的事上。
因为云煦泽要他们尽快把商税司建起来,李浩应先是从各家族中找了四个人充当自己副手,然后派他们四人负责高平其他四县的小吏招募。
如此一来,五个城池一同招募,速度大大加快,仅仅几日工夫便招到五百人,这五百人已经是优中选优的结果,但商税司只负责高平一郡五县之地,用不了五百人,所以这五百人还得继续选拔,到最后只会留下六十人。
别看刷下去那么多人,对于其他官署来说,商税司招收六十个小吏已经很多了,有几个官署加起来也没六十个小吏。
选出来的这五百人全都汇聚到高平,参加统一的考核,最出色的六十人便能进入商税司,彻底完成身份地位的转变。
因为参与选拔的全部是底层百姓,几乎所有百姓都在关注这次考核,看看谁会是那六十个幸运儿。
距离高平城大约百里的位置有一个村子,名叫大叶村,这个村里有几十户人家,除了少数后来搬迁过来的几户人家,其他人全部姓叶,这也是他们村名字的由来。
今日的大叶村格外热闹,因为他们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出了两个被选中参与商税司最终选拔的人。
而且其中一人还是村长儿子。
今日便是出结果的日子,大叶村的男女老少全都等在村口,等着那两人衣锦还乡。
“村长,二郎从小就机灵,这次定能得上官赏识,今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亲。”
村长叶大志笑呵呵道:“春嫂这话说的,二郎就是再大能耐,那也是大叶村的人,乡亲们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当然不能忘本。”
“村长说得对,二郎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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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嫂笑道:“村长,二郎不是一直想娶慧娘吗,不如等二郎回来,便把此事定下?”
村长听言,目光微微闪烁,道:“此事不急,等二郎回来再谈也不迟。”
春嫂笑意一僵:“说的也是,婚姻大事急不得。”
心里却在臭骂,当初急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又不急了,分明是觉得慧娘配不上他儿子了,狗眼看人低的老家伙。
春嫂暗暗翻个白眼,懒得搭理叶大志,扭头看向向远处张望的妇女,重新扬起笑脸道:“王嫂子,你家大郎忠厚老实,做事勤勉,想来也能通过考核。”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并不这么觉得,老百姓天然觉得能说会道的人更适合当官,比起叶二郎,王大郎实在木讷了些,就是干活勤勉些。
若非他爹曾是账房,家里有些渊源,以王大郎的性子恐怕这辈子都得在地里操劳。
不过王大郎从未在人前展露过他能力如何,这次他能进入最终考核,其实让大叶村的人很惊讶。
即便最后进不了商税司,能被选中最终考核的人也不简单,相信会有很多店铺愿意雇佣他们。
所以春嫂才会这般温和,不管结果如何,王大郎今后前程不会太差。
王大嫂叹气:“大郎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也不知他适不适应?”
春嫂笑道:“大郎好歹及冠了,不是以前的小孩子,王嫂子尽管放宽心。”
王家就这么一个孩子,春嫂很理解王大嫂的担心,想当初她家大郎初次自己进城的时候,她也担心,后来也就习惯了。
堂堂男儿,总不能一直窝在村里,总要出去闯闯。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几乎所有青壮都会选择出去闯荡,实在闯不出名头的才会回来。
像王大郎这般始终待在村里种地的只是少数,大叶村的人暗地里都说王大郎没志气,再加上他们家是后来搬来的,几乎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乡下人成亲都偏早,像王大郎这般及冠还没成亲的,不是太挑就是被人嫌弃。
叶二郎属于前者,王大郎就属于后者。
春嫂继续道:“大郎这次能被选中,能力自是不必说,但能力出众的人很多,王大嫂可想过大郎若是最终落选该如何?”
王大嫂自是想过这个问题。实际上她就没指望儿子会通过考核,道:“我和大郎已经商量过,到时候便去城里找份账房的活计。”
种地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还很累,哪像账房轻松又体面。
春嫂听言眼珠转了转,脸上笑意加深:“王大嫂这般想就对了大郎还没议亲吧,要不我替大郎介绍介绍?”
王大嫂面色一喜:“春嫂愿意帮忙当然好。”
春嫂是村里有名的人脉广,大叶村及其附近各村的情况,没人比她更了解。
“好说,都是乡亲,能帮我肯定要帮的。”
王大嫂再次道谢。
她知道平日里和自家从不来往的春嫂突然热情的原因,但王大郎确实该娶亲了,春嫂这人虽然势利,但信用极好,答应的事都会办得妥妥当当。
就在众人闲聊间,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出现,本来闲聊的众人顿时大喜:“回来了。回来了。”
“我认识这马车,当初接走二郎他们的就是这辆马车,马夫都没变。”
“这么说来,二郎一定是通过考核了,我们大叶村也要出官老爷。”
听到乡亲们的话,叶大志挺直腰板,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目光直直盯着马车。
没一会儿,马车停在众人面前,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一个面相忠厚的青年跳下马车,看到王大嫂后面色一喜,快步走过来:“阿娘,儿回来了。”
紧跟着他下来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他面色阴沉,看到众多乡亲也不打招呼,只是喊了声“阿爷”,便自顾自的走了。
见到这一幕,准备恭喜他的乡亲们都懵了,他们手都抬起来了,正准备鼓掌呢,结果可好,主人公走了。
马夫看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扬声道:“王大人,三日后小人再来接您。”
王大郎拱手道:“多谢。”
马夫挥手表示不敢当,然后一扬马鞭驱使马车离开了大叶村,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叶大志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他对自己儿子最了解不过,他若是通过了最终考核,绝对得意得跟大公鸡似的,就凭他刚才那样子,叶大志就知道他没过。
再加上马夫刚才那句话,通过考核的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而愣在原地的乡亲们也反应过来了,本来安静的场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当初大郎刚出生时,我就觉得他将来一定不凡,你看怎么着,我果然猜对了。”
“大郎当初就是我接生的,刚生出来那哭声特别响亮,我就知道大郎今后差不了。”
“大郎小时候还尿了我一身呢”
众人纷纷围在王氏母子身边,说着他们之间久远的联系,王氏母子只能尴尬笑笑,王大郎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还是春嫂解围道:“大郎刚回来肯定很累,先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说完,她就招呼自家郎君护着王氏母子离开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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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乡亲看了眼不发一言的村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虽然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呢。
村长的儿子还比不过一个木讷小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叶大志几乎都能想到旁人会怎么议论他们,但叶大志没想到他们会丢更大的脸。
因为次日就传出,王大郎和春嫂家的慧娘定亲的消息。
谁都知道慧娘是大叶村出了名的貌美,春嫂把她护得很紧,叶大志替儿子求取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如今却和王大郎结亲,相当于给了叶大志一巴掌,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合情合理。
不过短短数日,王大郎便从无人待见的木讷农家郎变成所有人都看好的王府小吏。
虽然只有六十人,但不论是从前的工匠,还是现在的商税司小吏,云煦泽用事实告诉高平百姓,只要有能力,一切皆有可能。
随着商税司选拔完成,六十个新晋小吏的生活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门庭若市,一些还没成亲之人顿时成了香饽饽,身份地位远超从前。
李浩应选好人员后便把名单交给云煦泽,云煦泽已经决定放手让李浩应去办差,自然不会中途插手:“你决定便好,趁着过年前这几个月好好教教他们,别到时候查账时手忙脚乱,让人看轻商税司。”
“另外,多找一些老账房,教他们如何识别假账,本王已经明言敢逃税者必严惩,但难保不会有铤而走险之人,本王不希望商税司被人糊弄。”
李浩应拱手:“诺。”
随后,他提起南夷岛之事,道:“王爷,如今南夷岛土著的部落之间已经有了小冲突,还在可控制之内,而且位于岛中心的大部落威望太高,那些小部落只敢招惹周边部落,根本不敢靠近岛中心。”
南夷岛土著虽然没有统一的统治,但他们一直信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原则,长久以来的弱势,让他们不敢触犯大部落的权威。
云煦泽道:“想办法挑起他们和大部落之间的冲突,他们现在粮食充足,又得了我们提供的武器,武力根本不比大部落差,只要让他们起一次冲突,让小部落意识到大部落其实没那么可怕,届时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他们就会乱起来。”
“如今军器司已经开始制造兵甲,本王打算在年前招募满三千亲兵,等南夷岛大乱,三千亲兵便可以凭借武力压制南夷岛土著,彻底将南夷岛归入高平郡。”
李浩应应声:“下官会安排好此事。”
云煦泽又道:“南夷岛太大,本王不可能杀光所有土著,等收服南夷岛,还有用得上那些土著的地方,你替本王好好考察他们,届时从中选一些有能力之人管理土著。”
“诺。”
说完后,李浩应便告辞离开,他还得忙商税司的事,身兼南夷岛和商税司两个差事,他已经是王府最忙的人。
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山里的陵越人恐怕也快进入缺粮期,云煦泽没有因为南夷岛就放弃陵越人,相反南夷岛一直是云煦泽收服陵越人的底气所在。
偌大的南夷岛需要人去开发,比起不愿离开故土的百姓,居无定所的陵越人显然更合适。
云煦泽坐在书案后,扭头看向窗外,树上的叶子全都落下,光秃秃的,莫名有种萧瑟之感。
这时,小福子走进来道:“王爷,柳公公说明日便是吉日,可要去赵府帮蒋长史提亲?”
听到这话,云煦泽心中的萧瑟一扫而光,站起身道:“派人去和晟阳说一声,明日本王带他去赵府。”
云煦泽虽然年纪小,但架不住他地位高,由他替蒋晟阳提亲再合适不过
因为蒋晟阳和赵三娘子的事基本定了,李家便没有刻意隐瞒,向另外两家透露了消息,高家对此没有太大反应,他们嫡系根本没有适龄女子,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们。
倒是窦林鑫听说消息后,心里起了几分心思,他看向管家:“蒋长史愿意和赵家结亲,说明王爷已经有了和高平家族结亲的想法,我听说王爷的两位表兄还未成亲。”
云煦泽已经彻底掌控高平,既然斗不过,如何拉进和王府的关系就成了窦林鑫最操心的事,而结亲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管家瞬间就明白了窦林鑫的打算,他道:“阿郎,赵家和我们窦家并不一样。”
高平三大家族和那些小家族可不对等。
窦林鑫抚须,微微一笑:“确实不一样,但正是因为不一样,我们的机会才大。”
管家面带疑惑。
窦林鑫道:“我们三大家族在高平根基深,这是有目共睹的事,王爷心里也清楚,如今我们已经臣服,王爷不可能对我们赶尽杀绝,如此一来,王爷定会想促进王府和我们三家的和睦。”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结亲,李家已经和王府走得很近,如果再和李家结亲,那恩宠就太过了,王爷定不会想让李家尾大不掉,而高家嫡系并没有适龄女子,只剩下我们窦家。”
窦林鑫虽然只有窦兴一个嫡系,但他有好几个嫡女,这之前一直是他的心病,现在却觉得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的。
管家道:“阿郎想主动和王爷谈结亲之事?”
窦林鑫点头:“虽说一般是男方提亲,但凡事总有例外,正好试探试探王爷的态度。”
管家:“阿郎打算何时去王府?”
窦林鑫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快去准备礼物。”
管家没想到窦林鑫这么雷厉风行,他连忙应声去准备上王府拜访的礼物。
一个时辰后,谨王府
正在和章丰钊下棋的云煦泽得知窦林鑫求见,惊了一下:“窦林鑫怎么来了?”
小福子道:“说是有事和王爷商量。”
“让他到议政殿等本王。”
“诺。”
云煦泽看了眼马上要落败的棋盘,道:“先生棋力精湛,本王远不及也。”
章丰钊放下棋子,含笑道:“王爷学棋时日尚短,能有如此水平已是不易,王爷在围棋一道很有天赋。”
云煦泽也觉得自己穿越后变聪明了很多,可能是穿越的隐形福利。
章丰钊知道云煦泽有事要忙,便道:“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云煦泽颔首,然后看向章丰钊手边的九连环,道:“先生还没放弃解九连环?”
章丰钊拿起九连环晃了晃,淡淡道:“只是闲着无事解着玩。”
云煦泽眨眨眼睛,假装没发现章丰钊那莫名的好胜心,夸赞了句先生真有耐心,便起身离开了章丰钊的小院。
等云煦泽走远,章丰钊脸色变得愁苦:“囡囡太调皮了,解开九连环也就罢了,何必写信炫耀。”
他本来真的只是解着玩玩,但因为章慕娆写信说她一炷香解开了九连环,章丰钊心里便多了一股必须解开九连环的执念,可偏偏此物极其精妙,他每每感觉有了思绪,实验后又发现自己想错了,很是折磨人。
章云低声嘀咕:“小娘子并非爱炫耀之人,她可能真觉得解开九连环并不难。”
章丰钊瞪他一眼。
章云低下头不再说话。
议政殿
窦林鑫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他并未左右打量,只是端坐着喝茶。
云煦泽又进来后,窦林鑫忙起身见礼:“下官见过王爷。”
“窦郡丞免礼。”
云煦泽走到主位上坐下,道:“窦郡丞寻本王有何事?”
窦林鑫道:“下官今日便是想禀告王爷,高平各县城的商铺已经商量好购买蔗糖的价格,不论百姓卖给哪家商铺,价格都不会变化。”
百姓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收割甘蔗,过不了几日,高平市面上就会出现大量的蔗糖,高平各商铺统一好蔗糖价格,也好让百姓安心。
云煦泽笑道:“高平地处偏僻,土地贫瘠,不利于种粮食,如果此举能让百姓生活改善,尔等皆有功劳。”
窦林鑫拱手道:“皆是王爷宅心仁厚,下官等人不敢居功。”
“事情是你们办的,如何会没有功劳,窦郡丞不必过谦。”
窦林鑫笑着受了云煦泽的夸赞,然后故意犹豫了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煦泽挑眉,心知重头戏来了,很给面子地问道:“窦郡丞可有难事?”
窦林鑫叹气:“家家都有为难事,下官家中也是如此,下官膝下有三个爱女,除了长女已经出嫁,三娘和五娘皆待在闺中,说非才俊不嫁,下官为她们相看过多人,就是无法让她们满意,不怕王爷笑话,为了她们的婚事,下官愁得头发都白了。”
云煦泽一听就明白了,窦林鑫这是想和王府结亲了,人选自然就是他的两个表兄。
沉吟一会儿,云煦泽道:“才子配佳人,两位小娘子想嫁青年才俊本无过错,不过即便是才俊,也要合两位小娘子的眼缘才好。”
“本王来到高平后发现高平似乎没有什么盛事,不如趁此机会举办一次诗会,届时不论男女,只要有诗才皆可参加,相信窦郡丞家的两位小娘子可以找到合心意之人。”
窦林鑫本意是想提和祝云平结亲一事,但云煦泽突然提到诗会,让话题瞬间从亲事上移开,他便不好再提。
“王爷,小娘子们都未出阁,如此抛头露面,是不是有些不合礼仪?”
女子未出阁前并非不能出门,只是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会用帷帽或者面纱遮面。
云煦泽挥手道:“此事好办,到时候让男女分开,女子那边设一道帘幕,既能让小娘子们观察才俊,又不会让无礼之人惊扰到她们。”
窦林鑫算是明白了,这诗会说是诗会,其实就是大型相亲会,只是打着诗会的幌子罢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云煦泽想办,窦林鑫自然不会反对,问道:“不知到时由何人点评评出诗魁?”
虽然是大型相亲会,但打着诗会的幌子,总要有镇得住场子的人点评诗会。
云煦泽脑中瞬间浮现章丰钊的影子,道:“本王想到一个人选,待本王问过他愿不愿意再决定。”
窦林鑫点头:“诺。”
到了此时,他的计划彻底破产,窦林鑫没有久留,起身告辞离开。
举办诗会是云煦泽突然兴起的念头,他如今已经在高平站稳脚跟,也是时候看看陵州的才俊。
当然,他的诗词水平一般,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适合下场,由章丰钊点评诗会,他在一旁当观众便可。
因为有各家的小娘子加入,让这场诗会的娱乐意义大于政治意义,相信能打消一些人的顾虑,或许还能吸引一些外郡的人才。
高平郡终究是太小了,云煦泽想做的事有很多,需要人才辅佐,仅高平一郡的人才还不够。
这般想着,云煦泽起身去找章丰钊说此事。
章丰钊的政治敏感度远比云煦泽想象的高,他听完问道:“参加诗会的只是高平才俊?”
云煦泽道:“既然是诗会,那有才之人皆可参加。”
章丰钊看着云煦泽:“王爷意欲何为?”
云煦泽笑道:“本王知先生的担忧,请先生放心,本王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本王只想把高平治理好。”
章丰钊道:“高平不过五县之地,以王府如今的官吏,足以治理高平。”
“不够的,先生。”
云煦泽看向南方:“您忽略了南夷岛,高平确实很小,但南夷岛很大。”
章丰钊皱眉:“王爷为何那般重视南夷岛,南夷岛乃是海外小岛,即便比高平大得多,也不过是增加些耕地,派些兵力驻守便是。”
南夷岛上都是土著,那些土著不能赶尽杀绝,他们就会一直是不稳定因素,就如同陵州的陵越人一般,会严重影响当地的发展。
在章丰钊看来,南夷岛不过是另一个陵州,在富饶辽阔的大康境内,再多一个陵州没什么意义。
当然,开疆扩土总是好的。
云煦泽道:“先生,世界很大的,并非只有我们大康一个国家。”
穿越而来的云煦泽和这里的人最大的区别便是见识,他深知海的那边有其他的国度,也深知故步自封意味着什么。
大康想要发展,想要不被人踩在脚下,就要一直探索。
章丰钊道:“王爷说的是那些西域小国?”
大康虽然没有探索海洋,但并非一无所知,最起码西域的那些小国家就被发现了,那些小国畏惧大康,不需朝廷多说,那些小国就俯首称臣,每年给大康朝贡。
云煦泽:“算是吧。”
章丰钊若有所思:“王爷所想并非没有道理,陵海那么大,海外小岛应该会有不少,出现几个小国也很正常。如此的话,以南夷岛为据点,和那些小国来往交易,对高平有莫大的好处。”
章丰钊身为前任大司农,他最先想到的就是经济。
他的眼睛愈发明亮:“若真能到那一步,高平将会因为南夷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跃成为陵州乃至大康最繁荣的郡也不一定。”
大康一直在和西域小国交易,朝廷因此收的商税和关税在总税收中占了很重比例,所以章丰钊很清楚和其他小国贸易的重要性。
见章丰钊已经想明白南夷岛的重要性,云煦泽道:“本王需要人才管理南夷岛,仅高平一郡的人才是不够的。”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章丰钊收敛笑意,道:“王爷该知道你身份的特殊,可以有其他郡的才俊在高平入仕,但最好是由高平本地家族举荐。”
凡是才俊,必然有入仕的野心,他们本就不一定在本地入仕,但藩王的封地相对来说特殊一些,尤其是像云煦泽这般有继承资格的藩王更是特殊。
云煦泽若是大肆拉拢人才,很可能会被人怀疑有别的目的,洛京的那几个皇子可不会坐视不管。
而才俊为藩王效力,也并非出仕那么简单,基本上就是和藩王绑在一起,就像蒋晟阳一般。
章丰钊之所以让高平本地家族举荐,其实是给云煦泽上一层保险,不让洛京的那几位皇子有攻讦云煦泽的理由。
云煦泽颔首:“那先生答应点评诗会了?”
章丰钊抚须:“闲来无事,去看看热闹也无妨。”
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热闹,虽然云煦泽举办诗会的理由不纯,但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云煦泽大喜:“那本王这就让人把要举办诗会的事宣扬出去,有先生在,肯定能吸引不少人。”
不论是前任大司农还是大儒的身份,章丰钊在大康百姓里有很高的地位,有章丰钊在,云煦泽就不用担心没人参加。
章丰钊冷哼一声:“老夫就知道王爷有心利用老夫。”
“只是借用先生的名声而已。”
云煦泽笑了笑:“把诗会的消息宣扬出去需要时间,还要考虑那些才俊赶来高平的时间就把诗会的时间定在十二月初十。”
章丰钊挑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云煦泽起身看向承安街的方向,道:“高平城内没有适合举办诗会的地方,本王欲建一阁楼,名为凤栖楼,今后专门用来举办大型宴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凤栖?
凤凰择木而栖!
章丰钊抬眼看着云煦泽的背影,少年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永昭帝。
谨王真的没有争储之心吗?
即便真的没有,事情又会按照谨王想的发展吗?
章丰钊曾经想要远离的漩涡,在他踏入高平的那一刻便重新卷了进去。
见章丰钊神色恍惚,云煦泽问道:“先生,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章丰钊看着云煦泽,眼前少年的眼睛澄澈明亮,那里面没有沾染任何的杂质。
他忽然笑了笑:“挺好听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既然到了高平,那便好好引导谨王当一个合格的藩王,这才不负他受到的皇恩
云煦泽和章丰钊说定后,便安排小福子去通知窦林鑫安排诗会的事,他则去清匠司。
他为何敢确定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建成一座阁楼,仰仗的便是清匠司。
清匠司主官钱成得知云煦泽来了清匠司,连忙过来见礼。
云煦泽挥手让他免礼:“本王听说工匠们已经有了提高烧砖速度的办法?”
钱成忙道:“正是,请王爷屈尊后院。”
钱成和赵松一样,都是懂分寸的人,他不会不懂装懂,没想过自己和云煦泽邀功,直接带云煦泽去见工匠。
云煦泽颔首:“若真是如此,清匠司全部有赏。”
说着话,云煦泽快步走到后院。
值得一提的是,清匠司众多工匠的负责人是胡顺,就是当初帮云煦泽制作出蒸馏器的胡麻子。
胡顺对云煦泽还算了解,见他到来也不说废话,直接拿出两种砖,一块青砖,一块红砖。
胡顺道:“王爷,目前建房用的砖都是青砖,青砖的烧制过程复杂,而且耗时长,所以一直无法快速大量生产。”
“红砖则不一样,红砖的烧制过程简单,并且需要的时间短,更重要的是红砖因为要求低,可以大量生产。”
云煦泽看了眼红砖,和后世的红砖很像,只是砖的颜色很杂,看起来很难看,没有后世的红砖好看。
云煦泽问道:“既然红砖有如此多的好处,那为何建房不用红砖?”
胡顺解释道:“因为红砖不如青砖坚固,青砖几百年都不会损坏,红砖恐怕不到一百年就会损坏。”
“更重要的是,寻常百姓用不起砖,能用砖建房的都不缺银子,比起颜色统一的青砖,颜色斑驳不一的红砖太难看了。”
说这话,胡顺指了指旁边,那里放着一摞红砖,摆放得整齐,但每块砖的颜色都不一样,看起来没有一点美感。
那些不缺钱的富户自然不会愿意自家房子建成这般样子。
胡顺的语气上扬道:“但有了王爷发明的水泥一切就不一样,只要在红砖外铺一层水泥,墙壁颜色就会变得统一,而且水泥可避免红砖被风吹日晒,极大延长红砖的寿命。”
值得一提的是,单纯的水泥是不能糊墙的,但是按照一定比例加入石子和沙就可以,这一点早就被清匠司研究出来,且已经用在云煦泽的庄子。
说实话,除了那种大型宫殿和城墙,其他建筑根本不需要那么长的使用年限,尤其是居民住房,一百年寿命的红砖已经够用。
而云煦泽想要建的凤栖楼同样不需要那么长的寿命,几十年后肯定会推到重建。
云煦泽拿着红砖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笑道:“你们做得很好!”
胡顺忙道:“多亏王爷教导。”
云煦泽摆手:“不用说好话讨好本王,该你们的功劳就是你们的,赏赐不会少了你们的。”
“本王有意在高平城建一座凤栖楼,用来举办诗会之类的大型宴会,此事由你们清匠司负责,凤栖楼的选址和设计以及建造等所有事都交给你们,最多四十天就要完工,莫要给本王搞砸。”
之前一直当透明人的钱成听到这话,忙激动道:“请王爷放心,清匠司上下定会用心办差。”
云煦泽颔首:“过不了几日,诗会的消息就会传开,若是到时候凤栖楼完不了工,本王丢面子是小,让外人看了笑话可是大事。”
胡顺等人再次保证完成任务。
第 33 章
虽然临时决定举办诗会, 但云煦泽没忘了蒋晟阳的亲事,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亲事。
次日一早,云煦泽便带着蒋晟阳一同去了赵府。
赵家家主赵炳得知消息后, 连忙出府迎接。
连窦林鑫都知道了蒋晟阳要和赵家结亲的事, 赵炳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事实上赵三娘子在从雷鸣寺回府后,便告诉了赵炳。
那一瞬间, 赵炳有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自从刺杀案发生后, 高平各家族的心思已经从保住自己利益变成结交讨好谨王。
一直以来, 只有三大家族中的李家和王府关系最亲近, 高家和窦家则是不远不近,而小家族连和谨王接触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王府长史要和赵家结亲, 只要经营好这门姻亲关系, 赵家便不必再担心某日不小心得罪王府。
赵炳这几日一直在等消息,生怕蒋晟阳反悔,直到今日云煦泽亲自前来,赵炳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进入赵府正堂,小福子等人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桌上,云煦泽道:“听闻赵三娘子端庄贤淑,才情横溢,本王有意替晟阳求娶赵三娘子, 还望赵公应允。”
赵炳坐在云煦泽对面,听到“赵公”的称呼, 心里颤了颤,下意识就想让云煦泽换个称呼, 幸好记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亲事,才没有说出口。
等云煦泽说完, 赵炳道:“蒋长史相貌堂堂,才学出众,能和蒋长史结亲是小女的福气。”
按理说,男方来提亲,女方这边不管满不满意,都要推辞一下,免得让人觉得自己心急嫁女儿。
但赵炳根本不敢让此事有一点意外,所以他直接省了推辞的步骤,答应了这门亲事。
而云煦泽也乐得轻松,笑道:“赵公深明大义,相信他们二人会成为一对佳偶。”
赵炳道:“王爷愿意亲自牵线是赵家之幸。”
云煦泽看了眼蒋晟阳,问道:“晟阳,你打算将婚期定在何处?”
这么问其实不符合规矩,但蒋晟阳和赵炳没意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蒋晟阳道:“王爷,下官已经给洛京去信,下官想等把阿娘接来再举行昏礼。”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不可能在成亲的时候让母亲缺席。
云煦泽点头:“理应如此。”
有父母亲人参加的才叫成亲,要不然岂不成私相授受了。
赵炳也道:“小女才及笄不久,在下还想多留小女一些日子。”
云煦泽沉吟道:“既然老夫人要来高平,那届时便由老夫人和赵公决定婚期,本王便不越俎代庖了。”
听到这话,蒋晟阳和赵炳一同起身:“劳王爷费心了。”
云煦泽含笑道:“不必多礼。对了,在十二月初十,高平会举办诗会,届时章翁会进行点评,高平的才俊和女郎都可以参加,赵三娘子不妨也去看看。”
虽然这场诗会有相亲的性质,但并不代表去了就得相亲,去看看热闹也一样,正好让蒋晟阳和赵三娘子再相处相处。
赵炳早就得了诗会的消息,道:“高平难得有此盛事,在下正想让家中子弟去看看呢。”
蒋晟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如赵炳消息灵通,并未听到诗会的消息。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云煦泽才带着蒋晟阳离开。
等回到马车,蒋晟阳才问道:“王爷,您要举办诗会?”
云煦泽点头:“高平地处偏僻,比不得洛京热闹,别说诗会了,连中秋和上元这种佳节宴会都没有,未免太冷清了些,便想着举办诗会热闹热闹。”
蒋晟阳皱眉:“有章翁坐镇,届时来的人恐怕并非全是高平人。”
云煦泽摆手:“无妨,不管来的是谁,只要在高平的地盘上,就得听本王的,相信不会有不开眼的人敢闹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晟阳想说自己不是担心有人闹事,可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便道:“王爷有数便好。”
他是王府长史,有劝谏之责,但总不能云煦泽还没做就急忙劝谏。
而且章翁入仕多年,他都没反对,说明王爷并无别的心思。
回王府的这一路,就在蒋晟阳胡思乱想中过去。
云煦泽只当没发现蒋晟阳的异样,他是真的想挖其他郡的才俊,但也是真的没有其它想法。
但蒋晟阳不一定会相信,云煦泽便没有和他细说。
回到王府,蒋晟阳回公房继续处理公务,云煦泽则找来关景彰。
因为亲兵达到了一千人,关景彰接任亲兵统领后,就被云煦泽任命为亲兵司马。
关景彰走进议政殿,行礼道:“属下拜见王爷。”
云煦泽问道:“新兵训练得如何?”
关景彰道:“有军器司供给的兵甲,新兵已经有一战之力。”
云煦泽颔首:“按照大康律,本王麾下可有三千亲兵,如今才一千人,你接下来先不要管新兵训练,去郡衙讨要往年百姓的服役情况,从中选出两千人将亲兵缺额补足。”
没人会不想要自己手下的兵多,关景彰听到云煦泽想要扩兵,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煦泽又想到祝云凌,问道:“祝云凌在新兵营表现得怎么样?”
关景彰早就知道祝云凌是云煦泽的表兄,道:“祝二郎虽然不如其他亲兵勇猛,但他不怕吃苦,每日的训练都坚持完成,已经融入新兵营。”
云煦泽见祝云凌真坚持下来,便道:“他以前没当过兵,你平日里多照看着他些。如果他有违背规矩的时候,尽管处罚,莫要因为本王公私不分。”
“诺。”
“本王的亲兵必须是勇猛坚毅之人,宁缺毋滥,若是在郡衙记载上找不到足够的人,你们便去下面县城招兵。”
“诺。”
关景彰听得很认真,上次募兵是朱隆负责,他只是从旁协助,如今由他负责,他自是不想出岔子。
人嘛,最怕被比较,尤其是和前任比较。
关景彰可不想募兵出什么差错,让谨王想到朱隆的好,进而看自己不顺眼。
云煦泽自是不知关景彰那么多心思,他素来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不知兵事便大胆放权,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即可。
吩咐完关景彰,云煦泽便让他退下,有过一次募兵经验,云煦泽相信他不会出什么乱子
窦林鑫虽然失望没和王府成功结亲,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只要让两个女儿在诗会的时候好好表现,还是有机会的。
因此,窦林鑫一边安排人在高平各地宣传谨王要举办诗会的事,另一边让府中女夫子好好教教两个女儿作诗。
虽有些临阵磨枪,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有窦林鑫这个郡丞卖力宣传,仅仅一日功夫,谨王要举办诗会的事便传遍了高平。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传闻章丰钊会是诗会的主要点评人,这个消息就像火药一般,把只是在高平流传的消息炸到周边郡县,紧接着蔓延到整个陵州。
陵州临海,这里除了两个盐场比较出名,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上次被人注意,还是琼浆玉液被定为御酒的时候。
陵州因为偏僻,这里的家族大多也都是地头蛇,在朝中没什么势力,甚至在章丰钊出现前,陵州各大家族就没出过有分量的重臣。
所以可想而知,章丰钊的出现对陵州有多重要,他就是陵州的荣耀。
陵州百姓都对章丰钊有与有荣焉的感情,当初章丰钊致仕回合昌郡荣养,全城的百姓自发地迎接,这可和高平郡当初迎接云煦泽不一样。
也因为章丰钊独特的地位,陵州有才之士无一不想见章丰钊一面,只可惜章丰钊回了合昌郡后便闭门谢客,哪怕他们是家族子弟,也不可能强行见到章丰钊。
而如今,机会来了。
一时间,几乎所有仰慕章丰钊的陵州才俊皆动了参加诗会的心思。
听说男女都可参加诗会,一些心思活跃的家族便不止派男子参加,家中未出阁的小娘子,同样也被允许参加。
虽然云煦泽没明说诗会允许女子参加的目的,但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来,如此多的男女一起参加诗会,还都是家族子弟,目的不可能这么单纯。
也正是如此,很少有人会去想谨王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云煦泽尚不知章丰钊的吸引力有那么大,他正带人在庄子旁的田地边观察甘蔗的长势。
如今距离种植甘蔗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当初他交给蒋晟阳一些方法增加土壤肥力,他今日来便是查看效果。
云煦泽没种过甘蔗,自是不懂甘蔗生长的好坏,但他不懂有人懂。
庄子上的佃户皆是种庄稼的老手,他们种了多年甘蔗,没人比他们更懂甘蔗长得好不好。
云煦泽看着面前成片的甘蔗,问道:“这些甘蔗比起其他地里的甘蔗,可有不同?”
旁边的几个佃户纷纷开口道:“王爷,这里的甘蔗确实不一样,不仅发芽快,而且长得很快,以往高平的甘蔗最少要八个月才能成熟,但王爷地里的甘蔗大概七个月就能熟,而且这里的甘蔗长得很好,如果制成蔗糖,应该会更甜一些。”
“不愧是王爷的地,和寻常人的地就是不一样,小人还是第一次见高平的甘蔗长得这么好。”
“此地怕是侥幸沾染了王爷的福气,才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佃户们啧啧称奇,这里的甘蔗都是他们一点点种下去,明明都是一样的甘蔗种子,但生长情况却大大不同,他们都觉得和王气有关。
云煦泽听到他们离谱的猜测,无奈地笑了笑:“莫要胡说,此地甘蔗长得好,只是因为施加了特殊的肥料。”
佃户好奇:“王爷说的肥料是什么东西?”
他们从未听说过。
“就是能让庄稼长得更好的东西。”
佃户恍然:“王爷说的是粪便吧。”
“不愧是王爷,粪便也能起个雅致的名字。”
“那当然,王爷何等尊贵,岂能和我们一样粗鄙。”
云煦泽无视几人的彩虹屁,耐心解释道:“粪便也是肥料,但有助于庄稼生长的肥料并非只有粪便,这里的甘蔗能长得这么好,就是因为施加了其他肥料,比如动物骨头和豆渣。”
和佃户们说完,云煦泽又看了眼甘蔗便转身离开。
小福子问道:“王爷,您不如庄子里看看吗?”
有水泥加快建造速度,不论是佃户的住处,还是云煦泽的庄子,都已经建好了。
云煦泽瞥了眼旁边的庄子,淡淡道:“以后再看也不迟,先回王府,让晟阳和济才等人来见本王。”
谨王府议政殿
云煦泽坐在主位上,下面分别坐着蒋晟阳,祝云平,高济才和李浩成四人。
他们便是云煦泽如今最器重的四人,云煦泽有什么事一般都会和他们商议。
等四人见礼入座后,云煦泽道:“晟阳,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本王让你派人将一些动物骨渣和豆渣撒入地里,实验是否有助于庄稼生长?”
蒋晟阳当然记得,略微期待道:“莫非已经有了成效?”
云煦泽笑道:“不错,本王刚从庄子上回来,那里的甘蔗长得极好,且有可能缩短甘蔗成熟的时间,说明当初的办法有效,本王有意在整个高平推行,你们意下如何?”
其他几人虽然不知详情,但通过方才的只言片语便了解了大概,李浩成出声道:“王爷说动物骨渣和豆渣有助于庄稼生长,能在高平推行自然是好事,只是这两样东西对于百姓来说,恐怕并不容易得到。”
高平的地再少,能养活这么多百姓,总面积也不是小数,需要的动物骨渣和豆渣同样不是小数。
高济才道:“除此之外,百姓愿不愿意相信这个办法有用也是个问题,百姓把地看得比什么都重,哪怕我们想要推行这个办法,也得要百姓自愿才行。”
云煦泽颔首:“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想要让百姓接受这个办法并不容易,但如今地里的甘蔗已经收获,百姓们马上就要播种,甘蔗又是一年一熟,若是不尽快推行这个办法,就要耽误一年时间。”
祝云平看出云煦泽想要尽快推行这个新方法,想了想道:“百姓们无非是担心一年白忙碌,如果王府愿意出面担保,不论出现什么差错,都由王府赔偿百姓的损失,百姓们应该就不会抵触了。”
云煦泽笑了:“表兄这个办法可行。”
李浩成道:“那需要的动物骨渣和豆渣如何解决?”
依靠百姓自己肯定是凑不够的。
云煦泽大手一挥,大气道:“这一年高平百姓需要的新肥料全由王府提供,在高平五县各开一家肥料店,专门提供这种肥料,只要百姓体验到新肥料的好处,自然会主动购买。”
听到这话,四人纷纷起身,恭维道:“王爷仁慈!”
这分明是利民的好事,但为了成功推行,云煦泽还得自掏腰包,称赞一句仁慈都算轻的。
云煦泽半开玩笑道:“什么仁慈不仁慈的,只要新办法推广开,到时候赚钱的还是本王的肥料店,本王不过是提前投资罢了。”
四人配合地笑笑,没有说什么。
云煦泽撇撇嘴,没再继续开玩笑,看向祝云平道:“施肥是有度的,若是过度施肥不仅不会促进庄稼生长,还会对土地有害,此事便交给表兄负责,一个月内,要让高平所有的土地都施加新肥。”
祝云平拱手:“下官领命。”
云煦泽又看向高济才,道:“济才,山里的陵越人现在是何情况?”
收服陵越人的计划是高济才提出的,虽然得章丰钊提醒后,云煦泽知道这个计划有很大的漏洞,但云煦泽没有终止计划的打算。
高济才道:“赵家人半个月前才和陵越人做过生意,他们希望赵家卖给他们更多的粮食,不出意料的话,陵越人已经开始缺粮了,可要让赵家断了和他们的交易?”
云煦泽摇头:“不必,赵家运去的粮食再多,也救不了所有的陵越人,只要有一部分陵越人受不了诱惑下山,我们的计划便能成功。”
断粮会引起陵越人的怨言,更会加重他们对外人的怨恨,现在有兵不血刃拿下陵越人的方法,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和他们结怨。
高济才道:“下官前几日见过杨大人,盐场接下来会增加盐池的数量,届时可以安排几百名陵越人,相信足以应付第一批下山的陵越人。”
云煦泽颔首:“只要第一步能成功,后面就不是问题,我们慢慢来便是,不必着急。”
想要用柔和手段收服陵越人,就要有耐心,只有让山里的陵越人看到下山的陵越人过得有多好,他们才会产生动摇,继而放松对外人的警惕。
云煦泽虽然眼馋山里的资源,但也知道心里吃不了热豆腐,再加上有个更重要的南夷岛还没解决,他是真的不着急。
高济才虽然年纪小,但同样沉得住气,要不然就不会等云煦泽来到高平后才提出这个计划。
“下官会时刻注意陵越人的情况,只要时机成熟,下官便去说服一些陵越人下山。”
云煦泽皱眉:“济才要亲自去?”
高济才道:“下官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陵越人,在高平恐怕不会有人比下官更了解他们,那些人野蛮粗鄙,不了解他们的人去利诱他们,万一说错话恐怕不仅没有效果,还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下官有把握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说服陵越人下山。”
云煦泽看看高济才,叹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万事都有例外,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本王如何安心?”
高济才淡然道:“陵越人困扰高平百姓数十年,想要解决他们总要冒险,计划是下官提出的,这险自然应该有下官去冒。”
更何况,若非有云煦泽,他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
云煦泽还是没有答应:“此事不急,你先回去和高翁好好商量。”
高家如今青黄不接,只有高济才比较成器,若是折了高济才,高德瀚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云煦泽觉得还没到高济才亲自出马的地步。
话说,谋士是不是都这般胆大?
云煦泽想起那些孤身赴敌营的谋士们,莫名觉得胆大可能是每个谋士的特性。
高济才听到这话,并没有失望,他有信心说服阿翁。
李浩成见高济才这般豁得出去,暗暗感叹高家好运道,没有成才的儿子,却得了一个惊才艳艳的孙子,也不知他们李家的下一代会不会也出一个麒麟儿。
想到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李浩成心里多了一份期待。
揭过这个话题,云煦泽道:“诗会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有没有想要参加的?”
此言一出,四人纷纷摇头,异口同声道:“下官才疏学浅。”
云煦泽脸色一黑:“你们可真有默契。”
蒋晟阳道:“王爷,下官等人已经入仕,岂能再和那些人争风头。”
关键是赢了也就罢了,万一输了多丢面子,摆明了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傻子才做。
云煦泽明白他们的心思,道:“罢了,本王不勉强你们,不过到时候你们可以随本王去看看,应该会有不少才俊。”
李浩成道:“有章翁在,王爷应该担心来的人太多该怎么办。”
云煦泽自信道:“本王最不担心这一点。”
新建的凤栖楼就是为了大型宴会准备的,清匠司已经画好图纸,凤栖楼总共有五层,只要建成便是高平城最高的建筑。
考虑到凤栖楼今后会是高平城一大亮点,云煦泽给凤栖楼批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就在郡衙附近,离郡兵的军营也不远,极大地保障凤栖楼的安全。
凤栖楼完全走王府出资,光是给那些住户的拆迁费就是一大笔银子,要不是清匠司可以自产砖瓦和水泥,大大节约了成本,云煦泽真不一定舍得盖这么华丽的建筑。
但为了云煦泽今后的计划,这种文化性的建筑还真必须得建。
蒋晟阳也想到了正要修建的凤栖楼,习惯了精打细算的他忍不住心疼道:“王爷,下官听说凤栖楼会盖五层,需要盖这么高吗?”
不等云煦泽说话,李浩成便道:“需要!这次借诗会的机会吸引众多才俊来到高平,这是展现高平的机会,我们想让外人记住高平,只靠琼浆玉液还不够,专门为举办诗会修建的凤栖楼能让他们感受到重视。”
也能让那些人才感受到谨王对人才的重视。
云煦泽看了眼李浩成,心想李浩成大概猜到了他想要吸引人才的心思。
蒋晟阳闻言不再说话,他只是精打细算,并非没有大局观
商税司选拔小吏的热闹劲儿刚过去,百姓们正忙着卖蔗糖数钱呢,王府要募兵和推行新肥料的消息一传开,百姓们全都炸了。
莫阳县东城城门口
一群百姓围在告示前,听到识字的人把告示的内容念完,已经没心情在意募兵,全都在心慌新肥料的事。
“这新肥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用在地里,万一把地毁了怎么办?”
“我家中就几亩薄田,全家人就指着收成吃饱饭,万一那什么新肥料害得庄稼不长了,我们一家人怎么活下去?”
“王爷为什么会颁布这种命令,是不是有小人进谗言?”
云煦泽在高平的名声极好,这时候也没人把怨气发泄在他头上。
张贴告示的小吏一直没走,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百姓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扬声道:“都安静!”
百姓们正满心不解呢,听到小吏的话瞬间安静下来,等小吏给他们解释。
小吏道:“你们不必担心新肥料把地毁了,这种新肥料已经在王府的田地里实验过,不仅对田地无害,反而对田地有好处,可以加快庄稼生长,王府决定推行新肥料,正是因为它能增加收成。”
听到这话,百姓的神情变得犹豫,他们一方面欣喜新肥料的作用,可一方面又半信半疑,不敢拿自己的地去赌。
“话说得好听,万一用了新肥料后,我们的地里长不出庄稼怎么办?”
这正是百姓们的心声,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点头。
小吏早就得了王府吩咐,很淡定地安抚百姓:“王爷仁慈,知道你们心有顾虑,已经下了命令,凡是有百姓因新肥料受到损失,皆由王府补偿,详细来说,庄稼受损就补偿庄稼,地受损就给你们换块地。”
此言一出,百姓们的情绪瞬间安定下来,有损失就有补偿?这样的话到时可以尝试一下,万一新肥料真的有用,到时候受益的还是他们。
云煦泽的名声便在此刻起了作用,没人会去想王府事后不认账这种可能,在百姓心里,谨王爱民如子,事事为百姓着相,绝不可能出尔反尔。
这时候,才有人认真看那新肥料的解释,道:“告示上说粪便也是肥料的一种,新肥料和粪便一起用效果更好,动物骨渣还好说,但豆渣去哪里弄?”
高平大面积种植甘蔗,粮食都是从其他地方收购,大豆这种东西在其他地方可能常见,但在高平却不多,最起码很多百姓家中都没有大豆。
于是百姓们有了新的烦恼,这新肥料作用是很好,可他们根本找不到豆渣,如此一来新肥料再好又有什么用?
小吏再次开口:“王府知晓百姓能力有限,今年高平所有田地需要的新肥料全由王府提供。高平的各个县城内都有王府开的肥料店,每户百姓都可以凭借官府发的土地凭证去店里免费领取新肥料。”
云煦泽虽然决定免费提供新肥料,但并不代表他想当冤大头,新肥料的供给肯定得按亩数来,而且施肥不能过度,控制肥料数量,也是防止不懂的百姓瞎施肥。
百姓听到小吏的话,安静一瞬,紧接着欢呼起来:“太好了,王爷真是个大善人。”
“王爷能来我们高平真是我们的福气。”
“今天回去我要多给王爷上两柱香。”
不用承担损失,而且还能免费领取新肥料,百姓们彻底没了后顾之忧,纷纷询问肥料店在哪儿,土地凭证怎么得到。
田亩数量关乎着税收,官府那里有详细的记录,每隔数年都会重新丈量一次,数据都是最新的。
百姓只需要报上名字,官府就能很快查到他们家的土地亩数。
土地凭证就是盖了官府印章的条子,其实就是让官府给百姓作证他们没有胡乱谎报亩数。
官府一般是不会做这种麻烦事的,但这命令是王府下的,祝云平为了防止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或者和某些人以权谋私,每个县城都派了小吏监督发放土地凭证,高平郡衙更是由他亲自坐镇
每个城池的四个城门口都有祝云平安排的小吏给百姓解释新肥料的推行一事,村里的百姓也有村长去解释,基本上没引起什么恐慌,百姓们就接受了用新肥料施肥的事。
与此同时,王府募兵一事开始吸引百姓的注意力。
经过上一次募兵,高平百姓都知道王府亲兵的待遇有多好,不仅月俸高,关键每天都有肉食,比起干其他活计,王府亲兵无疑是青壮们最向往的。
很多人早就等着王府募兵的消息,消息一传开,便有很多人到衙门询问详情,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中选。
关景彰本来听从云煦泽吩咐,正在过往服兵役的青壮中选择,但听说百姓们想要当兵的意愿极其强烈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云煦泽的要求是优中选优,比起看纸面资料,还是考察真人更直观。
关景彰只犹豫一下便决定改变募兵方式,改为公开募兵,让高平的青壮自己报名,届时从中选拔出最优秀的两千人。
下定决心后,关景彰直接离开了郡衙,回到王府向云煦泽禀报自己的想法。
云煦泽沉吟道:“就按你说得做,按照商税司的选拔方式,从其他四县各选一千人,高平城两千人,合计六千人,最终由你主持选拔,从六千人中选定两千人。”
大康是征兵制,二十三岁到五十六岁的男子都要服两年兵役,所以大康可以用全员皆兵来形容,战争时只要朝廷下道命令,顷刻间便能聚起百万雄兵。
外敌不敢侵犯大康的原因便在于此。
在这种全民皆兵的前提下,想要选出六千兵丁是很容易的事,若非云煦泽只有三千亲兵的兵额,而且养兵太费钱,就是一万兵也能募到。
关景彰拱手:“诺。”
得了云煦泽允许,关景彰谋划的公开募兵立刻拉开帷幕,消息很快在高平郡传开。
让关景彰意外的是,参与选拔的竟然还有家族子弟,而且还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大康的两年兵役是针对所有人,只有皇室和三公九卿的直系子弟可以例外。
但兵役并非不能避免,只要交钱就可以免除兵役,力役也是如此。
所以以往那些家族子弟都是交钱免除兵役,没人真会去受那份罪。
现在有家族子弟主动参与亲兵选拔,他们不可能是冲着亲兵的待遇来,只可能是看中了亲兵的地位以及空缺的官职,世家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按照规矩,三千人已经可以独成一军,设校尉统辖,不同军中的校尉地位不同,藩王的亲兵校尉秩俸六百石,和王府长史同级。
校尉下面可设司马和军侯,司马统兵千人,军侯统兵两百人。
当初朱隆刚到高平时便是军侯,关景彰目前就是司马,等三千亲兵招募完成,关景彰就可以顺势升为校尉。
如此一来,司马就空了出来,亲兵有三千人,最少要有一个司马,这便是其他人的机会。
云煦泽得知有家族子弟参与选拔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只说了句“公平公正”,便放手让关景彰去做。
亲兵就是云煦泽的私兵,必须完全听从他的指挥,云煦泽不介意家族子弟当亲兵,只要听话就好。
自从他掌控高平后,那些家族就很没有安全感,让几个家族子弟进亲兵营也好,免得那些家族总是胡思乱想
谨王府,议政殿书房
云煦泽正在和章丰钊下棋。
章丰钊落下黑子:“王爷,最近的高平很热闹啊。”
云煦泽思索下一步的落子,随意道:“热闹点挺好的,之前的高平太冷清了。”
“王爷在此时选择募兵,可是有意对南夷岛用兵?”
章丰钊对云煦泽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云煦泽道:“目前还没这个打算,只是以防万一。”
章丰钊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关于南夷岛的建设,道:“按照李家二郎所说,南夷岛大概是高平的三倍大小,想要管理好南夷岛,势必要在岛上建城,这么大的地方,最少得建十座城,这其中的花费恐怕不少。”
他知道清匠司研究出了水泥和红砖,但城池不比其他建筑,城池是越坚固越好,城墙皆不能偷工减料,势必要用青砖。
青砖就意味着高成本。
云煦泽终于思索出该怎么下,落下白子后笑道:“先生说错了,南夷岛建三座城便足以。”
章丰钊挑眉,等着云煦泽的解释。
云煦泽道:“南夷岛土著和陵越人一样,他们都是以部落为主,他们习惯了和族人住在一起,如果强行让各部落的人住进城里,只会加剧他们的矛盾,也会给管理他们的官吏增加负担。”
“所以,南夷岛只需要建三座城,让我们派去的人有地方办公便好。”
章丰钊承认云煦泽说得有道理,道:“如果仅是如此,那只需要建三座小城即可,这样一来,花费会减少很多。”
云煦泽摇头,笑盈盈道:“不!本王不仅要建大城,而且还要建得比合昌城要好,城内的房屋也统一建成砖房,总之怎么好看怎么来。”
合昌城是陵州最繁华的城池,虽然和洛京没法比,但比高平城好多了。
章丰钊听言惊讶一瞬,紧接着便明白了云煦泽的打算,笑道:“老夫要提前恭喜王爷要日入斗金了。”
那么好的房屋,百姓当然住不起,能住得起并愿意买下来的,只能是那些商人。
云煦泽把玩手中的棋子:“知我者,先生也。”
章丰钊摇摇头:“怪不得王爷能这么快掌控高平,王爷赚钱的能力远超商贾。”
不论什么事,都能想到赚钱的办法,这也是一种能力。
云煦泽笑笑没说话。
他前世被那些地产商逼得每天勤勤恳恳地上班,如今重活一世,也该让有钱人体会一下房子的折磨。
目前南夷岛土著还没解决,一切的谋划都只是设想,云煦泽不想多谈,转移话题道:“最近高平城内多了很多外郡人,现在离诗会还早便有这么多人来,本王请先生果然是请对了。”
不管什么阶层,都有自己的圈子,世家圈子看门第,读书人的圈子看名声,名声越大影响力就越大。
章丰钊曾官拜大司农,九卿之一,是实打实的国之柱臣,再加上大儒的身份,才能吸引这么多才俊。
在这个没有科举取士的朝代,名声就是一切,任何未入仕的人都会以扬名为目的,不论这个名是贤名还是孝名,能传出去就是好名声。
而如果在诗会上得章丰钊点评夸赞,那便是最有效的扬名。
云煦泽心知来参加诗会的才俊仰慕章丰钊的名声,但若说他们没有替自己扬名的想法,云煦泽可不信。
章丰钊道:“能入老夫眼可不容易,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云煦泽笑道:“他们失望,本王可不会失望。”
能得章丰钊夸赞的人必然不凡,对方不可能愿意留在高平这个小地方,云煦泽也不可能没眼力见地去打对方的注意。
章丰钊明白云煦泽的心思:“王爷把握好尺度便好。”
云煦泽点头:“先生放心,本王有分寸。”
他只需要有治理之才的人,一些杂事可以交给小吏去做,但主官必须要有拿主意的魄力,同样得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总体来说,云煦泽需要的人并不多,所以他虽然渴望人才,但也不会什么人都要。
当然,借着这次诗会,不管怎样,他都要拿下几个人才,不只是为了南夷岛储备人才,还有平衡高平世家的心思。
如今王府属官除了蒋晟阳和祝云平,其他人全是高平家族子弟,这种现象现在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云煦泽威望正甚,谁也不敢搞幺蛾子。
但云煦泽总要为今后考虑,他能压住世家,并不代表他的后代能压住,当初大康太祖想利用藩王平衡世家,便是担心子孙后代被世家钳制。
很多时候,身处的位置不同,想法也不一样。
云煦泽其实也没有刻意去想,但夜深人静时,总是会莫名想到以后的事,他明明才十六,但已经为后代考虑,这就很离谱。
搞平衡这件事,真不是疑心病重的人才会做,只要身居高位,自然而然便想到这件事
不论是纯粹仰慕章丰钊,还是为了扬名,随着诗会的消息传开后,高平城内陆陆续续有外人到来。
眼看着进入十一月,天气开始转冷,但高平城的热闹驱散了这股冷气。
风月楼,二楼雅间
几个穿着华丽常服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看着不远处正在修建的凤栖楼,惊叹道:“已经看了几日,我还是不敢相信这凤栖楼竟然修得这么快,那种叫水泥的东西当真是神物。”
凤栖楼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清匠司全权负责凤栖楼的修建,他们召集了大量工匠,又有水泥和红砖源源不断地供应,建造进府极快。
连高平百姓都看得一愣一愣的,更别说这些外来人。
“先是琼浆玉液,现在又是水泥,这位就藩前默默无闻的谨王在来到高平后,总有惊人之举。”
“这话就有失偏颇了,谨王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总不能说这两样东西都是谨王弄出来的。”
“那可未必。”
“绝对不可能,谨王是亲王,又不是那些钻研奇技淫巧的人。”
确实,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亲王会研究奇技淫巧。
眼看着两人有争执之意,旁边的人连忙道:“这些都不重要,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诗会上得到章翁的青睐。”
“还能怎么办,各凭本事呗,只能诗作得好,自然能得到章翁的点评。”
有人不认同这个想法:“若只是参加诗会,我们何必这般早来到高平,依我看,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想办法在高平扬名,如果能让章翁知道我等名讳,诗会时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觉得有道理:“这倒是个好办法。”
一个穿着月白色常服的长脸青年问道:“谨王应该也会参加诗会,诸位就不想得到谨王的青睐吗?”
听到这话,他旁边的人不以为然道:“我们又不在高平出仕,得谨王青睐有何用。”
“我等将来是要去洛京的,若是和谨王扯上关系,难免会得罪洛京的几位王爷。”
永昭帝子嗣众多,除去那些年幼的皇子,目前有资格挣皇位的总共有七人,其中四人已经就藩,只有大皇子鲁王,二皇子梁王和五皇子吴王因为受宠,虽被封王却被永昭帝特许留在洛京。
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地方家族,都觉得下一任皇帝就在这三人中产生,各个家族也都是在这三人中下注。
至于地方藩王,各个家族的行事准则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最好不要扯上关系。
这也是这几人对谨王不以为然的原因。
长脸青年同样出身世家,他很清楚家族对藩王的态度,但他的身份又有些不同,让他和家族的想法并不算完全一致。
“六郎,你对谨王感兴趣?”
长脸青年叹气道:“诸位也知我诗才一般,家族又指望不上,只能另外想办法。”
听到这话,其他人颇为同情地看他一眼,但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都还没入仕,也都是小家族,谁也不敢保证什么。
长脸青年看着还在赶进度的凤栖楼,目光幽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高平城因为外郡人的加入,变得热闹很多,云煦泽带着小福子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心情颇好。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利丰楼,从外面看里面有不少客人。
云煦泽挑眉:“都这么长时间了,利丰楼的生意还这么好?”
盐虽然是必需品,但买一次能用很长时间,并不需要经常买。
而且利丰楼的生意主要是那些大户,那些人通常会直接下订单,不会到利丰楼来。
精盐的名气已经传开,利丰楼每个月都有大量订单,和云煦泽有铁矿交易的两位藩王,他们在得知云煦泽有精盐后,便把交易物品换成琼浆玉液和精盐,两样各占一半。
小福子道:“可能是那些外郡人。”
云煦泽听言,微微转身:“走,进去看看。”
利丰楼是云煦泽的私产,但他还是第一次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利丰楼和刚开业时有些不一样,一楼多了几个柜台,卖的不再只是琼浆玉液和精盐,还有一些新奇的西域物品,比如精致的琉璃器具,又比如乐器。
云煦泽看到琉璃,瞬间就想到了玻璃,但很可惜他对玻璃的原理了解得不多,想要造出来玻璃还靠清匠司研究。
目光从琉璃上离开,云煦泽的目光落在乐器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因为他看到了唢呐。
这个在后世贡献了众多魔性声音的乐器,其实并非源自中原,而是由西域传入中原。
不仅是唢呐,还有琵琶和笛子,从中原开始和西域通商开始,这些乐器就随之传入中原。
只是比起受欢迎的琵琶和笛子,唢呐的受众很少,很多人甚至都没见过唢呐,这也是唢呐能被放在展柜的原因,人们都是新奇事物。
原主在乐器上没有天赋,云煦泽前世也是五音不全,虽然挺想尝试一下唢呐,听听后世那熟悉的声音,但想到很可能会把人吓跑,云煦泽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云煦泽站在一楼,看着伙计应付客人,看了眼二楼道:“单鸿晖在店里吗?”
小福子道:“没有,他现在应该在莫阳县的利丰楼分店。”
自从精盐打开销路后,单鸿晖便迅速在高平其他四县开设分店,分店只有两层楼,主要作用就是接订单,然后统一汇总到高平,再交给寿安坊的精盐作坊。
云煦泽也知道开分店的事,笑道:“他倒是有魄力。”
才两个多月便把分店开起来,还经营得有模有样,单鸿晖很会把握机会。
“购进这些西域玩意儿也是他的主意?”
小福子道:“正是,他说一楼只有两个展柜太空荡了,会让人觉得冷清,这些西域玩意儿就当是装饰。”
这话说得显然是没指望靠这些小玩意儿赚钱,因为对这个东西感兴趣的人,都有自己的渠道买到更好的。
这般想想,还真只能当个装饰。
“这位郎君擅长哪种乐器?”
或许是云煦泽在展柜前站的时间太长了,有人误以为他要买乐器,出声问了句。
云煦泽还以为是伙计,但扭头一看是个穿着石青色常服的年轻人,中等身材,面容普通,唯一有些特点的就是他的脸有点长。
第 34 章
云煦泽对这个主动搭话的人有些好奇, 道:“你有事?”
程允晨微微笑道:“在下对乐器还算精通,想和郎君交流一番。”
原来是在找同好。
云煦泽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对乐器一窍不通, 方才只是觉得这些乐器长得古怪, 便多看了一会儿。”
程允晨闻言, 失望道:“那太可惜了,在下来了高平数日, 还不曾遇到志同道合之人。”
他是外郡人?
云煦泽挑了挑眉:“郎君贵姓?”
程允晨道:“郎君唤我程六郎便好。”
程姓?
云煦泽立刻在脑中搜索, 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家族, 问道:“你是合昌郡程家人?”
程允晨并不意外云煦泽猜到他的身份, 只是苦笑一声:“在下只是家中庶子,不敢代表程家。”
庶子是没资格在外面打着家族旗号行事的, 程允晨的身份也就在合昌郡管点用, 出了合昌郡不好使了。
有时候直系庶子还比不上旁支嫡子。
云煦泽并未在意他的身份,道:“程六郎也来参加诗会?可有把握赢得章翁的青睐?”
大康世家林立,世家之间等级森严,因此世家都很注重正统,嫡子和庶子虽然都是儿子,但地位却有天壤之别。
嫡子的前途有家族帮忙铺路,庶子却只能帮家族打理杂务,庶子若是想进入仕途, 只能自己想办法谋划,只有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家族的资源才有可能对庶子开放。
所以程六郎意图通过诗会扬名一点也不奇怪。
但出乎云煦泽的意料,程允晨并非是想借章丰钊扬名。
程允晨叹气道:“不怕郎君笑话, 在下自幼学习作诗,但一直没什么长进, 在下这次来参加诗会,其实并没奢望得到章翁的青睐,只是想见谨王一面。”
云煦泽目光一凝,故意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想让谨王帮你作弊吧?”
程允晨忙摇头:“在下岂会做这般龌蹉之事,只是想到谨王府中可能还有空缺,在下想求谨王给在下一个机会。”
此人竟然想在王府入仕。
程家是合昌郡的大家族,按理说应该懂结交藩王的缺点,程允晨明知道弊端还这么做,意味着他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路可走。
云煦泽故作疑惑:“你都不了解谨王,为了求得官身,便要在谨王手下当差,不怕以后后悔?”
程允晨道:“在下并非病急乱投医,事实上,来到高平后,在下了解了很多谨王手下事,正是如此,在下才想进王府做事。”
“谨王在今年六月就藩高平,仅用了三个月便在高平站稳脚跟,让三大家族臣服,仅这份能力便足以让人叹服。除此之外,谨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一来高平便免了高平百姓的秋税,令高平商户收购百姓用甘蔗制成的蔗糖,极大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还有最近正在推行的新肥料一事,谨王每做的一件事都是利民之举。”
云煦泽还是第一次听外人当面夸他,心情还算不错,不过他没有和程六郎聊下去的兴致,道:“看来你真的了解过谨王,能不能在诗会上见到谨王就看你的运气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允晨送他:“郎君慢走。”
看着云煦泽离开利丰楼,程允晨脸上的笑容消失,目光变得幽深。
衣着华丽,面容稚嫩却已经束冠,还这么巧地出现在利丰楼。
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他有八成把握方才之人便是谨王。
重新走在承安街上,云煦泽单手背在身后,右手把玩腰间的香囊,道:“小福子,你觉得方才那个人怎么样?”
小福子想了想道:“那人很有魄力,他都不一定在诗会上见到王爷,就敢因为这一点渺茫的机会来高平。”
云煦泽摇头笑笑:“程六郎可不像是默默等待机会的人,他敢这么早来高平,就想好了见本王的办法,诗会不过是最后手段。”
“虽然不能确定,但本王总觉得他方才认出我了。”
小福子惊讶:“不会吧,他又没见过王爷,我们穿的都是常服,金印也没带在身上。”
云煦泽道:“对于聪明人来说,他有的是办法确认本王的身份。”
小福子听出云煦泽对程六郎的欣赏,问道:“王爷想用他?”
云煦泽笑笑:“用人哪能这么随便,你先去查查程六郎再说。”
如果程六郎真的猜到他的身份,那方才那些话很可能是为了迎合他说的,世家子弟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不得真。
不过程允晨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云煦泽确实注意到了他,只要小福子查到的资料让云煦泽满意,云煦泽不介意用一用他,反正他正有招揽人才的想法。
程允晨倒是正好撞上来。
说完程允晨,云煦泽想起正在建造的凤栖楼,便决定去看看,结果到了那里后,把云煦泽吓了一跳。
“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小福子解释道:“因为清匠司发明的水泥和红砖,凤栖楼建造得很快,百姓都被惊到了,每天都有人来这里观摩。”
好家伙,这凤栖楼还没建好,就要成景点了?
凤栖楼和以往的建筑都不一样,因为红砖和水泥充足,凤栖梧以砖瓦为主,不再以木头为主体,虽然还是符合大康人审美的对称结构,但多了砖房特有的宏伟感和厚重感。
云煦泽围着凤栖楼转了一圈,满意道:“清匠司这次差事办得不错。”
小福子笑道:“王爷交代的差事,他们当然不敢怠慢。”
正在这时,旁边的外郡人发出惊叹:“这也太快了,一个五层的阁楼,眼看着快要盖到一半了。”
“高平还真是有不少新奇东西,我之前在利丰楼看到精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白的盐,一点苦味也没有,我们那里怎么就没有这种盐呢。”
“精盐早就有了,你竟然没见过?”
“唉,我们郡离高平太远,连琼浆玉液也是前不久才喝到一次。”
听到这话,有人觉得不对劲了,问道:“这位郎君你是哪里的?”
那人回道:“在下安州宣威人。”
“宣威?你是边郡人?”
边郡意味着位于大康边境,大康虽然国力强盛,但并非没有敌人,安州北面的胡人便一直对大康虎视眈眈,边郡便有抵挡胡人入侵的任务,所以边郡的兵力远多于中原各郡,而且边郡的兵力并非都由役兵组成,还有募兵来的精锐。
当然,这并非周围人惊讶的原因,最关键的是安州位于大康北端,而陵州在最南方,也就说两者一南一北,比陵州到洛京都远。
“不对啊,诗会的消息才传开半个月,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从宣威赶过来?”
那人解释道:“我前几日刚到合昌郡,本是为外祖父贺寿,意外得知了诗会的消息。”
“这可真巧。”
本来安州距离陵州遥远,这里不该出现安州人,偏偏因为一个巧合让此人赶上了。
不过听说安州因为是边境,民风彪悍,比起吟诗作对,他们更擅长骑马射箭,应该不用担心被此人抢了风头。
云煦泽听到此人来自宣威郡时也吓了一跳,听了后面的解释才释然,轻声笑道:“还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过章翁在安州也有这么大的威望吗?”
小福子也不太清楚:“奴才不知。”
云煦泽没再听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带着小福子回了王府,将那个安州人的事告诉章丰钊。
“先生,仰慕你的人可是真不少,本王在街上看到不少外来人。听说几家大客栈已经客满,那些客栈老板都得谢谢先生。”
这些才俊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女眷,他们订客栈都是直接包一个小院,客栈的地方再大,也经不住这么包房。
章丰钊道:“听说安州武风盛行,人人皆以上阵杀敌为荣,他们那里也有擅长吟诗作对的世家子?”
云煦泽道:“那人看着白白净净,不像是习武之人,可能真的擅文本王还以为来的都是陵州人,现在看来周边州郡的才俊也有可能来。”
章丰钊调侃:“王爷可是担心地方不够?”
云煦泽笑道:“凤栖楼自然够大,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分开举行,但高平城恐怕没有那么多地方让他们住。”
“王爷有何对策?”
云煦泽看了眼北面:“城内地方不够,不是还有城外嘛。”
“王爷说的是庄子?”
“不错,正好本王的庄子已经建好,地方也够大,应该能住得下。”
章丰钊皱眉:“那是王庄,岂能随意给外人住?”
云煦泽微微扬唇,道:“当然不能随意给他们住,想要住本王的庄子,得通过考验才行。”
“什么考验?”
云煦泽看向章丰钊,那目光不言而喻。
章丰钊顿时懂了,没好气道:“合着王爷并没有想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人是来参加诗会,那他们的才学必定不凡,本王才疏学浅,哪有能力给那帮才子设置考验,只能由先生来。”
章丰钊摇摇头:“罢了,王爷总是有理,老夫便出几个对子,只要对上来一个,就允许他们入王庄。”
“有劳先生了。”
程允晨自从上次在利丰楼见过云煦泽后,便取消了之前的计划,耐心等王府那边的反应。
这日,和他交好的几个郎君过来寻他:“六郎,王府刚刚传出消息,只要有人通过考验,就能住进谨王的庄子,直到诗会结束。”
程允晨对谨王的消息都很上心,问道:“什么考验?”
“我们这不是来找你一起去看嘛,去了就知道了。”
“那就走吧。”
几个人出了客栈后,便坐马车前往城外王庄,等他们到时,发现庄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是热闹。
“这群人的消息都这么快吗?”
程允晨看到几个眼熟的人,脸色微变,低声道:“我们还是走吧,盯上王庄的人必定不少,我们争不过他们。”
在这个世家与皇室共治天下的时代,世家不仅代表着阶级,还意味着学识,一般来说越厉害的世家,其家族子弟越博学。
当然,凡事拥有例外,但例外只属于少数人,程允晨几人并不在其中。
程允晨想走,他的同伴却想看热闹:“好歹看看考验是什么,哪怕通过不了考验,看看别人怎么通过也好。”
程允晨无奈,只得陪着他们走近人群,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他们很快就弄明白考验是什么。
王庄门口立着三块竖匾,上面写着三副上联,只要有人能对出一副下联,就可以入王庄,从现在到诗会结束的一切吃住都由王府负责。
“听说这三副对子都是章翁出的,我们快过去看看。”
程允晨也对章丰钊出的对子好奇,便随着同伴挤到前面,那三块竖匾很显眼,一眼便能看到。
【白鸟忘饥,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
【重重叠叠山青青山叠叠重重】
【一盏灯四个字,酒酒酒酒】
看到这三副上联后,程允晨便陷入沉思,他发现要对上这三副上联,不仅要和上联对仗,本身也要对仗,这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程允晨很快就和周围人一样颓然地放弃,这不是以他的水平能在短时间内对上的,即便给他几日时间思考,也不一定对得工整。
章翁出的对子果然不简单,王庄不是那么容易住的。
“六郎何时来得高平?”
程允晨刚放弃对对子,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他心底微沉,面色平静地看向来人:“来了有几日了兄长。”
来人穿着一身墨色常服,长发用玉冠束起,比起程允晨的普通,来人面如冠玉,端是一副好相貌,只是眼神阴鸷,让人难生好感。
此人便是程家二郎程允让。
看到此人,程允晨的同伴皆是变了脸色,有些担心地看了程允晨一眼,却无人敢开口说什么。
程允让嗤笑:“就凭你那蹩脚的作诗水平,难不成还敢妄想参加诗会?若是丢了我们程家的人,阿爷可不会饶过你。”
程允晨垂眸道:“兄长放心,允晨必不会让家族蒙羞。”
这时,程允让身边的人开口:“按我说,程六郎你就该老老实实打理家族产业,别总想些有的没的,这人啊,有时候就得认命,尽心为二郎办事,二郎又不会亏待你。”
程允让虽然是二郎,但他却是程家这一代的嫡长子,最受家族重视,即便这次诗会没得到章丰钊的青睐,程家也会利用人脉送他进洛京入太学。
此人话音一落,同伴纷纷笑道:“你倒是好心,可架不住有人心比天高,一介庶子,也敢妄想入仕,也就是二郎心善,若是在我家,我直接打断他的腿,断了他的妄想。”
听着同伴对程允晨的嘲讽,程允让并未阻止,反而听得津津有味,他就喜欢看程允晨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的样子,所以他并未阻止程允晨来高平。
程允晨已经听了很多遍这种话,程允让的这些簇拥几乎每次见他都要冷嘲热讽一番,他都习惯了。
等他们说完,程允晨平静道:“兄长可还有事?”
他们必定是兄弟,哪怕嫡庶的身份天差地别,但在外面,程允让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程允让摆摆手:“我要解对,你走吧。”
程允晨拱拱手,便转身离开,他的同伴纷纷跟着他离开。
远离程允让后,其他人长长松了口气:“六郎,程二郎怎么每次见你,脸色都不好看?”
程家庶子众多,程二郎想针对也针对不过来,但就是看程允晨格外不顺眼。
程允晨淡淡道:“或许是我们八字不合。”
“别开玩笑了,哪能是因为这么扯的原因。”
程允晨扯扯嘴角,眼底带着几分讥笑。
与此同时,谨王府书房
云煦泽一愣:“相克?”
小福子道:“正是,听说程六郎出生时,正好赶上程二郎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去,程家主母请大师为他祈福,还让大师给他算了一卦,结果就算出来程二郎和程六郎八字相克。”
“程家主母就认定是程六郎害得程二郎差点没命,当时就要杀了程六郎,不过被程家家主阻止了,若真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杀害庶子,程家恐怕就要成为合昌郡的笑料。”
“程六郎虽然保住了命,但这些年来,一直被程二郎母子针对,随着他生母去世,过得一直不好,他想在高平入仕恐怕也是为了脱离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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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煦泽没想到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古人的迷信思想当真是可怕。
不过程六郎有这般经历,倒是让他和程家分割开来,或许可以一用。
小福子看着云煦泽的脸色,问道:“王爷可要招揽程六郎?”
“招揽?”云煦泽摇摇头:“他想为本王做事,总要让本王看到他的能力,若是他连光明正大见到本王的能力都没有,本王也无须给他机会。”
云煦泽记得章丰钊的提醒,他不会主动招揽任何人。
程允晨想要入仕,就要想办法说服高平某个家族举荐他,毕竟想要见云煦泽最起码得先进了寿安坊。
而有重兵把守的寿安坊,是不允许陌生人靠近的
城外庄子门前的三副上联,在那些家族子弟的口口相传中,迅速在高平传来,很多人都在尝试对出下联。
这并不仅仅意味着住进王庄,还有可能得到章丰钊的认可,毕竟这对子是章丰钊出的。
当然,虽然只有三副上联,但并不意味着只有三个人可以入住王府,这不是比赛,只要对上来,哪怕不是最合适的下联,也会被允许去住王庄。
一日过去,已经有三人对出下联入住王庄,只是对出来的下联勉强工整,入不了章丰钊的眼。
一直到三日后,才有人对出让章丰钊满意的对子。
上联是【白鸟忘饥,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
那人对的下联是【青山无语,看世上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对仗工整且有意境。
章丰钊看了后很满意:“陵州还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云煦泽笑了:“照先生所说,之前那些人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仅在对对子这一点,他们都名不副实。”
章丰钊说话并不客气,吟诗作对只是小道,平日里休闲娱乐尚可,那些早就决定要入仕的家族子弟肯定不会在这方面浪费太多精力。
只不过他们这次参加的是诗会,若是无几分真本事便来凑热闹,被章丰钊嘲讽一番也怪不得旁人。
云煦泽问道:“对出此对的人是谁?”
小福子笑道:“王爷,这人您认识,就是之前在凤栖楼见过的那位安州宣威人,他出身宣威周家,在家行五。”
“说来也是有趣,周家为他取名周北驰,本意是在疆场驰骋之意,周家不论嫡庶都是学武,唯有周五郎让家族给他请先生教授学问。”
云煦泽听言也笑了:“倒是个妙人。不论如何,宣威周家抵御胡人有功,让王庄的人招待好周五郎。”
世家与皇室共治天下,得到了不仅是权利还有义务,安州所有的家族子弟都要参军,承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周五郎不仅在周家是另类,在整个安州都是另类,不是说安州没文人,只能说极少,安州百姓也不崇拜大儒,他们只崇敬上阵杀敌的将军。
在安州的家族地位,就看谁家子弟在战场上表现得好。
至于兵权,那是没有的,兵权肯定在皇室手中,这是立国以来皇室和世家的默契。
章丰钊道:“一个不被家族重视的才俊,王爷或许可以试着拉拢他。”
云煦泽惊讶:“先生不是不让本王出面吗?”
章丰钊挑眉:“老夫不信这点小事会需要王爷出面。”
云煦泽明白章丰钊的意思,沉吟道:“离诗会还有段时间,先观察他些日子再说。”
对子对得好,不见得有治理才能,或许此人只适合当个文学大儒呢?
云煦泽不想盲目拉拢人,得确定此人有拉拢价值再说。
章丰钊没再说什么,他只是见才心喜,便把周五郎推荐给云煦泽,至于用不用周五郎,全凭云煦泽决定,章丰钊不会干预。
云煦泽吩咐道:“小福子,去查查周五郎。”
安州离陵州很远,若不是因为琼浆玉液,高平的商队行商范围扩大,云煦泽还真不一定能查到想要的信息。
如今很多人都知道高平三大家族的商队背后有谨王撑腰,哪怕没有亲兵护卫,也没人敢惹事,云煦泽便只在每个商队留了五个亲兵。
但这只是明面上,还有数个亲兵未着甲隐藏在商队,他们不负责保护商队,只负责打探消息,收集各州郡的情报。
云煦泽深知情报的重要性,所以在彻底掌控高平后,便让商队中的亲兵变为一明一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过了几个月,暗卫对于自己的新差事已经熟悉,这也是云煦泽让小福子查周五郎的底气所在
周北驰走在王庄的青砖小路上,路过亭台楼阁,一路走到自己的小院,带路的小厮道:“这里便是郎君的住处,郎君可还有吩咐?”
周北驰摇头。
“每日会有人给郎君送饭食,您如果有忌口的东西,请派人提前和厨房说。”
“好。”
说完,小厮便离开了。
周北驰带着书童走进小院,他并未立刻进屋,反而走到墙壁下,用力敲了敲墙面。
书童不解:“五郎,你在做什么?”
周北驰看着墙面,沉声道:“我总觉得那种叫水泥的东西有很重要的用处。”
书童道:“能让房子建得那么快,想想也知道很重要。”
周北驰摇头:“不止如此,我猜测水泥应该可以让房子变得更坚固,因为我仔细观察过,凤栖楼用的红砖远不如青砖质量好,谨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用红砖建凤栖楼,应该不只是为了尽快建成凤栖楼。”
“水泥应该就是他的底气所在,水泥可以让房屋变得坚固,如此一来,便可弥补红砖的不足。”
书童挠挠头:“五郎想这么多做什么?总不会是担心诗会的时候,凤栖楼倒塌吧?”
周北驰一脸无语,用力敲了下书童的脑袋:“笨蛋,水泥若真能让房屋变得坚固,那它对安州来说就是无价之宝。”
安州肩负着抵御胡人的使命,每次胡人入侵时,城墙便是第一道防线,几乎每次胡人入侵后,城墙都要重新修缮一次。
若是把安州的城墙全部用上水泥,以此增强安州城墙的防御,这样在抵御胡人时,士兵能更轻松些,城墙也不用总是修缮浪费钱财。
虽然周北驰不擅武艺,也不懂兵略,但他是土生土长的安州人,猜到水泥的特性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安州。
书童同样是安州人,听到周北驰的话两眼放光:“五郎,那你赶紧给阿郎写信,把水泥的事告诉他,只要有用,五郎便是大功一件,看家中谁还敢看不起五郎。”
主仆一体,周北驰在家中地位尴尬,书童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北驰又敲了下书童的脑袋:“你能不能稍微动动脑子,水泥是谨王府的清匠司研究出来的,安州要用水泥必然绕不开谨王,我怎么能在谨王同意之前擅自把此事传出去?”
一旦水泥如周北驰猜测的那样,那水泥就会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安州不可能自掏腰包找谨王买水泥,最后还是得靠朝廷。
永昭帝不可能抢儿子东西,到时候只能是公平交易,既然要交易,那如果谨王到最后才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不满,还不如一开始就和谨王说明白这件事。
周北驰开始发愁:“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才能见到谨王呢?”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虽然地位高,但再尊贵也尊贵不过亲王,他们还真不是想见谨王就能见的。
他需要一个中间人引荐,但他在高平并无人脉。
周北驰只得道:“看来只能求助外祖父了。”
事不宜迟,他走进小院的书房,里面备有完整的笔墨纸砚,周北驰坐在书案后,提笔快速写了一封信,交给书童道:“你亲自去送信,把信交给外祖父。”
书童领命:“小人记下了。”
三日后,高济才求见云煦泽。
“周北驰要见本王?”
云煦泽还以为第一个自荐的人会是程允晨,没想到程允晨还没动起来,反而等来了周北驰。
只是去调查周北驰的暗卫还没消息,云煦泽还没决定用不用他。
高济才道:“周五郎的外祖刘翁和阿翁曾一起在洛京求学,这些年一直有来往,这次他手持刘翁的书信上门拜访,阿翁不好拒绝。”
虽然答应了替周北驰引荐,但高济才把前因后果解释得很清楚,免得周北驰惹怒谨王连累到高家。
高济才如今在王府做事,云煦泽自然要给他面子,便道:“既然济才亲自引荐,本王便见见他。”
周北驰如今就在王府外等候,得到谨王要见他的消息后,便随着王府小厮来到议政殿。
高济才已经离开,他虽不知周北驰找云煦泽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对话不适合他参与。
周北驰等了三日,终于见到谨王。
谨王才十六岁,还是个少年郎,但他和寻常少年郎一点都不一样,长久的身居高位,让他自带一丝威严,哪怕神情温和,还是给人一丝压力。
周北驰拱手见礼:“周北驰见过王爷。”
云煦泽抬手,温声道:“周五郎,本王知道你,你的下联对得很好,难得安州能出一个你这样的才子。”
周北驰谦虚道:“王爷谬赞,在下只是侥幸。”
这几日,周北驰听了不少恭维声,让他感受到陵州和安州截然不同的民风,在安州得不到认可的周北驰,在陵州有了不一样的待遇。
但周北驰是安州人,他依然心系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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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说了几句话后,他便问道:“王爷,在下观察过凤栖楼的修建,正常来说,红砖远不如青砖坚固,但正在修建的凤栖楼却不亚于那些青砖修成的楼阁,敢问王爷可是因为水泥之故?”
云煦泽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收敛,他大概知道周北驰的来意了。
从水泥研究出来的那一刻,云煦泽就知道水泥对大康有很重要的作用,用水泥修建的城墙要坚固很多。
但他从未想过主动把水泥献给朝廷,因为他是藩王,他不想出这个头。
不过云煦泽也没想过独占水泥,在他的设想中,等水泥的作用传开,总会有人发现水泥的战略作用,到时候只要朝廷下旨,云煦泽便会顺势交出水泥的配方。
甚至目前高平的水泥只是低配版,加入石灰石的水泥才是正版水泥,只是因为高平没有石灰矿,云煦泽才退而求其次,但他穷不代表朝廷穷,朝廷肯定能做出正版水泥。
云煦泽虽然猜到周北驰的目的,但还是道:“五郎说得不错,水泥确实能让建筑变得坚固。”
成功印证自己的猜测,周北驰激动道:“在下恳请王爷将水泥卖给安州,每隔几年便会有胡人犯边,安州需要更坚固的城墙来抵挡胡人。”
云煦泽当然愿意为抵御胡人出一份力,但他并没有答应下来,道:“安州要不要用水泥,五郎应该决定不了吧?”
周北驰脸色一僵,道:“在下确实决定不了,但只要让家父知道水泥的作用,他定会告知郡守,届时安州各郡都会知道水泥的重要。”
云煦泽淡淡道:“那就等安州那边来消息再说。”
周北驰没想到云煦泽的反应会如此平淡,他忍不住道:“水泥如此重要,王爷为何不上书朝廷?这定然是大功一件。”
云煦泽挑眉:“本王要大功做什么?”
“当然是”
周北驰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说下去,朝廷对藩王的要求只有一个——恪守本分,从被封到封地开始,朝堂大事就和藩王无关,任何妄图插手朝堂的藩王都有谋反的嫌疑。
他突然明白云煦泽这么淡定的原因,因为安州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者说高平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和他无关。
除非大康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要不然云煦泽只会在高平待一辈子,旁的地方,他不能管也管不了。
周北驰看了眼云煦泽,心中莫名感慨,这便是皇室子弟吗?才十六岁的少年便对自己的定位如此清晰,一点逾越的事情都不做。
云煦泽没有追问周北驰没说完话,顺势转移话题道:“五郎才华横溢,连章翁都夸赞五郎的文采极好,想必会在这次诗会大出风采。”
周北驰可不敢受,忙道:“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盛赞,如今高平才俊云集,在下不算什么。”
云煦泽轻笑:“五郎太谦虚了。”
周北驰低头喝口茶压压心慌,云煦泽的话太吓人,出风头的感觉并不好,就这次对对子,多了很多人找他,让他很烦躁。
云煦泽觉得周五郎挺有趣的,一个安州人弃武从文也就罢了,性格貌似还有些内敛,和云煦泽想象中的安州人一点也不一样。
“五郎当初为何弃武从文?”
周北驰想起往事,目光有些黯淡:“在下身子骨不好,幼时常常生病,等到习武的年龄,族中子弟都开始习武,但教习说在下身子骨太弱,不适合学武。”
“随后后来经过调养,身体好了很多,但和族中子弟比依旧瘦弱,在下便熄了习武的心思,一心学文。”
原来并非厌武,云煦泽看了眼周北驰的身板,确实有点瘦,看起来就像是个文弱书生。
云煦泽道:“学文也很好,可以入朝为朝廷做事,同样是为国效力。”
周北驰也是这么想的,道:“在下此次来合昌郡,便是想请外祖父举荐在下入太学。”
自从有了太学后,地方家族子弟进洛京便有了两种可能,一是直接当郎官,另外一种就是先进太学,从太学考上郎官。
后者很明显比前者有前途,但也有弊端,如果没从太学考上郎官,要么去当小吏,要么回原籍入仕。
周北驰想入太学,显然是有野心的,不过很多人都有野心,这很正常。
云煦泽含笑道:“那五郎可要在诗会上好好表现,若是能得了章翁青睐,你想进太学就更容易了。”
周北驰拱手:“借王爷吉言。”
周北驰走后,云煦泽便去见章丰钊。
“先生不是很欣赏周五郎吗,怎么没去见见他?”
章丰钊抚须:“老夫已经致仕,帮不了他什么,见他只会让他徒增妄念。”
云煦泽道:“先生说笑了,现在聚集在高平的众多才俊,可都是为了您来的。”
章丰钊摇摇头,不想多聊这个话题,道:“周五郎来向王爷自荐?”
云煦泽摇头:“周五郎心有大志,欲往太学求学,他来见本王,只是想替安州求购水泥。”
“求购水泥?”
章丰钊知道水泥,但他并未见过水泥,也不知道水泥具体有什么用。
云煦泽便把水泥的用处说出来,道:“周五郎决定不了这件事,得看安州那边的情况。”
章丰钊没想到水泥有这么大的作用,他下意识站起身,随后想到自己已经致仕又坐了下去,道:“现任周家家主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水泥的用处后,必然不会忽视,不过世家都是一个德行,最会精打细算。”
“老夫猜测周家家主会上报郡守,再由郡守上报朝廷,到时候应该会由朝廷和王爷交易水泥。”
水泥有助于增强安州城防,这是对安州都有大好处之事,世家根本不可能自掏腰包。
云煦泽皱眉:“安州距离洛京并不近,这般传递消息估计要一月左右,等朝廷再派人来和本王交涉,恐怕得三个月以后了,他们就不怕耽搁的这段时间恰好赶上胡人入侵?”
周北驰送信回宣威郡也需要时间。
章丰钊道:“如今已经是十一月,胡人若是要入侵也就是这两个月,安州离高平太远,哪怕直接由安州和高平交易也来不及,既然赶不上,他们当然要考虑自己已经利益。”
云煦泽恍然:“他们确实不用着急。”
章丰钊目光看向云煦泽:“王爷应该早就知道水泥的作用吧?”
云煦泽点头:“不错。”
这还是他提供的配方呢,没人比他更懂水泥的用处。
“先生想问本王为何不上书朝廷?”
章丰钊摇头:“老夫明白王爷为何没上书,只是在想高平发生的种种变化,是因为高平人杰地灵,还是因为有了王爷呢?”
云煦泽轻笑一声:“或许都有吧,毕竟光凭本王一人,什么事都做不到。”
章丰钊也笑了,问道:“朝廷来人后,王爷打算如何交易?”
云煦泽道:“本王没打算交易,水泥能加固城墙,就算是本王为抵御胡人出一份力,本王会把水泥的制作配方交给朝廷。”
“万万不可!”
章丰钊听到这话脸色大变,连忙阻止。
云煦泽吓了一跳:“先生?”
章丰钊正色道:“王爷,您既然知道不能上书朝廷说水泥之事,那为何又要把水泥的配方告诉朝廷?”
“本王只是不想在这方面赚朝廷的钱。”
“这钱,王爷必须赚!”
章丰钊说得很认真:“王爷,您若是把水泥的配方交给朝廷,安州的百姓都会感激您,甚至在朝堂上也会有人夸赞王爷深明大义,若是有人因此称呼王爷为贤王或者仁王,王爷想要吗?”
云煦泽连忙摇头。
开玩笑,古往今来,哪个贤王能得善终?
云煦泽一阵后怕,他总觉得抵御外敌人人有责,却忘了这里不是后世,大公无私也是要看情况的,他身为藩王,最好不要在高平郡以外的地方扬名。
“多亏先生提醒,本王知道了。”
章丰钊提醒道:“王爷不仅要赚朝廷的钱,而且要大赚,如今只有王府的清匠司知道如何制作水泥,朝廷只能和王爷交易水泥,定价不能低。”
“从今日起,要严格把控寿安坊出口和清匠司,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云煦泽扭头看向小福子:“一切按先生说得做。”
他一直都有保密意识,王府所有的工坊都在寿安坊,旁人想打探消息就得先想办法进寿安坊,高平目前还没有敢朝寿安坊打探消息的人。
不过等水泥的事传开,可能就会有了。
小福子应声:“诺。”
云煦泽想到自己差点做错事,拱手道:“还好有先生在,要不然本王危矣。”
虽然两人只是教授围棋的关系,但云煦泽很信任章丰钊,基本上不会瞒着他什么事,也愿意和他商议一些事,章丰钊则会在云煦泽做得不对的时候提点他。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反而更像是真正的师徒。
章丰钊道:“王爷也是好心不过今后在事关朝廷的事情上,王爷最好多和属官商量,切忌独断专行。”
他早就发现云煦泽这个人很复杂,有时候看起来很沉稳,但有时候又很鲁莽。
在高平这一亩三分地上,他怎么鲁莽都没事,但事关朝廷,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云煦泽这个人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他听劝,章丰钊话音刚落,他就吩咐道:“小福子,让晟阳四人来见本王,本王有要事相商。”
小福子连忙领命离开
议政殿侧殿
云煦泽坐在主位上,蒋晟阳四人分座两旁。
云煦泽率先开口道:“安州宣威周家的五郎刚才见过本王,他知道水泥有加固城墙的作用,便想替安州求购水泥。”
李浩成听言道:“周五郎因为弃武从文被周家放弃,他连周家都代表不了,如何代表安州?”
李浩成总是能一针见血地点出重点。
云煦泽道:“本王也是这般想,所以让他先去信周家,不过若是安州那边和周五郎的想法一样,该如何应对?”
蒋晟阳道:“既然水泥对安州有大用,那到时候来求购水泥的不会是安州,而是朝廷,我们需要想的是如何和朝廷交涉。”
这些人都是聪明人,且都是出身世家,稍微一想就知道到时候要面对的是什么人。
云煦泽没说话,默认了蒋晟阳的说法。
祝云平道:“王爷,朝廷官员来到高平后,应该会第一时间检查水泥是否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只要确认这一点,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中。”
云煦泽道:“表兄说得不错,不过本王想问你们的是,到时候我们的要价是该低些还是高些?”
水泥从没出现过,也没有所谓的市场价,如何定价全凭云煦泽一张嘴,但朝廷那边肯定有心理预期。
高济才明白云煦泽这是在问对待朝廷的态度,想了想道:“王爷,高平是您的封地,而且这次是朝廷有求于您,我们完全没必要讨好他们而降价。”
李浩成有不同意见:“王爷虽然封地在高平,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要价太高得罪朝廷,难保皇上不会对王爷不满。”
高济才道:“当然不能狮子大张口,但也不能要价太低,要不然很容易让人看轻王爷。”
云煦泽皱眉:“照你们二人所说,应该定个双方都觉得合适的价格?”
高济才和李浩成一齐点头。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蒋晟阳道:“王爷,下官觉得我们应该把定价定高些,只要别高太多让朝廷不满就行。”
他这样摆明了是想大赚朝廷一笔。
李浩成皱眉:“蒋长史为何要交恶朝廷?”
蒋晟阳反问:“王爷为何要交好朝廷?”
李浩成脸色一僵,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云煦泽终于满意了,他想听的就是蒋晟阳的话,道:“水泥是清匠司费了很长时间才研究出来,本王总不能白白让朝廷占便宜,让他们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随着云煦泽开口,此事便彻底定下,到时候他们合力宰朝廷一回。
商量完事情,蒋晟阳等人纷纷离开了王府。
李浩成和高济才走在一起,轻声道:“看来王爷并无争储之心。”
不仅不想争储,避嫌的心思也很明显。
高济才道:“王爷才就藩几个月,洛京的几个王爷对皇位势在必得,王爷这时候参与进去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不如先避开。”
李浩成看他:“你觉得王爷此举是在韬光养晦?”
高济才摇头:“我等哪能猜到王爷的心思,我只知道现在就该这么做。”
李浩成道:“说得也是,我上次见皇上,皇上的气色很好,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皇位在近几年定不下来,王爷没必要着急。”
高济才提醒李浩成道:“虽然我等都想王爷今后能登临大宝,但你最好藏好这种心思,若是王爷真没这种想法,你的心思会给李家招来大祸。”
李浩成点头,沉声道:“我明白。”
另一边,议政殿
云煦泽等他们走后,便回书房练字,刚写了几个字便放下毛笔,想到方才的议事,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李浩成和高济才的心思不纯呢?又或许是我想多了?”
云煦泽心底微沉,这种事马虎不得,今后有必要试探他们一番,他可不希望被猪队友连累。
夺嫡的胜利者只有一个,失败者的下场往往都很惨,他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谁爱要谁要。
第 35 章
高平位于大康南方, 又因为沿海,天气变化不如北方大,即便是冬天也不会很冷, 但山里的动物依旧被天气影响, 开始躲着不出来。
随着十二月临近, 山林中已经没了动物活动的痕迹,整个山林寂静一片。
山林深处, 一处寨子内
几个人坐在大厅内唉声叹气:“赵家人太贪了, 粮食的价格越来越高, 我们攒了一年的东西都给了他们, 可现在买来的这些粮食也不够部落度过这个冬天的。”
族长沙喆是部落中最强者,让他和老虎搏杀没问题, 可他变不出来粮食。
沙喆沉默片刻, 道:“部落已经没有东西和赵家人交易,尽力熬下去吧。”
他只能这么说,每年都是这么熬,为了保住部落传承,一些老人会选择自我了断,把粮食留给年轻人,大多数陵越人部落都是这么熬过去。
他们都见惯了生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这话,大厅里一阵沉默。
良久, 有人道:“之前那个赵家人不是说山下新建了一家盐场,目前正缺人制盐, 要不我们”
“闭嘴!”
沙喆厉声道:“那些外人的话岂能相信,别以为和赵家做过几次生意, 他们就值得相信,那些外人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 他们这么说不过是想把我们骗下山,抓起来当奴隶卖去其他地方。”
这并非沙喆胡说,陵州其他地方的陵越人就有人被抓住当了奴隶,大康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陵越人虽然过得差,但个个英勇擅猎,哪里能接受给人当奴隶,他们宁可饿死也不愿失去自由任人羞辱。
被呵斥的人抿抿嘴,还是硬着头皮道:“族长,高平新来了个谨王,听说这人宅心仁厚,对高平百姓极好,或许”
沙喆冷冷看他:“我对你们也很好,但我杀其他部落勇士的时候留情了吗?”
谨王是高平的谨王,和他们陵越人没有半点关系。
听到这话,那人目光变得黯淡,忍不住哽咽道:“可族长,我们要困在山里多久啊?那些大康百姓只要种地就能活下去,我们拼死拼活地打猎,每年冬天还是要死人,凭什么我们活得这么难?”
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几个青壮都红了眼眶。
“族长,大康为什么要针对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和睦相处呢?”
他们也想穿好看的衣服,也想去看看山下的世界。
部落老人看到他们这样,叹气道:“我们尝试过和睦相处,但那些大康官吏只想从我们身上收税,完全不为我们着想,如今我们还能勉强活下去,若是在大康治下我们只会死得更快。”
沙喆道:“你们听到了,大康根本不拿我们当自己人,别被他们骗了。”
因为听多了大康和陵越人之间的矛盾,沙喆对大康十分警惕,哪怕和他们交易多次的赵家人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沙喆顿了下,警告道:“你们若是不怕被抓住卖了,就尽管下山。”
几个青壮想到那些失踪后就彻底没信的陵越人。心中一凛,心中的小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济才正在和云煦泽汇报陵越人的情况。
“王爷,下官已经让赵家试探过,几个陵越人部落中的青壮有些意动,但部落中的老人对我们很警惕,应该不会同意族中青壮下山。”
陵越人并非都对大康抵触,毕竟有些事情没经历过,只是听族中老人讲述,很难产生认同感。
云煦泽道:“耐心等等,他们不可能一直被约束住。”
年轻人就是勇敢和鲁莽的结合体,红苹果有毒,但吃的人还是不少,为什么?因为总有人觉得自己的这个苹果没毒。
当然,自己送出去的红苹果确实没毒,只要有人敢尝试,就能让其他人相信,红苹果只是可口的食物,并非老人口中吓唬人的毒苹果。
高济才道:“下官觉得现在正是好时机,部落里粮食不够,按照陵越人以往的习俗,必然又是老人牺牲,把粮食留给青壮。”
“现在正是部落青壮心思浮动的时候,若是等下去,等族中老人牺牲完,那些人恐怕就不好劝动了。”
眼睁睁看着族中老人为了自己自我了断,没人能坦然受之,这段时间陵越人频频出去狩猎找吃的就是明证。
“那些青壮必然会想尽办法增加部落中的粮食,只要给他们一根稻草,他们必然会想办法抓住,即便另一头连着毒药,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眼睁睁看着长辈为自己牺牲要好。”
云煦泽听言,觉得高济才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他话里话外摆明了想亲自去做这件事。
云煦泽无奈道:“你说服高翁了?”
高济才拱手道:“下官是王府议曹掾,理应为王爷分忧,阿翁并不会干涉下官的公事。”
他都这么说了,云煦泽便不再拦着,道:“本王给你十名王府亲兵,他们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和陵越人的一切交涉都由你做主。”
“杨文骞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有陵越人下山,你便把他们带去盐场,让盐场官吏给他们安排活计,不必特殊对待,怎么对待高平百姓,就怎么对待他们。”
“本王早就命人在盐场附近修了一排房屋,陵越人在山下没地方住,便让他们住进公舍。”
公舍早就修建好,是六人间,房子逼仄,住进去特别拥挤,条件并不算好,在盐场干活的高平百姓一般不会住在那里。
高济才早知云煦泽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道:“请王爷放心,下官定会说服陵越人下山。”
他研究了那么长时间陵越人的生活习性,部落构成,就是为了这一日,绝不会再犯收服陵越人又把他们逼反的失误。
云煦泽颔首:“你尽管去做!”
从建盐场开始,他就在谋划陵越人,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事,但他解决陵越人一事的心思没变。
他不允许在自己辖内,有王府管不到的地方
当天高济才离开王府时,就有十名亲兵随他回家,皆是全副武装的甲士,从现在开始,他们会紧跟着高济才,寸步不离地保护高济才的安全。
高昆勇看到儿子身后的亲兵,脸色微变,一把拉过高济才:“你闯祸了?”
高济才解释道:“阿爷,这是王爷派来保护儿的。”
高昆勇松了口气,没惹事就好。
高德瀚瞪了大儿子一眼,然后担忧道:“这次差事很危险?”
能被十名亲兵保护肯定不简单,当初李家二郎去南夷岛也带了十名亲兵。
高济才笑道:“阿翁不必担心,王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孙儿早就准备妥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虽然胆子大,但也不会莽撞,是真的有把握才会去做。
高德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安抚,但这是高济才的选择,而且还有王府亲兵在,他不能说什么丧气话,只能道:“小心点。”
高昆勇终于反应过来儿子貌似要做危险的事,道:“济才,你可别做傻事,实在不行就和王爷推了这个差事,我们家又不用”
“你给我滚出去!”
高德瀚直接发火,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向高昆勇。
高昆勇连忙躲开,看到落在自己脚边的碎片,瞪大眼睛:“阿爷,您真砸”
话音未落,又一个茶盏扔过来。
高昆勇终于确定高德瀚是认真的,已经没心思劝儿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出去,他可不想当活靶子。
高昆智看着兄长利索的逃跑姿势,无奈地叹口气,连他都知道在王府亲兵面前不能乱说话,兄长怎么就意识不到呢。
高德瀚放下手中将要扔出去的水果,冷哼一声:“逆子!”
随后看向亲兵们,含笑道:“几位辛苦了。”
亲兵什长道:“高翁客气,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高德瀚看向高昆智:“二郎,你先带几位亲兵下去休息。”
什长没有拒绝,这里是高府,他们不用担心高济才的安全,人家爷孙总要说些私密话。
等亲兵离开,高德瀚道:“你什么时候上山?”
高济才道:“越早越好,孙儿打算明日一早便出发。”
“有何计划?”
高济才道:“孙儿对山里不了解,已经和赵家说好,他们会派人引路,孙儿打算找部落出来狩猎的青壮,比起思想顽固的部落老人,那些青壮更容易说服。”
见高济才已经有了完整计划,高德瀚点点头,道:“当初朝廷要求出兵剿灭陵越人,陵州各郡皆参与了,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但那些老陵越人肯定没忘记,部落里的青壮恐怕也没少听他们说起那段往事。”
“他们哪怕急切地想要粮食,对我们依旧存有警惕之心,你想说服陵越人下山,最好使用攻心之计。”
高济才拱手:“谢阿翁教诲,孙儿谨记。”
高德瀚能说得也就这么多,道:“好好保护自己,莫要逞强。”
“嗯。”
次日一早,赵家派来的向导等在高府门口,等高济才和家人告别,他便带着向导和十名亲兵离开了高平城,直奔山里。
高平城外的这片大山很大,绵延千里,连接着陵州的几个郡县,陵越人能在山里藏这么久,就是因为这山足够大,将近百万人藏在里面,愣是藏得悄无声息。
根据山中的地形,陵越百姓给这座山起名为多峰山。
一群人走进多峰山后,带路的赵勇说道:“山中多瘴气,但只要掩住口鼻,不在山中久待就没事。”
他说完,几个人便取出一块布遮住口鼻,他们穿的衣服全方位护着身体,不让一点肌肤裸露在外。
这都是多次进出多峰山的百姓总结出来的经验,虽然还是不能像陵越人那般长期待在山中,但坚持几日没有问题。
掩住口鼻后,赵勇继续带路,带着他们走进多峰山深处。
陵越人都在山里面,他们不会在山的外围活动。
高济才道:“你可知他们会在什么地方狩猎?”
他不可能直接进部落,那和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赵勇摇头:“我们每次来都只和他们交易,并不知晓他们的狩猎地点,不过我们可以守在他们寨子外面,只是不知道会等多久。”
高济才沉吟道:“那就分头行动,每个人盯一个寨子,只要跟踪到他们的狩猎地点,就回来禀报。”
亲兵什长率先反对:“高大人,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
高济才道:“那就留下两人保护我,其他人去盯着若不分开,我们只盯着一个寨子,或许盯一天也不会有结果。”
什长没再坚持,点了个亲兵和他一起留下保护高济才,剩下的其他人被赵勇带走,他们会跟着赵勇去其他寨子。
高济才也没闲着,他带着两个亲兵同样在盯着一个寨子。
选了个高处藏身,高济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寨子,里面的房屋错综复杂,分布得很乱。
寨子门口有几个陵越人守着,他们正靠着寨子门口说话,并未太注意寨子外面的情况,似乎确信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对部落不利。
高济才清楚他们懒散的原因,如今每个部落都在筹备过冬粮食,根本无暇发动战争。
陵越人部落之间的战争,一般发生在走投无路之时,或者某个部落发展壮大,有信心吞并周围的小部落。
大多数时候都是部落勇士之间的小打小闹,部落之间根本打不起来。
观察了一会儿寨子,高济才便揉揉发酸的眼睛,靠在树上,等着寨子里的青壮出去狩猎。
但等了半个时辰都没动静,高济才觉得他可能等不到了,狩猎队一般会一大早出去狩猎,这会儿还没动静,估计是今日没有狩猎的计划。
又等了一刻钟,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高济才放弃了,带着两个亲兵悄悄远离寨子,刚走出去几步就看到一个亲卫快步走过来:“高大人,有陵越人出去狩猎了。”
高济才大喜:“快带我去!”
一行人加快步伐,他们小心翼翼避开周边的草丛,免得发出动静。
走了几里路后,高济才便看到几个亲兵正聚在一起。
看到高济才过来,赵勇道:“高大人,那支狩猎队已经进了前面的密林。”
得知有狩猎队出现后,赵勇一边让人去通知高济才,一边把之前分出去的亲兵聚集起来,如今正好都过来了。
高济才见亲兵都在,吩咐道:“周什长,你带着亲兵进密林,把那些陵越人全部抓起来,别伤到他们,只要拿下他们的武器,别让他们大喊引来其他人就行。”
陵越人桀骜不驯,只崇拜强者,一上来就怀柔他们根本不会听,得先把他们打趴下。
“诺。”
周什长立刻带着亲兵走进密林。
高济才看着他们消失,开始思考一会儿该如何攻心。
半盏茶不到,就有一个亲兵出来禀报:“高大人,人已经抓到了。”
全副武装的亲兵战斗力惊人,一支十五人的狩猎队只一个回合便被打趴下。
高济才走进密林后,便看到用藤条捆在一起的陵越人,他们的武器皆被当垃圾一般扔在一旁。
陵越人的武器也是铁刀,只是远不如亲兵的兵器锋刃,不过几下对击就让他们的武器出现细小缺口。
十几个陵越人惊恐地看着几人,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山的,目光落在亲兵的盔甲上,心里愈发恐惧,生怕外面的朝廷又打算围剿他们。
高济才问道:“谁是狩猎队长?”
一个年过三旬的黑脸汉子开口道:“我是,你们想做什么?”
高济才围着他转了一圈,道:“本郎君见书中写你们陵越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怯懦之辈,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无情牺牲族中老人,心中好奇,便来看看你们是否真是这样的人。”
听到前半句话,他们怒目而视,下意识就要否认,但听到最后,每个人都低下头,脸色变得很难看。
看到这些人的表情,高济才目光闪烁,啧啧道:“看来是确有其事,这么说来,你们能长得这么人高马大,都是靠吃人肉喝人血?”
黑脸汉子怒声道:“你别胡说,我们是人,不是野兽,怎么可能吃人?”
“让族中老人牺牲,节省粮食给你们,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黑脸汉子一噎,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如果可以他当然不希望部落每次都靠牺牲老人度过冬天,可粮食就是凑不够,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黑脸悲愤道:“你们这些外人懂什么,你们衣食无忧,怎么懂我们饿肚子的痛苦。”
高济才冷哼:“你们陵越人目光短浅,躲在山里不出去,还怪我们不懂你们,山下多的是粮食,你们随便做点什么活计都能养活自己,你们自己不出去怪得了谁。”
“还不是因为你们,你以为我们没想出山,可离开多峰山的陵越人都被你们抓起来了,他们把我们当成奴隶售卖,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
高济才听言一愣:“奴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黑脸汉子讥笑:“你少装模作样,你们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高济才神色变得凝重,沉声道:“快说,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他已经意识到计划出现了变数。
黑脸汉子沉默不语。
高济才给亲兵使个颜色,亲兵立刻上前拔刀架在黑脸汉子的脖子上:“说!”
旁边的少年郎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忙道:“我们也是听从合昌郡那边搬过来的人说的,这些年总会有族人失踪,合昌郡那边的族人查了很久,才知道是被抓去当奴隶了,但我们不知道他们被卖去哪里。”
高济才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有了奴隶一事,他怎么攻心劝陵越人自愿下山也没用,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外人会善待他们。
赵勇也意识到不对劲,问道:“高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高济才阴着脸:“押着他们,我们出山。”
出师不利,高济才想杀了那些奴隶贩子的心都有
谨王府
得知高济才已经回来,云煦泽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么早就回来了,恐怕出了什么意外。
高济才见到云煦泽后,第一时间请罪:“下官辜负王爷的信任,请王爷降罪。”
云煦泽问道:“出了何事?”
高济才便把之前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云煦泽面色一沉:“有人在刻意抓陵越人当奴隶?”
从人类有文明开始,奴隶就一直存在,在这个时代,人口买卖是合法的。
但人口买卖合法,并不代表可以强迫人为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在大康,只有百姓自愿为奴才能签订卖身契,而任何强迫为奴的行为都可以上报官府,大康律对强迫人为奴的罪行判得很重,一般没人会以身犯法。
而陵越人显然是个漏洞,因为大康律只保护大康百姓,陵越人不在其中,官府不会为陵越人讨回公道。
但陵越人会因为这件事更加痛恨警惕大康人。
高济才道:“王爷,虽然不知道谁在暗中抓陵越人,但此事已经在陵越人之间传开,我们再想说服他们心甘情愿下山,几乎不可能。”
这就很让人糟心,他们准备了这么久,却被一个意外破坏。
云煦泽看他:“济才还有何办法?”
他看高济才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
高济才道:“只能另辟蹊径,我们不能指望陵越人自愿下山,可以派人进山抓陵越人,强行把他们抓下山,让他们去盐场制盐,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外,一切和高平百姓待遇相同。”
云煦泽知道高济才是想温水煮青蛙,只是:“强行抓人,我们岂不是和那些人一样?”
高济才苦笑:“可除了这个办法,下官也想不到好办法。”
云煦泽沉吟:“偷偷抓人不可取,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抓人。”
高济才愣了:“王爷的意思是?”
云煦泽道:“本王打算让人带兵进山,劝陵越人归顺本王,他们如果不同意那就打!”
“你不是说陵越人只信服强者吗?本王就让他们看看王府亲兵的威力。”
高济才实在没想到,他想了许久的怀柔计划,到最后还是要动用武力。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高济才也没办法。
云煦泽扬声道:“小福子,去将晟阳三人请来,对了,还有窦郡丞。”
攻打陵越人不是小事,云煦泽不可能私自决定,郡衙那边的意见也很重要。
高济才见此便知道云煦泽下定决心,没阻止出兵,只是道:“王爷,可要调查那些暗中抓陵越人的人?”
云煦泽道:“本王会处理此事。”
高平之外的事不归他管,即便知道了幕后之人,朝廷也不可能为陵越人讨公道,但云煦泽会人私下去查,他需要知道对方为什么针对陵越人。
谨王府议政殿
除了蒋晟阳等人,云煦泽还让小福子找来了朱隆和关景彰。
窦林鑫第一次参与王府议事,他心知云煦泽召他来必然有大事,等众人到齐后,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煦泽看了眼高济才,示意他开口解释。
高济才道:“窦大人,下官刚从多峰山下来,王爷一直有心收服陵越人,这次本想趁着陵越人缺粮,利诱他们下山,但下官意外得知陵州有人在暗中抓陵越人为奴,陵越人因此对我们大康怨恨,我们想要收服陵越人的计划就此失败。”
听到有关陵越人,窦林鑫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道:“陵越人本就抵触我们,如今又多了奴隶一事,想要用温和手段收服他们根本不可能。”
云煦泽沉声道:“所以本王打算对陵越人用兵。”
听到这话,除了早就得到消息的高济才,其他人都愣了。
窦林鑫道:“对陵越人用兵?王爷,此事是不是再商议一番?”
云煦泽看他:“窦郡丞觉得不妥?”
窦林鑫道:“那些陵越人滑不溜秋,我们每次派兵围剿他们,他们就四处躲起来,因为山中瘴气存在,大军根本不能在山中久待。”
“因此每次清剿陵越人,只是浪费钱粮,起不到一点用。”
云煦泽道:“本王知道陵越人的狡猾,此次进山最大的目的是威慑和抓人,并非清剿。”
陵越人可是重要的人口资源,云煦泽当然不会把他们清剿完。
“威慑?”
云煦泽点头:“不错,此次进山不要理会那些小部落,直奔坚石部落,只要把坚石部落打残打垮就算成功。”
坚石部落是高平陵越人中最大的一个部落,部落中有几千人,青壮大概占到一半,战斗力很强,其他部落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赵家和高平的陵越人做了多年的生意,早就摸清了那些部落的情况,云煦泽了解过各个部落后,决定把目标放在坚石部落上。
既然要打,就打最强的。
说完,云煦泽看向关景彰:“新兵可能战斗?”
公开募兵的效果很好,关景彰不仅在短时间内就募齐了两千新兵,而且都是身强体壮之人,稍加训练就能上战场。
关景彰起身道:“回王爷,三千亲兵可为王爷扫清一切障碍!”
云煦泽又问:“亲兵的兵甲可齐全?”
有云煦泽财大气粗的支持,军器司一直在为亲兵生产兵甲。
关景彰道:“三千亲兵全部着甲,皆备上新刀。”
因为灌钢法锻造的刀比之前的刀坚韧,云煦泽便让亲兵统一换新刀。
如今仅在武器当面,就连洛京的北军都无法和云煦泽的亲兵营相比。
云煦泽笑了:“很好!”
他看向其他人:“诸位不说话,可是对本王此次出兵没有信心?”
蒋晟阳开口道:“王爷,下官只是觉得太突然了,出兵乃是大事,总要细细谋划一番。”
他们被叫过来,还没说几句话,云煦泽就拍板决定了出兵的事,有些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云煦泽问他:“晟阳可懂兵法?”
蒋晟阳摇头:“下官并未研读过兵法。”
“本王也不懂,我们一群不懂兵法的人即便商量再长时间,又能商量出什么?”
蒋晟阳看向关景彰和朱隆两人,道:“下官虽然不懂,但朱都尉和关校尉懂,我们可以听听他们的看法。”
云煦泽便问朱隆:“朱都尉有何想法?”
朱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道:“陵越人,不过乌合之众,只要兵贵神速,三千亲兵足以灭掉坚石部落。”
蒋晟阳:“”
好家伙,这话太狂了。
朱隆觉得根本不用商量什么战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直接莽过去就行。
云煦泽忍不住笑了,他第一次觉得冷脸的朱隆挺可爱的。
“大家也听到了,朱都尉觉得不需要商量什么,只要在陵越人反应过来之前赶到坚石部落即可。”
其他人对视一眼,心知云煦泽心意已定,便道:“谨遵王爷命令。”
云煦泽满意地点点头,他要动用的是亲兵,只要他下定主意,蒋晟阳等人根本阻止不了。
如果要是动用郡兵,窦林鑫还能拦一拦。
云煦泽道:“本王不懂兵,出兵的一切事宜都交给景彰,你需要什么尽管和晟阳说,他会给你安排。”
关景彰心中有些激动,他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兵,总算有用武之地了,扬声应下:“诺。”
云煦泽又看向朱隆:“朱隆,在景彰带兵进山后,你便带着郡兵去盐场,只要景彰带着俘虏下山,你便协助杨文骞在盐场安排好俘虏。”
蒋晟阳道:“王爷,坚石部落是大部落,盐场恐怕安排不了那么多人。”
云煦泽道:“杨文骞会办好这件事。”
就为了安排陵越人,云煦泽一直压制着盐场发展,靠着这么大的一片海,盐场如果全力发展,足以安排好陵越人俘虏。
见能安排好俘虏,蒋晟阳没再说什么,以王府如今的财力,哪怕云煦泽折腾失败了,也无伤大雅,就当积累失败经验了。
云煦泽扫视一圈,见没有人再有话说,他道:“如果无事就下去准备吧,尽快出兵。”
“诺。”
高平城的百姓敏感察觉到气氛不对,那些住在高平的外郡人也意识到不对劲。
程允晨看着街上巡逻的郡兵,凝眉道:“郡兵变多了。”
旁人附和:“没错,而且巡逻的次数也变长了,而且执法严厉很多,方才有两个人拌嘴,只是推了彼此两下,就被郡兵抓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要有大事发生?该不会是谨王府出什么事了吧?”
他们来了高平一段时间,早就知道如今高平做主的是谨王,而且高平都尉还是以前的王府亲兵统领,能让郡兵如此变化的只能是谨王。
程允晨摇摇头:“谨王府出事就不会这么平静了,我猜测是王府要有大动作。”
可是能有什么大动作呢?
不论是高平百姓还是外郡人,都对这些变化很好奇。
但他们没有好奇太长时间,因为仅仅一天后,高平城百姓便看到王府亲兵全都着甲,腰间挎着长刀,迈着整齐的步伐在校尉关景彰的带领下出城了,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多峰山。
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谨王的目的。
谨王要对陵越人出兵!
这一想法出现在所有人心中。
“太激进了,谨王来了高平不过短短数月,他就自信能解决之前几十年都解决不了的陵越人?”
有些人并不看好谨王的动作。
“我觉得不一定,你们也看到了刚才那些亲兵,全都穿着札甲,陵越人只是一群蛮人,手里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根本打不过王府亲兵。”
也有人看好谨王。
但这种说法很快就被怼了:“你是不是陵州人?陵越人一直存在是因为朝廷打不过他们吗?分明是他们太能藏,朝廷大军进了山根本找不到他们,谨王亲兵兵甲再好,找不到人有什么用?”
“那群陵越人就跟老鼠一样,听到风声就四散而逃,想抓都抓不到。”
程允晨听着众人的讨论声,看着已经完全消失的大军,面上若有所思,以他对谨王的了解,对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但想要剿灭陵越人确实不容易。
莫非谨王有了剿灭陵越人的办法?或者谨王的目的根本不是剿灭陵越人?
程允晨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程六郎!”
程允晨正想着事,听到有人喊他,扭头看去就见周北驰站在他身后。
程允晨脸上露出笑容:“周五郎,你不是在王庄吗?”
因为得知周北驰见过谨王,程允晨便寻了个机会和他结交,两人也算是可以说上话的朋友。
周北驰走到程允晨身边坐下,道:“昨晚王庄多了一群郡兵护卫,我觉得有事要发生,今日便进城看看,正好看到王府大军出城。”
程允晨问他:“你觉得谨王打算做什么?”
周北驰没有回答,只是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发现盐场也多了很多郡兵,而且是朱都尉亲自带兵,另外,盐场正在挖新的盐池,所有人都在挖,看那样子是打算把那片海边都挖成盐池。”
程允晨听言,若有所思道:“说起盐场,我想起来一件事,听说谨王命人在盐场修了上千间公舍,每个房间可以住六个人,但制盐的百姓都是附近的人,他们干完活就回家,很少在盐场住。”
那些公舍是为什么人修建的?
程允晨和周北驰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什么。
程允晨想想又觉得不对劲:“王爷若是需要陵越人帮他做事,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盐场再大能需要多少人?”
周北驰想到那个威严沉稳的少年王爷,道:“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只能如此解释了。
程允晨看着街上的百姓,感叹道:“了解得谨王越多,我越觉得谨王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别的藩王就藩,想要在封地站稳脚跟,总要和地方家族妥协,让出一部分利益,今后行事也会受地方家族钳制。
但谨王不一样,他没动高平的任何利益,自己创造更大的利益,成功拉拢住高平家族,进而掌控高平。
周北驰点头表示认同:“谨王确实不同寻常。”
关景彰带兵进山,三千亲兵早在进山前就遮住口鼻,还是由赵勇带路。
他们只带了两天的干粮,所有人目标明确,进山后没有停留直奔坚石部落。
赵勇道:“关校尉,坚石部落在一处山峰上,那个地方易守难攻,他们寨子外还设了两道关卡,如果让关卡的人有机会出声提醒,坚石部落可能会直接逃走。”
陵越人一般不会和朝廷打,哪怕他们地理位置好,他们也不会打,地理位置好也是方便他们逃跑躲起来。
关景彰道:“你只管带路,本官会处理好关卡的陵越人。”
赵勇含笑:“王府亲兵乃是精锐,解决陵越人易如反掌不过,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地进山,哪怕是急行军,恐怕坚石部落也能很快得到消息,小人就怕他们提前跑了。”
关景彰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亲兵,吩咐道:“你挑选五十人提前去坚石部落,先把那两道关卡解决,在本官到来之前守住关卡,别让大军到来的消息传到坚石部落。”
“诺。”
坚石部落位于山峰上易守难攻,这对他们来说既是保护也是钳制,因为一旦外人控制住关卡,坚石部落就成了聋子。
大军行军速度慢,关景彰就先派五十人去,只要拿下关卡,外面的消息传不进去,山顶上的坚石部落就成了瓮中之鳖,等大军一到断了他们退路,坚石部落一个都跑不了。
赵勇身为领路人,自然要跟着先锋小队一起去,队伍里的领路人不只他一个,不用担心他走后没人带路。
关景彰等他们走后。看向一旁的祝云凌,道:“二郎,一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你小心点。”
祝云凌已经在新兵营训练两个月,和之前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变得更加坚毅,目光明亮,听到关景彰的话,应声道:“校尉放心,卑职会听从指挥,不会胡乱行动。”
祝云凌虽然对打仗很感兴趣,但他很清楚当兵最重要的是听令,而且他还是谨王的表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呢,他不想给谨王丢面子。
关景彰点点头。
这段时间一直是关景彰亲自带祝云凌,哪怕是之前募兵,他也让祝云凌跟着,拿他当心腹培养,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战场,但关景彰年长,更沉稳些,临近战场便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先锋小队离开后,对大军并没有影响,他们还是继续急行军山林,在进入多峰山内围后,树林开始变密,但因为是冬天,并没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只有大军摆在地上发出的咯吱声。
没一会儿,斥候来报:“禀校尉,前面有陵越人的狩猎小队。”
关景彰询问:“多少人?”
“有二十人。”
多峰山内围便是陵越人各部落的寨子所在,他们这些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杀不杀这群人没有影响。
想到云煦泽最终的目的是收服陵越人,关景彰道:“继续前进,不用理会他们。”
二十人的狩猎小队见到大军根本不敢上前,关景彰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本来出来找吃的的狩猎队看到黑压压的大军出现,吓得连忙躲在树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大军离开,他们才敢冒头。
“快回部落,朝廷又来攻打我们了,我们得快藏起来。”
陵越人反应很快,一行人根本没有多说话,直接往寨子里跑。
与此同时,因为大军没有遮掩踪迹,越来越多的陵越人发现大军的存在,然后纷纷和自己的部落示警。
所有得到消息的陵越人都做出相同的选择——跑,只带走粮食,其他的所有都不要,反正大康人也看不上他们那些东西。
只是在躲藏的过程中,渐渐有人发现不对劲。
“大康人不是来攻打我们的吗?为何那么多寨子也没见他们攻打?”
“还有,我们部落有支狩猎队和他们撞上,大康人就跟眼瞎了一样,根本没理会,脚步都没停一下。”
“不好,他们进军的那个方向是坚石部落,大康人肯定是想攻打坚石部落,才会对我们视而不见。”
“快派人通知坚石部落!”
反应过来的陵越人连忙派人通知坚石部落,虽然他们部落之前并不和谐,但面对外敌时他们会暂时放下成见,要不然也不会在山里躲这么多年
坚石部落外的两道关卡
亲兵军侯一脸冷漠地用陵越人的衣服擦拭刀上的血,道:“出来十个人卸甲,分别看守两个关卡,其他人藏起来,别让坚石部落发现异常。”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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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们的动作很迅速,几个人合力把陵越人尸体扔进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各司其职,把现场恢复成战斗之前的状态。
等了大概一刻钟,他们没等来大军,反而等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这人远远看到关卡就开始大喊:“朝廷大军来了,快呜~”
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藏在两侧的亲兵一同出力,一人捂嘴,一人出刀,当场咽了气。
再次把尸体拖进草丛,同时用脚一扫,用土将地上的血迹遮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此人就跟导火索一般,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报信,半个时辰内,他们已经杀了十几个报信人,有时候还是两个人一起来。
不过来几个人都没用,亲兵凌厉的目光时刻注视着周围的情况,只要有人出现他们就会快速出手解决,那些报信人连关卡都没靠近,更不用说惊动坚石部落了。
等到关景彰终于带着大军赶来,看到的便是被亲兵顺利夺下的关卡,以及草丛里那二十几具尸体。
关景彰很满意:“你们做得很好,此次若能拿下坚石部落,你们便是头功。”
说完,关景彰大手一挥:“把这座山峰围起来,从现在开始,坚石部落的陵越人,一个人都不准放走。”
“诺。”
关景彰命令一下,大军立刻动起来,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把坚石部落逃生的路线彻底堵死。
等所有布置完成,关景彰才带人过了关卡开始上山,刚走到半山腰就被坚石部落的人发现,紧接着坚石部落的寨子们关闭,寨墙上站满了手持长弓的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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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景彰站在弓箭的射程外,扬声道:“坚石部落听着,谨王殿下宅心仁厚,得知你们在山中短衣缺食,艰难度日,特下令:只要陵越人愿意下山接受王府管辖,你们今后便是大康子民,得王爷庇护,不必再过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个个都能吃饱饭,有新衣服穿。”
这群陵越人都是没文化的蛮人,和他们咬文嚼字没用,说点实在的他们才能听得懂。
但即便关景彰说得很诱人,陵越人还是不相信他们。
“你们大康人就会骗人,别想骗我们下山,有本事就打过来。”
坚石部落的陵越人怒视他们,拉满手中长弓,只要关景彰等人敢踏进射程内,就会有无数箭矢落下来。
陵越人擅猎,他们的箭术一流,亲兵中虽然也有弓箭手,但训练时日尚短,根本没办法和陵越人相提并论。
关景彰皱眉:“他们根本不相信,看来只能打了。”
一旁的军侯道:“校尉,他们的箭头都是铁制,威力恐怕不小,即便我们穿着札甲,也挡不了几箭。”
关景彰瞪他:“你想怯战?”
军侯连忙摇头:“属下并无此意,只是亲兵有两千人是才招募的新兵,若是第一波冲锋就失利,恐怕会影响士气。”
他们从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拿下坚石部落,只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关景彰是亲兵统领,对自己手下的兵自然宝贝得很,能减少损失当然更好,但现在坚石部落冥顽不灵,他们只能强攻。
不过怎么强攻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关景彰叫来赵勇,问道:“你可知其他进入寨子的办法?”
赵勇常年和陵越人做生意,这么多年下来,对高平的陵越人部落非常熟悉。
赵勇想了一会儿,道:“确实有别的办法进寨子,但那个地方是坚石部落给自己准备的退路,他们必然会派人把守,那地方很窄,大军进不去,一个个进只会被陵越人堵死。”
“除此之外,就只有后山峭壁,如果从峭壁到山上,就能从后面偷袭坚石部落,但峭壁很危险,一个不慎摔下来,人就没了。”
关景彰立刻道:“带本官去看看。”
别管峭壁有多危险,总要先去看看能不能用。
让其他人继续围着寨子,关景彰和赵勇去后山。
站在峭壁下,关景彰心情很不好,这峭壁确实能爬,但有数丈高,实在太危险了。
而且一个人上去没用,最起码要上去一百人才能起到奇兵的作用,而且还得是全副武装的奇兵。
本来爬峭壁就很难了,还要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爬,简直是玩命。
可为了减少人员伤亡,又不得不玩命。
关景彰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道:“让军中问问,谁有信心当这支奇兵,只要肯尝试,每个人赏银五十两,若是能成功,本官会亲自在王爷面前为他们请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希望能有人自愿执行这个任务。
第 36 章
从传令兵口中得知报名人数时, 关景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五百人想要尝试?”
他都懵了,这么危险的任务怎么这么多人报名?
传令兵道:“其实报名的人很多, 但有些人一看就不合适, 就驳回了。”
关景彰是随云煦泽一起从洛京来到高平, 能当藩王亲兵的人,身份都不会简单, 关景彰便是洛京一家族的旁支, 虽然和主家没了联系, 但他凭着祖上留下的人脉成功进了南军, 然后被分配给云煦泽。
关景彰没吃过苦,根本不知道五十两对一个农家子的诱惑有多大, 哪怕他们死了, 这五十两也能上家里过上好日子。
这些人当亲兵就是因为亲兵俸禄高,如今五十两银子唾手可得,没人能拒绝这份诱惑,虽然很可能会牺牲。
关景彰收敛心中的惊讶,道:“先从五百人中选出一百人,让他们先拿树练练手,等准备好就开始。”
“诺。”
传令兵领命离开。
祝云凌看向峭壁,又看看周围的树木, 道:“校尉,爬树应该比爬峭壁轻松一些吧?”
关景彰还以为他觉得拿树练手没用, 叹气道:“这里除了峭壁就是树,只能让他们拿树练手。”
祝云凌摇头:“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觉得只要有人爬上峭壁, 就可以用绳索将后山和树连接,这样亲兵就可以借住绳索爬到后山, 不需要一个个爬峭壁。”
等他说完,关景彰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树木,和峭壁对比后发现,两者是差不多的高度,完全可以用绳索连接。
紧接着,关景彰遗憾道:“可惜树还不够高,若是比峭壁高些,就可以在绳索上挂个篮子,人直接就滑过去了。”
如今两者差不多高,亲兵爬上树后,还得凭借臂力从树这边一点点挪到后山。
关景彰觉得这样也挺麻烦的,又看看峭壁,道:“既然要用绳索,何必再爬树,到时候直接让亲兵利用绳索爬上去,如此也安全一些。”
只要将绳索绑在腰上,如此一来即便是不小心掉下来,有绳索绑着最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奇兵的人选就有得要求了,爬树谁都会,但不是所有人的臂力都强,在军中,弓箭手的臂力无疑很强。
关景彰有了新想法,立刻让传令兵改变测试方法。
祝云凌听言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办法麻烦了些,道:“校尉,如今最重要的是谁能第一个爬上峭壁。”
这个人选就变得非常重要,只有这一步成功,后面的计划才能进行下去。
关景彰沉默,他在思考谁更合适。
这时,有人主动请缨:“校尉,卑职愿意一试。”
开口的是军侯王力,王力同样是洛京人,随着王府亲兵扩招到三千人,云煦泽带来的那两百亲兵基本上都升了官,如今亲兵营里就是老带新的状态。
关景彰看向王力,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员,王力中等身材,身手很灵活,他目前执掌的便是斥候队,最擅长应付各种奇怪地形。
关景彰便道:“既然王力主动请缨,本官便把这个差事交给你。”
王力扬声道:“卑职一定完成任务。”
如今爬峭壁的人已经有了,只等那一百奇兵选出来,等到晚上,他们就可以开始行动。
关景彰回到坚石部落的寨子前,打算让人试探性进攻,免得里面的陵越人起疑心。
“陵越人如此猖狂,分明没把我等放在眼里,五百刀盾兵出列,你们在前面开路,掩护后面的步卒,直接冲上寨墙杀垮他们!”
他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坚石部落,关景彰提前准备了攻城器材,云梯和圆木都有,只要能冲到寨子下,坚石部落那简陋的寨墙根本挡不住亲兵的冲锋。
但前提是冲到寨子门前。
所以关景彰才让刀盾兵开路,他们手中有盾牌可以挡住箭矢,总不能真让亲兵用命去填。
得了关景彰命令,五百刀盾兵立刻列队,将手中盾牌立于身前,黝黑的铠甲透着寒光,取出长刀握在手中,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寨墙上的陵越人,在军侯的命令下,毫不犹豫地前进,进入陵越人的射程范围。
“射!”
坚石部落的族长乌白沉着脸看着进攻的王府亲兵,毫不犹豫下达射击的命令。
下一瞬,数百上千支箭射向亲兵,如箭雨一般避无可避。
刀盾兵立刻抬起盾牌,五百盾牌合在一起组成一道盾墙,将大半的箭矢挡在盾墙外。
即便是漏网之鱼,也被刀盾兵挥刀斩断,盾牌后的将士们丝毫未伤。
挡住第一波攻击,刀盾兵举盾继续前进。但刚走了一步,第二波箭雨来袭,他们只得停下脚步,先阻挡箭雨然后再前进,但陵越人根本不给他们前进的机会。
陵越人善射,坚石部落最不缺的便是弓箭手和箭支,甚至可以说坚石部落的每个青壮都是弓箭手。
几千青壮轮流射箭,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攻向亲兵,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五百刀盾兵还是太少了,他们勉强自保,根本没办法护着后面的亲兵前进。
僵持了半个时辰,眼看着亲兵开始出现伤亡,关景彰沉着脸宣布收兵。
咣——
鸣金收兵!
关景彰道:“休息半个时辰继续进攻!”
“诺!”
寨墙上,族长乌白看着光明正大坐着休息的王府亲兵,脸色阴沉如墨,对方敢如此,无非是确定他们不敢出寨。
他身后的狩猎队长乌铁笑道:“族长,大康人也不过如此,交手半个时辰,他们连靠近我们都做不到。”
乌白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大康人是在顾忌手下士兵的伤亡。”
他看得很清楚,大康人想要用最小的损失拿下他们,心中还有顾忌,一旦久攻不下,等大康人失去耐心,他们很难挡住大康人攻势。
乌白看着下面全副武装的王府亲兵,便觉得心中发寒,这支军队要比他们之间遇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强悍。
他并不怀疑族人的勇武,可若是手中的兵器都破不开对方的铠甲,这仗该如何打?
乌铁的脸色一僵:“那该如何是好?”
乌白摇头,他也在发愁,他们这处地方易守难攻,但同样断了他们撤退的后路。
“我方才派人从小路下山查看过,大康人已经把山围住,我们寨中数千人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根本不可能。”
乌白抿嘴:“我们在多峰山深处,数千人的军队想要来到这里,需要的时间并不短,而且他们人多动静大,恐怕其他部落已经被惊动,按理说我们早该得到消息,可实际上,直到大军兵临寨门的时候我们才知道。”
乌铁听到这话,身体发冷:“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们。”
乌白叹气:“大康多次派兵进山围剿我们,但次次都不能尽全功,他们怕是没耐心了。”
“不是说山下高平郡来了个谨王嘛,对方怕是想用我们的人头向大康朝廷叙功。”
乌铁看着下面的亲兵,身体愈发冰冷,只觉得下面每个亲兵的目光都带着贪婪,他忍不住道:“方才那个人不是说只要我们肯下山,他们就会善待我们吗?或许”
“乌铁!”
乌白打断他的话,冷漠道:“你信他们的鬼话?”
乌铁一噎,颓然道:“他们当真要赶尽杀绝?”
乌白没有回答,他身为族长,有义务保护他的族人,哪怕不能全身而退,能保住族中幼儿也是好的。
但这一切都得等和大康人打过以后再说,他们和大康人积怨已久,让他们投降绝不可能,只要他们能把大康人打疼,或许能解了灭族之危。
“尽力抵挡吧,他们不能在山中久待,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只要能坚持到王府亲兵被瘴气影响,他们还有一丝活路
从白日到太阳落山,关景彰总共让人发起了五轮进攻,无一例外全失败了,坚石部落仿佛有取之不尽的箭矢,每次箭雨的攻击都很密集。
关景彰付出数十人的伤亡也没能靠近寨门,更别说和陵越人交锋了。
眼看着太阳将要落山,关景彰吩咐道:“埋锅做饭,暂停进攻。”
坚石部落
看着王府亲兵开始做饭,寨子里的陵越人也开始吃饭,但寨墙上一直有人在监视下面的动静,免得王府亲兵趁着他们吃饭之际攻击。
不过显然是他们多虑了,王府亲兵一直在休息,并未进攻。
乌铁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他们还不着急攻下我们。”
要不然方才就会派兵骚扰,让他们吃不下饭。
乌白则眉头紧皱,道:“一会儿让人把点燃火把,防止大康人夜袭。”
等夜幕降临,人的视力大大降低,如果不用火把照明,王府亲兵偷偷摸到寨墙下,他们都不一定知道。
乌铁点头:“早就准备好了,绝不会让大康人钻空子。”
双方停战,各自轮流吃饭,之前弥漫的火药味减轻不少。
用完饭,关景彰带着祝云凌几人来到峭壁处,一百名奇兵已经选出来,个个都是手脚灵活,以一敌十的好手。
他们的任务是在敌人内部引起恐慌,同时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给主力军创造机会攻破寨门。
他们势必要面对以少敌多的场面,身手如果不好,只会去送死。
关景彰看着他们,道:“山中瘴气弥漫,长久待下去对我等不利,在来之前,本官曾想王爷保证,三日之内必定拿下坚石部落,如今已经过去一日。”
“如果今晚的行动失败,明日一早,本官会下令强攻,敌人的箭雨勇猛,强攻势必会造成大量将士伤亡。”
“大家都是袍泽,如果可以,本官不希望让将士们白白送死,所以,今晚的行动,尔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是云煦泽交给关景彰的第一次任务,关景彰决不允许失败,哪怕是用人命填,他也要在明日拿下坚石部落。
但前提是今晚的任务失败。
百名士兵齐声应道:“诺!”
关景彰点头,然后看向王力:“上山后你可有计划?”
王力道:“卑职看了今日的进攻,我军靠近不了寨门,归根结底是陵越人的箭雨太凶猛,所以卑职想先找到坚石部落存在箭支的仓库,一把火毁掉他们的箭支,如此一来,哪怕今晚的行动失败,坚石部落也成了没了牙的老虎。”
敌后偷袭一般都是如此,不是毁掉对方的粮仓,就是攻占对方的武备库。
对于陵越人来说,箭支是他们攻击王府亲兵的重要武器,肯定会派重兵把守。
关景彰道:“你们只有百人,想要毁掉坚石部落的箭支,恐怕不容易。”
王力道:“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从峭壁上山,攻其不备,有机会成功,要不然只是在寨子里制造混乱,恐怕不容易成功。”
只要坚石部落的族长不是傻子,在发现寨子发生混乱后,第一时间肯定会防备王府亲兵偷袭。
关景彰颔首:“本官允许你们便宜行事。”
他们不了解寨子中的情况,关景彰不可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胡乱指挥,把行动权交给王力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王力拱手:“卑职定不辜负校尉信任。”
随着夜幕降临,不论是坚石部落,还是王府亲兵临时搭建的军营中,都是安静一片,仿佛都进入了梦乡。
在朦胧的月光中,祝云凌看着准备妥当的王力开始爬峭壁,低声道:“校尉,如果王军侯失败,您明日当真会强攻坚石部落?”
关景彰背着手,脸上一片肃穆:“会!”
祝云凌道:“但那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在出发之前,王爷不是说如果事不可为可以先放弃吗?”
“云凌,只要打仗就有伤亡,只要能胜利,就没有不必要的伤亡。”
关景彰顿了下,道:“大军离开高平时,所有的高平百姓都看到了,如今过去一日,大军讨伐陵越人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高平。如果我们真的无功而返,王爷的威严何在?”
祝云凌沉默。
关景彰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从我们离开高平城的那一刻,这次任务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而且陵越人狡猾,惯会躲藏,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想堵住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祝云凌明白关景彰的意思,看着越爬越高的王力:“希望此战之后,陵越人可以识时务。”
关景彰笑道:“会的,王爷宅心仁厚,愿意厚待他们,他们该感激才对。”
王力并不知下面关景彰和祝云凌的对话,他只是个军侯,想的是如何打赢这场仗,并且在这场仗立下大功。
他们这些从洛京随云煦泽来高平的老兵,心中是有一股傲气的,虽然不至于看不起那些高平本地新兵,但他们自认要压那些新兵一头。
得知关景彰要奇袭坚石部落的计划,王力毫不犹豫地自荐,除了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有老兵的傲气。
王力深知这次任务不简单,他虽心中有傲气,但动作很谨慎。
而且因为要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人,王力并未卸甲,这就导致他相当于负重爬峭壁,这就增加了难度。
得亏他们一直在着甲训练,王府提供的伙食又很好,大大增强了亲兵的体格,要不然王力真不敢托大。
王力小心翼翼地爬峭壁,越靠近终点越谨慎,因为紧张,额头已经满是汗水,甚至有一滴流进他的眼睛里,王力心跳一滞,下意识停下动作,闭了闭眼睛,直到那股难受劲儿消散,他才敢睁开眼睛。
峭壁越往上爬越艰难,王力踩着只突出一点的石头,根本不敢放开一只手擦汗,他只能稍稍加快速度。
时间缓缓流逝,一切还算顺利,王力看着近在咫尸的终点,他并未直接爬上去,而是停在原地,认真听着山上的动静,然后又悄悄露头看了眼,确定周围确实没人后,王力一个用力,整个人翻到了地面上,铠甲和地面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力心里一咯噔,顾不得舒缓酸疼的四肢,连忙走到一处障碍物后藏身。
不过如今寨中的陵越人已经休息,巡逻的陵越人更多地警惕寨门口的王府亲兵,后山并派人巡逻,所以即便王力方才发出了声响,也并未引起陵越人的注意。
不过王力身为斥候,最是谨慎,他见没有陵越人来检查,并未立刻接引其他人,反而将身上的绳索放下,小心翼翼摸进寨中,将周围都探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陵越人在此巡逻后,他才彻底放下心。
回到后山峭壁处,他看了眼山下,发现什么都没看到。
为了不引起陵越人的注意,关景彰根本没让人点燃火把,再加上又是晚上,王力根本看不到山下的情形。
对此,他们早有预料。
王力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燃后朝山下晃了三下,然后立刻熄灭,几乎在他熄灭的瞬间,山下本来漆黑的地面出现一抹亮光,同样闪烁了三下,然后熄灭。
这是王力和关景彰约定的暗号,暗号对上,说明双方都没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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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拿起方才扔下的绳索,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将绳索一端绑在树上,然后用力一抛,将绳索抛到山下。
如此一来,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只等下面的人借助绳索爬上来。
看着周围几棵大树,王力可惜地叹口气,可惜他力量有限,只能带上来一根绳索,要是能多带上几根,也好让下面的人上来得快点。
不过一根绳索已经是他承受得极限,毕竟他身上还有几十斤重的兵甲。
王力坐在树下,看着绷紧的绳索,知道已经有人开始爬了,他一边休息恢复力气,一边等着人上来。
爬绳索要比爬峭壁容易一些,只要臂力够强,就能一直爬,不需要费力找着力点。
没一会儿,第一个亲兵到达,为了安全,他身上藏着绳索的另一端,这样一来即便失手也不会摔死。
亲兵快速解开绳索,重新把绳索扔下去,做完这些他才走到王力身边,拱手行礼:“见过王军侯。”
王力摆手:“不必多礼,坐下休息吧,等一会儿凑够十人我等便先去探查陵越人放箭支的仓库。”
“诺。”
亲兵走到不远处坐下,轻轻放缓呼吸,他确实需要休息。
时间渐渐流逝,这些人不愧是选出来的奇兵,身手没得说,没一会儿便凑够了王力需要的人数。
王力留下一人等着其他人,他则带着剩下的人去寨中探查。
此时寨中很安静,除了巡逻队的小声交谈声,没有其他声音。
“军侯,坚石部落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放箭支的仓库?”
王力道:“放箭支的仓库肯定会有重兵把守,而且肯定修建得很好,并非那些破旧的茅草屋可比,我们先往里走。”
陵越人的房子是越靠近中心越好,往里走肯定不会有错。
一行人小心避开巡逻的陵越人,如今他们的人还没来全,还不是制造混乱的时候,王力现在恨不得自己是透明人。
坚石部落是大部落,里面有几千陵越人,有这么多人,寨子自然也不小,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寨子中心区域。
这里的房子确实好看很多,最中心的房屋是一栋两层木质小楼。
王力猜测那里应该就是坚石部落族长住的地方,他低声吩咐道:“以那栋小楼为中心,我等分开寻找,不管有没有发现,一刻钟后回来这里汇报消息。”
他们不宜分开太久,要不然只要一人被抓,很可能导致他们全军覆没。
“诺。”
应声后,所有人分开。
王力随意选了个方向开始探查,也不知道是陵越人太自信了,还是有什么隐藏护卫力量。靠近这里后,反而没了那些巡逻的陵越人,王力有种他光明正大走在路上都不会被人发现的感觉。
不过王力很快就发现会有这种现象的原因,
因为他找到了保存箭支的仓库,也明白了为何街上无人巡逻。
陵越人真的在重兵把守仓库。
这处仓库是一个小院,被陵越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时刻都有人巡逻,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王力估算了一下,看守仓库的陵越人大约有五百左右,个个人高马大,手中拿着武器,不过因为整个陵州都对陵越人进行武器封锁,他们的武器并不统一,也不够锋利。
但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把弓,只要露出一点动静,就有可能被射成刺猬。
探查到仓库所在后,王力就带人回了后山,此时大部分人已经上来。
王力把仓库的兵力分布告诉他们,道:“坚石部落派了五百弓箭手看守仓库,我们仅有百人,强攻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其他人根本见过仓库,想不出什么办法,皆道:“军侯有何良策?”
王力摸摸下巴,道:“为了毁掉仓库,我们特意带了火油,只要想办法把火油撒进仓库,就能毁掉仓库。仓库外有重兵把守,但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仓库外,若是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仓库房顶,就能把火油从房顶倒进仓库内。”
坚石部落的仓库是典型的木房,房顶就是一层瓦,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从房顶进入房内。
“按军侯所言,坚石部落把仓库看守得很严,我们想要绕开他们爬上房顶,怕是很难做到。”
王力道:“做不到也要做,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坚石部落,我们必须毁掉他们的仓库。”
看着众人愁苦的脸色,王力继续道:“此事由我亲自去做。”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一变:“军侯!”
王力抬手:“并非我狂妄自大,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仓库的房顶,身手必须灵活,身形也要不引人注意,只有我最合适。”
众人听言皆无言,王力本身就是极优秀的斥候,论身手灵活,他们谁都比不上他。
王力道:“机会只有一次,你们留在原地掩护好身形,别被陵越人发现,不论我成功与否,势必会惊动陵越人,只要听到动静,你们就开始行动,把寨内闹得越乱越好。”
从发现仓库无法强攻后,王力就打算一个人行动,如此一来,能最大程度保存他们的力量,哪怕他失败了,一百甲士的破坏力也绝非陵越人能承受的。
“诺。”
见王力主意已定,他们只得遵命。
王力让人把身上的火油给他,全都装进壶里,挂在腰间,没有多说话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该吩咐的他都吩咐完,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成功。
因为已经来过一次,王力轻车熟路地避开巡逻的陵越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仓库附近,他并未急着行动,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盔甲卸下,一会儿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盔甲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了负担。
等把盔甲藏好,王力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仓库,待靠近一定范围后停下,一动不动地观察陵越人巡逻的规律。
仓库所在的小院并不小,陵越人虽然派了五百弓箭手看守,但总会有视线盲区,再加上他们并未想过会有人来偷袭仓库,看守并不上心,很多人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
王力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陵越人的巡逻队开始交接,他连忙趁着他们交接的空挡,从视线盲区翻墙进入小院,整个过程只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并未引起陵越人的注意。
进入小院后,王力平缓急促的呼吸,快速找了个小屋躲起来,这是供陵越人暂时休息的房间,里面很简陋,只是摆了几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
王力只大致瞥了一眼,就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以此来观察仓库的巡逻。
小院内的巡逻要比外面的严密很多,哪怕是他们交接时,把守在仓库外的兵力也不会动,如此一来,视线盲区就少了很多,但依旧存在。
王力默默便仓库附近的布防图记在心里,然后深吸一口开始行动,在黑夜中,他穿着一身黑衣,仿佛灵活的猫一般,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陵越人,行动间不发出一点声响,一点点靠近仓库,最终停在最靠近仓库的树后。
离仓库不足十步,离那些仓库外的陵越人同样不足十步,双方距离近到王力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他擦擦脸上的汗水,平和的目光看着理他最近的两个陵越人,他知道已经到了交锋的时候。
就目前这种状况,他想要爬到房顶,根本避不开那些陵越人,他只有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面前的两个陵越人,才有机会爬上房顶。
心里打定主意,王力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匕首。
因为长刀碍事,王力把长刀和盔甲藏在一起,身上只有这把匕首用来对敌。
如今已经是深夜,那两个陵越人靠在柱子,眼皮下垂,脑袋一点一点的,很明显困急了又不敢睡。
王力注意到他们的状态,知道现在就是最佳时机,毫不犹豫地快速冲到两个陵越人面前,一手捂嘴,另一只握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扭,咔嚓一声,这个陵越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没了声息。
王力没管瘫在地上的陵越人,转身对付另一个陵州人。
这人已经发现王力,但困顿的精神让他的大脑反应很慢,直到王力捂住他的嘴,他才想起来喊人。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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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发不出声音,连忙去碰腰间的武器,但为时已晚,王力用同样的办法送他归西。
一连解决两人,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没有用上匕首,王力还算满意,如果用匕首势必会留下血迹,很容易被人发现。
如今两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王力把他们放在地上,背部靠着柱子,做出睡觉的样子。
这样一来,哪怕有人注意到他们,只会觉得他们在偷懒,一时不会发现异常。
布置好伪装,王力没有耽误,几个纵身便翻上房顶,到了这一步,他的目标算完成一半。
脚踩在瓦上,不可避免地发出轻微声响,王力只能小心再小心,但他也不敢在房顶多走动,如今夜深人静,如果不是那些陵越人困乏,精神不佳,一丁点的声响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王力不敢赌,他只走了几步,便趴了下来,掀开一片屋瓦,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里面摆放着满满的箭支,不只是箭支,还有陵越人收集的兽皮和其他一些东西。
王力看到这些顿时明白,怪不得这里有这么多人看守,这应该是坚石部落唯一的仓库,里面是坚石部落最重要的东西。
他摸摸腰间的火油壶,无声笑了笑,然后又掀开几片屋瓦,直到露出一个足够人通过的口子后,王力立刻顺着房梁跳进仓库内。
取下火油壶,王力均匀地把火油洒在那一摞摞箭支上,最后剩了一点,被他洒在那些兽皮上。
王力带着火油就是怕火不够大,但看到这些兽皮后,王力就不担心了,这简直是最佳的助燃物。
等所有火油撒完,王力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依旧是寂静无声,说明那两个陵越人的死还没被发现。
他心中一喜,重新从房梁上翻上屋顶,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燃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仓库,看着起火后,连忙跳下屋顶,重新回到方才那棵树后,等着陵越人发现起火后乱起来,他好趁乱离开。
出乎王力意料的是,陵越人的反应很慢,等火势蔓延到整个仓库后,看守仓库的陵越人才被热气惊醒,这时才开始喊叫,但很明显为时已晚。
王力离开得很顺利,因为陵越人都在忙着救火,没一个人去想有人故意纵火这件事。
一群头脑发达的蛮子!
王力不屑地冷哼一声,快速远离仓库范围,回到藏兵甲的地方重新穿上盔甲,挎上长刀,飞快地朝着后山移动。
陵越人反应再慢,只要发现那两具尸体,就会发现有人潜入山寨纵火,进而怀疑到王府亲兵身上。
王力记忆力很好,来回走了几回,他已经把山寨的路记住,再加上坚石部落还没下令搜捕,他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便回到后山。
本来隐藏身形的众人见他回来,连忙出来问道:“王军侯,如何?”
王力畅快地笑道:“成了,坚石部落仓库还有很多兽皮,兽皮加上火油,他们是在自寻死路。”
“哈哈哈哈太好了。”
众人笑了一阵,心里都轻松不少。
王力道:“快给山下信号,如今正是进攻的好时候。”
听到这话,一个亲兵立刻取出火折子给山下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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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王力拔出长刀,冷声道:“我们去寨门,和校尉里应外合拿下坚石部落!”
与此同时,一直没睡的关景彰时刻注意着山上的动静,哪怕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依旧看着山顶。
直到山上的信号发出,关景彰能得站直身体,脸色大喜,扬声道:“传令进攻!”
“诺。”
传令兵立刻跑着离开。
祝云凌随着关景彰一同前往寨门,道:“坚石部落没了箭支供应,就如同没了牙的老虎,只能选择和我们硬拼。”
关景彰傲然道:“便让他们看看王府亲兵的勇猛!”
他最不惧的便是真刀真枪地干。
祝云凌在亲兵营训练多时,同样对王府亲兵有信心。
坚石部落
因为仓库突然起火,本来就没睡踏实的族长乌白顿时惊醒,随意穿了件衣服走出家门。
乌铁正好带着人赶到,看到乌白,苍白着脸道:“族长,仓库被烧了,火势太大,恐怕”
乌白听到这话,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咬牙道:“大康人如何潜进来的?”
这种事根本不用查就知道谁干的。
乌铁摇头:“不知道。”
“仓库有那么多人看守,竟然让人成功放了火,他们都是死的吗?”
乌铁低下头,这件事肯定是看守的护卫失职,但谁都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没有仓库的箭支,他们已经抵挡不住大康人的进攻。
乌白强行压住慌乱的情绪,厉声道:“让妇孺救火,其他人随我一起去寨门,大康人肯定会趁机进攻。”
说完,他先回家去了武器,然后带着部落里所有的青壮来到寨门,此时战争已经打响,乌白站在寨墙上,看着竖起盾牌一动不动的王府亲兵,不由得有些绝望,对方在故意消耗他们的箭支。
哪怕明知道他们的目的,乌白也没有办法,如果不用箭雨压制王府亲兵,他们恐怕已经冲到寨子前。
但寨墙这里的箭支储存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没一会儿,乌铁便来报:“族长,我们已经没箭支了。”
乌白闭了闭眼,扶着寨墙,叹气道:“让人准备好,迎战大康人。”
他本来还心存侥幸,能借住箭支熬到大康人受不了瘴气离开,没想到仅过去一天,局势就逆转了。
除了正面迎敌,他们别无他法。
“是。”
陵越人英勇善射,每日和山中野□□战,他们并不缺打仗的勇气。
简陋的寨门肯定经不住攻城圆木的撞击,乌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打算利用寨墙防守,直接让人打开寨门,让族中青壮出去对敌,用人命把王府亲兵阻拦在寨子外。
乌白计划得很好,直到看到族人的兵器破不了大康人盔甲的防御,只能在对方盔甲上留下痕迹,却伤不了对方分毫,但大康人的长刀却能轻易收割族人的生命。
乌白崩溃了,这根本不是打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而随着王力率领一百奇兵从寨中杀出,彻底杀灭了坚石部落的士气,无数陵越人开始后退,没了方才死战的勇气。
乌白惨然一笑:“投降吧。”
从仓库被烧毁的那一刻,他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当初拼着灭族也要让大康人付出惨重代价的心思已经不复存在。
寨门外,看着寨墙上束起白旗,关景彰笑了,抬手命人鸣金收兵。
“总算没有辜负王爷的信任。”
随着鸣金收兵,坚石部落的人自觉放下武器,接受王府亲兵的安排。
而之前潜进寨中的王力等人也带着乌白来见关景彰。
黑暗中,通过火把的照明,关景彰看到了这位坚石部落的族长,此人体格高大,想到陵越人强者为尊的习惯,猜到乌白应该是坚石部落最强的勇士。
乌白脸色虽然不好,但他很有阶下囚的自觉,主动行礼道:“乌白见过将军。”
关景彰很有战胜者的风度,含笑道:“乌族长免礼,我们时间紧,还请乌族长让族人们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们便下山。”
乌白有些惊讶,问道:“所有人都要下山?”
他以为大康人只需要族中青壮当奴隶,他已经做好让族中妇孺偷靠其他部落的准备。
关景彰看出乌白的疑惑,道:“本官早就说过谨王殿下宅心仁厚,你们很快便会知道本官这话的意思,也会庆幸今日的选择。”
说完,关景彰看向王力:“此战能胜,尔等当为首功,本官会在王爷面前为你们请功。”
王力拱手道:“谢校尉。”
“论功行赏的事等下山后再说,你们先随乌族长去安排族中事务。”
虽然坚石部落已经投降,但关景彰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王力等人监视乌白。
对此,乌白并不意外,只是在回到寨子后,他忍不住问王力:“敢问将军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寨子?”
王力淡淡道:“将军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侯,至于如何进入寨子,很简单,从后山峭壁爬上来的。”
很简单?
乌白想到那峭壁的陡峭和高度,很难把爬峭壁和简单挂钩,但凡出点失误都会丧命,对方竟然觉得简单。
真是疯子!
乌白突然觉得自己输得不冤。
他们觉得山下大康人养尊处优,只是凭着兵甲之利才压得他们不敢下山,但实际上大康人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勇猛。
困苦山中数十年,终究让他们变得见识短浅,狂妄自大
王力烧了仓库,也算是帮坚石部落减轻了负担,除去那些拿不走的锅碗瓢盆,本来就很轻松的陵越人根本没什么行李,一个个都是轻装,倒是不会拖累进度,
天刚蒙蒙亮,所有坚石部落的族人便在王府亲兵的看护下,开始下山。
一直关注着坚石部落动静的其他陵越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回去禀报自家族长。
多峰山深处的一处山洞内,十几个部落族长聚在一起,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虽然早就知道大康人这次来势汹汹,不可能无功而返,但实在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坚石部落就败了。”
“大康谨王这么强势,他这次针对坚石部落,下次就有可能针对我们,我们还是趁早打算离开高平吧。”
“离开高平又能去哪里?我们好不容易在高平安定下来,去其他地方,那些部落能容下我们?”
“依附其他部落也总比给大康人当奴隶强。”
“若是其他时候还好说,如今大家都缺粮,你觉得人家会愿意要我们?”
听到这话,众人都沉默了。
是啊。
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大康人养尊处优围剿,还有饥饿。
几人中最年长者叹气:“先这样吧,谨王这次俘虏了这么多人,他总要想办法安顿他们,一时间应该没心思找我们的麻烦,先把今年过去再说吧。”
即便恐慌又如何,他们还不是得想办法活下去。
正在这时,有陵越人拿着一张纸进去道:“族长,大康人已经带着俘虏下山,但他们在山中留下很多这样的纸。”
『谨王有令:凡有陵越人愿意归顺谨王,便可入高平郡户籍,享受和高平百姓同等待遇』
众人看到纸上的内容,沉默一阵,有人嗤笑道:“谨王刚灭了我们一个部落,现在又想收服我们,这算盘打得真好。”
“他或许在威胁我们,如果我们不归顺他,坚石部落就是我们的下场。”
“那又如何?老子宁可死,也不给大康人当奴隶。”
没人相信纸上所说的,他们根本不相信大康人会善待他们。
云煦泽也没指望这么轻易地收服陵越人,这些传单不过是想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个种子,只要等种子发芽,将来想要收服他们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因为多了几千陵越人俘虏,而且其中有很多老弱妇孺,大军走得很慢,等走出多峰山,已经是午后。
关景彰道:“云凌,你回高平向王爷禀报此战的详情,本官带着他们去盐场。”
“诺。”
谨王府
云煦泽陪章丰钊用过午饭,两人正坐在院中说话。
章丰钊见云煦泽总是走神,道:“王爷在担心多峰山的情况?”
云煦泽点头:“此战太重要,本王需要一场胜利威慑陵越人,也需要一场胜利震慑高平,只是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本王的私心牺牲。”
只要是战争,就不会不死人。
但因为多峰山多瘴气,想要速战速决的胜利,死的人只会更多。
云煦泽明知会死很多人,但他还是下令开战,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心狠到这种地步。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会导致无数人丧命。
章丰钊听懂云煦泽的意思,道:“王爷可知陵越人尾大不掉的危害?”
百万名陵越人,其中青壮占一多半,如今大康繁荣昌盛,陵越人被压得不敢出深山,但大康不可能一直强势,陵越人也不会甘心一直困苦深山。
云煦泽道:“几百年后,陵越人或是另一支胡人。”
胡人,便是如今大康的劲敌,每年都要犯边数次,朝廷不得不分配大量兵力屯兵边郡防御胡人。
章丰钊道:“王爷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只要有办法提前消灭陵越人的危害,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有人轻视陵越人,不拿他们当回事,也有人看出陵越人的危害,想要消灭这股隐患。
云煦泽没说话。
他会下令开战,便是因为他懂得轻重。
没一会儿,小福子来报:“王爷,二郎回来了。”
在王府,能被小福子称呼二郎的只有祝云凌。
云煦泽坐直身子:“让他来见本王。”
祝云凌很快走进来,因为极速赶路,额头上满是汗水,呼吸急促。
云煦泽递给他一杯茶水:“先喝杯茶,慢慢说。”
祝云凌连喝了三杯茶,才平复急促的呼吸,道:“殿下,此战大胜,我们俘虏了坚石部落五千余人,关校尉已经带着他们前往盐场安置,派卑职来向殿下报喜。”
云煦泽问他:“我军伤亡如何?”
祝云凌道:“我军伤亡百余人,战死二十人。”
章丰钊惊了:“战死二十人?怎么做到的?”
他以为能在短时间攻下陵越人的大部落,王府亲兵肯定付出极大的代价,没想到只战死二十人,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祝云凌笑道:“这多亏了王力军侯,他带人从坚石部落的后山峭壁潜进寨中,放过烧了坚石部落的仓库,陵越人没了箭支储存,根本阻挡不住我军的进攻。”
章丰钊拊掌大笑:“妙,太妙了。”
云煦泽的心情也很好,他已经做好亲兵损失惨重的准备,没想到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第 37 章
盐场
关景彰提前派人通知了盐场, 等关景彰带着俘虏到达盐场时,杨文骞和朱隆已经等在盐场门口。
看到关景彰出现,朱隆挥手吩咐郡兵:“去交接俘虏。”
云煦泽让朱隆带兵等在盐场, 本就是为了让郡兵看管俘虏, 朱隆知道云煦泽的心思, 第一时间让郡兵和王府亲兵交接。
关景彰同样下令让亲兵配合郡兵,他则走到朱隆面前:“接下来就麻烦都尉了。”
朱隆颔首:“你们辛苦了。”
比起进山作战的亲兵, 他们不过是处理一些善后事宜。
打了胜仗, 关景彰心情很好, 笑道:“都是为王爷效力。”
杨文骞看了眼乌泱泱的俘虏, 问道:“敢问关校尉,俘虏总共有多少人, 其中有多少青壮, 又有多少户?”
关景彰道:“因为时间紧迫,本官只让人粗略统计了一番,俘虏有五千余人,青壮大概有两千人,并未统计有多少户。”
杨文骞心里大概有数,松了口气:“不算太多,盐场足以安排过来。”
这段时间盐场一直在挖盐池,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 而且他们不需要安排好每个人,只要保证每户陵越人能有一个人干活就行。
对此, 关景彰并没有细问,他只负责押送俘虏, 至于之后怎么安排俘虏,那是杨文骞的差事, 关景彰并不好奇。
等交接完俘虏,关景彰便带着亲兵离开,接下来的事不再需要他们。
而杨文骞则看着面前垂头丧气,没一点精神的俘虏,扬声道:“你们如今是谨王殿下的俘虏,今后一切都要听王爷的吩咐,但王爷心慈,给予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你们在盐场为王爷效力一年,王爷便会免除你们俘虏的身份,得以入高平户籍,届时你们将同高平百姓一般无二,得官府庇护,只要不触犯大康律,一切都有官府替你们做主。”
坚石部落本来觉得自己今后人生无望,可能要货一辈子任人打骂的生活,但听到杨文骞说一年后就能脱离俘虏的身份,众人的眼睛亮了。
至于什么高平户籍,他们并不在乎。
有人问道:“大人,一年后我们恢复自由,如果不想加入高平可以回多峰山吗?”
杨文骞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可以。”
这一点,云煦泽和高济才等人商议过,总会有人冥顽不灵,强行让他们加入高平没有好处,而且总要有对比才能体会出加入高平的好处。
云煦泽的目的就是留这些人一年,让他们知道山下生活的好处,最重要的是感受到善意,让他们切切实实地明白大康人和陵越人并非敌对,其实可以和平相处。
族长乌白大喜,真心诚意地说了句:“多谢谨王殿下。”
只要熬一年而已,并不算难熬。
其他陵越人也和乌白一个想法,本来死气沉沉的众人,瞬间变得精神不少。
杨文骞没再多说什么,有朱隆带着郡兵维持秩序,他不怕陵越人不听话,讲完话后就带着盐场的官吏给陵越人登记,他得把这些人的信息弄清楚,明日才好安排他们。
高平城
如关景彰之前说的那样,自从大军进山后,高平郡上下都在关注这场战争,尤其最近正值诗会临近,高平城多了很多外郡人,他们更想知道谨王就藩后发起的第一次战争会不会成功。
多峰山外有不少人等消息,关景彰带着俘虏一下山,就被人看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高平。
王府亲兵大捷,以百人伤亡俘虏数千陵越人!
在有心人的刻意打探,以及王府故意放出消息的情况下,整个高平城都知道了这次征战大胜,而且损失极小。
程允晨坐在二楼,看着凯旋归来,被百姓簇拥着的王府亲兵,道:“虽然猜到王府亲兵不会无功而返,但着实没想到他们的损失会这么小。”
关景彰把战死者的尸体一同带了回来,所以伤亡多少一目了然,哪怕没有王府刻意放出的消息,众人也知道伤亡不大。
毕竟惨胜和大捷终究不同,看将士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一点其实很难伪装。
周北驰道:“谨王已经尽收高平百姓之心,今后在高平,谨王就是天。”
程允晨笑道:“这不是挺好嘛。”
他有心投靠谨王,对他来说,谨王越强势越好。
周北驰叹气:“是挺好,但他来高平不足半年,便做成其他藩王数年不曾做到之事,着实令人叹服。”
程允晨深以为然,然后说起陵越人俘虏:“我们之前猜得没错,谨王确实把陵越人安排在盐场,应该是想让他们制盐,盐场挖了那么多盐池,恐怕得需要数千制盐的工人,这帮俘虏正合适。”
周北驰皱眉:“谨王不可能为了找人帮他制盐而对陵越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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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可能,但我们都猜不到他的心思,总不能是想以利诱陵越人归顺吧?”
周北驰一愣,看向程允晨:“为什么不可能?我听说陵越人穷苦,一到冬天就会缺少粮食,经常会饿死很多人。谨王若是能让他们活下去,陵越人为何不可能归顺谨王?”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小啊。
程允晨面色不变,道:“此事说来简单,可高平土地贫瘠,地方又小,谨王便是有心,也没有足够的地方安排山中那数万陵越人。”
周北驰想到这段时间看到的高平,叹气道:“你说得对,谨王即便有这个心思,也是有心无力。不过这样一来,谨王对陵越人开战的原因还是扑朔迷离,”
程允晨淡淡道:“等消息便是,总有一天会知道。”
距离诗会越来越近,程允晨没心思去考虑陵越人的事,他需要尽快见到谨王。
“五郎,我记得你是得高家小郎君举荐才得以见到谨王?”
周北驰点头:“不错。你若想见谨王,我可以帮你引荐高小郎君。”
程允晨道:“我已有对策,若是不成再麻烦你。”
周北驰:“也行。”
他和程允晨相谈甚欢,虽然志向不同,但他不介意帮他一把
谨王府
关景彰回到高平后,让亲兵回兵营,给他们统一放假三日,这三日不需要训练,他则去王府见云煦泽。
“下官拜见王爷。”
云煦泽抬手,笑道:“免礼,景彰这次差事办得极好,既震慑了陵越人,又没让亲兵损失惨重,本王心甚慰。”
“多亏王爷教导,此次能如此顺利,军侯王力居功甚伟”
关景彰没有抢工,一五一十地汇报王力的功劳。
虽然已经听祝云凌说过一次,云煦泽依旧听得很认真,等关景彰说完,云煦泽道:“王力立了大功不能不赏,传本王令,赏王力白银千两,升为亲兵司马。”
司马是校尉的副手,可统领千人,关景彰之前的官职就是司马,他升任校尉后可任命三个司马,之前一直没有定下来,经此一战,王力升任司马实至名归,无人敢指摘什么。
关景彰同样没意见:“谨遵王爷之命。”
云煦泽道:“关于这次伤亡的抚恤,你一定要监督好,决不允许有人中饱私囊。你要安抚好伤兵的情绪,一切治疗费用由王府承担,若是伤重无法再上战场,王府会给他们另寻一份活计,绝不会不管他们。”
关景彰应声:“诺。”
云煦泽的话还在继续:“对阵亡家眷的抚恤金发放,你要亲自去,亲口告诉他们,王府会供养他们的子嗣直到成年,每年都会有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若是有人敢欺辱他们,可直接来王府寻本王,本王会给他们做主。”
关景彰拱手:“王爷仁厚。”
云煦泽摆手:“他们是为本王而死,本王理应负责他们的身后事。”
说完抚恤金的事,云煦泽问道:“你押送俘虏下山的时候,可有遇到其他陵越人?”
关景彰道:“斥候发现有人在窥探,但他们一被发现就跑了,并未现身,不过王爷命属下扔下的传单有被人捡走。”
云煦泽颔首:“想来经过坚石部落一事,山里的陵越人应该吓破胆了,短时间攻下他们应该不敢露面,传单送到他们手里就行,其他的暂且放下。”
如今有五千多的陵越人在盐场干活,其他陵越人下不下山已经不重要。
“接下来,郡兵要在盐场看守俘虏,你带亲兵暂且负责城中治安,随着诗会临近,高平城来了很多外郡人,莫要出乱子。”
“诺。”
等关景彰离开,云煦泽看向祝云凌,温声道:“二表兄,你对这次战争有何看法?”
祝云凌道:“这次根本算不上战争,陵越人的武器连我们的盔甲都破不开,只能让我们屠杀。在战场上,个人武力固然重要,但锋利的兵器和坚固的盔甲更重要。”
这次一边倒的屠杀让祝云凌看到兵甲的重要性。
云煦泽笑道:“所以本王一直让军器司改进兵甲,就是为了在装备上碾压敌人。”
“殿下英明。”
“战争总是残酷的,这次赢得轻松,不代表下次同样轻松,二表兄可莫要骄傲自满。”
祝云凌道:“属下明白,这次征战坚石部落,属下几乎没出力,怎敢骄傲自满。”
关景彰因为他的身份,根本不让他参与进攻,他一直在后方带着,没有什么参与感。
云煦泽看出他的不甘,安抚道:“军中有刀盾兵,弓箭手等各种兵种,每个兵种都有自己的责任,将军同样是如此,有主将,也有先锋。比起冲锋在前的勇将,本王更希望二表兄成为运筹帷幄的智将,并非只有亲手杀敌的将军才是能将,战争是为了胜利,□□的将军都是好将军。”
祝云凌是半路出家的兵,云煦泽怎么可能放心他上前线,他更希望祝云凌能熟读兵书,将来成为指挥一方的将军。
祝云凌听出云煦泽对他的期许,抿嘴道:“定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他和兄长来到高平,本意就是帮云煦泽排忧解难,他不通文事,只对兵法感兴趣,如今云煦泽对他有期许,他当然不想辜负云煦泽的期待。
云煦泽笑道:“本王书房有不少兵书,二表兄如果需要尽管拿走,今后若是想要看书,尽管来找本王。”
“谢殿下。”
李浩应自从掌管商税司后,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明年就会正式实行新商税,这段时间商税的官吏都在跟着老账房学习各种做假账的方法。
谁都没想到,他们一群查账的官吏最先学的竟是如何学做假账,而且还是云煦泽吩咐的,每个人都得学。
但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好,学会了做假账,等查账时便不会被假账蒙蔽。
今日好不容易缓一缓,李浩应约了几个好友到风月楼喝酒。
几人正喝着,雅间的房门被敲响,然后走进来一个长脸青年。
此人看着李浩应拱手道:“在下合昌郡程家六郎,见过李家二郎,二郎可愿移步说几句话?”
李浩应愣了下,咽下喉咙中的酒,起身和友人道:“我先离开一会儿。”
合昌郡程家的名头他自然听过,同为地方豪族,程家和李家还有生意往来,仅凭这一点,李浩应就不会不给程允晨面子。
两人走到另一间雅间,程允晨替李浩应斟酒:“二郎请坐。”
李浩应道:“程六郎也是来参加诗会?”
程允晨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在众位才俊面前班门弄斧,此次来高平,只为见谨王一面。”
李浩应愣了:“见王爷?”
程允晨笑道:“二郎有所不知,谨王虽然仅到了高平半年,但因琼浆玉液一事,名声已经传遍陵州,在下听闻谨王仁政爱民,不仅下令免了高平百姓的秋税,还命高平商队收购蔗糖,便想见一见谨王。”
李浩应脸色有些怪异:“程六郎,王爷可不是好奇就能见的。”
这不是云煦泽刚开始来高平的时候,如今的云煦泽是高平名副其实的王,即便是高平小家族的家主想见云煦泽都得等通知,更别说程允晨这个外郡之人。
程允晨并不意外,道:“在下想见谨王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好奇,还想和谨王讨个前程。”
李浩应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你想在高平入仕?”
程允晨点头:“还请二郎帮忙引荐。”
李浩应皱了皱眉,此事有些不好办了。
云煦泽举办诗会的目的,三大家族或多或少猜到一点,但这种事根本拦不住。
如今王府属官中多数都是高平本地人,仅有蒋晟阳和祝云平二人不是,但高平人的比例还是太高了,只要是掌权者,就不会允许这种失衡的事存在,引进外郡人才平衡是早晚的事。
虽然早有所料,但李浩应没想到会有人找他引荐,但他还不得不同意,要不然今后程允晨入了王府,说起今日拒绝他的事,难免落得嫉妒同僚的恶名。
李浩应默默叹口气,道:“程家和李家一直有来往,六郎既然想见王爷,我自会帮忙。”
程允晨拱手:“多谢。”
他终归还是用了程家的人脉,不过他心里并无不适,他本就是程家人。
李府
李浩应回府后就将程允晨的事告诉了父兄,此事自然要和家里商议。
大郎李浩聪已经接管一些家族事务,他对程家有些了解,道:“程家六郎是庶子,一直被程家二郎欺辱压制,他想投靠王爷,恐怕是自知谋求郎官无望。”
李振齐道:“此人倒是有魄力,今后在王爷麾下,前程怕是小不了。”
李浩成很淡定:“这种事不是早有预料吗?没有程六郎,也会有王六郎,还不如卖程六郎一个面子。”
李振齐点头:“三郎说得对。二郎,既然你答应了他,去做便是。”
“阿爷,儿明白了。”
次日,李浩应便进王府见云煦泽。
他先禀报南夷岛的事:“王爷,南夷岛土著已经开始躁动,得我们支持的几个部落不缺粮食,他们已经有意吞并周围部落,他们似乎打算在吞并周围部落壮大自身后再对岛中心的大部落动手。”
前段时间,李浩应设计他们和岛中心大部落的一支狩猎小队起了冲突,得了武器支持的小部落很轻松就灭了那支狩猎小队。
但因为被大部落压制已久,他们虽然不再那么惧怕大部落,但也不敢这时候向大部落宣战,最起码不敢轻易动心思。
云煦泽道:“看看他们实力增强后敢不敢对大部落动手,如果他们不敢,那就把他们的情况泄露给大部落,本王不信那些大部落会任由他们发展壮大。”
李浩应应声:“诺。”
云煦泽道:“南夷岛地势平坦,不像多峰山那样瘴气弥漫,若不是为了减少损失,本王的三千亲兵足以踏平他们。二郎尽管放手去做,即便出了事,也有本王给你兜底。”
通过这次征战坚石部落,云煦泽深知兵甲的优势有多大,坚石部落都破不了札甲的防御,那些还处于刀耕火种时期的土著更伤不了亲兵。
这也是云煦泽的底气所在。
李浩应道:“下官明白王爷,下官想为王爷引荐一人。”
云煦泽挑眉:“何人?”
“合昌郡程家六郎,程六郎是程家庶子,自幼聪慧,但因为被嫡子打压,在程家过得并不好,他想为王爷效力,借此摆脱程家。”
云煦泽着实没想到程允晨这么沉得住气,临近诗会了才找到人给他引荐,能找到李家身上,说明程家的名头还算好用。
云煦泽道:“既然有二郎引荐,本王便见一见他。”
程允晨就在王府外等候,李浩应和云煦泽汇报完便离开了王府,顺便通知程允晨去见云煦泽。
两人早就见过,看着程允晨面不改色地见礼,云煦泽道:“看来你早就认出了本王。”
程允晨道:“王爷气度不凡,在下想认不出王爷都难。”
云煦泽看他:“你是个聪明人,若是入朝为官,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郡之守,可若是跟了本王,便只能囿于高平一郡之地,你真的甘心?”
程允晨知道这个回答关乎他能不能留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王爷注定要来高平,在下注定为王爷效力。”
云煦泽笑了:“说得不错。”
程允晨的话很明白,甘不甘心都没用,云煦泽被封到高平,不管他多不情愿还是来了,程允晨在程家倍受压迫,不管他愿不愿意,出仕高平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云煦泽看程允晨顺眼,而且程允晨是第一个投靠过来的外郡人,值得云煦泽重视,他道:“王府东曹掾还空缺,你若是不怕,本王便任命你为东曹掾。”
王府东曹掾负责和高平甚至外郡的各家族打交道,像之前和三大家族合作琼浆玉液的事就该由东曹掾负责。
东曹掾需要对各家族情况了如指掌,同时口才要好。
云煦泽已经领教过程允晨的口才,而他本就是家族子弟,想必对各家族很了解,应该能胜任东曹掾。
程允晨自是知道东曹掾的分量,没想到云煦泽会直接让他担任要职,但他并非胆怯之人,云煦泽敢用他,但他便敢接:“下官定当尽忠职守,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云煦泽颔首,淡淡道:“你如今已是王府属官,今后代表的便是本王的脸面,面对外人莫要唯唯诺诺,丢了本王的脸,本王可不饶你。”
程允晨几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云煦泽指的是程二郎,他并不意外云煦泽会了解他的情况,但他没想到会直截了当地给他撑腰。
可他心里又不觉得意外,因为谨王已经做出很多让他想不到的事。
不管云煦泽是不是在收买人心,程允晨都很感激,恭声道:“诺。”
“王府属官都在隔壁办公,让小福子带你去见晟阳,他会安排好你。”
云煦泽话音刚落,小福子便上前一步:“程大人,请随奴才来。”
程允晨拱手:“下官告退。”
程允晨随着小福子离开议政殿,道:“之前若有无礼之处,请福公公见谅。”
小福子笑道:“程大人折煞奴才了,我等都是为王爷当差,哪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
程允晨从袖子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小福子,请教道:“本官初来乍到,对王府各官员并不熟悉,还请福公公指教。”
小福子熟练地收下银子,道:“程大人其实不必紧张,王爷赏罚分明,底下人上行下效,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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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当差便不会有事。王府蒋晟阳长史从洛京随王爷来到高平,深得王爷器重,西曹掾祝云平是王爷的表兄,为人沉稳,相信几位会相处得很好。”
小福子只介绍了这两位,剩的都是高平人,需要程允晨自己去了解。
小福子是云煦泽的贴身太监,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云煦泽,见他只介绍蒋晟阳两人,程允晨多少明白云煦泽的心思
盐场
坚石部落的众人按照男女分在不同的公舍,每六人一间,每间公舍除了床铺,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和洗漱用品。
布置很简陋,但住进去的陵越人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给自己住的。
因为这一排排的公舍都是砖房,十二月本是寒冷的冬天,虽然不似北方那般冷,但陵越人依旧需要兽皮衣服御寒。
他们之前住的是茅草屋,根本没有多少保暖作用,有时候甚至还漏风,对他们来说,住处只是睡觉的地方,平时并不会在屋里待着,因为屋里和外面一样冷。
但砖房不一样,他们走进去关上门,便能感觉暖和不少,最起码不再漏风,而且每间公舍干净整洁,比他们之前住的地方不知要好多少倍。
乌铁和乌白分在一间公舍,他忍不住道:“族长,大康人住得太好了,只是普通房子都比您住得好。”
乌白摸了摸砖墙,摇头道:“我见过普通百姓住的房子,并没有这么多好,方才带我们来的大康人不是说了嘛,这是谨王专门为盐场的工人修建的住处。”
乌铁惊了:“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安排好,最起码得上千间,都是这样的房子,谨王这么有钱?”
乌白冷哼一声:“大康人一直很有钱,谨王是高平的王,他有钱很奇怪吗?”
“但他有钱也没必要这么浪费吧,不是说大康的贵族高高在上,根本看不上下面的贱民吗?我怎么看谨王对普通百姓挺好的?”
乌白道:“大康皇室都是狡诈之人,对方这么做必有目的,我等只管在盐场待一年,然后回山,其他的事不要管。”
大康官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诺一年后放他们自由,应当不会言而无信。
乌铁点头:“我听族长的。”
一切收拾好后,又有人领他们去公厨用饭,一进入公厨,众人便闻到一股饭香味。
公厨的人介绍道:“凡是盐场的工人都可在公厨免费用饭,一日三餐皆有供应,每三日会有一顿荤食,饭菜就在那边,想吃什么自己去拿,不准浪费,也不准带走。”
公厨的饭菜并不算多好,皆是寻常百姓吃的家常菜,主食一般是稀粥,野菜汤和烧饼,用的都是粗粮,但架不住管饱,所以盐场工人都会选择在这里吃饭,也能节省一些家里的粮食。
这群自从进入冬天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的陵越人看到那些饭菜眼睛都红了,下意识咽咽口水,但没一个人敢动,都看向乌白。
乌白心酸族人的反应,问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这人连忙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你们喊我老吴就行,你们现在就可以吃饭,不过不能争抢,必须排队。”
老吴是第一次见陵越人,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好几眼,几乎每个高平百姓小时候都被父母用陵越人吓唬过,他还以为陵越人长得多可怕呢,现在一看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些邋遢,毛发因为不打理显得很浓密。
坚石部落的人还是没动,等着乌白安排。
乌白道:“听这位老伯的,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拿,记得排队就行。”
得了乌白的话,坚石部落的人才开始动起来。
老吴补充道:“公厨一共三层,除了三层不能去,一二层都可以去,这里没那么多要求,你们如果不习惯坐着,在门口蹲着吃也行。”
听说陵越人有很多古怪的习惯,老吴特意说了一句。
乌白听得有些无语,谁会蹲着吃饭,他们又不是傻子。
没一会儿,乌铁拿回来两份饭菜,递给乌白一份:“族长,快吃吧,光闻一闻就知道很好吃。”
他们以狩猎为生,吃惯了各种动物肉,反而是素菜没吃过几次,寻常人可能吃腻的粗粮饼,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便是乌白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老吴看他们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摇摇头:“这是几日没吃过饭了,竟然饿成这个样子,真可怜。”
百姓对陵越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如今见到陵越人长得和大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陵越人现在还是俘虏,再加上杨文骞早就提醒过他们,盐场的工人心中对陵越人的恐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吴知道乌白是这群人的首领,便把公厨每日开饭的时间告诉他,以后就不会有人提醒他们,他们得自己记得来吃饭。
但老吴低估了陵越人对吃饭的执着,他虽然只是在和乌白说,但周围的陵越人都在支愣着耳朵认真听,非常认真地记在心里,等他说完,那些听到这话的陵越人便把吃饭时间转告给其他没听到的人,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等吃完饭离开公厨时,所有的陵越人都知道了,压根不需要乌白再费心通知。
乌铁打着饱嗝和乌白一同离开公厨,摸摸肚子道:“我已经好久没吃这么饱了,大康人做的饭菜真好吃,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么做呢?”
乌白道:“大康人以前根本不会卖给我们那些菜。”
他们连原材料都得不到,更别提做菜了。
乌铁挠挠头,傻笑一声:“也是哦。”
乌白深深看他一眼,又看看周围面带笑容的族人,他感觉很无力,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一年后会有多少人愿意随他回多峰山
杨文骞特意给了坚石部落一日的时间修整,没给他们安排任何活计。
次日一早,杨文骞召集所有的陵越人,扬声道:“本官昨日已经说过,你们只要好好干活,一年后便可恢复自由,但王府不养闲人,不可能让你们白吃白喝一年,想要有饭吃,就得干活。”
“昨日已经统计过你们的情况,以家庭划分,每家只要出一人做工,便可以保证一家人有饭吃。”
寻常百姓在盐场做工,不仅管吃还有工钱,但陵越人现在是俘虏,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工钱,只负责他们吃住。
陵越人昨日已经吃过公厨的饭菜,一听做工和吃饭有关,每个人的表情异常认真,恨不能让杨文骞立刻给他们安排工作。
一些妇女甚至在小声让郎君好好干活,免得家里孩子没饭吃。
坚石部落的青壮自觉责任重大,一个个挺直胸膛,打定主意不论大康人怎么磋磨他们,他们都能忍。
杨文骞注意到一些人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道:“这里是盐场,我们最需要的是能制盐的工人,你们久居山中,估计应该不会制盐,不过没关系,不会可以学,今日便会有人教你们怎么学。”
“但时间有限,本官不可能一直让人教你们,以一日为限,只有在今日学会制盐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制盐工人。”
听到这话,所有陵越人都感到一股紧迫感。
乌白感受到周围族人的情绪变化,默默叹口气。
昨日他们还是俘虏,族人们担惊受怕,一副人生无望的样子,仅仅一日过去,他们似乎忘了自己俘虏的处境,只想着得到制盐的活计,好让自己和家人吃饱。
杨文骞很满意他们的变化,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本打算让每户出一个青壮制盐,但杨文骞突然改变了这个计划,因为制盐并非青壮能做,而且陵越人青壮桀骜不驯,比起用青壮,他倒是更想用那些妇孺。
他也很想看了看,本来身为一家之主的青壮开始依附妇孺而活后,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存着这种心思,杨文骞把制盐变成了考核,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能制盐,如此一来,肯定会有家庭完不成,届时他会给他们安排别的活计,如此一来,陵越人内部就有了不同,时间一长,他们就不会再是铁板一块。
除了乌白隐隐猜到杨文骞的心思,其他陵越人根本没心思猜杨文骞的目的,他们只想通过考核,保证自己和家人能吃饱。
因此,在接下来的教导中,每个陵越人都听得很认真,不懂的地方也知道多问几遍,就连最桀骜不驯的青壮也没人敢捣乱。
但那些青壮习惯了打架狩猎,让他们卖力气还行,但制盐这种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活计,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他们只听了第一步就觉得头疼,脸上都带着绝望,心想完了,他们恐怕通不过考核了。
一想到接下来家人要挨饿,青壮们心里就很愧疚,扭头看向家眷,本想说什么,却发现女眷们一个比一个听得认真,还时不时点头,她们好像听懂了。
一时间,青壮们有些怀疑人生,但制盐过程繁琐,越往后越听不懂。
有些女子看出来自家郎君没听进去,便把怀中的孩童扔给郎君看顾,她们一心学习制盐,心知家人们能不能吃上饭全靠她们了。
但没一个人觉得苦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接下来,学习制盐的陵越人队伍中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本来身为中心的一些青壮出现在队伍外围,反而本来只在外围的女子越来越靠近中心。
这种现象在考核时达到顶点。
最终只有百余户家庭没通过考核,而那些通过考核的家庭有一多半都是女子通过考核。
而且那些没通过考核的家庭皆是没有娘子的单身汉家庭。
看到这个结果,乌铁愣愣道:“族长,我现在娶亲还来得及吗?”
乌铁就是没通过考核的倒霉蛋,他父母双亡,家里就他一个人,乌铁身材高大,让他狩猎杀敌,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制盐就太难为他了,他连制盐的第一步都没听懂。
乌白瞥他一眼:“你可以试试看,谁愿意在这时候把女儿嫁给你。”
乌白聪明,制盐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他娘子同样通过了考核,不过乌白不可能让娘子去制盐,自己每日无所事事等着吃饭,所以他们家还是他出去制盐。
乌铁蔫了,他现在都养活不了自己,也没脸去提亲。
杨文骞看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如今盐场的工人中便有很多妇女,在细心这方面,男子确实比不上女子。
一开始盐场建成时,杨文骞没打算招募妇女,他对女子的固有印象就是在家做饭,或者做一些浆洗女红一类的活计。
但云煦泽让他招募工人时不限男女,谁做得好就用谁,杨文骞只能听命行事。
但时间一长,杨文骞发现妇女要比男人细心,对妇女的偏见少了一些。
杨文骞看着那一百多个没通过考核的单身汉,道:“没通过考核的家庭,你们负责在盐场打杂。”
打杂肯定要比制盐累,因为杂役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但乌铁等人并不在意累不累,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吃饱,一听要打杂,连忙问道:“大人,打杂有饭吃吗?”
“有!”
这群陵越人还真是饿狠了,也不在乎打杂做什么,只关心有没有饭吃。
听到这话,乌铁等人都笑了,还不忘谢谢杨文骞。
他们还以为要饿肚子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人家压根没想过用饥饿来折磨他们。
这么一想,当俘虏能吃饱饭,比在寨子里还要好。
一些陵越人的念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
王府亲兵以极小的伤亡俘虏数千陵越人的消息已经在高平传开,甚至朝周边郡县蔓延。
云煦泽就藩后第一次对陵越人出手便大获全胜,名声大震,之前嘲讽他做无用功的言论顿时消失。
陵越人一直是陵州各郡的心患,王府亲兵这次取得大胜,相当于为云煦泽增加了政治资本。
云煦泽完全可以派人把这份战报送往洛京,增加自己在朝堂的威望。
但云煦泽并无这种想法,他只想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想和洛京的朝廷产生任何联系。
不过这显然不可能,周北驰已经给周家送信,用不了几个月朝廷就会来人,云煦泽注定要和朝廷打交道。
云煦泽只把这次大捷当成收服陵越人的第一步,高兴一会儿便不再在意。
但汇聚在高平城的那些外郡人却讨论得津津有味,一群人在酒楼说些自己知道的“内幕消息”。
“听说这次能大胜,是天上突降火球把陵越人的山寨烧得一点不胜,他们没办法,才向王府亲兵投降。”
“别胡说了,什么天降火球,分明是王府有一支死士,个个以一敌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了陵越人的山寨,陵越人不论是武器还是甲胄都比不过王府亲兵,被杀得血流成河,无奈之下才投降的。”
“你们说得都不对,其实是王府亲兵控制了陵越人的水源,在他们吃的水里下毒,陵越人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直接被一锅端了,要不然能俘虏这么多人?”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消息,个个都觉得自己说得是真的,争论不休。
程允晨明日才会正式上值,他今日约周北驰喝酒,刚坐一会儿,便听到周围人的争执声,忍不住笑了笑。
周北驰知道程允晨已经入仕,问道:“六郎可知王府亲兵大胜的真相?”
程允晨道:“听福公公提了两句,说是关校尉派了一支奇兵从峭壁爬上陵越人山寨,偷偷烧了陵越人储存箭支的仓库,陵越人没了箭支便挡不住亲兵以攻势,这才选择投降。”
“原来如此,这位关校尉倒是懂得用兵。”
周北驰出身安州宣威郡,那里常年和胡人作战,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说着简单,想要做到并不容易。
王府亲兵能成功烧毁陵越人仓库,其中必有能人。
“几日不见,六郎又开始巴结人了?”
程允让一上楼便看到程允晨,顿时眼睛一亮,程允晨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他,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程允晨看到程允让,脸上的笑意消失,没有搭理他。
程允让看向周北驰,问道:“这位郎君看着面生,敢问是哪家子弟?”
“在下宣威周家周北驰。”
程允让恍然:“原来是对出章翁对联的周五郎,久仰久仰不过周五郎如此大才,怎么和我家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认识?”
周北驰虽然对程家兄弟的间隙偶有听闻,但着实没想到程允让会这么明着羞辱程允晨,淡淡道:“在下和六郎相谈甚欢。”
程家虽然势大,但不论是他外祖刘家还是周家,都不惧程家,周北驰也没必要为了讨好程允让和程允晨划清界限。
程允让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就是你新找的靠山,六郎怎么总做些无用的蠢事,你觉得外人能管得了我们的家事?为兄本想给你些机会,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等诗会结束你便去下面的铺子当管事。”
程允晨冷漠道:“要让兄长失望了,我已经被谨王任命为王府东曹掾,无法随你回合昌郡了。”
“你说什么?”
程允让脸色大变,本来俊朗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阴鸷凶狠。
程允晨看他:“兄长年纪轻轻,应该没有耳聋才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允让厉声道:“此等大事,你怎可不和阿爷商议便擅自做主,你眼中还有没有阿爷,如此不孝之人,谨王若是知道你的真面目可还会用你?”
在这个靠名望获得晋身之资的时代,程允让给程允晨扣一顶不孝的帽子,确实够狠辣。
程允晨却面色不变:“我孝不孝,该是由阿爷评判,兄长想越俎代庖?”
程允晨太了解他父亲,那是个把家族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在他心里只有家族,只要对家族有利,他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用一个庶子和谨王扯上关系,程家主取之不得,怎么可能会故意毁坏程允晨的名声。
程允晨看着程允让愈发难看死表情,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玩味道:“兄长一向自诩最得阿爷疼爱,你不如把此事告诉他,看看他会不会如你所愿,要不然让你阿娘吹吹枕边风?哦,我差点忘了,狐媚子才会吹枕边风,家主夫人最是端庄贤惠,岂会用那些狐媚子的手段,对吧?”
“程允晨!”
程允让怒吼一声。
程允晨揉揉耳朵:“我耳朵不聋,你不用这么大声。”
“你当真以为投靠了谨王,我便奈何不了你?”
程允晨摊手:“事实确实如此。”
“你!”
程允让被气得差点吐血。
程允晨好心提醒道:“我如今是王府东曹掾,你一个无任何官职在身的白身如此直呼我名字,似乎不合规矩吧?要不要我们去郡衙走一遭?”
程允让更气了,在他做出更冲动的事情前,他身后的友人连忙拉住他,他们知道程允晨已经今非昔比,不宜再和他对上。
“二郎,他小人得志,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生怕程允让做出不理智的事,他们连忙拉着程允让离开了酒楼。
等他们离开,周北驰道:“这就彻底撕破脸了?”
程允晨点头:“本来就快撕破脸了,只不过由我来挑破罢了。”
周北驰笑道:“看来王府确实给了你底气。”
“确实,我现在前所未有的放松,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由的感觉。”
“你阿爷那边?”
程允晨道:“只要我不做出让程家蒙羞的事,我阿爷就不会管这些。”
他以前怨恨阿爷的不管不问,现在却有些庆幸他的漠视。
周北驰举杯:“那就恭喜你获得自由。”
程允晨笑道:“多谢,也祝你在洛京前程似锦。”
“借你吉言。”
诗会定在十二月初十举行,要参加诗会的郎君和小娘子都已经到了高平,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诗会有可能夺魁的人选。
凡是敢参加诗会的,基本上都在陵州有些名气,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最有可能夺得诗魁。
凤栖楼已经修建完成,里面关于诗会的布置也已经完成。
在诗会前一日,云煦泽来到凤栖楼视察,凤栖楼总共有五层,这次诗会只会用到下面两层,二层的外围由一道道帘子隔开,这里便是为众位小娘子准备的。
各个年轻才俊则会聚在一楼,一楼特意搭了一处高台,是专门为诗会主持人准备的。除此之外,还特意给几位评委准备了座位……
章丰钊毕竟是大儒,他不可能点评所有人的诗作,只有其他评委觉得优秀的作品才会送给他点评。
而章丰钊会和云煦泽一同待在三楼,只当看客,不会干预诗会的进行。
这次诗会的主持人,云煦泽选了个口才好的小家族子弟。
他本想让单鸿晖负责,但单鸿晖毕竟是商贾,那些世家子弟不一定会给他面子,还是让家族子弟来当主持人更合适。
第 38 章
云煦泽在凤栖楼转了一圈, 对里面的装潢很满意,他有意把凤栖楼打造成陵州有名的文雅之地,想要入那些青年才俊的眼, 装潢决不能差。
当初吩咐清匠司时, 云煦泽很财大气粗地表示王府不差钱, 怎么华丽怎么来。
如今看到华丽与清幽兼备的凤栖楼,云煦泽默默点头, 心想银子没白花。
从凤栖楼出来, 云煦泽正要上马车, 却被一人拦住。
此人身着月白色常服, 相貌俊逸,面带笑容, 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拱手道:“洛京许峻齐见过谨王,冒味拦架,请王爷见谅。”
云煦泽目光一凝:“许家三郎?”
许峻齐点头:“正是在下。”
云煦泽道:“有什么事上车再说。”
“诺。”
许峻齐随着云煦泽上马车,坐在云煦泽下首,再次歉然道:“在下方才冒犯了。”
云煦泽道:“你既然出身洛京许家,想见本王尽管递拜贴便是,本王还能不见你?”
拦车架这种事,着实不该是世家子弟该做的。
值得一提, 洛京许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非高平三大家族这等地方豪族可比, 许家立族数百年,期间改朝换代数次, 他们依旧屹立不倒。
自从大康立国后,许家便正式定居洛京, 不论哪位皇帝在位,三公九卿中必有一人出身许家。
如今许家家主许长珩便是许峻齐的父亲,位居三公之一御史大夫,秩俸中两千石,身份地位仅次于丞相和太尉,当得了一句位高权重。
而许峻齐是许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就连原主这样的小透明都听说过他的名声,不过听说许家三郎早就离开洛京去游学了,没想到能在高平看到他。
而且堂堂世家子弟,竟然做出当街拦人的事,可不符合世家子弟的修养。
许峻齐道:“请王爷见谅,身份所迫,在下不能光明正大地求见王爷。”
云煦泽挑眉:“怎么?本王是瘟神吗,要让你们许家避之不及?”
许峻齐苦笑:“王爷何必开玩笑,如今谁不知风靡大康的琼浆玉液出自谨王府,多的是人想和王爷交好,只是许家看似家大业大,却也有诸多身不由己。”
身为洛京排名前列的世家大族,许家有资格扶持皇子争储,许家家主并无介入争储之心,但架不住许家名望太大,如今留在洛京的三位王爷都在私底下争取许家。
许峻齐身为内定的下一代家主接班人,他自是知道自家如今是香饽饽,他要是公然和谨王接触,难免会让洛京那三位多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峻齐现在还不曾正式入仕,无意给家族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接任家主制造麻烦。
毕竟他只是嫡次子,上面还有个大哥不服气被他压一头,虎视眈眈地想要夺走家主之位。
云煦泽同样知道其中的错综复杂,但他无争储之心,自是不需要讨好这位许家未来家主,淡淡道:“何必这般谨慎,不论本王哪位皇兄即位,都不会亏待许家。”
像许家这等家族,除非证实投敌叛国,否则他们能一只屹立不倒。
许峻齐看着云煦泽:“如果是王爷即位呢?”
云煦泽目光一沉,冷声道:“许三郎,话不能乱说。”
“王爷同为皇上子嗣,本就有资格争储。”
“本王在高平过得很好,无意争储,许三郎莫行挑拨之事。”
许峻齐道:“在下游学到高平,听说了很多关于王爷的事,高平上上下下无不称赞,王爷仅到了高平半年便赢得如此名声,王爷若是无意争储,可知这名声便如毒药一般?”
云煦泽皱眉:“高平是本王的封地,本王想经营好封地也有错?难不成要把封地弄得一团糟才行?百姓纯朴,本王对他们好,他们称赞本王,本是正常,你们这些心思多的人何必非要阴谋论?”
许峻齐自认有几分识人之能,从上车试探到现在,他从云煦泽脸上看不到一丝野心。
“王爷无意争储,敢保证手下人没有这个心思吗?”
云煦泽:“许三郎的问题太多了,本王能不能管住手下,还轮不到你操心,你若是只想说这些废话,可以下车了。”
许峻齐担心真被赶下车,收起试探之心,道:“王爷息怒,在下今日求见王爷,是想向王爷请教新商税一事。”
云煦泽忍不住翻个白眼:“你们这些心思多的人最烦人,有话不直说,非要绕来绕去。”
当然,他自己心思也不少,但他不会这么绕弯子。
许峻齐尴尬地笑笑。
他几乎可以确定谨王没有争储之心,要不然对方对他的态度不可能这么随意,但凡对那个位置有点想法,都不可能这么对他。
这时,外面的亲兵提醒王府到了。
云煦泽带着许峻齐回到议政殿,却见章丰钊正在等他。
许峻齐见到章丰钊,连忙整理衣着,躬身道:“学生见过章翁。”
态度之恭敬,让云煦泽叹为观止。
章丰钊抬手让他免礼:“许三郎什么来的高平?”
他也知道许峻齐游学的事,两人的关系还算亲近。
“半月前。”
章丰钊挑眉:“看来三郎对高平很感兴趣。”
要不然一个贫瘠之地不可能让许峻齐逗留半月之久。
许峻齐道:“学生在高平听了很多有趣的事,今日便是来向王爷讨教,没成想会见到章翁,是学生之幸。”
云煦泽道:“许三郎如此仰慕先生,不如和先生多聊聊,新商税一事,先生也很清楚。”
说完,他便进书房练字,把偏殿留给章丰钊和许峻齐,并不想和许峻齐多谈。
听到这话,章丰钊看了眼许峻齐。
许峻齐苦笑道:“方才在马车上,学生说错话惹恼了王爷。”
章丰钊道:“王爷脾气温和,甚少发脾气,你说了什么?”
“就是试探王爷有无争储之心。”
“活该!”
章丰钊有些无语。
“三郎,你是聪慧之人,若非你出身许家,老夫都有心收你为徒,怎么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许峻齐叹气道:“学生也是没办法,和洛京的三位王爷相比,谨王实在没有优势,谨王宅心仁厚,仁政爱民,学生不忍他一时糊涂,这才想着挑明让他打消不该有的想法,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王爷一点争储之心都没有?”
“正是。”
许峻齐颇有种自己多管闲事的感觉。
章丰钊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王爷若真有争储之心,老夫会继续待在王府?”
他虽然已经致仕,但他的儿子们都在朝堂为官,如果云煦泽真想争储,为了不把儿子们牵连进来,章丰钊都会在明面上和云煦泽划清界限。
“是学生愚昧。”
“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老夫会帮你和王爷解释。”
“多谢章翁。”
章丰钊这会儿才让他坐下,道:“你已经离开洛京许久,打算何时回去?”
许峻齐早就从太学毕业,身上还挂着郎官的职位,如果不是他外出游学,此时已经授官。
许峻齐道:“等离开高平,学生便回洛京。”
他其实不太喜欢洛京的乌烟瘴气,但身为下一任家主接班人,他身上背负着家族重任,很多事情不是他想不想就可以的。
“你父亲应该会很高兴,不过他那人总是板着脸,即便高兴也看不出来。”
章丰钊和许长珩同朝为官,两人关系还算不错,是可以互相吐槽的交情。
章丰钊吐槽许长珩总是板着脸,许长珩夜吐槽章丰钊老顽童,没一点长辈该有的样子。
许峻齐道:“阿爷总说朝中只有章翁和他志趣相投,章翁离开洛京,阿爷恐怕会孤单很多。”
章丰钊摸摸胡子,笑道:“你回去后告诉他,要是孤单可以来高平找老夫。”
这种话当然是说说而已,在许峻齐成功接班之前,许长珩不可能致仕,而且许长珩如今还不到五旬,远不到致仕的时候。
两人闲聊一会儿,许峻齐才问到新商税一事。
章丰钊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新商税实行后造成的影响,老夫可以断言,不出两年,大康会全面推行新商税。”
他相信永昭帝会有这个魄力。
许峻齐同样想到了这点,要不然只是郡之地的商税改革根本不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如此一来,各家族怕是要恨上谨王。”
一句话总结新商税,就是赚得越多税率越高,也就是说越大的家族交的商税越多。
许家同样要交很多银子,但家里的钱多到数不清,许峻齐不是太在意钱财,只要是合理收税,他没什么意见。
但其他家族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他们违抗不了永昭帝,只会把怨气发泄在谨王身上。
章丰钊淡淡道:“谨王不在意这些。”
许峻齐道:“也对,不管那些家族有多大的怨气,他们也影响不了高平。”
若是云煦泽没掌控高平,其他家族还能利用高平本地家族给云煦泽使绊子,现在高平尽在云煦泽掌控之中,根本不惧其他人的手段。
云煦泽又没有争储之心,不需要讨好那些家族。
许峻齐忍不住笑了:“这般想想,谨王还真是无懈可击呢。”
章丰钊脸上也露出笑容:“因为他懂得知足。”
比起前朝被困在国都的皇子,大康的皇子其实待遇很好了,只要是皇帝子嗣,十六岁后都可以得到一块封地,而且封地是世袭的,只要不绝嗣,就能一直世袭下去。
当然那些等不到封王,新帝就即位的倒霉蛋就不提了。
凡是得到封地的藩王只要懂得知足,其实就可以过得很好,只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知足。
大康已经建国百年,已经封了七八十个藩王,可如今实际上还存在的藩王不到二十位。
现存的藩王会这么少,就是因为每次都有藩王妄想争储,而争储失败的下场轻则削藩圈禁,重则身死,封地收归朝廷
云煦泽还以为许峻齐和章丰钊说会儿话就离开,没想到此人脸皮这么厚,竟然还要留下用午饭。
章丰钊见云煦泽还是看许峻齐不顺眼,便替他解释道:“王爷勿怪,三郎也是一片好心,他是担心王爷卷进夺嫡之争。”
许峻齐躬身像云煦泽致歉:“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王爷恕罪。”
有章丰钊从中缓和,云煦泽没再给许峻齐脸色。
许峻齐对云煦泽很好奇,见他脸色缓和,便问道:“王爷,听说凤栖楼是用一种叫水泥的东西建造而成,水泥当真这般神奇?”
云煦泽道:“凤栖楼能在短时间内建起来,不就说明了很多。”
“真是奇物,王爷可有意售卖水泥?”
云煦泽看他:“你要买?”
“在下不日便会回洛京,家族应该需要此物。”
云煦泽道:“届时你再派人来谈便是。”
他早就和众人商议过售卖水泥,卖给朝廷和世家没什么区别。
水泥有坚固的效果一事并未传开,许峻齐来得又晚,他来的时候凤栖楼已经建好,所以并未见过水泥,只当水泥只是一种加快建造速度的东西。
云煦泽懒得和他解释太多,反正等宣威郡的书信到了洛京,许峻齐自然会知道水泥的其他作用。
许峻齐毕竟是客人,云煦泽让人拿出琼浆玉液来招待他,许峻齐也是爱酒之人,感叹道:“每次喝琼浆玉液,总有一番新的感受。”
云煦泽尝了一口,古怪地摇摇头,不就是这个味吗?
章丰钊笑道:“三郎是个酒鬼,他幼时曾经偷跑进他阿爷的酒窖,把自己泡进酒坛子,把他阿爷吓个半死,差点以为他淹死了。”
酒鬼对美酒的喜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云煦泽不爱酒,琼浆玉液只是他赚钱的工具,他自然无法和酒鬼共情。
许峻齐想起之前家里的书信,看向章丰钊,道:“听说章小娘子被路六郎纠缠不清,等我回洛京后用不用警告路六郎一番?”
章丰钊的儿子们都很大了,许峻齐反而和章丰钊的孙辈关系更近些,虽然女子不常出门,但许峻齐也见过几次章慕娆,初见时他便感叹世间竟有如此惊艳之人,得知路六郎心慕章慕娆,许峻齐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章慕娆明显看不上路六郎,他还纠缠不清这就过分了,许峻齐在心里把章慕娆当妹妹,愿意出手帮她一帮。
章丰钊摇摇头:“老夫说过囡囡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只要皇上不下旨赐婚,交给囡囡自己处理便好。”
许峻齐无奈:“章翁对小娘子还真是放心,不过女子的名声重要,路六郎这般混不吝恐怕有碍小娘子的名声。”
章丰钊很淡定:“囡囡的态度一直很坚定,纠缠不清的是路六郎,旁人若因此嚼舌根那是他们的事,囡囡以后也不会嫁这般是非不分之人。”
章丰钊克己守礼,也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对子嗣的教导也是如此,章家儿郎多是身正之人。
许峻齐看向云煦泽:“王爷觉得呢?”
云煦泽曾听李浩成提过此事,道:“虽说清者自清,但百姓未知全貌,难免会妄加猜测,本王觉得理应让众人知道章小娘子不答应路六郎是不满意,而不是故作矜持。”
表明态度很重要。
许峻齐出面警告路六郎不太合适,但章小娘子的态度需要表明。
许峻齐觉得云煦泽说得有道理:“章翁,王爷说得极是。”
章丰钊并非固执之人,他只是不想让许峻齐帮忙,道:“是老夫疏忽了,多谢王爷提醒。”
路六郎追求章小娘子的事在洛京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只知章小娘子一直在考验路六郎,却不知章小娘子是为了拒绝还是女儿家的不好意思。
这种事如果不说清楚,会有很多人胡乱猜测毁坏章家小娘子的名声,虽说清者自清,但有办法避免,又何必任由旁人嚼舌根。
云煦泽道:“本王不知全貌,先生不怪本王多言便好。”
许峻齐笑道:“王爷这办法可比我的方法好多了。不过路六郎给小娘子造成这般麻烦,等我回到洛京,定要和他讨教一番。”
明知道人家不喜欢你,还要一味纠缠,非君子所为,许峻齐最是看不惯这种行为。
云煦泽同样看不起这种人,两人倒是在此事上达成一致。
许峻齐本来话就不少,喝酒后话更多了。
“王爷,听闻您还找到一种叫肥料的东西,能增加收成,不知从何处得知?”
“说实话,我很佩服王爷,王爷到高平不过半载,便收服高平大小家族,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收购百姓手中的蔗糖,如此利民之举,难怪百姓们对王爷赞不绝口。”
“还有诗会的想法也不错,外人对高平偏见已久,想要发展高平,第一步就要让更多人重新认识高平,王爷这步棋走得很好。”
“”
云煦泽看着许峻齐喋喋不休,有种想把他扔出去的冲动,这人一点也不符合他心目中世家大族子弟的形象。
“先生,这便是许家下任家主?”
这分明是个话唠。
章丰钊笑道:“三郎是个真性情之人。”
云煦泽撇嘴:“他之前在马车上试探本王的时候可和真性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三郎和王爷一样心系百姓,他的出身注定他会身居高位,但三郎觉得久居洛京,看不到地方百姓的生活,便不能真正地为百姓谋福祉,所以他以游学的名义看大康民生,皇上当初本来都打算给他授官了。”
云煦泽不知道还有这般内情,对许峻齐的观感倒是好了很多,越是出身大家族,越是和底层百姓脱轨,许峻齐能有这心已经很不错。
最起码比打着为百姓好的旗号,却不干人事的人强。
许峻齐虽然变得话唠很多,但并没有醉,听到章丰钊的话,道:“章翁一直教导学生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学生会下定决心游历,皆是受章翁影响。”
云煦泽恍然,怪不得许峻齐对章丰钊这么恭敬。
章丰钊含笑道:“老夫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但认真实践的却只有你一人,三郎,你不愧是许家麒麟子。”
许峻齐是许家三郎,头上还有一个嫡亲兄长,按理说家主之位轮不到他,但许长珩在许峻齐及冠时,便当众宣布立他为下任家主,许家那些族老无一人反对,说明他们皆认为许峻齐比他兄长更适合掌管许家,可见许峻齐有多优秀。
许峻齐干了杯中酒,笑笑没说话。
云煦泽看他一眼,多少明白他的心思,听说因为家主之位,他已经和一母同胞的兄长闹翻,权利醉人心啊。
云煦泽更加决定对皇位敬而远之,他没有偏宠他的阿爷,只要他有丁点争储之心,他的那些兄长能生吞了他
许峻齐酒量很好,但架不住他一直喝,最终成功把自己喝醉,云煦泽也是无语,他第一次来王府,就敢把自己喝醉,怎么看都有点心大。
柳城安排人把许峻齐扶去客房休息,云煦泽继续和章丰钊学下棋。
章丰钊道:“三郎的棋艺很好,王爷可要与他对弈?”
云煦泽正在沉思,听言道:“本王没有受虐的习惯。”
“和老夫对弈就不算受虐吗?”
“先生是老师,学生不如老师很正常。”
章丰钊笑笑便转移了话题:“三郎所忧并非没有道理,等水泥用在安州城墙上,届时安州百姓接回感念王爷之恩,王爷的名望会大涨,恐怕会引起其他王爷的注意。”
云煦泽拿着棋子的手一顿,看向章丰钊:“先生有何良策?”
章丰钊道:“其实很简单,促进朝廷推行新商税便可。”
云煦泽恍然,新商税损害的是各大家族的利益,只要新商税推行,那些家族必然会恨极了他。
“本来还想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现在看来,本王有必要给父皇上份奏书了。”
既然要吸引各大家族的仇恨,与其等永昭帝发现新商税可行而主动推行,还不如云煦泽上书提议,这样吸引的仇恨会更多些。
章丰钊没想到云煦泽打算把事情做绝,道:“也不必做到这份上吧?”
云煦泽却觉得很有必要:“本王要让几位兄长知道,本王确实无意争储,免得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疑神疑鬼。”
章丰钊想到云煦泽对陵越人的打算,觉得他确实有必要未雨绸缪。
“只是委屈王爷了。”
云煦泽笑道:“先生这是什么话,本王可不觉得委屈。”
他做的事都是他想做的,在高平这一亩三分地,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舒服得很,根本不委屈。
章丰钊知道他容易知足,没再说什么,继续和他对弈,同时点出他方才忽略的陷阱,继续走下去他会输得很惨。
云煦泽懊恼地摇摇头,落子无悔,他只能想办法补救。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很和谐。
许峻齐远比云煦泽以为得更厚脸皮,他酒醒后也没有离开王府的意思,反而表示自己已经退了客栈的房间,目前没有住处,希望云煦泽收留他几日。
云煦泽听到这话都懵了:“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你外出游学这么长的时间,身边会没有仆役和护卫,你要是没住处,他们是要露宿街头吗?”
许峻齐面不改色:“王爷有所不知,在下对住处要求颇多,之前的住处是找了许久才找到,如今已经退房,想要再找到合适的怕是不容易。不过王爷不必担心下人们,在下和他们有言在先,他们不会露宿街头。”
他是担心这个吗?
云煦泽算是明白了许峻齐是打定主意要赖在王府,这等不要脸的人还真是拿他没办法,看在章丰钊的面子上,云煦泽总不能真把许峻齐赶出去。
“小福子,派人去给许三郎安排住处。”
“诺。”
许峻齐拱手:“多谢王爷收留。”
云煦泽没好气:“免了,本王只是给章翁面子。”
许峻齐也不在意,只是道:“为了报答王爷收留之恩,在下可在日后帮王爷一次。”
章丰钊本来在看戏,听到这话深深看了许峻齐一眼。
云煦泽也没想到许峻齐这么大方,虽然现在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但这位好歹是许家未来的家主,总有用到他的地方。
干咳一声,云煦泽态度好了些,温声道:“小福子,三郎是王府重要的客人,让人好好招待,莫要轻慢了去。”
这脸变得速度之快,小福子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诺。”
章丰钊直接笑出声。
许峻齐倒是面色平常,毕竟他就是个厚脸皮的人,他看向章丰钊手中把玩的九连环,好奇道:“章翁,这是何物?”
章丰钊坐直身体,故作淡定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只是有些玄妙,老夫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解开。”
在研究了几个月后,章丰钊终于解开了九连环,真是可喜可贺。
云煦泽早就知道此事,章丰钊能解开九连环,纯粹是试错的次数太多,硬生生靠经验通关。
一听章丰钊费了不少功夫才解开,许峻齐来了兴趣:“学生能试试吗?”
“当然。”
章丰钊本就是为了引许峻齐上钩,他被章慕娆打击得不行,便想在许峻齐这里找回些面子。
云煦泽没参与进去,回书房处理公务。
如今王府各部门基本上都有了属官,都处于正常运转状态,云煦泽舍得放权,他每日需要处理的公务并不多,大部分琐事都由蒋晟阳和祝云平处理。
只有比较重要的公务才会交给云煦泽抉择。
今日的公文中,云煦泽便看到了杨文骞呈上来的关于陵越人的情况。
仅仅过去几日,陵越人便适应了盐场的工作,不管是制盐还是打杂,他们都做得很好,他们想象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陵越人青壮没一个人闹事。
而陵越人能这么安分,公厨那管饱的一日三餐起了决定性作用。
杨文骞在公文中写道:“王爷,下官私以为不需要一年,只要过去这个冬天,陵越人便不会舍得离开盐场回多峰山,王爷可否要更改计划?”
冬天一直是陵越人最难熬的时间,就算是再大的部落,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安稳地熬过去,哪怕今年熬过去,明年就有可能因为缺粮出现人口减少。
在每个陵越人的心里,冬天几乎可以和饥饿挂钩。
但在盐场的生活改变了这一现状,他们有舒服的房间住,还有丰富的饭菜,甚至有一日三餐,这是他们以前不敢想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吃饱,不用因为担心粮食不够而强迫自己少吃。
云煦泽看完杨文骞的公文,倒是没想到陵越人这么容易被腐蚀,听之前高济才说服陵越人被拒绝的过程,他还以为他们骨头有多硬呢。
果然,听到和亲身感受到不是一回事。
云煦泽突然想起来高济才抓回来的那十几个陵越人,他们似乎还没有被安排?
“小福子!”
小福子连忙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高济才上次抓回来的那些陵越人是不是还在牢房管着?”
王府就有牢房,云煦泽记得他当初一心要和陵越人开战,只是让人把那些人丢进牢房就没再管他们。
小福子道:“是,他们还在牢房,王爷要见他们?”
云煦泽摇头,沉吟一会儿,道:“让他们吃好点,一个月后便把他们放了。”
“放了他们?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本王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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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虽然不解,却没有再多问。
批复完杨文骞的公文,云煦泽继续看下一份公文。
等所有公文批复完,云煦泽起身道:“走,去清匠司。”
既然收服陵越人的进程可以加快,那有些事也要提早准备。
今日天气不错,章丰钊和许峻齐都在院子里晒太阳,只不过比起章丰钊喝茶的悠闲,许峻齐眉头紧皱,显然解九连环并不顺利。
云煦泽看了看天色,他处理公文大概用了一个时辰,看样子许峻齐一点进展都没有。
越是对比,云煦泽越觉得只用半个时辰便解开九连环的章家小郎君是个难得的人才。
只可惜章家男子注定走仕途,应该不可能成为科学家或者发明家。
云煦泽没有打扰二人,带着小福子离开了王府,前往清匠司。
按照云煦泽的要求,清匠司和军器司都完成扩招,清匠司如今有两百工匠,凤栖楼检验完成后,清匠司便清闲下来。
如今见到云煦泽,胡顺立刻凑上来,问道:“王爷可是有事吩咐?”
清匠司的待遇太好,哪怕已经待了几个月,他们依旧有不真实感,总想多做些事好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所以哪怕刚忙完,他们还是希望能有差事做。
这要是搁在后世,高低得评个最佳员工。
云煦泽还真有事要他们做:“清匠司可有工匠会造船?”
胡顺忙道:“有,高平临海,我们很多人都会造船,王爷想要哪种船?”
云煦泽对船并不了解,道:“能在海中航行,扛得住海浪和海风,不会轻易翻船的船有吗?”
胡顺道:“当然有,楼船就符合王爷的要求,楼船比较大,也比一般的船稳定,不过建造起来很麻烦,花费很大,在高平并没有楼船。”
古人还没有海上观光的爱好,像楼船这等花费大的船,即便是三大家族,也不会闲着没事去造。
云煦泽问道:“那楼船一般用在什么地方?”
“回王爷,楼船主要用于漕运,最大的楼船足足有五层,可以运送数百万石粮食,远比陆运要方便。”
云煦泽在高平待久了,差点忘了漕运,大康幅员辽阔,想要把全国各地的粮食送入粮仓可不容易,漕运便是由此应运而生,不仅减少了人力成本,还缩短了时间。
楼船能用于漕运,稳定性自然不差。
云煦泽道:“那楼船可以长时间在海中航行吗?”
胡顺挠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不过老刘头应该知道,他是个老船匠。”
“去把老刘头叫来。”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佝偻的老汉来到云煦泽面前:“小的拜见王爷。”
云煦泽抬手让他免礼,再次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老刘头摇头:“回王爷,楼船太大了,运送粮食还可以,但长时间在海中航行,很容易翻船。”
云煦泽皱眉:“那什么船可以长时间在海中航行。”
老刘头毫不犹豫道:“沙船,沙船多桅多帆,不会轻易搁浅,要比楼船安全很多,而且沙船本就是海船,出海用沙船最合适。”
云煦泽听言便知道沙船符合他的要求:“你可会建造沙船。”
“小的会。”
云煦泽道:“本王有意建一处造船厂,便由你负责此事,需要什么尽管提,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尽快开始建造沙船。”
老刘头没想到只是回答了几个问题,就被云煦泽委以重任,他愣着都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胡顺提醒他谢恩,老刘头才反应过来:“小的谢王爷恩典。”
云煦泽看了眼胡顺,道:“你协助老刘头。”
老刘头不如胡顺心思灵活,两个人一起更保险些。
“诺。”
胡顺知道云煦泽重视此事,做好了功劳肯定不小,连忙答应下来。
云煦泽又道:“高平已经建好码头,你们先去码头附近看看适不适合建造船厂,如果不合适再去寻别的地方。”
早在李浩应第一次去南夷岛时,云煦泽便派人修建码头,如今总算要用上了。
又派了两个亲兵给他们,免得有不开眼的人坏事。
随后云煦泽便离开了。
沙船既是为了攻占南夷岛准备,也是为了海外贸易提前做准备。
若是只为了攻占南夷岛,寻常船只就可以,毕竟又不是海战。
但云煦泽决心攻占南夷岛,就是为了海外贸易做准备,只要能拿下南夷岛,他就会立刻派人组成船队探索大海。
到那时候再准备船只就太耽误时间了,这时候准备正合适
回到王府
云煦泽还没歇一会儿,便有下人送来一份拜贴。
打开一看,发现这份拜贴来自程允让,也就是程允晨的兄长。
云煦泽挑眉:“此人在哪儿?”
“回王爷,在寿安坊外。”
云煦泽把拜贴扔给小福子:“扔了!过半个时辰再去告诉程允让,本王没空见他。”
云煦泽是个护短的人,知道程允让对程允晨做的事,晾一晾他就当是给程允晨出气了。
下人领命离开。
“王爷,要不要下棋?”
云煦泽刚喝了杯茶,许峻齐就走进来要和他下棋。
“你不是在解九连环吗?”
许峻齐叹气道:“解不开就不解了。”
云煦泽挑眉:“这么没有毅力?”
许峻齐坐在云煦泽下首,道:“毅力也要看是什么事,在下只是不想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不愧是世家子弟,倒是懂得取舍。
许峻齐再次询问:“王爷下不下棋?”
云煦泽摇头:“不下。”
“别啊,我自问棋艺还算不错,或许能教王爷几招。”
“不需要,本王有先生就够了。”
许峻齐有些失望,只得转移话题道:“明日便是诗会,王爷应该会去吧?”
云煦泽点头:“许三郎也要参加?”
“在下就不参加了,不过也想看看陵州才俊的水平。”
云煦泽明白他的意思:“你明日可以随本王一同上三楼。”
“多谢王爷。”
这时,寿安坊外,几个年轻郎君正陪着程允让等云煦泽的召见。
见迟迟没有消息,有人道:“二郎,谨王会不会没在王府?要不你还是找个人给你引荐吧?”
整个寿安坊都属于谨王,没有谨王的允许,他们连寿安坊都进不去。
程允晨和周北驰为何都找人引荐,就是因为等在寿安坊外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若是有人引荐,最起码能一起进去寿安坊。
程允让沉着脸:“我找过了,程家和李家有生意往来,昨日我便找了李大郎,但他说李家已经为谨王引荐过那个庶子,不好再引荐其他人。”
“只是见谨王一面,又不是让他办什么事,怎么还有名额限制,分明就是推辞。”
“二郎,李家分明是看程允晨得了谨王看重,不想得罪他。”
程允让也想到了这一层,冷声道:“李家见风使舵,以后再找机会找他们算账,当务之急是见到谨王。”
几人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里面一点消息都没有,恐怕今日是见不到了。
可他们还不能走,万一等他们离开,谨王突然要见程允让,那就糟糕了。
没办法,几人只能继续等。
一直等到天色变暗,才有王府下人从坊内走出来,道:“王爷今日没空,程二郎请回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们等了半个时辰就得了这么个结果,而且还不是谨王不在,而是没空,想想都觉得谨王在故意羞辱程允让。
几人偷偷看程允让的脸色,果不其然,已经黑了脸。
“二郎,程允晨巧舌如簧,谨王恐怕是被他蒙蔽了。”
想想也是,程允晨已经是王府属官,谨王会偏袒谁一目了然。
程允让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寿安坊:“明日便是诗会,谨王必定会出现,届时我会让谨王知道程允晨的真面目。”
几人听言纷纷附和:“还是二郎聪明,明日诗会确实是见谨王的好机会。”
吹了半个时辰冷风的几人没达到目的,只能灰溜溜离开
十二月初十
诗会定在巳时初开始,但在辰时正便有人陆陆续续进入凤栖楼。
有很多人早早便来到高平,他们几乎是看着凤栖楼盖起来,早就对里面的装潢好奇,只是这里一直不允许人进。
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参观,这些人早早地便走进凤栖楼。
一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楼墙壁上悬挂的名人字画,其中章丰钊的占了两幅,而且看样子是近两个月才完成的。
除了字画外,一楼东侧有一处假山,假山坐落在一处人造池塘内,从假山顶部一直有水流流入池塘。
听着轻缓的水流声,让人不自觉放松精神,沉醉其中。
除此之外,一楼的四周都放有盆栽,那种沁人心脾的清香便是来自那些盆栽,也让众人确定那都是真树木。
“谨王还真是大手笔啊。”
良久后,有人忍不住感叹。
“何止啊,你们有没有看到那边的牌子,今日诗会的诗魁可以将自己的诗作写在墙上,你们想想,如果这些墙壁上写满众多佳作,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慕名而来?”
“谨王这算盘打得真好,高平在他手里或许能发展成陵州第一大郡。”
目前的陵州第一郡是合昌郡,合昌郡的人听到这话不高兴了,道:“谨王想得挺好,如果我们不按他说的做,他的算盘不就落空了?”
有人听到这话笑了:“我等皆是为了扬名而来,谁会愿意放弃扬名的机会?”
如今凤栖楼的墙壁还是洁白一片,此次诗魁便会是第一个留下诗作的人,如此殊荣,谁能拒绝?
听到这话,合昌郡的人沉默了。
云煦泽用的是阳谋,谁都知道云煦泽的目的,但他们还是会入套。
“二楼就是小娘子们的座位吧?”
有人抬头看向二楼,但只能看到随风飘动的轻纱,纱帘挡住了二楼的风景,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隐看到轻纱后面有座位。
“遮得未免太严实了,什么都看不到。”
“很正常,大多数都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哪能轻易见人,我不求诗魁,只要能得到一位小娘子的青睐便行。”
“听说这次来的小娘子不少,而且几个大家族未出阁的小娘子都来了,怎么也能轮到我吧?”
听到这话,有人嗤笑道:“大家族的小娘子就别想了,人家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我们还能是莫非是谨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除了谨王还能是谁。”
“不可能吧,谨王妃连谨王自己都做不了主,而且谨王就算不受重视,好歹也是亲王,他的王妃肯定要出自洛京世家。”
“他们自然不敢肖想正妃,但侧妃也能上皇家玉牒,同样是皇室认同的儿媳。”
正妃够不到,陵州几大家族想要的谨王侧妃的身份。
才明白其中关键的人那个羡慕啊:“谨王才十六,他们这算盘打得太早了。”
“先混个脸熟,以后再慢慢谋划也不迟。”
也没人真觉得一场诗会就能定下来。
周北驰听着众人的谈话并不觉得意外,从得到陵州几大家族的小娘子也来了高平后,他就猜到了他们的心思。
再落魄的藩王也是藩王,何况如今的谨王可不落魄,作为高平的实际掌控者,他已经成了陵州各家族最心仪的姑爷。
此时,三楼屏风后,云煦泽几人正坐在座位上,他们只能听到一楼的喧哗声,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云煦泽手边有一份名单,正是最近这段时间来高平的人员名单。
许峻齐只看了一遍名单,便得出和一楼众人一样的结论,啧啧道:“王爷很受欢迎呢,这几位小娘子怕是会想尽办法入王爷的眼。”
云煦泽并不在意:“本王的亲事自有父皇做主。”
别看他在外人面前口才还算不错,但他面对异性不太懂得聊天,正好他也没资格决定亲事,还不如让永昭帝去操心。
“正妃决定不了,王爷可以决定侧妃嘛。”
当然,不排除永昭帝心血来潮,把云煦泽的一正二侧三妃全给定下来。
“在正妃确定之前,本王无意考虑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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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丰钊早就和云煦泽说过此事,笑道:“三郎别问了,王爷还年幼,无心情爱。”
许峻齐也看出来了,感叹道:“可怜几位小娘子,一片痴心要错付了。”
云煦泽瞥他一眼:“你怎么说得本王跟负心汉似的,不会说话就别说。”
许峻齐笑了:“王爷还不知道女子的妙处,等你成亲后估计会后悔今日,别人主动送上门来的机会可不多。”
“许三郎可成亲了?”
许峻齐得意道:“在下不仅已经成亲,还有数名美妾。”
“既然你说女子有千般好,为何舍得扔下家眷外出游学?”
许峻齐一噎。
章丰钊就喜欢看两人斗嘴,哈哈笑道:“三郎放弃吧,你说不过王爷。”
许峻齐撇嘴。
算了,他不和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一般见识。
凤栖楼有两个出口,为了避免有人冲撞到小娘子们,凤栖楼后门只允许小娘子通过。
直到一楼有人瞥见二楼纱帘后有身影,他们才知道小娘子们已经到了,一个个的连忙整理衣冠,说话的声音都降低了一些,变得柔和很多。
云煦泽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好笑地摇摇头,不论什么时代,男子都是一个德行,孔雀开屏的方式都一样。
一楼的座位是分列两侧,每个桌上都放着笔墨纸砚,前方便是评委的座位,临近诗会开始,几个评委已经就坐。
这几位评委都是陵州有名的才子,因为有章丰钊坐镇,云煦泽很轻易地邀请到他们担任评委。
一共三位评委,其中一人还是女子,他们皆是出身陵州家族,偏爱吟诗作对,虽然名声不小,但都没有入仕。
家族子弟都是有分工的,有人入仕,也要有人扬名,这个名指的是淡泊名利,大儒便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第 39 章
十二月初十, 凤栖楼
诗会在巳时正式开始,主持人已经站在高台上。
主持人钱四郎出身高平钱家,是清匠监钱成的弟弟, 能言善辩, 口才很好, 钱四郎便是由钱成举荐给云煦泽。
钱四郎站在高台上,看着面前一众家族子弟, 暗暗呼了口气, 扬声道:“诗会总共分为三关, 第一关为飞花令, 每个人说一句带有‘花’的诗句,可以说前人诗句, 也可以自己现场作诗, 最先落败的十人淘汰,无缘参与后面两关。”
众人没想到这诗会还是淘汰制,有人不满道:“诗会不是比作诗吗,怎么成比背诗了?”
钱四郎道:“每个人在学作诗之前,都会先学赏析前人诗作,脑中诗作积累的多少,对作诗水平有一定影响。”
听到这话,没人再有异议。
“二楼的小娘子们可要参与飞花令?”
钱四郎点头:“当然, 凡是参加诗会的人都要参与飞花令,否则一律视为弃权。”
有些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们不怕输,但怕输给女子, 他们可是奔着相亲来的,如果输得太惨, 还怎么好意思相看。
一时间,一楼的郎君们都认真起来。
钱四郎扬声道:“请二楼的小娘子先开始。”
话音落下,二楼传出低声交谈声,估计在商量从谁开始。
没一会儿,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有人开了头,后面就变得顺利很多,一个人说完,另一个人马上接上,也有自己想好的诗句被旁人说了,只能懊恼地叹口气,重新再想一个。
通过飞花令,一楼的郎君们已经知道二楼共有二十位小娘子,而郎君们总共有五十多人,也就是说参与诗会的一共有七十多人。
一轮飞花令下来便要说出七十多首诗,估计用不了几轮便会结束。
因为很多人都在心里准备了好几首诗句,第一轮轮得很快,如今已经开始第二轮。
云煦泽看了眼手中的名单,道:“来了这么多人,没想到参加诗会的只有七十多人。”
这段时间高平来了很多外郡人,客栈都爆满,云煦泽还在想一层楼装不装得下那么多人,没想到参加诗会的人一半不到。
许峻齐道:“家族子弟都是要面子的,有些人自知学问不足,当然不会来诗会丢脸,敢来的都是对自己有信心的。”
云煦泽沉吟道:“这次诗会还是准备得不足,应该把一楼另一侧空出来,让那些不参加诗会的当观众,这样能更热闹一些。”
他之前还以为那些人都是参加诗会的,家族子弟都有傲气,肯定不想让寻常百姓看热闹,他便没有留观众的位置,没想到参加诗会的人并不多。
他们说话间,楼下的飞花令已经进行到第三轮,已经有十人被淘汰,但大多数人还在坚持,且已经有人选择现场作诗,做出来的诗还不错,没有那种应付了事的感觉。
许峻齐问道:“王爷,第二关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不能。”
许峻齐扭头看向章丰钊:“章翁知道吗?”
章丰钊摇头。
他就是个用来吸引人才的吉祥物,诗会的具体流程都是云煦泽负责,这三关也是云煦泽选的。
许峻齐放弃了打探消息,反正飞花令快结束了。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飞花令进行到第八轮才算彻底结束,而坚持到的最后是一位小娘子。
值得一提的是,淘汰的那十人全是男子。
两件事当在一起,一楼郎君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们皆是陵州有名的才俊,结果连女子都比不过,这传出去名声着实不好听。
而且三楼的屏风已经撤去,他们能很清楚看到三楼有人,用屁股想也知道谨王和章翁在三楼,当着两人的面,他们输给女子,让谨王两人怎么看他们?
他们越想越觉得憋屈。
“第二关是什么?”
他们急需要挽回颜面。
钱四郎道:“第二关是问策,这一关并不影响诗魁的选拔,如果有人回答得出彩,能得到谨王殿下的奖励。”
钱四郎顿了下,见无人出声抗议,道:“第二关的题目是众位认为高平今后该如何发展?请众位在纸上作答,这一关的结果不会公开。”
等钱四郎说完,一楼的众人看看彼此,都没有说什么,提笔开始作答。
他们都不傻,知道第二关是谨王在夹带私货,但诗会是谨王举办的,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总要懂得妥协。
何况只是一个问题而已,谨王还是有分寸的。
心里存着这种心思,哪怕明知这个问题和诗会无关,也没人像第一关那样跳出来反驳。
这时,二楼有小娘子开口问道:“我们也要写吗?”
钱四郎道:“当然。”
听到这话,一些小娘子面面相觑,她们哪里懂得这些,但总不能一个字不写,便胡乱想了些东西写上去,但也有人很认真地写了几条建议。
三楼的许峻齐忍不住笑了:“怪不得王爷不肯说,原来是有私心。”
“本王给他们得到先生认可的机会,他们给本王献策,公平合理。”
“那王爷为何不多问几个问题?”
云煦泽淡淡道:“不需要,如果有人愿意真心献策,这个问题已经足够。”
如何发展高平!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可以分多方面阐述,每个人想法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他选择在诗会上提出这个问题,便是想着集思广益,只要有一人给他提出好的建议,他就没白问。
章丰钊看向许峻齐:“三郎要不要也答一答?”
许峻齐听言犹豫了下,摇头道:“还是算了,学生对高平并不了解,下面那些陵州的才俊比学生了解高平,学生不一定比他们答得好。”
想要发展一个地方,最起码要了解这个地方。
云煦泽都不能说完全了解高平,更别说许峻齐了
所有人都答完后,钱四郎让人把所有文章收起来,直接送上三楼,由此众人确定谨王就在三楼。
随后钱四郎宣布第三关开始,也就是本次诗会的高潮,接下来会由三位评委每人出一个题目,然后由参加诗会的人作诗,评委会对他们做的事进行点评,最终选出好的诗作送上三楼交给章丰钊点评,由章丰钊选择今日的诗魁。
第三关才是真正的诗会,也是众人参加诗会的目的,但也是云煦泽最不感兴趣的一关。
不论是他还是原主,都不擅长吟诗作对,他也看不出诗词的好坏。
不过好在有刚才第二关众人写的文章供他打发时间。
正好这时候,蒋晟阳和祝云平来了。
“你们来得正好,帮本王看看他们答得怎么样。”
蒋晟阳有些为难:“王爷,下官是来看赵三娘子作诗的。”
他和赵三娘子的亲事已经定了,只等他母亲来高平,就可以成亲,也正是关心未婚妻,他才会来诗会。
云煦泽不为难他,转而看向祝云平。
祝云平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听说窦郡丞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我,窦家娘子也来参加了诗会。”
云煦泽当然知道这回事,这个诗会最初的念头就是因为窦林鑫想和祝云平结亲。
不过云煦泽无语道:“表兄,二楼用纱帘遮着,什么都看不到,晟阳能听出赵三娘子的声音,你都没见过窦家娘子,光听声音有什么用?”
祝云平听到这话有些失望,他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早就想娶一位娘子回家,要不然也不会听到这个消息就巴巴赶来诗会。
许峻齐笑道:“这有何难,等一会儿点评诗作的时候,让那个主持人提一下作诗人便是,反正那些人就是为了扬名来的,肯定会很乐意被提名字。”
祝云平的眼睛顿时亮了,期待地看向云煦泽。
云煦泽只得让小福子把这话传给钱四郎。
祝云平立刻拱手:“多谢殿下。”
云煦泽摇头:“表兄客气了,本王也想表兄早日有个好姻缘。”
窦家娘子和祝云平家世相配,如果双方满意,云煦泽不介意再当次媒人。
不过这两人都一心注意下面的动静,根本没人替云煦泽看那些文章,云煦泽只能自己看。
刚看第一份,他就忍不住皱眉。
【解决陵越人,开采多峰山矿产】
在整个高平,多峰山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是个人都知道开发多峰山很重要,但陵越人是整个陵州的祸患,这么多年都没人解决,可见想要彻底解决陵越人是多么困难的事。
此人这般作答,显然是没有用心,随意敷衍了事。
云煦泽都没心思看这份文章是谁写的,随意扔在一旁。
像此人这般随意作答的人不再少数。
不是让他解决陵越人,就是让他向永昭帝哭求,给他换一块封地。
还有人让他等着上天赐福把高平劣田变成肥沃的农田。
果然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当然也有用心写的。
有人从政治,经济和文化三个方面给云煦泽阐述如何发展高平。
政治方面最简单,因为高平是云煦泽的封地,完全归他掌控,其他人无法插手,云煦泽只需要维持现在的状态就行。
经济方面,云煦泽也已经做得很好,新商税推行可以增加税收,让高平商户收购蔗糖,既能改善百姓的生活,还能让收税变得顺利。
此人在经济方面只提了一个建议,就是钱放在手里一点用都没有,流通起来对高平更有利。
对于这个建议,云煦泽很赞同,他深知货币流通的重要性。
而在文化方面,这人说得就多了些,他直言诗会只是一个开始,想要高平变得繁荣昌盛,需要增加高平的人才数量。
想要做到这一点,此人给出的建议是办学。
没错,就是在高平办一座如太学一般的学校,用教育促进文化发展。
云煦泽看到这儿,目光一凝,此人说到了他心坎里。
教育是第一生产力。
只有受到教育,百姓才能明智,才能分辨是非,才能产生更多的人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家再多,也不如百姓多。
云煦泽看完这份文章,立刻去看最上面的名字。
合昌郡金旭尧!
云煦泽想了一会儿,他不记得合昌郡有金性家族,以防万一,他又问章丰钊:“先生,合昌郡可有金家?”
章丰钊摇头:“没有。”
得了章丰钊确定,云煦泽猜测这个金旭尧八成是寒门子弟。
对方敢来参加诗会,诗才肯定不差,家中必定有藏书,寻常百姓不可能有这种条件。
云煦泽已经对金旭尧起了爱才之心,他既然把建议写得这么用心,想必有心在高平出仕。
而且此人只是寒门,即便云煦泽主动招揽他,问题也不大。
云煦泽轻点两下桌面,把这份文章单独放起来,等诗会结束便让人去寻此人。
云煦泽抽空看了眼楼下,发现下面的气氛高涨,评委点评一首佳作,便会有人叫好,其他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探讨这首诗好在哪里。
他听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倒是他身边几人听得认真。
云煦泽无意打扰他们,继续看剩下的文章。
【王爷想要发展高平,便不能忽略女子的力量。
女子和男子相比,除了体力不如男子,其他皆不比男子差。发展高平需要很多人,但高平人口稀少,若只用男子,恐怕不能满足王爷的要求,王爷可把一些不需要体力的差事交给女子去做。
如此一来,既不耽误高平的发展,也能空出来一些青壮去做其他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王爷或许觉得小女子信口雌黄,口气太大,但小女子仔细想过这件事。适合女子做的事有很多,比如酿酒,账房,染布等等。
只要王爷肯给女子机会,小女子相信不会让王爷失望】
云煦泽看到这篇文章都呆了,他来自后世,当然不会歧视女子,但他实在没想到,会有人敢直接这么说。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此人在向他自荐。
此人通篇说女子如何重要,实际上是想借此表示自己有能力为云煦泽做事。
这人还真是大胆啊,
大康建国百年,有过女大儒,也有过不少女诗人,但唯独没有女官员,甚至哪怕只是一个小吏,也没有女子担任。
在这种背景下,这个女子还敢和一个亲王自荐,云煦泽说一句胆大都是低估她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人确实勾起了云煦泽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能做出这等事的会是怎样的奇女子。
郁仓郡霍家五娘子!
云煦泽对郁仓郡唯一的印象就是富裕,因为郁仓郡靠近中原,和中原常有贸易往来。
至于郁仓郡霍家?
霍家是郁仓郡最大的家族,霍家不仅插手郁仓郡的军政,在朝中也有人为官,关系网很广,甚至有百姓戏言,在郁仓郡,霍家就是天。
霍家知道他家出了个有巾帼之志的小娘子吗?
云煦泽扬了扬唇,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
“王爷在算计谁?”
许峻齐的声音突然响起。
云煦泽收敛笑容:“许三郎此言何意?”
许峻齐道:“方才王爷一脸奸笑”
“许三郎!”
云煦泽面无表情地看他:“眼睛不好使就别要了。”
什么奸笑,绝对不可能。
许峻齐耸肩:“那可能是在下看错了。”
云煦泽不想搭理这个自来熟,把霍五娘子的文章和金旭尧的放在一起。
云煦泽突然问道:“小福子,去问问钱四郎,方才第一关获胜的是哪位小娘子。”
“诺。”
小福子连忙下楼。
许峻齐眼睛一亮:“王爷改主意了?”
云煦泽冷声道:“再乱说,本王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许峻齐立刻闭嘴。
这种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
这时,楼下评委正在点评窦娘子的诗,蒋晟阳出言调侃祝云平:“云平,窦娘子的诗写得很好啊。”
祝云平脸色更红了,但眼中却多了一份喜意,他确实更喜欢才女。
云煦泽看出祝云平的心思,道:“本王改日安排表兄和窦娘子见一见,如果你们都满意,本王便给舅父写信,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
祝云平这时候顾不得不好意思,道:“劳殿下费心了。”
云煦泽笑道:“一家人不必客气。”
许峻齐听到这话看了看云煦泽。
“王爷的舅父不在高平?”
祝云平道:“家父在洛京为官。”
“原来如此。”
许峻齐仿佛只是一时好奇,只问了一句便没多问。
没一会儿,小福子回来道:“王爷,方才第一关获胜的是郁仓郡霍家五娘子。”
还真是她!
看了霍五娘子的文章,云煦泽便看出她是个不服输的人,这样人出身大家族,有足够的学习条件,学问肯定不差。
果不其然,第一关的飞花令她力压众人得了第一名。
云煦泽沉吟道:“飞花令能得第一也不容易,理应给予奖励,等诗会结束,你请霍五娘子来见本王。”
“诺。”
许峻齐的脸色却有些怪异:“王爷,这个霍五娘子有些奇怪,你真要见她?”
“为何说她奇怪?”
许峻齐之前在郁仓郡待过一段时间,听说过霍五娘子的传闻,道:“霍五娘子出身郁仓郡霍家,王爷应该听说过霍家,按理说以霍家的地位,霍五娘子并不愁亲事,一开始确实是如此,霍家很容易就给霍五娘子定了一门亲事。”
“但从定亲后,男方家就开始闹鬼,找大师多次做法都没用,最后找人算了一卦,说是那人和霍五娘子八字相克,男方家信了,拼着得罪霍家也退了亲事,结果亲事刚退,男方家就不再闹鬼。”
“如此一来,霍家也不好找那家人麻烦,只能另给霍五娘子寻了一门亲事,结果和之前那家一样,也开始闹鬼。”
“这家本来不信邪,特意请郡兵把自己家围起来,想要找出装神弄鬼的人,但一无所获,他们无奈之下,只得请大师算卦,得出的结论和之前一模一样,无奈之下,霍家再次退了婚。”
“连着两次闹鬼,霍五娘子彻底在郁仓郡出名了,百姓们都说她命格不好,和谁在一起都会相克。”
“但霍家不信邪,又给她找了第三门亲事,但还是没用,第三家前天晚上闹鬼,第二天就把亲事退了,都没花钱找大师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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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被退了三次亲,霍五娘子的名声彻底坏了,没人再敢和她结亲,郁仓郡的郎君宁愿娶霍家庶女,也不敢求娶这位长房嫡女。”
“一直到现在,霍五娘子还待字闺中,这辈子可能都嫁不出去。霍五娘子命格不好的传闻不知真假,王爷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冒险了。”
云煦泽皱眉:“命格一事虚无缥缈,许三郎怎么也信这个?”
许峻齐道:“在下本来不信,但霍五娘子太奇怪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云煦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不信什么命格相克,道:“你都说了本王身份尊贵,岂会惧怕这些。”
“说得也是,皇室命格最为尊贵,或许能压得住。”
云煦泽不想和他闲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继续看剩下的文章。
这次没人再给云煦泽惊喜,也有人真心提建议,但都没有金旭尧说得全面。
云煦泽还看到了周北驰的文章。
通过他的文章,云煦泽便看出周北驰不擅内政,因为他写偏题了,辞藻优美,是一片很好的文章,但对治理高平无用。
这时候,诗会已经接近尾声,下面的三位评委让人送上来十首佳作,需要章丰钊从挑出最好的三首,同时确定诗魁的人选。
章丰钊在仔细挑选后,选择周北驰为诗魁。
云煦泽也看了周北驰的诗,他写的是边塞诗,读起来既大气磅礴,又有些悲凉压抑。
周北驰确实有才华,而且他能发现水泥的用处,说明此人很聪明,观察事情很敏锐,就是不擅长内政。
周北驰可能更适合当太学博士,他不适合治理一方,要不然很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除了周北驰,章丰钊选出来的第二名是霍五娘子,这位真是实打实的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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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峻齐道:“霍五娘子的才名远扬,郁仓郡的百姓都知道,最初议亲时,可是有不少年轻才俊求娶。”
只可惜天意弄人。
第三名是合昌郡郡守周晨的次子。
周晨并非陵州人,他只是在合昌郡担任郡守,所以他家郎君在陵州的名气并不大,最起码在此之前,没人知道周二郎有如此诗才。
第 40 章
诗会的最终排名一出来, 一楼顿时一片哗然。
因为这七十多人中除了周北驰,皆是陵州人,也就是说这么陵州才俊被一个外人压在身下。
更离谱的是周北驰来自安州宣威, 安州可是边境, 宣威更是抵御外敌的第一线战场, 那里的家族子弟是出了名的喜武厌文,整个安州都没有几个扬名大康的才子。
他们输给安州人, 实在是给陵州丢脸, 这要让外人知道, 恐怕会被人耻笑很久, 这让这群骄傲的家族子弟如何受得了?
更离谱的是,诗会前三名只有一个出身陵州世家, 但是个小娘子, 这让陵州郎君们更加无地自容。
偏偏这个排名是章丰钊决定的,他们根本不敢有异议,这帮养尊处优的郎君们还是头一次这么憋屈。
他们本来是冲着扬名来的,结果名没扬成,反而被人打脸,等诗会的消息传开,陵州才俊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饭后茶谈。
一想到这儿,众人看周北驰的目光愈发不善, 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
周北驰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他也没想到能夺得诗魁,看来陵州才名比安州强, 但也强不了多少,真正的才俊还是得看中原各州。
钱四郎走到周北驰面前, 笑道:“恭喜周郎君夺得诗魁,还请在墙上留下墨宝。”
周北驰没有拒绝,他站起身随意走到一面墙前,拿起毛笔将自己方才夺魁的诗写在墙上,同时在右下角留下自己的名字和时间,最后盖上他的私印。
众人看着周北驰作的诗,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这首诗确实作得很好,比他们技高一筹。
钱四郎取出两份名贴给周北驰和周二郎,道:“诗会前三名皆可见章翁一面,两位可以寻一时间去谨王府拜访章翁。”
两人皆收下了名贴。
其他人看向两人的目光满是羡慕,他们来参加诗会便是为了见章丰钊,结果不仅目的没达到,还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就很难受。
到了现在,诗会便已经结束。
钱四郎扬声道:“诗会到此结束。不过凤栖楼不会关闭,接下来的十日,众位郎君们可以邀人来此吟诗作对,谈论古今。”
费了那么多功夫建造凤栖楼,当然不会举办一次诗会便不再用,邀请这些才俊到凤栖楼相聚,便是为了加重凤栖楼的文化气息。
相比人员混杂的酒楼茶馆,清幽文雅的凤栖楼显然更和读书人的心意。
因此听到这话,郎君们都没有拒绝。
与此同时,小福子来到二楼,站在纱帘后道:“方才霍五娘子得了第一关的头名,王爷有奖励给霍五娘子,请五娘子随奴才上三楼。”
听到这话,本来要离开的众位小娘子皆看向霍五娘子,霍五娘子还未出阁,按理说不应该单独去见外男,但霍五娘子有些特殊,很多人都听说过她的名声,没人会觉得谨王会饥不择食选个命格不好的女子。
因此在霍五娘子随着小福子离开后,其他小娘子并未多想什么,各自结伴下楼,从后门离开了凤栖楼。
章丰钊等人在诗会结束后便离开了凤栖楼,三楼只剩下云煦泽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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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五娘子带着面纱走上三楼,见只有云煦泽一人,并没有惊讶,见礼道:“小女子拜见王爷。”
“免礼。”
云煦泽没有直接提文章的事,道:“五娘子得了飞花令的头名,可有想要的奖励?”
霍五娘子没有回答,反问道:“王爷可看到小女子写的文章?”
云煦泽点头:“本王看了。不过在比之前,本王有件事很好奇,还请五娘子解惑。”
“王爷请说。”
“你是如何让那三家闹鬼却不被发现的?”
霍五娘子眸光微闪,明亮的眼睛看向云煦泽:“王爷为何觉得是小女子所为?应该没有女子会故意毁坏自己的名声吧?”
云煦泽微微笑道:“五娘子并非寻常女子,你心怀大志,嫁人对你来说是负担,你应该不想被困在后宅,日复一日地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霍五娘子抿嘴:“王爷竟比阿爷还要了解小女子。”
后世的职业女性都是这种想法,云煦泽虽然没接触过,但在网上看过不少,自然能猜到霍五娘子的心思。
“五娘子现在可以为本王解惑了吧?”
霍五娘子道:“阿爷为小女子定的第一门亲事是王二郎,但小女子早就听说过王二郎的名声,他不学无术,整日流连女色,小女子怎么可能嫁给这种废物。”
“小女子偶然得知王二郎房里有个通房女婢有了身孕,但那时我们已经定亲,他怕触怒阿爷,便用药让那女婢落了胎,但药用得太猛损了女婢的身子,她今后再也无法有孕。”
“那女婢恨极了王二郎,也恨即将嫁入王家的我,小女子便派人私下接触她,只是交给她一个装神弄鬼的法子,那女婢便让王家闹了一月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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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煦泽问道:“怎么装神弄鬼?”
霍五娘子道:“很简单,只需要一根蜡烛和一个纸人,在房外选一个合适的距离,然后再在房间的窗户上弄出一个小孔,稍微操作一番便能制造出一个鬼影。”
这不就是小孔成像原理吗?
云煦泽脸色有些怪异:“你如何知道的这个法子?”
“幼时无聊玩蜡烛,偶然发现的。”
云煦泽:“”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发现小孔成像并注意到,还能利用起来,这位霍五娘子真是个人才。
霍五娘子继续道:“第二门亲事也是用得同样的办法。”
她顿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讽刺:“那些郎君把房里的女子当做逗趣的玩物,也莫怪女子把他们当猴耍。”
“不过第三门亲事并非我所为,这家人本不想和我结亲,只是被阿爷威逼只能答应下来,但他们并不甘心,便自己弄出闹鬼一事,第二日便迫不及待地退了亲。”
云煦泽有些无语:“你阿爷的眼光很有问题啊。”
三门亲事,没有一个靠谱的。
霍五娘子神色淡淡:“男子都不是如此吗?”
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云煦泽也是男的,找补道:“王爷年幼,还不算男子。”
云煦泽脸色一黑:“不用说了,本王明白你的意思。”
这位霍五娘子很明显有点厌男。
“五娘子想要为本王做事?”
霍五娘子点头:“请王爷给小女子一个机会。”
云煦泽道:“五娘子应该知道古往今来,就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而且本王手下人才济济,五娘子能为本王做什么?”
霍五娘子反驳道:“王爷说错了,一直以来都有女子为国效力,远得不提,大康当初能建国,长公主的功劳不可忽视。”
“至于小女子能为王爷做什么,还是那句话,女子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小女子可以帮王爷管理她们。”
云煦泽笑了:“五娘子这是想在王府组建一个女子官署吗?五娘子方才举的例子虽然有,但都是在战乱之时,和平时代可没有女子为官的例子。”
霍五娘子垂眸:“王爷这是拒绝小女子?”
云煦泽没明说,只是道:“与其找本王,五娘子为霍家做事不是更容易些?”
霍五娘子如今这名声估计是嫁不出去了,要么一辈子不嫁,要么招婿,而不外嫁的女子应该有资格插手一些家族事务。
霍五娘子淡声道:“王爷以为小女子没尝试过?但阿爷一心认为女子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不该抛头露面,连旁支庶子都能在家族得到一份差事,我却只能困在后宅。”
云煦泽哑然,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这确实是很多人的想法。
“连你阿爷都不愿意给你机会,霍五娘子为何觉得本王会给你机会?”
“小女子很早就来了高平,听说了很多王爷的事迹。王爷和旁人不同,您似乎并不认为女子天生该是男子的附庸,您建了公厨,特意雇佣工匠的家眷当厨娘,让她们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盐场招募工人不限男女,应该也是王爷下的命令,说明您也相信女子能做到很多事,并不比男子差。”
霍五娘子语气坚定道:“若是有人愿意给小女子一展才华的机会,这个人只可能是王爷。”
云煦泽轻轻叹气:“霍五娘子,你可真会给本王戴高帽。”
霍五娘子皱眉:“小女子句句肺腑,并无夸张之言。”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煦泽沉吟一会儿,道:“霍五娘子,本王相信女子不比男子差,也知道女子的不易,但无法给你任何承诺,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子太少太少了,只你一人改变不了什么。”
“王爷还是要拒绝小女子?”
云煦泽道:“不出意外的话,本王接下来会做一件事,届时本王会邀请霍五娘子,应该可以满足五娘子想做事的想法。”
霍五娘子问:“何时?”
“目前还只是一个想法,具体实施应该会在几个月后。”
霍五娘子没再多问,道:“小女子等王爷相召。”
不论云煦泽是不是在骗她,她都只能选择相信云煦泽。
不过霍五娘子更愿意相信云煦泽没在骗她,要不然他没必要见她。
云煦泽看了眼小福子。
小福子从袖中取出一份名贴递给霍五娘子。
云煦泽道:“五娘子出身霍家,应该不缺什么,有了这份名贴,五娘子今后若有事,可以直接来王府见本王。”
这份名贴和之前的奖励不同,前三名的名贴是以章丰钊的名义给的。
霍五娘子收下名贴:“小女子告退。”
等她离开,云煦泽叹气:“这位霍五娘子当真是个骄傲的人。”
骄傲得不屑隐藏。
她有以女子之身为官的野心,这种事并无先例,甚至称得上离经叛道,她完全可以暂且隐藏自己的野心,先得到帮王府做事的机会,但霍五娘子并没有这么做,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隐藏自己的野心。
不愧是世家贵女!
小福子方才听了他们说话的全程,脑子有些迷糊:“王爷,霍五娘子想当官?”
“不错。”
“这怎么可能?”
云煦泽单手撑着脑袋,故意问道:“如何不可能?”
小福子理所当然道:“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为官,女子怎么能当官呢!”
云煦泽听到这话,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女子不能为官,就跟寻常百姓怎么能当官一个道理。
因为这是属于某些人的既定利益,所以其他人不能染指。
云煦泽站起身,目光幽深道:“在高平,一切皆有可能。”
凤栖楼外,程允让等得都快睡着了,他才学一般,没有参加诗会自取其辱,但他想见谨王,只能在门外等着。
但一直等到诗会结束,其他人都离开了,也没见云煦泽出现,可王府的马车还停在街边,说明云煦泽还没离开,程允让只能继续等。
就在他怀疑云煦泽坐其他马车离开时,云煦泽终于出现了。
程允让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快走几步走到云煦泽面前:“在下程允让拜见王爷。”
云煦泽根本没理他,径直走向马车。
程允让脸色一变,想要靠近云煦泽,却被亲兵挡住。
程允让无奈,只能扬声道:“王爷,在下有要事禀报,您可能被小人蒙蔽了。”
云煦泽上了马车,淡淡道:“聒噪!”
听到这话,亲兵用力撕下程允让的衣服,堵住他的嘴,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等王府车架离开,亲兵才放开程允让,快步跟上马车护卫在其左右。
等亲兵离开,程允让的几个友人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取下他嘴里的布条:“二郎,我们还是回合昌郡吧,高平是谨王的地盘,他根本不给我们面子。”
“谨王!”
注意到周围那些或打量或嘲笑的目光,程允让恨得牙痒痒,云煦泽连续落了他两次面子,这一次更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程允让本来就心胸狭隘,经此一事,云煦泽已经越过程允晨,成为程允让最恨的人。
但他还算有理智,知道在高平做不了什么,他咬牙道:“走,我们离开高平。”
几个友人松口气,总算不折腾了。
回到王府,云煦泽便去找章丰钊,他要和章丰钊商量办学的事。
而小福子则去调查金旭尧,这也是云煦泽没有立刻见金旭尧的原因,他要先调查清楚金旭尧是什么人。
见许峻齐没在,云煦泽就知道他还没回王府,正好不用支开他。
“先生,今日有人给本王提议办学,教化百姓,您觉得如何?”
章丰钊听言眯了眯眼睛,道:“王爷可知书院最重要的是什么?”
云煦泽道:“书籍和教书先生。”
“错,”章丰钊道:“书院最重要的是学生,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藏书,家族子弟不需要去书院读书,王爷办学应该是想让普通百姓有书读吧?”
云煦泽点头。
章丰钊道:“云煦泽本意是好的,但百姓愿不愿意送自家孩子去读书呢?”
“高平这么多百姓,识字的寥寥无几,连告示都看不懂,如今有识字的机会,他们会不愿意?”
章丰钊叹口气:“王爷可知在太学创立之初,根本没有人愿意去,还是皇上下旨太学毕业的学生可为郎官,才渐渐得到世家认可。”
“百姓识不识字都不影响他们种地,但送孩子去读书,会让家里少个干活的人,有可能耽误他们挣钱,王爷觉得在赚钱和读书之间,百姓会如何取舍?”
云煦泽哑然。
章丰钊道:“百姓见识短浅,他们想不到太远的事,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王爷若想让百姓心甘情愿送孩子读书,需要让他们觉得读书有好处,这个好处必须大到让他们甘愿家里少个人干活,也要送孩子去读书。”
云煦泽突然想到后世有些穷苦地方的人,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上学,因为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无数的寒门贵子告诉他们这是可能的。
甚至不提现代,在科举时代,寻常百姓宁可缩衣短食,也要送孩子读书,是因为书读得好可以当官,他们有盼头。
可现在呢?
大康大大小小的官职都被各个家族掌控,寻常百姓连个小吏都当不了,这种时候,他们读书有什么用?
云煦泽陷入沉思,现如今的大康就是皇室和世家共治天下,他改变不了这一现状,也不可能大刀阔斧地进行科举改革,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
可不能当官,云煦泽该用什么理由让百姓愿意读书?
云煦泽渐渐有了注意。
因为他想起了后世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有个特别好的待遇——包分配。
云煦泽就不止一次羡慕那时候的大学生,不用自己费心投简历找工作,国家直接帮忙解决。
云煦泽打算借鉴这个办法,凡是能从书院顺利毕业的学生,都由王府负责分配工作。
有云煦泽这几个月积累的名声,百姓们应该会愿意把孩子送到书院。
因为不论是工匠的待遇,还是盐场工人的待遇,都让百姓们知道只要能为谨王做事,吃喝就不用愁了,工钱还不低。
云煦泽心里打定主意,便把这个想法告诉章丰钊。
章丰钊摸摸胡须,点头道:“王爷这个想法不错,应该可以一试。”
这时候云煦泽掌控高平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他拥有试错的机会,没有人会站出来质疑他。
章丰钊问道:“办学需要的书籍还好说,王爷打算去哪里找教书先生?”
云煦泽笑道:“本王既然承诺帮从书院毕业的学生安排工作,那书院便和太学大不相同,学生不需要学习太多知识,什么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他们统统不用学,他们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识字,二是确定自己今后想做什么,然后专门去学习那项技能,等达到毕业要求,便可以申请毕业。”
他已经想开了,因为世界背景不同,云煦泽不可能在这时候实行科举制度,而且家族子弟的学识远超寻常百姓,寻常百姓和他们比没有任何优势。
如此一来,还不如另辟蹊径,办一所职业书院,有针对性地培养云煦泽需要的人才。
这些人既有能力,又对云煦泽忠心,他用起来也放心。
章丰钊听到这话,便明白这会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书院,但用来试水要合适不过,因为各大家族肯定看不上这种教学模式,他们看不上就不会重视。
那云煦泽想要在高平办学的影响就会降到最低。
章丰钊看向云煦泽:“王爷总是能想到很多有意思的想法,老夫很期待看到书院开始招生的那一刻。”
“希望不会让先生失望。”
小福子已经调查完金旭尧,如云煦泽猜得那样,金旭尧确实出身寒门,他父母一心想要他重振家族荣耀,什么粗活都不让他做,只让他一心读书。
金旭尧向合昌郡的几个县令自荐过很多次,想给他们当幕僚,幕僚并无品级,算是官员自己雇佣的助手,但他还是被拒绝了,人家更愿意用自己人。
云煦泽了解完他的情况,知道金旭尧现在处于怀才不遇的时候。
在这种看重门第的时代,金旭尧这样的人其实不少,寒门子弟处于不上不下的地位,确实挺尴尬的。
云煦泽没有多等,见金旭尧的身份没有问题。便让人带金旭尧来见他。
半个时辰后
云煦泽处理完今日的公文,金旭尧才到,他家境不好,没钱住城里的客栈,都是在城外百姓家里借住,亲兵找他费了一些时间。
金旭尧穿着得体的常服,虽然落魄但他身板挺得笔直,目光炯炯有神,精神还不错,被拒绝这么多次还能振作,这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云煦泽道:“本王看了你的文章,写得很好,你为何会想到办学,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金旭尧心里泛起一丝波动,他不怕被人问,就怕对方连问都懒得问。
他整理思绪,道:“回王爷,自古以来,寻常百姓就没有读书的权利,各大家族心照不宣地封锁知识向底层人传播,王爷办学势必会让各大家族不满。”
“但高平不同于其他地方,高平是王爷的封地,在这里,其他家族插不上手,高平本地家族不敢反抗王爷。”
“从皇上创立太学便可看出皇上有意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但并未成功,太学终究还是被各大家族子弟垄断,但多了一项考核的步骤,这已经是很好的改变。”
“高平不同于洛京,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家族势力,也没有家族敢和王爷抗衡,王爷能做得会比皇上还要多。”
云煦泽听着金旭尧侃侃而谈,道:“大康不只有本王一个藩王,其他藩王在封地同样说一不二,他们为何没有办学?”
要知道太学已经办了二十多年,但至今仍然只有一个太学,没有一个地方书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旭尧正色道:“王爷说错了,真正在封地说一不二的只有王爷一人。其他藩王有的还没有站稳脚跟,有的向地方家族妥协,把军政大权交了出去,一心享乐,即便做得最好的也只是和地方家族共同管理封地,凡是重大决策都要受到封地家族掣肘。”
凡事有利有弊,高平地处偏僻,贫瘠困苦,所以这里的家族势力并不强,哪怕是三大家族在陵州都排不上号,更别提在整个大康了,云煦泽这才能在数月内掌控高平。
云煦泽又问:“你说父皇有心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那以父皇的强势为何只办了一所太学,却没有在各州办学?”
金旭尧道:“圣心难测,在下只是有些猜测。”
“说说看。”
“皇上应该察觉到了太学的缺陷,只有才名远扬,博学多才的才俊才能入太学,而这等人通常都出自各大家族,如此一来太学还是世家的掌中之物,即便在各州建立太学一样的书院,结果也不会有变化,还是会被各大家族垄断。”
云煦泽皱眉:“那你为何还建议本王办学?”
金旭尧正色道:“在下建议王爷办的并非像太学一般的书院,而是蒙学。”
“蒙学?”
“蒙学教导孩童识字明礼,这才是打破各大家族垄断的根本之法。”
凡事从娃娃抓起。
金旭尧把重点放在蒙学上,确实是很好的突破点,寻常百姓和家族子弟的区别就是学习条件。
创办蒙学,便意味着给予普通百姓学习条件,哪怕比不得家族子弟,但只要启蒙便能明智,这么多百姓总能出几个媲美家族子弟的人才。
更何况,即便出不了什么人才,能增加高平百姓的识字率也是极好的。
与此同时,云煦泽也明白了金旭尧为何说只有他能办学。
因为比起他想办的职业书院,金旭尧提议的蒙学才是在挖各大家族的根基,世家肯定不会同意,只有彻底掌控高平的云煦泽才能强制推行。
云煦泽揉揉额头:“高平有五县数十个村庄,既然要启蒙孩童,蒙学的数量不能少,哪怕每个蒙学只有一个教书先生,本王去哪儿找这么多的教书先生?”
金旭尧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王爷,蒙学的教书先生不需要有多大学问,只要熟读启蒙书籍便可,相对来说,启蒙书籍更重要,因为每个孩童都要有一份启蒙书籍。”
他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得烧钱。
大康主要的启蒙书籍有两本,分别是《千字文》和《蒙求》。
听着不多,也就两本而已。
但要知道即便是最便宜的麻纸也不是寻常百姓用得起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康还没有发明印刷术,只能靠人工抄书,读书人的抄书费用可不便宜。
真要给每个孩童配一套启蒙书籍,云煦泽肯定得大出血。
云煦泽倒是不介意出钱,但他不想花没必要的钱,在他看来,如果使用印刷术,成本就可以大大降低。
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下子就能研究成功的,他道:“蒙学的事暂时不急,即便是本王,也不可能什么征兆都没有,便在高平推行蒙学。”
金旭尧听言有些失望。
“不过,办学的事可以考虑,本王打算在高平城建一个书院,这个书院不教四书五经,只培养一些高平需要的人才,比如工匠,大夫,农夫等等。”
金旭尧大概听懂了,疑惑道:“农夫也需要培养?”
云煦泽道:“本王需要的是熟读各种农书,能够改良粮食种子的农夫。”
金旭尧愕然:“改良粮种?这恐怕要花费很长时间吧。”
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不管需要多久,总要有人去做,司农寺不也专门研究粮种的公署吗?只要能改良粮种,到时候造福的会是大康所有的百姓。”
“但王爷,改良粮种需要肥沃的土地不停实验吧,高平似乎不合适。”
高平就和肥沃两个人不沾边。
云煦泽道:“此事你不用管,本王自有分寸。”
听到这话,金旭尧没再问,只是顺着云煦泽的思路道:“既然是培养高平需要的人才,那收的学生年龄便要有限制,同时还应该设置一些入学考试,不需要识字,只要懂一些基础即可。”
金旭尧显然是个做实事的人,他已经在完善书院规则。
云煦泽颔首:“办学的事由你提出,书院的一切事宜也交给你负责,可有信心?”
金旭尧愣了下,连忙道:“在下有信心。”
他自荐了这么次,没想到那些县城的县令都嫌弃他出身太低,反而是高高在上。谨王不嫌弃他的出身,愿意用他。
金旭尧感激道:“在下定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认真做事便好。”
因为启蒙书籍的事,云煦泽吩咐小福子去找几个雕刻印章的老手到王府,顿了下,又道:“再查查高平城有几家造纸的工坊。”
麻纸的质感不好,而且造价不算廉价,不适合普及,还是竹纸更适合些,因为多峰山最不缺的就是竹子,原材料随处可见。
但大康并没有竹纸,云煦泽需要人把竹纸研究出来,他前世在某站看到过竹纸的制作过程,大致过程不算难,看起来仿佛是有手就会,但云煦泽知道这得经过不断尝试才能把握好那个度。
云煦泽当然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他也没有那些造纸的熟练,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比较好。
托九年义务教育的福,云煦泽虽然毕业多年,但他还是记得印刷术有两种,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这两者的区别通俗点说,就是一个死板,一个灵活。
就像云煦泽这次需要印的两本启蒙书籍,用雕版印刷术正合适,因为内容固定。
但如果是印报纸,那肯定是活字印刷术合适,因为每期的报纸内容肯定不同,排版不一样,字迹大小也不同。
不过这两种印刷术异曲同工,都是先雕刻好需要的字版,而这和印章又很相似,所以云煦泽才会让小福子去找雕刻印章的老师傅。
很多东西都不会是凭空出现的,肯定有发展过程,之所以这其中经历了数百年,不过是没有人想到那一点罢了。
字版用木头就可以,在雕刻印章的老师傅来之前,云煦泽便让人准备好木板,并且让人裁成书籍纸张大小。
等小福子把人带来时,云煦泽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几个老师傅最小的都已经四旬,这种手艺人一般都是越老经验越丰富。
几人第一次见贵人,都有些紧张,见礼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煦泽温声道:“今日本王寻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帮本王一个忙。”
让人把《千字文》放在他们面前,随意翻开一页,道:“几位都是雕刻印章的老师傅,相信手艺都很熟练,本王需要你们把书上的这页字按照印章的刻法刻在木头上,每个字要大小相等,字与字之间的间距要相同,可能做到?”
几人对视一眼,谨慎道:“小人可以试一试。”
“尽管尝试,哪怕失败了也无妨。”
听到这话,几人心里放轻松了一些,随后在云煦泽给他们准备好的座位上开始雕刻。
他们随身带着自己用惯的雕刻工具,一进入状态,便开始专注地雕刻。
云煦泽带着小福子远离,免得打扰到他们。
小福子道:“王爷,奴才打听过了,高平城内有十数家造纸工坊,基本上都是各家族开的,工坊造的纸会优先供给家族,因为有家族在背后支持,并没有经营不善的情况。”
云煦泽本想收购一家造纸工坊来研究竹纸,但纸这种东西不是普通人能用的,同理,造纸工坊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开的,背后都有家族在支持。
如此一来,云煦泽就没办法收购了,他吩咐道:“派人去找单鸿晖,让他开一家造纸工坊,不管花费多少银子,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多雇佣几个手艺熟练的老师傅,本王有大用,让他尽快办好。”
“诺。”
“等等,”在小福子离开前,云煦泽叫住他,道:“造纸工坊开在寿安坊,让单鸿晖不用费心在城里找地方了。”
竹纸的制作工艺肯定得保密,工坊建在寿安坊更有助于保密。
寿安坊的护卫一直很严密,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没有人可以在不惊动亲兵的情况下潜入寿安坊。
小福子领命离开,几个老师傅还在雕刻,云煦泽不知他们何时造成,便回书房看书。
过了不知多久,下人来报:“王爷,他们已经雕刻完了。”
云煦泽马上站起身,快步回到小院,拿起几块字版看了看,心里忍不住惊叹:“不愧是老师傅,这雕得太漂亮了。”
既整齐又好看。
“取纸墨来。”
下人听言连忙把纸墨放在云煦泽面前。
云煦泽将其中一块字版沾上一层墨,因为操作不熟练,他的手指也沾上了墨点,但云煦泽并没在意,让人把一张纸铺平,他把沾了墨的字版用力印在之上。
静静等了一会儿,云煦泽才把字版拿起来,看向白纸,他笑了:“哈哈哈很好。”
虽然这次印刷效果并不算多好,有些地方没对准,字只印上了半个,而且墨并没有均匀,导致有些字清晰,有些字模糊。
但除去这些缺点,这次印刷其实是成功了,因为他成功印刷了一页《千字文》,抄书需要读书人,但印刷只要细心,手法熟练即可。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用极短的时间印刷出数千本《千字文》,这样的优势是人工怎么也比不上的。
云煦泽又试了其他几个字版,效果都还不错,即便有失误也是因为他手法不熟练,和字版没有关系。
云煦泽满意地笑笑,道:“几位家中应该有《千字文》和《蒙求》这两本书吧?”
几人连忙点头。
“本王交给你们一个差事,你们就像今日这般,把这两本的每一页字全部雕刻在木头上,包括封面和尾页,木头由王府提供。只要能完成这个差事,你们每人可得十两银子当做报酬。”
云煦泽刚说完,便由下人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个五两的银元宝:“这五两银子便是定金,剩下的等你们完成就会给你们。”
几人连忙保证:“小人定当尽力而为。”
雕刻印章这种活计和古董店有写相似,平时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就像云煦泽这单生意,便属于大买卖了。
云煦泽暂且给了他们每人一百张字版,若是不够可以再来要,正常来说以他们的手艺是够用的。
对于雕刻印刷术,云煦泽没想过保密,因为这种事只要明白原理,其实很容易仿制。
而且他弄出来雕版印刷术本就是为了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有雕版印刷术代替人工抄书,今后书籍的价格应该会有所下降
诗会结束后,外郡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高平,也有不少人在高平逗留,他们很多都是之前没参加诗会,但对凤栖楼好奇的人,听说谨王来放凤栖楼,便呼朋唤友参观凤栖楼。
除了五楼不允许外人进外,剩下的四层任由人参观,如果他们在凤栖楼吟诗作对,会有小厮给他们上茶点,还会提供笔墨纸砚,但不会过多打扰,也不会多话。
比起其他地方的嘈杂,凤栖楼显然更能让读书人满意,唯一可惜的是,这里只会开放几日,并不会一直开门。
周晨家的二郎在次日就用名贴见了章丰钊,他希望章丰钊可以推荐他入太学。
周晨只是郡守,他只能举荐一人入太学,他已经自己的大儿子,周二郎只能自己想办法,所以他才会来诗会。
周二郎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得了推荐信后便告辞离开,并未多留,也没说要见云煦泽,避嫌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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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高平,两张名贴她都没用,她的要求只有云煦泽能满足,见不见章丰钊无所谓。
至于周北驰,他也没来,因为他不用着急,在宣威郡那边的答复到来前,周北驰会一直待在高平,他还住在王庄里,云煦泽也没提让他搬出去的事。
他得了诗魁,最近名声大噪,有不少陵州才俊不服气想要找他重新比一比,周北驰正躲在王庄不敢出来。
因为是章丰钊亲自选出来的,周北驰的诗魁含金量很高,这个消息已经在高平周边传开,估计最近一个月他都不得安生,陵州才俊是不会放过他的。
有周北驰力压陵州才俊这一噱头在,这次诗会引起的反应不小,同时凤栖楼的建造和装潢也被不少人提及。
云煦泽的目的达到,便任由周北驰继续在王庄住下去。
这日,云煦泽召集众人在议政殿议事,除了蒋晟阳几人,这次又多了两个人——程允晨和金旭尧。
金旭尧暂时被云煦泽任命为西曹属,充当程允晨的副手。
把两人介绍给众人,云煦泽道:“本王有意在高平建一个培养专门人才的书院,你们意下如何?”
听到“书院”两个字,众人都不敢大意,李浩成问道:“不知王爷所说的书院具体教什么?”
云煦泽道:“需要什么人才就培养什么人才,比如清匠司和军器司的工匠还是太少了,今后肯定会扩招,但听两位主官说高平已经没有手艺好的工匠,如果书院能培养出合适的工匠,本王就不必派人劳师动众地到各县招人,直接等书院学生毕业即可。”
“诸子百家,各有各的用处,比起儒家,本王更看重墨家,农家和医家,等书院建成,主要会分为这三大课程,如果需要,可以从三大课程下再详细分出几个小课程。”
一听云煦泽在意的都是旁门左道,李浩成等人就没那么反对了。
“王爷,医家向来讲究师徒传承,他们怕是不会愿意到书院授课。”
云煦泽正色道:“师徒传承能救几个人?如果他们把医术传给更多人,能救的人也会更多,本王相信他们会深明大义。”
既然打算建书院,他就不允许有人敝扫自珍,如果他们不能深明大义,云煦泽会帮着他们深明大义。
听出云煦泽隐含的威胁意味,众人抽了抽嘴角,没多说什么。
蒋晟阳道:“书院能惠及整个高平,下官觉得该建。”
其他人纷纷附和:“下官附议。”
因为没有利益冲突,没有人反对建书院。
云煦泽颔首:“那就从现在开始收集这三家的书籍,能买则买,买不到便抄录一份,你们家族中应该有这方面的藏书,可莫要吝啬,书院若是没有足够的教学书籍,难免会让人笑话。”
“诺。”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藏书阁,一般来说得交好之人,不会外借藏书,但云煦泽不是一般人,各大家族当然不能用一般的借口应付他。
云煦泽只是想抄录,没让他们献书已经很仁慈了。
云煦泽看向金旭尧:“旭尧,收集书籍一事由你负责。”
金旭尧起身:“诺。”
李浩成几人看了他一眼,心知他是云煦泽新得的人才,一来便能负责这么重要的事,显然很得云煦泽重用。
而另一个新得的人才程允晨也担任西曹掾这般的要职,同样是重用。
虽然两人初来乍到,但已经隐隐有资格和他们分庭抗礼,当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利益冲突。
蒋晟阳和祝云平仿佛感受不到其中的诡异气氛,他们最是淡定,不论什么风起云涌都影响不到他们。
说完书院的事,云煦泽问道:“你们可还有其他事要说?”
蒋晟阳起身道:“王爷,您给皇上的年礼可准备好了?再不送恐怕来不及了。”
其实现在时间也有些晚了,他早就提醒云煦泽,但云煦泽一点不着急,他再着急也没用。
云煦泽笑道:“晟阳别急,本王已经准备好,送礼的亲兵已经出发,快马加鞭赶路,肯定能在过年前送给父皇。”
这时间卡得实在太危险了。
蒋晟阳忍不住问道:“王爷送了什么?”
云煦泽看了眼小福子:“把香水拿出来给几个大人看看。”
香水便是云煦泽千挑万选给永昭帝的礼物,是让永昭帝用来赏赐后宫嫔妃的,他想着永昭帝要安抚那么多嫔妃,肯定很伤脑筋,香水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有蒸馏器在,提取香精并不麻烦,麻烦的是香水的比例配置,要做到香而不腻很重要。
清匠司的人实验了很多次,才能让云煦泽满意,如果不是冬天还开的花没有几种,云煦泽高低得给永昭帝送十几种香水。
给永昭帝送礼这件事,对云煦泽来说是件很头疼的事,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夺嫡之心,他并不想过于讨好永昭帝,免得让那几位兄长误会。
但永昭帝是他父亲,逢年过节尽孝心是必须的,而且必须用心,要不然惹永昭帝不高兴,对云煦泽也不好。
他思来想去选中香水,就是因为他既能让永昭帝满意,也不会过于讨好永昭帝。
为了把握住这个度,不知道杀死了多少脑细胞。
这时,小福子取来香水,打开盖子,在蒋晟阳等人面前走了一圈。
这瓶是梅花香水,梅香总是给人一种温柔又清冽的感觉,闻起来很治愈。
高济才多闻了两下:“这是什么,挺好闻的?”
小福子介绍道:“这是香水,由梅花提炼而来,所以带着梅花的香气,只需要在身上喷一点,便可以保留很久的香气,几位大人可以送给自家娘子,相信夫人们会很满意。”
说完,便由下人们端着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几瓶香水,皆是梅花香水,每个人一瓶。
让人没想到的是高济才动作最快。
李浩成疑惑:“济才,你不是还没成亲吗?”
高济才道:“我送给阿娘,阿娘最喜欢梅香。”
众人这才恍然,然后把属于自己的那瓶拿走。
等他们离开议政殿后,云煦泽道:“让香水工坊开始全力生产香水,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求购香水了。”
贵妇人从来都是时尚的风向标,只要她们满意香水的作用,其他人就会争相效仿。
云煦泽早就开了香水工坊,工人全是那些工匠的家眷,根本不用费心招人,他们学习几日便能上手。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香水传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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